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有凤如初》云舒兰 文案 文案 一句话文案 被远古神女坑大的东少神君要娶她,被打得屁滚尿流还依然要娶,从此走上一去不回头的掉坑之路。 小剧场: 晴天一声霹雳响,竟然有神想娶她? 她凤有初可是天上存活的最后一位远古神女(众神:掺水的) 被整个天庭供为老祖宗(众神:辈分大而已) 开玩笑,不嫁! 神旨来了,撕;迎亲队来了,打回去! 凤有初:“你谁啊?” 云千涯:“你又把我忘了?” 凤有初:“我们见过?” 云千涯OS:我有一句XXX不知当讲不当讲? 凤有初:“嫁衣不错,留下。你,滚出去。” -------------------------- 阅读提示: 1.自以为很厉害实际上很不厉害的臭屁远古神女VS无赖东少神君 2.1V1,H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凤有初,云千涯 ┃ 配角:众神 ┃ 其它: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架空历史-仙侠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之;仙侣奇缘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77026字 第1章 天帝赐婚,凤有初:问号脸   这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日子,云荒大地上,五彩神云层层缭绕,神鸟的鸣叫声声声悠远,仙花仙果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唯独千雪岭上,仅有漫山遍野白色的雪岭花。花海深处一座绝尘殿,僻静冷清,莫说没有众神来往,连守门的天兵都没有。      倒也有些不寻常,只见一位宣旨官神色忐忑地进了殿门,一位着绿色仙纱的仙婢将他迎进院去。      “神旨到,神女接旨!”      宣旨官这一喊,却不得回应,只有一片叶子扑簌落下。院子里硕大的翠叶仙树下,倚着树干悠然喝茶的黑衣神女随意转过头来,轻轻扫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喝茶,毫不在意。      宣旨官面露尴尬之色,却不敢造次,展开神旨来宣读。      “朕闻神女凤有初,品貌佳绝……”      “啧——究竟何事,直说吧。”宣旨官刚读了开头,凤有初便不耐烦地蹙眉,在这九重天上,恭维话早把她双耳磨出厚茧子来了。      “是……”宣旨官一个哆嗦,支支吾吾,“天、天帝赐、赐婚神女与东少神君,命、命你二人择日完婚。”      凤有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宣旨官,一言不发。天帝这是玩的哪一出?老祖宗嫁人?开什么玩笑!      “天、天帝赐婚……神女与……”宣旨官以为她没听清,重复道。      “本神耳朵好得很。”凤有初朗声打断,向宣旨官伸出手去。      宣旨官小心翼翼上前,把神旨交到她手上,便立刻退回半丈远。      凤有初接过神旨,看一眼,轻哼一声,随手便撕了,扔回给宣旨官。      “神女,这、这……”宣旨官大惊失色,抱着撕成两半的神旨,惊慌得说不出话来。      “回吧,本神乏了。”懒得再理他,凤有初淡淡地下了逐客令,靠着树干睡去。      “这……”      宣旨官还想再说点什么,凤有初扬手一挥,宣旨官便如同被风裹挟着的一片薄布,飞出殿门之外。无奈,他只有离去,带着被毁掉的神旨,战战兢兢地向玉帝呈报。谁料玉帝并无半点怒气,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翌日,凤有初正半躺在正殿坐塌上吃仙杏果,忽见仙婢绿裳步履匆匆而来,向她禀报,“神女,东少神君云千涯求见。”      “不见。”       “神女,东少神君是霁风神尊之子,紫元圣君之徒,又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他此次拜见神女,整个天庭都知道。人家礼数周全,只想见神女一面,神女要是收下金莲子还不见人,倒显得咱们理亏,而且拂了他的面子,便等于是拂了四方少神君、太子殿下、霁风神尊、紫元圣君和天帝的面子呀。”绿裳分析得头头是道。      凤有初平日最烦听人讲道理,应承道:“好好好,请他进来便是。”      绿裳领命,快步离去,不一会儿,她便看到一个男子,手里拿着盖着红布的托盘,阔步走进正殿。他着一袭烟青色长袍,丰神俊逸、英姿勃发,一双眼睛水亮水亮的,倒是个正经的美男子。也罢,就赏他个面子,听听他要说什么。      他进了殿中,只笔挺地站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就是那个星焕圣君花六万年时间修复了元神的东少神君?见到本神,为何不行跪拜之礼?”凤有初不悦地蹙眉。云荒众神一向拿她当祖宗一样供着,莫说是一个小她十几万岁的东少神君,便是天帝见了她,也要作揖行礼。      云千涯微微一笑,“你我既然已是未婚夫妻,何须如此见外?”      凤有初一愣,哈哈干笑两声,指着殿外的翠叶仙树,问道:“看见那棵树了吗?”      云千涯转过身去,回答:“看见了。”      凤有初一挥手,一片树叶凌空飞去,消失在万里苍穹的尽头。      “明白了?”      云千涯略一思忖,回道:“明白了。娘子是指,你我二人成婚后,便如同这片树叶一般,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好一对天地间的神仙眷侣。”      娘、娘子?凤有初微微张大嘴巴,这东少神君是白痴还是狡猾?一番强词夺理的话说得如此煞有其事,她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云千涯不动声色,暗藏笑意,“原来娘子已经如此迫不及待。娘子莫急,千涯已为你准备好嫁衣。”说着,他掀开托盘上的红布。      滚字一半已经冲口而出,看到云千涯展开的嫁衣,凤有初硬生生把吐出去的半个滚字又吞了回去。只见那嫁衣是由最绚丽轻盈的五彩神云和最柔软舒适的凤凰细丝羽织成,镶嵌着天际碎星,又用阳光和月光拉成的金银丝绣花,真真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众神都知晓,神女素来只穿深色衣衫,却不知道这并非有初所愿,只因她是最后一位上古神女,在这九重天上辈分最大,天帝和几位神尊便不许她穿着鲜艳,显得轻浮。她原可以不买账,但是禁不住几位神尊整日念叨大道理,只得妥协应付。如今看到如此貌美的一件衣服,可真叫她双眼放光,心痒难耐。      “娘子何不穿上一试?”云千涯按计划撺掇。      话音未落,凤有初轻轻一挥手,嫁衣便从云千涯手中飞起。她足尖轻点坐榻,飞身出去,落地的刹那,嫁衣已然服服帖帖地穿在身上。      云千涯双眼登时直了,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衣裳衬人,还是人衬衣裳,一颗心在她飞舞的青丝,流转的眼波之中荡漾不已。平日里,她总着深色纱袍,虽不损姿色,但多少有些老气横秋,刻意彰显她的身份,无端端就和他有了距离。此刻,这火红的嫁衣衬得她双颊飞霞,笑靥如花,眉宇间再也没了上古神女的清高淡漠,平添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可人。      原本便该是这样。她虽是这云荒大地辈分最大的古神,却有一半的年纪以一颗神珠的形态存在于天地间,仔细算来,她不过大他几万岁,哪有十几万岁那么夸张?      “此物甚好,甚好。”凤有初前后打量着自己,甚是满意,哪里还顾得上云千涯,敷衍地驱他离去,“衣裳留下,你可以走了。”      “娘子喜欢便好。”云千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转身离去,走到殿门外,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了。      凤有初依旧沉浸在嫁衣的美貌之中,在殿上走走转转,左右打量。      “呃……神女……”绿裳始终觉得不妥,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      话音未落,凤有初已经飞出殿外,绝尘而去。      “神女何去?”绿裳急得大叫。      “找凤凰兄戏耍,叫他看看,本神这只新凤凰像是不像——”      绿裳无力地拍拍脑门,叹息摇头。神女这洒脱自我的性子真叫人没法子,收下嫁衣就算了,还穿出去招摇,只怕此刻整个九重天都以为她应下这门亲事了。      三日后,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自东穹殿出发,然而除了些许仙婢侍卫,众神竟然没有一个出来凑热闹。      云千涯虽然感到奇怪,但即将迎娶凤有初的喜悦早就掩盖了所有神思。他身着红色喜服,又是一副得偿所愿的神情,更显得眉目精神,意气风发。      “神女,你听见了吗?”正在打扫院子的绿裳忽然停下,指着殿门外问道。      正在用雪岭花做花环的凤有初继续拨弄着花朵,漫不经心地侧耳听,叹道:“我当是什么,不过是有神邸在办喜事。你想凑热闹?去吧。”      “不是。神女,你不觉得这声响——越来越近了吗?”      凤有初轻蹙眉头,放下花环,侧耳细听,不等她反应过来,迎亲队伍已然到了殿门外。      云千涯进得门来,明知故问,“咦?娘子怎么还没换好衣服?”      “本神何时答应要嫁给你了?”凤有初哭笑不得。      “娘子收下嫁衣,便是应允了啊。”云千涯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再敢叫本神娘子试试?”      “啊,娘子不喜欢?三日前,为夫一直以娘子相称,娘子未曾反对。门外的天兵和侍卫可都听见了,都如实向天帝禀报了。”      眉头突突直跳,凤有初明白自己这是中了计。不想与他废话,她冷冷道:“你走是不走?”      “娘子不走,我便不走。”云千涯满眼狡黠。      “讨打!”凤有初喝道,忽然出手。      云千涯反应也不慢,轻巧地避开一掌,扭身与她打斗在一起,嘴里也不闲着,“打是情,骂是爱,娘子尽管打,为夫不疼。”      “放肆!”凤有初原打算手下留情,不与小辈真计较,见他这般无赖,飞起一脚踢在他胸/口。这一踢可是用了全力,云千涯登时飞出殿门,坠落在地,被天兵们七手八脚扶起来。      云千涯揉着胸/口,一边倒抽冷气,一边还不住口,“娘子莫怪,为夫这可都是跟娘子学的。”      “臭屁!”凤有初瞪他一眼,“绿裳,关门。”      “别呀,娘子,你这一脚可是让为夫颜面扫地,你叫为夫如何回去?”      “滚回去。”凤有初扔下一句,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看着云千涯碰了一鼻子灰,又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狼狈模样,迎亲队和天兵们纷纷窃笑。      云千涯也不气恼,反倒故意装出被打得很重的模样,叫人抬他上了喜撵,一路叫唤着往回去。方才不出来凑热闹的众神这会子倒是出来了,都幸灾乐祸地望着他。      谁人不知,九重天上除了太子,东少神君便是天帝最喜爱的小辈,他牺牲自己救了太子,又是紫元圣君最钟爱的弟子,其父霁风神尊战功赫赫,威震天地,其母浮玉娘娘,那是天母娘娘的知己好友。这等身份,也只有上古神女敢无情痛打了。不过这东少神君也是痴心妄想,居然对老祖宗动了歪念头,活该。      消息很快传到天帝耳朵里。天母娘娘气道:“这神女也太胡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她是上古唯一的神又如何,这九重天上,天帝才是主宰。”      天帝笑着摆摆手,似乎没当一回事。      “夫君,你究竟为何答应千涯,下了这道神旨?神女和千涯,那可是岔了辈分的。”      此话一出,天帝忽然收敛了笑意,露出担忧之色。 第2章 大地崩塌,凤有初:毫不知情   “三十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损伤了东西南北四方镇地神珠的灵力,南珠和北珠损伤最为严重,近来灵力衰退得越发迅速,若不是几位神尊定期为神珠蓄力,大地早就塌陷,苍生亦将灭亡。”      听闻此言,天母娘娘震惊得愣了半晌,急切道:“情势如此危急,夫君你为何一直对我隐瞒?”      天帝轻轻挽住妻子的手,安抚地轻拍了两下,叹息道:“宸儿捡回一条命后,一直昏睡不醒。你既要照顾宸儿,又要替朕看紧几位皇儿,以防他们一时受惑起异心。要做到没有丝毫厚此薄彼,这其间的分寸拿捏,你早已是心力交瘁,寝不安席,朕不忍心呐。”      天母娘娘反握住天帝的手,微微摇头,比起大地塌陷的巨大困境,她受的这点苦算什么?她焦急地追问,“大地塌陷,可有解决之法?”      “解决之法,便是神女。”      “神女?”天母娘娘面露犹疑之色,思忖片刻,恍然大悟,“对,神女本就是创世神牙齿所化的一颗五彩神珠!”      天帝点点头,“以神女体内的上古灵气,自然能够替代镇地神珠,稳固大地。”      “那夫君为何还要下那道赐婚神旨?当务之急,应该把神女请来,一起商讨镇地大策。”      天帝叹口气,摇摇头,道:“倘若神女的影子还在,问题当然能够迎刃而解。可惜,神女身处混沌时,影子被浑天霹雳打入凡间,下落不明,现在的神女,只能顶替一颗镇地神珠。”      “这、这该如何是好?”      “第二颗神珠,便是神女的后代。”      天帝如此一说,天母娘娘终于明白了,神色稍缓,又立刻焦灼起来,问道,“神女和千涯是否清楚这桩婚事的目的?”      “并不知情。”天帝唇边一丝无奈的苦笑,“大地厚德载物,凭的是对苍生深沉包容的爱。神女无心无情,她必须经历亲、友、爱三段情劫,才能有所领悟,承担起这份大地之爱,否则,即便她诞下后代,也无法阻止这场浩劫。”      “所以,千涯求你下旨赐婚,你便顺水推舟?”      “是。”      “那神女和她的孩子最后会怎么样?”      “朕和几位神尊会尽最大努力保住神女的元神,孩子……”天帝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叹息。      “我的好夫君,你这是报恩还是报仇啊?”一时间,天母娘娘又气又急又心痛,却也无可奈何,嗫嚅片刻,重重叹口气,喃喃道,“这、这也太残忍了,这让千涯如何承受的起?”      “所以,朕并没有强迫神女,一切皆凭她和千涯之间的缘分。”      “夫君,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心疼着无辜的神女和云千涯,天母娘娘眼眶红了。      天帝轻轻拥住妻子,眼眶微湿,缓缓说道:“神之所以为神,就要承担凡人所不能承受的责任。为了苍生,我们别无选择。”      东穹殿外,六公主霓翛的仙撵已至。      侍卫进殿禀报,云千涯疼痛之余不忘抱怨:“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嘟囔完一句,他抓住一边的贴身侍卫苍七问道:“消息放出去了吗?”      苍七挤眼一笑,“都散出去了,这会儿绝尘殿铁定被惊动了。”      “嗯。”云千涯满意地点头,就这会儿,霓翛人还未至,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云千涯,我来看你了!”话音刚落,只见一袭水红色的身影轻盈地来到跟前,云千涯一抬头,就撞上霓翛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这对眸子里写满了关切之情。      “云千涯,你伤到哪儿了?疼吗?”霓翛微微俯身,来回打量他。      云千涯有气无力道:“六公主赎罪,微臣伤重……不能行礼,还……还望公主见谅。”他可没有说谎,他早就请师父帮他伪造了重伤未愈的假象。      “还行什么礼,本公主恕你无罪。”霓翛说着,四下张望,“医仙呢?他来过没有?东少神君伤得这么重,他是怎么治的?看我不回去叫父君治他的罪!”      “公主、公主。”云千涯赶忙阻拦,顺便下了逐客令,“医仙已经很费心了。啊……公主,微臣深感不适,实在无力支撑,想歇息了。”      霓翛有些失望,仍旧妥协道:“那好吧。不过,云千涯,你也太傻了。为了我,你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啊?”云千涯茫然地望着她,不知她所说何意。      霓翛忽然扭捏起来,脸颊微红,支支吾吾。      “公主,有话不妨直说。”云千涯等得心中忐忑,催促道。      “七万年前,我当众拒绝父君的赐婚,原以为只是父君一时兴起,可你先是跳千仞崖,又放弃性命救回太子哥哥,这才刚复活,你就想强娶神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这是——”霓翛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是什么?”云千涯眉头都快拧成结了。六公主一向任性坦率,何时变得如此别扭了?      “对我……旧梦难忘,以致行为疯癫失常。”说完这句,霓翛的脸又红了一层。      “什么?”云千涯身子一颤,瞪大了眼睛。      霓翛眼波温柔地看了他片刻,竟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动情道:“云千涯,没想到,你竟对我用情如此之深。谁的心不是肉做的?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      “呃……”云千涯惊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忙不迭向一旁躲闪。      “你怎么流这么多汗?我帮你擦。”霓翛取出自己的锦帕便替他擦拭。      这时,门外的守卫进来禀报,“启禀东少,神女驾到。”      一听凤有初来了,云千涯顿时喜不自胜,连忙闪避霓翛的手。      “别乱动!”霓翛哪里肯放手,一手摁住他肩膀,一手拿锦帕继续温柔仔细地为他擦汗。      凤有初一进门,便看到了这番温馨景象。      看到她进来了,云千涯也顾不得会不会冒犯公主,挣开霓翛的手便坐起来,喊道:“娘……”娘字刚喊出个雏形,就被凤有初瞪过来一眼,堵了回去。      “神女。”霓翛向凤有初鞠躬行礼。      凤有初看她一眼算是回礼,然后放下一瓶雪岭花蜜,对云千涯道:“看来东少神君已经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和照顾。这瓶雪岭花蜜可助你修复元气。保重,本神告辞。”      “神女就这么走了?”云千涯急忙喊道,紫元圣君在他体内布下的法咒被他激动的情绪激发,疼得他脸色发白。      凤有初转回身来,神色如常,“不然呢?”      “千涯……再有不是,总算、总算罪不至死,何况千涯奉旨迎亲,谨遵天命。神女既然前来探望,想必也……以为出手太重,实为不妥。”云千涯喘息着说道。      凤有初微微蹙眉,忽然欺身上前,扣住他的脉,细细分辨。这一探脉,果然脉象紊乱,元气大伤。她仔细探了三遍,结果都一样。按理说,她那一脚虽然用了全力,但并未踢中要害,踢到他的一瞬间,她还往回收了功力,料到他会难受一阵子,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      云千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心中暗笑:幸好他早有准备。      “罢了,本神这就去向清虚真人讨一枚极金丹,吃了极金丹,你的内伤便能复原大半。”凤有初再次起身离开。      “神女。”云千涯立刻出声阻止,“师父已经替千涯疗过伤,无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神女犯错有三,却怯懦躲避,未免有失上古大神的身份。”      “你倒说说,本神犯了哪三错?”凤有初显然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云千涯是不是疯了?虽说这神女祖宗法力一般,真较起真儿来,他也不会吃亏,但神女毕竟辈分摆在那,又是主动上门看望,他这般态度,就不怕神女一状告到父君那里,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吗?      霓翛正要打圆场,却有仙婢进来禀告,天母娘娘让她回昆仑宫,为昏睡中的太子弹奏他最爱听的仙琴曲。母后的命令不得违抗,她只有恋恋不舍地离去。      “这第一,神女违抗神旨,不知轻重,伤害我。这第二,神女无端怀疑我弄虚作假。这第三嘛,神女明知自己冤枉了我,却打算一走了之,拒不负责。”云千涯一一历数凤有初的“罪状”。      明知道他在无理取闹,但是偏偏他说的每一句都无可辩驳,凤有初被呛了个正着。      云千涯乘胜追击,“神女,你既然亲自过来探望,还带来了雪岭花蜜,这前两个错便可抵消。可是这第三个错误,不知神女打算如何负责呢?”      “本神堂堂上古神女,教训小辈本就理所应当。”凤有初哈哈一笑,毫不买账。      “哦——我懂了。”云千涯一边拖长音,一边点头。      “你懂什么了?”      “原来神女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有错不认。也是,要神女来照顾一个小小的东少神君,真是太丢脸了,啧。唉——”云千涯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一副看穿真相的表情。      “臭屁!本神向来敢作敢当,不过是照料伤员,有何难?”凤有初气恼不已,当即决定留下照顾云千涯。      云千涯低下头去偷笑。这激将法还真管用。      “神女,我饿了。”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眼神无辜。 第3章 照顾神君,凤有初:靠!   不一会儿,仙婢将琼浆和各式仙果送来,放在床头。      看到托盘里有一小碟金莲子,凤有初顿时口舌生津,面上仍故作镇定。如今并不是金莲子成熟之期,这东穹殿怎会有这等美食?      云千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含笑,一动不动。她素来爱吃金莲子,此刻定然抓心挠腮,按捺不住了。      “怎么?还要本神亲自喂你不成?”凤有初蹙起眉头,瞥他一眼,又忍不住盯着金莲子看。      “不敢。这么多仙果我也吃不完,神女,不介意的话,你我一起享用?”      凤有初也不客气,捏起一颗金莲子来吃,一挑眉头,甚是享受的样子。      等她把一碟金莲子都吃光了,云千涯才说道:“唉,躺了两天骨头都不舒服了,神女,劳驾扶我起来走动走动。”说着,他凑近她,抬起一只胳膊,等着她来扶。      凤有初扫了扫两边站着的仙婢,仙婢们慌忙上前,又被云千涯暗暗瞪眼赶了回去,一时为难不已,上不得前,退不得后,干脆扑通一声跪下来,瑟瑟发抖。      凤有初叹口气,抓住云千涯的胳膊,一点儿不客气,直接拽下床。      云千涯哪料到她出手这么重,一时没站稳,扑倒在她身上,差点亲到她的耳垂。      凤有初登时便将他推开,哪知他为了能站稳,手还牢牢抓着她,这一推,他倒回床上,连带着把她也拉到床上,正正好将他压在身下,两人是眼对眼,鼻对鼻,霎时间都愣住了。      苍七使了使眼色,仙婢们识趣,悉数退去。      云千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近在咫尺,更觉得她眼波潋滟,肌肤雪白剔透,呼吸间皆是雪岭花的清幽香气,直教他心神荡漾。      “神女,你好美。”他忍不住感叹,情不自禁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啪!”      凤有初一个耳光打下去,起身站好,喝道:“你这混账!”      云千涯这才回过神来,一时也是羞愧难当,红着脸不说话,全然没了以往无赖泼皮的模样。      “你怎么了?”凤有初感到异样,以为自己出手又重了。      云千涯低着头不回应,心中想到:我怎么了?便是告诉你我如此无礼,只因心中爱慕,情难自禁,怕是又要惹来一顿打。      “罢了,以本神的美色,沉迷其中在所难免,本神不与你计较便是。”凤有初好心安慰他。      云千涯无声干笑,嘴上谢恩,心中嗔道:好个自恋的神女,凤有初,你果真是一点都没变。      凤有初扶着云千涯在东穹殿内走动,云千涯忽然指着一处说道:“咦?有乌丝蛛。”      凤有初瞥一眼,没反应。乌丝蛛不过是天上寻常小虫,因为浑身长着发丝状的细毛而得名,没什么稀奇。      “我小时候可被这乌丝蛛害惨了。”云千涯继续说道。      “哦?”      “我百岁时,不慎跌入乌丝蛛巢穴。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碰见乌丝蛛,吓得不轻,从此之后,我看到头发都怕得要命,再也不让爹娘抱,就连睡觉的时候,头发也要全部束上去。”云千涯说着,悄悄打量凤有初,见她神色如常,毫无反应,不禁失望不已。看来,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凤有初微微挑眉,“本神百岁时,混沌初开,天地动荡,何等场面不曾见过?乌丝蛛?呵。”      “我娘子自然厉害。”云千涯嬉笑讨好。      凤有初眉头一蹙,动动手指,封住他的嘴,令他无法再出声。      云千涯急得呜呜直叫,像只被束缚的雀儿,使劲挤眉弄眼,哀求她放过自己。      “你这张嘴,成日说些混账话,本神耳根子烦得很。如今封了它,本神乐得清净,你也省些力气养伤,岂不一举两得?”凤有初瞥他一眼,悠哉道。      云千涯表面上无可奈何,暗暗朝一边使眼色。躲在暗处的几个侍卫装作不经意地从不远处经过,故意用能听得清的声音窃窃私语。      “嗳,你们说东少怎么那么惧怕神女?六万年前东少代替神尊出征,大败玄雀族叛军,天帝赐封东方战神。喂,咱们东少可是这九重天上最年轻的战神!”      “何止啊,咱们东少文武双全,一身才学,便是与众皇子同场比试,也是风采卓绝。否则,天帝怎会如此欣赏东少?要我看,神女就是不识好赖。”      “嘘!别瞎说,神女她老人家辈分崇高,天帝都要礼让三分,何况东少。”      “东少也是,整个云荒想嫁给他的女子何其多?霓翛公主都亲自上门探望。可他偏偏就喜欢神女祖宗。”      “这你就不懂了吧?东少这是用情至深,专一执着。谁要是嫁给我们东少,那可要享几辈子的福咯。”      云千涯一字一句地听着,用余光偷瞄凤有初,见她若有所思,心中暗自窃喜。虽然这是个计谋,但侍卫们所言句句属实,若没有这般底气,他怎敢动了迎娶神女的心思?如此一个文武兼备,功绩显赫,年轻有为的夫君,她若不要,岂不可惜了?      “站住!”凤有初忽然叫住他们,脸色不善,阔步上前。      怎么?难道她生气了?唉,这几个笨蛋,夸他便是,何须多此一举,说什么不识好赖?云千涯惴惴不安地跟上去。      “拜见神女。”几个侍卫见神女脸色不好,也慌了神,连忙跪下行礼。      “免了。”待他们起身,凤有初目光灼灼地问道,“你们方才说什么?”      “呃……呃……我们……”领头的侍卫支支吾吾,浑身打着颤儿。      凤有初瞪了他片刻,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问道:“老人家?本神很老吗?”      此话一出,侍卫们和云千涯都愣住了。神女祖宗听错重点了吧?      “神女光彩照人,犹如出水芙蓉,又、又如娇嫩春花……额……”领头侍卫费力思索着吹捧之词。      哎哟,真是笨嘴拙舌!云千涯心里一急,竟冲破了凤有初施的法咒,冲口而出,“谁叫你们在此胡说八道,擅离职守?自己下去领罚,每人二十仙棍。”      “是!”侍卫们连忙顺着台阶飞速撤离。      云千涯目送他们离去,转过脸来,对上凤有初犀利的目光,头皮一紧,下意识捂住嘴。坏了!再一运气,糟糕,师父的法术时效已至,假伤消失了!      “咦,我怎么能说话了?”他硬着头皮装傻,“神女,你什么时候解开封印的?”      凤有初呵呵一笑,蓦地扣住他的手腕,再次探脉,明白了一切,哼一声,甩开他的手,转身便要走。      “娘子!娘子别走!”云千涯追出殿门外,一声声呼唤,惹得众神纷纷侧目。      凤有初头皮一麻,心道:这混账东西,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她转回身来,笑道:“本神不走,不走。”说罢,她轻轻挽住他的胳膊,领着他一起回到殿内,要他坐下。      云千涯忐忑地看着她,明知道其中必有诈,却还是难掩心中期待,只想好好享受她的温柔。      凤有初端来一杯琼浆液,柔声道:“折腾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喝杯琼浆补补气。”      这杯中之物定不寻常,云千涯心知肚明,却心甘情愿一饮而尽。凭他的身份,神女至少不会要他性命。何况神女虽威名在外,不慎得罪过她的人,却没有一个真正被追究惩罚。再有,在他的记忆中,她不过就是个外冷内热,善良心软的寻常女子罢了。      “不知神女到来,怠慢了,还请恕罪。”霁风神尊和浮玉娘娘探访御风神尊归来,急急进门,拜见神女。      “爹,娘。”云千涯起身迎接。      凤有初淡淡回道:“恕你无罪。”      浮玉娘娘愣了一下,看一眼夫君,用眼神表达不满。这神女真是不像话,众位神尊圣君哪一个法力不在她之上?对她客套尊敬,不过是碍于那莫名其妙的辈分。若是除去她还是一颗珠子的年月,她充其量不过是个还算法力高深的仙女,也就比霓翛那丫头强一点,还真把自己当祖宗了?面子功夫都不屑做。她把涯儿打成重伤的帐可还没算呢!      霁风神尊微微一笑,安抚妻子,要她忍耐。      浮玉娘娘懒得再理凤有初,快步走到云千涯身边,满脸慈爱和紧张。      “涯儿,今日感觉如何?不是叫你好生躺着,你怎么又下地了?”      “娘,您脸上有好多皱纹啊,啧啧,不好看。”云千涯看着娘亲,张口却说出不敬的话来。话一出口,他也吃了一惊。      “啊?”浮玉娘娘一时没回过神来。      “放肆!怎么跟你娘说话呢?”霁风神尊沉声道。      云千涯连忙认错,说出口的话却是——“爹,您怎么总爱穿这件衣服?这件衣服不适合您,您太老了。”话音未落,他慌忙闭嘴,差点咬到舌头。      瞥见凤有初眼角有得意之色,他恍然大悟,原来她在琼浆液里下了闲话蛊!      “你、放肆!”霁风神尊脸色一沉,碍于神女在此,压下怒气,哼一声,满脸写着,等会儿有你好受的。      “既然霁风神尊和夫人都在,本神就告辞了。”凤有初忍笑离去。      “神女,我送你。”云千涯不顾爹娘眼神阻拦,一路小跑追上前。      “神女——”出了殿门,他正要说话,却被凤有初抬手阻止。      “东少神君好好养伤,保重。”凤有初挑眉看着他。她可不笨,闲话蛊是她下的,又怎会给他机会说她闲话?      浮玉娘娘望着殿外,气道:“臭小子,真不让人省心。我看呐,肯定是神女为老不尊,给他灌了迷魂汤,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忽然请旨赐婚?涯儿品性如何,这九重天上谁人不知?他什么时候如此荒唐过?”      “夫人。”霁风神尊压低声音劝道,“不可胡言。神女素来不问世事,独来独往,又不通人情,无心无爱,怎么可能故意戏耍涯儿?”      “那你说,涯儿这是怎么了?说不出来了吧?要不是看在她救过涯儿的性命,我才不跟她客气。”      “夫人记得就好。当年为了救涯儿,神女剖心取血,这是何等大恩,你不可在此胡言乱语,以怨报德。”      “那是天帝跪下求她,天降霹雳,她不敢忤逆天意。”      “夫人!”霁风神尊加重语气,面色沉下来。      浮玉娘娘不敢再说下去,仍旧逞强嘟囔:“总之,我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一晃几日,外出采摘仙果的绿裳咯咯笑着回到绝尘殿。      “绿裳,何事如此高兴?”凤有初问道。      “神女,哈哈哈哈……”绿裳边笑边说道,“东少神君这几日到处说人闲话,把众神得罪了个精光,被霁风神尊领着,挨个登门道歉,好丢脸,哈哈哈哈……医仙刚刚去了东穹殿,正在为他诊治呢。”      凤有初哼笑一声,“活该。”      “东少神君莫急,只要用这乌丝蛛的毒液祛除蛊毒,便可恢复。”医仙从药箱中取出一只乌丝蛛,让它咬破云千涯的皮肤,注入毒液。      看着乌丝蛛,云千涯不觉陷入回忆,想起他和凤有初初次见面的情形来。 第4章 乌丝蛛??凤有初:一片茫然 自从被乌丝蛛吓到之后,他整日神思恍惚,和伙伴们玩着玩着,便觉无趣,一个人跑开,坐着发呆。 一日,他正坐在仙杏林中,和风细细,杏花瓣徐徐飘落。美景在前,他却无心欣赏,想起跌落乌丝蛛巢穴那一幕,还是觉得害怕,不觉啜泣。 忽然听得窸窣声,一阵风起,洒下一片密集的杏花雨。有人从树上翩然落下,悦耳的女声响在耳畔,“喂,小孩儿,你为什么哭?” 他抬起头来,泪眼婆娑中,那女子的脸虽然模糊,却依旧美丽绝伦,整个世界登时蒙上一层朦胧的光芒,像是梦境一般。 “不说话?”女子微微挑眉,一边咋舌,一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哟哟,这小肉饼,还蛮可爱的嘛。” “你、你是谁?”他抽泣着问。 “你连本神女都不认得?” “神、额——女?”他狠狠抽了一口气,委屈兮兮地看着她。 “罢了罢了,小屁孩儿,本神不与你计较。”神女俯下身来,再次问道,“你到底在哭什么?哭得这么难听,本神如何睡得着?” 正说话间,一缕秀发从她肩头滑落,垂到了他脸上! 这下可不得了,他怔了一下,扯开嗓子,哭得更加厉害。 “嗳、喂……”神女被他突如其来的哭嚎弄得措手不及,一时舌头打结,思路停滞,只觉得耳膜生疼,脑壳都要炸开了。 她蹙着眉头盯着他看,终于发现他一直在躲她的头发,只觉得不可思议,向他确认,“你怕头发?为什么?” “我……我……”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能顺顺利利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好好——”神女不耐烦地皱眉,“你这小孩儿真是奇怪。喂,我帮你医好心病,你不许再哭,如何?” “嗯……” 他刚应允,便被一道金光刺到双眼。他本能地闭上双眼,片刻,只觉得一阵风拂过,随即头皮一凉。 “好了,来,过来看看。”神女说道,等他睁开眼睛,拉着他的手就飞到仙杏林外的一处湖泊。 他凑到水面上一看,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湖面上那个光头丑八怪是谁?再仔细一看,不是他自己还能有谁?怎么头发没了,连脸都变了?这稀拉的眉毛,肿胀的眼皮,塌陷的鼻子…… “你、你你你!你还我头发!”这一吓,刚收回去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他拽住她的衣衫,不依不饶地哭嚷。 “头发那么可怕,你不害怕了?”神女任由他拽着摇晃,慢悠悠问道。 “我不怕……呜呜……我要我的头发!” “那我可没有办法了。”神女低头看着他,一副爱莫能助的神色,“你之前那么嫌弃你的头发,它们受了气,不愿意再长出来了。” “啊?那怎么办?坏人,你还我头发,还我头发!”被神女这么一吓,他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小脸白刷刷的。 神女蹲下来替他擦拭眼泪,柔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回去以后,每天虔诚地道歉祈福,告诉你的头发,你再也不会嫌弃它们,会真心爱惜它们,这样呢,它们就会原谅你,重新长出来。” “真的吗?”他将信将疑地望着她,不断抽噎。 “本神堂堂上古神女,怎么会骗你一个小屁孩?不信的话,你回去问问你爹,你就问他,神女有没有说过谎啊?你爹总不会骗你吧?”神女一本正经地承诺,“额,不过……你爹是哪位?” “我爹爹是霁风神尊。” “哦。来,你把这只水螺壳带回去给你爹,你爹就知道你见过本神了。”神女将一只水螺壳塞到他手上,一转身便飞到远处,再也看不见了。 他回去和爹确认过后,闭门不出,傻傻地祈祷了一个月,也担惊受怕了一个月,头发果真重新长出来,脸也恢复了从前的样貌,从此心病便痊愈了。 回想起自己曾经呆傻的模样,云千涯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凤有初早就在他身上施了法,一个月后,法术解除,头发自然会长出来。那只水螺壳里有她带给爹的话,所以爹和娘才会放任不管,待他懂事后,才把真相告诉他。 这个一本正经胡诌的凤有初,真是把他害惨了。那一个月,他除了要诚心祈祷之外,根本是自己都嫌弃自己丑,生怕出门被人笑话,整日闷闷不乐,茶饭不思,差点因为忧虑过度而大病一场。尽管如此,到神邸来找他的修焱还是瞧见了,不消半柱香的时间,整个九重天都在笑话他,脸都不知道丢了几层皮。 凤有初啊凤有初,你等着——他嘴角的笑意爬满整张脸,连医仙都注意到他不太寻常。 “东少,你笑什么?” “嗯?你没闻到吗?” 医仙仔细嗅了嗅,茫然摇头,“闻到什么?” “情爱的酸臭味。”云千涯笑得眉眼都弯了。 这日,天帝在霓翛的陪伴下,前往仙学看望七皇子墨臻。隔窗望去,墨臻全神贯注地阅读仙册,天帝满意地点头。 星焕圣君外出归来,看到天帝,连忙行礼。天帝示意他不要出声打扰墨臻,同他走到一旁去说话。 “天帝恕罪,实在是微臣家中有事,所以稍稍离开片刻。” “无碍。”天帝龙颜大悦,“星焕,朕的皇儿个个都是你教出来的,只是这老七生性顽劣懒惰,朕始终非常担忧,如今看来,是朕多虑了。师父不在,臻儿也能端坐不动,潜心钻研,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天帝言重,臣诚惶诚恐。”星焕圣君连忙躬身作揖。 “嗯,你去吧,不用在意朕。” “臣遵命。” 待星焕圣君进去了,天帝再次走到窗边,静静往里看。 霓翛见天帝高兴,趁机撒娇,小声哀求道:“父君,七万年前,您那道赐婚口谕还作数吗?” “赐婚口谕?”天帝一脸疑惑。 “就是……哎呀,就是东少神君……哎呀,父君!”话没说完,霓翛的脸红了一片。 天帝仔细回忆片刻,恍然大悟,蹙眉看着女儿,问道:“你不是不想嫁给云千涯吗?” “那这七万年来,也没有人配的上儿臣嘛。” “哦?这么说,云千涯现在配得上你啦?”天帝拿霓翛打趣,满眼慈爱。 霓翛羞地一跺脚,低下头去,满脸笑意。 天帝明白了她的心意,正要发话,忽然听到星焕圣君一声高喝—— “臻儿,你又背着为师偷偷下凡厮混?” “师父,我没有啊!”墨臻一脸无辜。 “还说没有?你这身上的桂花糕屑是从哪里来的?”星焕圣君一把拽起墨臻,他脚边顿时撒了一圈桂花糕屑。 “我……”墨臻见隐瞒不过,压下惊慌,嘴硬道,“师父,徒儿不过到人间体验疾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师父不是说过吗,这天上人间,多得是道理,只有经历过后才会懂得,徒儿下凡,也是谨遵师父教诲啊!” “胡说八道!”星焕圣君还未说话,天帝已然来到跟前,怒目圆睁,沉声喝道,“你给我跪下!” “父君——”墨臻试图撒娇蒙混过关。 “跪下!”天帝毫不领情,这一声更比之前严厉。 墨臻不敢造次,乖乖跪下认错。 “你小小年纪,竟已学会贪恋人间油烟,整日不思进取,就知道牙尖嘴利!”天帝狠狠地批评墨臻,气得双颊通红。 “儿臣已经一万三千岁,成年了,却一点自由都没有……”墨臻小声嘟囔。 “你还说!”天帝怒不可遏,扬手便要打。 霓翛灵机一动,赶紧帮弟弟解围,“父君,若是打骂有用的话,七弟早就学乖了。依儿臣之见,不如把七弟交给神女教诲一段时日。” “交给神女?”天帝对这个提议既觉得奇怪,又有几分兴趣,冷静下来听她说。 “一来神女辈分尊贵,不像星焕圣君,因为七弟的身份有所掣肘。二来神女不通人情,冰雪聪慧,既不会心软,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三来绝尘殿偏僻幽静,与世无争,七弟在那里修习,可以不受外界打扰,做到清心寡欲。” 天帝细细思索她的话,赞许地点点头,“翛儿说得有理。来人,速请神女到大殿。” 霓翛计谋得逞,难掩笑意,又说道:“父君,儿臣以为,七弟在绝尘殿的这段日子,不宜有人过去叨扰,以免影响七弟修习。” “不错,朕会下旨,勒令众神无事不得前往绝尘殿。” 得到天帝的应允,霓翛暗自窃喜。这样一来,云千涯和神女就见不到面了吧?云千涯情伤未愈,可不能再让他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凤有初正往大殿去,迎面碰到云千涯。她正要目不斜视而去,云千涯哪里肯同意?立刻凑过来,与她并肩同行。 “神女要往哪里去?” “本神去哪,何须向你通报?” 被呛声,云千涯一点也不气恼,一路跟着往前走。 凤有初停下,拿眼角瞄他,“天帝召见,东少神君也要凑热闹?”这一眼,她发觉他消瘦不少,衣衫上都是灰尘,似乎风尘仆仆。 “正好,我也有事向玉帝禀报。”云千涯笑嘻嘻道。 凤有初懒得和他犯口舌之争,当他不存在,继续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殿,霓翛看到云千涯,心里一惊——他怎么和神女一起来了? “参见天帝。”云千涯跪拜天帝,凤有初站在一旁,只微微欠身。 “千涯同来,所为何事?”天帝疑惑地看着他。 “启禀天帝,前些时日在人间作乱的凶兽鬼蝼已被消灭。” “好!”天帝甚是欣喜,“千涯,你辛苦了,明日早朝,朕必定重重赏赐你,还有东穹殿的兄弟们。” “千涯叩谢圣恩。”云千涯下跪谢恩,天帝马上叫他起身。 霓翛在一旁看着,心中直为他高兴,更为自己能嫁给这样的夫君儿欣喜。 “天帝,叫本神前来究竟何事?”在一旁站了很久的凤有初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天帝收去笑意,转脸看向墨臻,沉声道:“逆子,还不过来。” 墨臻忐忑不安地上前跪下,等候发落。 “朕想请神女帮朕一个忙。” “请说。” “朕七个皇子中,就属老七墨臻最为顽劣,就连最严厉的星焕圣君也拿他没办法。朕素闻神女……” “不用吹捧本神,有话直说。”天帝刚要说些好话,凤有初耳朵便痒了。 天帝微微一笑,直言道:“还望神女不嫌弃,代朕管教我这逆子。他偷偷下凡厮混,还欺瞒师长,朕已经罚他到绝尘殿苦修一个月。” 凤有初微蹙眉头,“本神既非七皇子之母,也非七皇子之师,凭何管这闲事?我绝尘殿素来清净,可不是什么苦修之地。” 她这一番话说得霓翛满心愤懑,眼睛瞪圆了,几乎要喷火。这凤有初可真是胆大包天,连父君的面子都敢直接下了!可父君怎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父君都忍了,她一个小辈有什么资格问罪?霓翛正愤愤不平,没想到墨臻替她出了气。 “大胆,你竟敢对父君如此说话!你不就是个年纪大的神女吗?法力平平,游手好闲,你有什么资格管教我?” 说得好!霓翛闷在心口的气总算顺了,暗暗递给七弟一个赞许的眼神。 “住口!”天帝震怒,将手边的杯子扫落在地。 “哈?如此甚好。天帝,本神乏了,这就回去。”凤有初犯不着跟小辈生气,顺水推舟推了这件麻烦事。 “慢!”天帝出言阻拦,从龙椅上下来,走到墨臻身边,狠狠打了他一耳光,“逆子,还不向神女道歉!” 墨臻扭过脸去,犟脾气上来了。 天帝怒气更盛,扬手又要打。 “父君息怒!不能再打了,七弟还小!”霓翛冲过来跪下哀求,眼泪成串落下来。 眼看着墨臻半边脸颊高肿起来,凤有初于心不忍,更何况她最不耐烦哭哭啼啼吵吵嚷嚷的场面,心软道:“罢了,教导后辈,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这一句话给了天帝和墨臻台阶,大殿内的紧张气氛这才松弛下来。 “天帝,不如让千涯陪七皇子同去绝尘殿。”云千涯忽然上前请命。 霓翛眼泪还没干,抬着泪眼就惊诧地瞪着他。凤有初用余光瞄他,不知他又想耍什么把戏。 第5章 教导墨臻,凤有初:小样儿 “与你何干?”凤有初一脸嫌弃的神情,明摆着不想见到他。 云千涯挑眉一笑,面向天帝,不疾不徐道:“七殿下天资聪颖,品性纯良,但毕竟年轻,正是叛逆的年纪,严厉管束和责罚只能束缚其身,却不能令其心服。臣和七殿下关系尚算不错,从旁督促劝导,适时放松身心,这一个月的苦修必定事半功倍。神女坦荡无私,众神皆知,但两方交锋,难免偶有失误,有微臣在神女和七殿下之间斡旋,便万无一失了。” “嗯——千涯所言极是。”天帝本就有意撮合二人,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眼下正是好时机。霓翛用眼神拼命阻止,天帝装作没看见。 “嗤。”凤有初嗤笑一声,“东少神君这是杞人忧天了,本神岂是不知分寸的鲁莽小辈?” 云千涯知道她这是在暗暗讥讽他,却一点也不生气,他早就在这儿等着这句了。 “神女这是怕了?” “笑话,本神怕什么?”凤有初哂笑道。 “千涯,不得无礼。”天帝出言调停,“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任何人都无需再言。墨臻,今日你便随神女前往绝尘殿。” 话已至此,霓翛和墨臻虽然心中都是一万个不愿意,却也是无可奈何,都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嘴巴撅得老高。 到了绝尘殿,墨臻只觉得这里哪哪儿都是空荡荡的,不要说成排的仙婢侍卫,除了凤有初的坐榻之外,连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 “今日七皇子初来乍到,修习就免了,早些休息,一切等明日再说。”凤有初悠悠说道。 墨臻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满心不愉快,瞪着云千涯,让他想办法。 “神女,这里什么也没有,我们怎么休息呢?”云千涯也觉得这里凤有初过分怠慢了,好歹是七皇子,起码给张床啊。 凤有初淡淡扫他一眼,转身便走,一副爱睡睡,不爱睡滚的表情。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说道:“忘了一件事,在绝尘殿,休息,就是打坐修习。” “那好歹给我们一人一个蒲团吧?”云千涯嚷道。 “绝尘殿里可没有这种东西。”凤有初轻轻丢下一句,优哉游哉踱步而去。 “你这个老女人……唔……”墨臻刚骂出声,就被云千涯捂住了嘴巴。 “七殿下,天帝余怒未消,你若是再惹他生气,只怕连绝尘殿这样的地方都轮不上。” 墨臻压下怒气,口中仍依依不饶,“说什么管教,她除了拿父君威胁我,还会什么?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怎么样!不就是睡地上吗,本皇子还就能屈能伸了。”说罢,他躺在地上便睡。 云千涯拍拍他的背,笑着摇摇头。七殿下这回恐怕是有的受了。 翌日,凤有初要墨臻为院子里的翠叶仙树捉虫。墨臻正要反抗,云千涯将他拉到一边耳语,“七殿下,捉虫总比练武、读书、打坐苦修好吧?捉虫又不费力,也不用动脑子,不是挺好的吗?” 墨臻一想,是啊,莫不是神女这是要放他一马?他一阵窃喜,乖乖到树下去捉虫。 凤有初端了一张小案台在他附近坐下,又命绿裳送来各式仙果仙露,怡然自得地享用。 仙果的香味不断飘向墨臻,直叫他心痒不已,顿时心猿意马起来。捉虫原本就很枯燥无趣,起初他还能耐着性子,时间一长便不耐烦了。凤有初又在一旁恣意享受,怎不叫他心理失衡? 云千涯不动声色地看着,一时没摸清凤有初的心思。 “我饿了,想休息一会儿。”墨臻终于按捺不住,放弃捉虫,朝凤有初——不,仙果们走过来。 凤有初一挥手,在地上设了一道结界,墨臻冲不过来,向云千涯投去求助的眼神。 “神女,七殿下也捉了半天虫了,你看他满头大汗的,就让他喝杯仙露歇一歇吧。”云千涯帮忙求情。 “想吃啊?可以。”凤有初慢悠悠道,“只要你捉的虫子超过五百只,这些全是你的。” “什么?”墨臻怒道,“我把虫子全杀了,早都灰飞烟灭了,我怎么知道有多少只?” “那就再去捉。”凤有初轻描淡写地笑笑。 “你耍我?”墨臻双眼冒火,更用力地冲撞结界,疼得哇哇直叫。 “本神又没让你杀死它们。”凤有初一副与我何干的无辜神情,更让墨臻火冒三丈,使尽全力冲向结界,被震飞出去,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七殿下!”云千涯连忙上前查看,确认他只是晕过去,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他背起墨臻往殿内走,一边对凤有初说道:“神女,你过分了。” 凤有初无所谓地笑笑,继续享用她的美餐。 云千涯眉头紧蹙,终究没说什么。他知道凤有初不通人情,向来由着自己的性子,凡事只求快活逍遥,却不知道她无情道如此地步,眼看着七皇子晕倒,居然无动于衷,连一丝担忧的表情都没有。不行,接下来的日子,他一定要保护好七皇子,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好她。 第三日,她仍旧要求墨臻为翠叶仙树捉虫,也仍旧在一旁大快朵颐。 这次,墨臻学乖了,一边捉,一边数,并把捉到的虫子全部收在一个小布袋中,满了五百只,便拿着布袋走到凤有初面前,得意道:“今日本皇子可以休息了吧?” 凤有初微微一笑,问道:“若七皇子不打开布袋来看,便能说出这五百只小虫的种类,这些仙果便全是你的。” “你!”墨臻气极,将布袋狠狠扔在凤有初身上,负气跑入殿内,不愿再出来。 云千涯进去安慰一番,确认墨臻气消了才出来。 “神女,我知道你想磨去七殿下的锋芒,可是你这样做,七殿下迟早承受不住。他已经两天都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水了。”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凤有初。 “本神自有主张。倒是你,和七皇子同处一室,却不督促他打坐修习,难道东少神君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凤有初反问道。 云千涯一愣,“你怎么知道?你监视我们?” “本神才没那闲工夫。”凤有初嗤道,起身离去。 云千涯回到房间,劝墨臻勤加打坐修习。墨臻躺着翻了个身,没好气道:“我不!就让她向父君告状好了,再过几天,只怕父君看到我也认不出来,把皇子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看到底是谁更倒霉。” “七殿下……” “你别再说了,你再帮她说话,就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的敌人!” 云千涯无奈地叹息,开始盘算如何在天帝面前为凤有初开脱求情。 一连好几日,凤有初只让墨臻为仙树捉虫,每次提问花样无穷,墨臻终于忍耐不住,体内潜能爆发,居然冲破了结界,冲到凤有初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高声吼道:“我绝对不会再捉虫,你看着办。有本事你让父君杀了本皇子啊!” “七殿下……”云千涯正要说话,被凤有初打断了。 “好啊。” 她如此爽快地答应,墨臻满腔的愤恨瞬间无处可泄,懵了。一旁的云千涯也愣了愣,随即心中一阵轻松。这几日他已经挡了好几拨霓翛派来打探消息的侍卫和仙婢,她若是再这样为难七皇子,他怕是想瞒也瞒不住。现在好了,这个问题解决了。 “那就去赏花吧。”凤有初继续说道。 “赏花?”墨臻锁眉思忖,将信将疑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这千雪岭上的雪岭花无边无际,美不胜收,七皇子好好享受吧。”说完,凤有初转身进了殿内。 墨臻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凤有初停下脚步,仍旧背对着他。 “若是今日本皇子答对所有问题,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横加管束,亲自送本皇子去见父君,还要在父君面前夸赞一番。若是我有一道题答不上来,任凭处置,如何?” “七殿下,你别冲动。”云千涯头皮猛地一阵麻,心道:哎哟,这七殿下怕是被刺激狠了,这种赌法,他哪来的胜算? 墨臻瞪他一眼,不让他出声。 “如你所愿。”凤有初朗声说罢,继续向前走,消失在殿内侧门之后。 墨臻立刻赶到千雪岭上,站在花海之中,仿若化成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是活的,紧紧盯着无边的花海,散发出从未有过的锐利光芒,充满英武之气。 从未见过七皇子如此认真专注的模样,云千涯既惊讶又欣喜,心中对凤有初的担忧释然许多。看来,他并不足够了解她,原来在她淡漠清高的外表下,还藏着另一层东西。 墨臻在花海一站便是整整七天,随云千涯一起回到绝尘殿时,饱满的脸颊已然消瘦了一圈,眼神却坚毅有力,亮得很,眸子里全是少年张扬的得意。 凤有初还没开始提问,他便抢先说道:“千雪岭上共有一百三十六种雪岭花,依花瓣多寡、形状,花蕊颜色等等分类,其中紫色花蕊最少,仅有九千四百一十一朵。东南一片雪岭花已被采过花蜜,北面一片应该是刚开花不久。灵汐仙子不久前来过雪岭花海,因为西面那片雪岭花还残留着她身上的灵犀香。若是你非要问我,这千雪岭上一共有多少朵雪岭花,抑或类似的问题,便是故意为难我,即便我答不上来,也算你输。” 云千涯面露赞许之色,一边悄悄挨着墨臻的身体,以防他支撑不住。在短短七日之内观察到这么多,七殿下应该尽了全力,功力消耗巨大,现在身体应该很虚弱。 “你答得很好,”凤有初微微笑道,“不过可惜,本神并不知道你的答案是否正确。” “你说什么?”墨臻脸色一凛,方才目中的得意之色全然不见了,只剩下惊诧和愤怒。 “神女,愿赌服输,何必再刁难七殿下?”云千涯亲眼见到了墨臻的付出和改变,此刻凤有初的回应他真的是看不下去了。 凤有初笑道:“本神并没有否定七皇子的努力。好,本神可以认输,不过,七皇子也应当为他的自以为是得到教训。那么——就当扯平了,如何?” “还以为上古神女多了不起,没想到不仅法力低微,还是个不敢认输的胆小鬼。无妨,本皇子宽宏大量,就放你一马!”墨臻重新得意起来,嘴角满是讥诮。 凤有初并不气恼,嘴角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七皇子既然聪慧过人,不如再和本神打个赌。” “呵,本皇子可不怕你,你尽管放马过来。” “本神再给你七天时间,若是七皇子猜出本神想问的问题,无论你的答案是否正确,都算本神输了。本神给你一个提示——继续赏花吧。”凤有初嘴角划过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 “好,我答应你!”经过七日观花,墨臻底气十足,毫不畏惧。 云千涯饶有兴趣地打量眼前这两个人,明明水火不容,却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七殿下在凤有初的刻意而为之下,正在一点点重新认识自己。 他的视线从墨臻身上移开,固定在凤有初身上。在她淡漠疏离的眼神里,他仿佛能看到一把火焰,一把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人性之火——谁说她不通人情来着? 他看得出神,直到墨臻离开正殿回了房间也没发觉。 “看什么?”凤有初蹙眉喝道,“还不回去督促七皇子打坐修习?” “我知道了。”云千涯点点头,立刻追上去。她三番四次提到打坐修习,这其中一定另有深意,而且,一定对七皇子有利。 他忽然这么正经听话,倒让凤有初有些错愕——这臭小子转性了? 绿裳端着许多仙果仙露,悄悄往七皇子的房间送,刚想绕过凤有初,就被她一眼看到了。她忐忑不安地站住,等待神女发话,神女却把眼睛移开了,神情如常,就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她松口气,赶紧一溜小跑往前冲。 神女明明是关心七皇子的,否则也不会每天都施法将清心咒传到七皇子耳中。偏偏她不通人情久了,说话做事总这么别扭,若不是如此,七皇子也不会一直心存敌意,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浪费了神女的清心咒。 云千涯正在劝说墨臻打坐修习,墨臻只觉得烦,捂着耳朵在地上翻来覆去,越滚越往门口去,咚的撞上什么,他抬起头来看,只见绿裳正好奇地盯着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清么清楚地看到绿裳的脸,平日里只顾着和神女置气,不曾想,她身边这位仙婢如此清丽脱俗,和别处的仙婢都不同。 “七殿下,东少神君,神女让绿裳送些仙果来给你们吃。”绿裳被墨臻看得不好意思,微微垂首进屋,把托盘放下便退了出去。 墨臻目送她离去,直到背影都看不见了,还痴痴地望着。 云千涯看穿他的心思,借机劝道:“哎呀,这绿裳可是神女的贴身婢女,忠心得很,神女的烦心事,就是她的烦心事。如今神女最烦心的,就是有个人,死活都不肯打坐修习。七殿下,说不定绿裳现在正在暗处观察你呢,然后回去向神女禀报。” 这招果然有效,墨臻脸一红,嘴上逞强,“谁不肯打坐了?谁?”说完这句,他果然端端正正坐好,屏息凝神,认真修习。 不一会儿,他耳中忽然传来美妙的声音,那是一段咒语,像甘露一般抚/慰着他筋疲力尽的身体和心灵。他不知不觉跟着默念,只觉得心越来越平静,内力运转越发流畅自如,浑身都有了力气。 云千涯在一旁看着,嘴角笑意渐深。他知道,他不用再为七皇子担忧了。 翌日,墨臻意气风发去了雪岭花海。 凤有初在正殿和自己对弈,正要动白子,却有人抢在她之前动了另一枚白子。 她抬眼望去,看到云千涯的脸,微微一愣,问道:“你为何不在花海陪伴七皇子?” “我陪他,谁来陪你?”云千涯坐下来,眼睛看着棋盘,似乎是顺口回答,“到你了。” 凤有初坐直身子,哼道:“本神只跟自己对弈。” “为什么?” “星焕圣君都是本神手下败将,这九重天上,本神想输一场都这么难,只好自己解自己的棋局了。”凤有初又挑起眉头,嘴角得意地翘起来。 “娘子,你设下的棋局,为夫已经解开了。”云千涯斜勾嘴角,眼睛依旧看着棋盘。 “你再敢叫本神娘子,本神就……”又听到这烦人的称呼,凤有初脑袋里一根弦立刻绷紧了,突突直跳。她正要警告他,眼神扫过棋盘,猛地怔住了—— 棋局真的解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君来了~ 第6章 又被调戏,凤有初:滚 她仔细观察棋盘和那枚白子,确认他并没有做手脚。一抬眼,撞上他嘚瑟的笑脸,她只觉得讨嫌,轻哼一声,道:“解开一步,打破对峙僵局而已,一定赢吗?” “试过才知道,神女,落子啊。”云千涯努努嘴,胸有成竹。 凤有初正要落子,忽然停手,说道:“输了这盘棋之后,你不可再纠缠本神。” 云千涯哼笑道:“若是你输了,便要嫁给我。” 凤有初不屑地嗤笑,飞快落子。 云千涯顿时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模样,全神贯注,双眸雪亮。 一番你来我往,凤有初大杀四方,逼得云千涯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认输吧,省得浪费本神时间。”凤有初满脸胜券在握的笑意。 云千涯置若罔闻,眉头紧锁,一双眼睛像是长在棋盘上了。怎么会这样?他研究了那么久,早就摸透了她的对弈手法。她一向主攻不主守,不惜弃子,只求潇洒快意,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对方。他找遍了和她对弈过的神,将她的进攻路数烂熟于心,谁料真正和她对垒,才发现她的进攻策略千变万化,他能撑到现在,可算是奇迹。 轻敌了。 不行,他的大好姻缘怎么能毁在一盘棋上? 他抬头看着凤有初就等着他输的得意神情,不动声色从棋钵里捡起一枚棋子,缓之又缓,一点一点朝棋盘挪去。 凤有初暗暗发笑,心道:看你还能玩什么花样,再怎么拖延,也是落子即输。不过,就连星焕圣君也没能和她对弈到这个地步,算他有点本事。如此看来,他倒也不是空有美貌。 想着想着,她的视线落在他一双眉眼之上挪不动了。褪去了油滑狡黠,这对眸子居然如此深邃有神,连带着两道剑眉都俊逸非常。 “啊呀——”棋子即将落入盘中,云千涯猛地手抖,把整盘棋都弄乱了。他一副做贼心不虚的样子,委屈地向她求饶,“我不是故意的。” 凤有初微微迷离的眼神顿时恢复一贯的清冷之色,暗忖道:是了,这个才是混账东少神君云千涯嘛,方才一定是她白日发梦看花眼了。 她嗤笑道:“东少神君的东方战神,不会也是耍赖得来的吧?” 云千涯一本正经道:“我都是跟神女学的。” “臭屁!”凤有初眉头一紧,回道,“本神何时耍赖了?” “不重要。”云千涯摆摆手,忽然倾身凑近她,眯起眼睛坏笑道,“神女,方才你一直盯着我看,还露出这样、这样的表情……”他一边说,一边模仿凤有初的神情,顺势又凑近一些,鼻腔里立刻充满了她身上清幽的香气。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夫君我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被迷住了?”虽是嬉皮笑脸,他盯着她的眼神却炙热真诚,没有半点戏谑。 不知是被他突如其来近在咫尺的脸惊到,还是因为被看穿了而一时慌乱,凤有初发觉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莫名加快,一双眼睛就像是两朵水花,深深坠入他潭水一样深沉的眸子里,融为一体,荡起涟漪。 她马上转过身去坐好,清清嗓子,嘴硬道:“本、本神何时看你了?” 云千涯起身绕到她面前,张开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俯身凑近她的脸,把声音放得极其温柔,“娘子,你脸红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脸很烫?” 凤有初愣了一下,他说的不错,她的脸颊不知何故,此刻确实微微发热。 “娘子,随我回去吧,我们回东穹殿,大摆喜宴,洞房花烛……”她呆愣的模样全然没了平日的清高冷漠,眉宇间平添了几分娇憨,再加上酡红的脸颊,微张的红唇,还有不断扑在他脸上的呼吸,直叫他心神摇曳,一股热血直往上涌,不自觉紧盯着她的嘴唇,慢慢靠近…… 察觉到他的举动,凤有初脑中轰的一声,一脚便将他踢飞,“滚!” “嘭!” 派出去的人一直拿不到有用的消息,霓翛决定亲自到绝尘殿查探情况,没想到刚到殿外,就看到一个人影越过高墙飞了出来,重重摔在她跟前。再一看,居然是云千涯。 “千涯,你没事吧?你在干什么?”她连忙扶他起来。 “没事没事。”看到霓翛,云千涯头皮一麻,一心只想着赶紧把她打发走,“启禀公主殿下,臣正在练轻功。” “练轻功?我看是有人仗着辈分高欺负你吧?你不用怕,我去找父君,让他帮你讨个说法。” 他连忙拉住霓翛,哄道:“臣真的是在练功,公主殿下若是不信,臣现在就飞进去给你看。” “嗳,别!”霓翛只好作罢,她又不傻,让他飞进去了,她不就又见不到他了? “七弟最近怎么样?我派来的人都打探不到消息,一定是神女对七弟不好,才故意不让人知道。” “公主误会了,那些人是臣打发回去的。” “你?为什么?难道我关心弟弟都不行?”霓翛委屈地嘟嘴。 云千涯解释道:“公主,天帝已经下旨,七殿下苦修期间,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这还是公主的提议,如今公主第一个违抗圣意,若是被天帝知道,你一定会受罚。” “原来你都是为了我。”霓翛会错了意,感动不已,拉住他的袖子不放手。 云千涯一边闪躲,一边催促道:“公主还是赶紧回去吧,微臣会照顾好七殿下的。” “好啦,我这就走。”霓翛甜甜笑道,“不过本宫命令你,以后不许公主长公主短,也不许以臣自称,你叫我霓翛,我叫你千涯。” “是。”云千涯躬身行礼,一转身就进了绝尘殿。 霓翛愣了片刻,懊恼地跺跺脚,无奈离去,一路上心情都很闷。 “六公主。”忽然有人叫她。 她扭头望去,应道:“修焱。” 南少神君修焱快步上前,递给她一个小物件,讨好道:“六公主,这是我从司星君处得来的千年碎星,送给你。” 霓翛没什么兴致,只是看了一眼,淡淡道:“我不要。” 修焱一愣,笑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六公主生气了?” “还不是你那个好兄弟云千涯。” “他?”修焱眼底掠过一丝失落,“公主最近似乎很喜欢与他亲近。” “那是自然,七万年前父君就为我们赐了婚,我不和他亲近,还能和谁亲近?”霓翛理所当然道。 “公主……公主不是不愿意嫁给他吗?”修焱小心试探道。 “我现在愿意了,不行吗?”霓翛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去。 修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没能送出去的碎星,落寞地笑笑。 绿裳到雪岭花海取花蜜,看到墨臻木桩子似的站着,衣襟都被汗水打湿了。 她到附近的仙果林摘了几枚仙果,跑到他身边,躬身行礼后,柔声说道:“七殿下,吃点仙果吧。” 墨臻没理她,满眼满心都是雪岭花。神女到底想问什么?这花海里究竟还有什么? 看到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额头沁出来,绿裳心有不忍,取出锦帕来为他擦拭,挡住了他的视线。 “让开!”他蓦地大吼一声。 绿裳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后退,却绊到自己,跌倒在花海里,被雪岭花枝上的刺刺得生疼,手和脖子都被划破了几条小口子。 她坐起来,心里委屈,眼泪顿时落下来。 听到她的抽泣声,墨臻这才惊醒过来,后悔不已。他暂时抛却花海和神女,俯身把绿裳扶起来。只见她小小的鼻头红通通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冲出来,还真是一束带雨梨花,楚楚动人。 他轻轻为她擦拭眼泪,见她下意识躲避,干脆用手捧住她的脸颊。 绿裳何曾与男子如此亲近过,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七皇子,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所措,只觉得眼前的七皇子和平日里大相径庭,温柔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哎呀,都破了。”墨臻对着她手上的伤口轻轻呵气。 绿裳又吃了一惊,手不自觉往后缩,却被他抓得牢牢的。 “疼吗?”墨臻柔声询问,施法为她疗伤。 “七殿下……奴、奴婢不敢当……”绿裳惊慌得声音都颤抖起来。她挣脱墨臻的手,像受惊的仙鹿一般,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人影。 墨臻无声地笑,转眼看到她遗落在地上的锦帕,捡起来塞进怀里。 凤有初以雪岭花露沐浴,原本很是享受,谁知一闭上眼睛,云千涯那双炙热的眸子便不断浮现在脑海里。 “为何会这样?”她喃喃自问,心中一片迷茫。可恶的臭小子,弄得她奇奇怪怪的。 “云千涯!”她恨恨地大叫一声。 云千涯刚好从窗外经过,以为神女找他,没有多想,推门而进—— 第7章 洗澡被看,凤有初:你完了   门一开,四目相对,电光火时间,时空瞬间静止。      仙气氤氲之中,凤有初露在水面上的身影如同一只出水芙蓉,清丽旖旎。她脸上挂着细碎的水珠,眉毛和睫毛都闪闪发亮,红唇似乎也因缭绕的水雾而润泽饱满许多,惹人爱怜。高挽着发髻,漏下的几缕碎发被水打湿,蜿蜒地粘在她雪白修长的脖子上,水珠顺着发丝,一路朝锁骨而去,若不是被水面挡着,他就能看到——那是?      他的视线落在她心口一道短短疤痕之上,悸动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六万年前,他牺牲自己挽救太子的性命,神形俱灭之际,天帝跪求凤有初出手相助。当时,他生死一线,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如同幻象,娘的哭泣,爹的呼喊,师父不愿放弃施救的手……一切一切的画面,旋转、摇晃、远去、模糊……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他看见了,她,凤有初。      她穿着一袭黑纱袍,一对眸子也如这黑袍般漆黑深邃,没有一丝波澜。她扬起手来,手中的寒冰刀散发着慑人的寒光。      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刹那间,一声惨叫响彻云荒大地,九重天上极雷轰鸣,风云骤变!      那一刻的震撼,他便是轮回千世万世也无法忘记。   她却忘记了。      这一次元气大伤,她沉睡千年,醒来后这段记忆便消失了,只留下这道浅粉色的伤疤。痛苦的极致,或许就是忘却吧?      只是,她舍弃的记忆好像太多了,完全忘记了他,也忘记了她曾经说过,要嫁给他。      “混账!”凤有初回过神来,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样子,哪里知道他正陷入回忆,只觉得是一副垂涎三尺的色胚样,当即施法令水面沸腾生烟遮掩,又一挥手,两柱水花便如飞箭般朝他射/去。      “呃!”云千涯只觉双眼无比灼痛,完全睁不开,想用手去揉一揉,谁知刚一触碰,双眼便疼得更厉害,不断发出呻/吟声。      “疼死才好。”凤有初哼道,再一挥手,将他推出门外。门狠狠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他耳膜都差点破了。      云千涯忍痛跌跌撞撞走得远一些,施法解除眼伤。疼痛刚消,却听绿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东少神君,您眼睛怎么了,肿得好厉害。”      “没事没事,被虫蛰伤,休息片刻就好。”他卸去法力,回道。也好,既然已经不痛了,眼睛肿胀一些又有何妨?神女看着解气高兴,那便好了。      翌日,云千涯肿着一双眼睛从房间出来,正看到凤有初在院子里站着。      “神女在看什么?”他凑上去打招呼。      “没看什么。”凤有初斜眼看他,见他眼皮肿胀如神鸟蛋,原本明亮英气的眸子被挤成了两条线,很是滑稽,嘴角不自觉爬上一丝笑意。      “神女,昨日我是无心的,我以为你在叫我,所以……”话没说完,他听到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转眼一看,只见绿裳引着一众神仙往里走。      让他们看到他现在这副鬼样子还得了?云千涯立刻转身想溜,凤有初轻轻一反手拉住他的衣服,朗声喊道:“众神好啊。”这轻轻一拉,云千涯身上的衣服便换了样子。      众神连忙加快脚步朝她走来,纷纷行礼请安,视线扫过她身边的云千涯,几乎都没有停留。      云千涯硬着头皮站着,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众神一时没认出他来。      “云……云千涯?千涯,真是你?你这是怎么了?”      修焱的声音一出现,云千涯顿时生无可恋。这家伙,声音这么大是想让整个云荒都听见吗?      修焱这一问,众神这才认出来,凤有初身边这个穿着简朴,丑陋如蟾蜍的人居然是云千涯!      “被虫子蛰伤而已,你要不要笑得这么夸张?”此刻云千涯只想把修焱的脸捏扁。      “你说蛰伤便是蛰伤,这九重天上,你的奇闻异事一桩桩,一件件的,还少吗?”修焱全然不买他的面子。      窃窃私语声和笑声不断传入耳中,云千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尽力把两条眼缝撑大,瞪着凤有初。为什么她每次都有办法让他成为整个云荒的笑话?      奈何眼睛肿得太厉害,凤有初完全感受不到他埋怨的眼神,只顾着招呼众神。      绿裳摆好茶桌和仙果,众神围坐品茶。说是品尝最新晒制的雪岭花茶,其实就是要他在众神面前出丑。也罢,脸丢也丢了,只要神女开心,他又何须介怀?      思至此,云千涯坦然接受所有戏谑的目光,悠然自得地品茶。嗯——这绝尘殿的雪岭花茶,果然甘醇可口,齿颊留香。      修焱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千涯,我怎么看你一脸心甘情愿呢?”      “六公主那般对你,你不也是心甘情愿?”他反过来拿他打趣。      修焱愣住,云千涯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肩膀,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修焱回过神来,与他相视一笑。      一连几日,云千涯的眼睛始终没有消肿,每天都像顶着两只蛋走来走去。凤有初冷眼旁观,完全没有解除法术的意思。      绿裳忽来禀报,“天将刑翊求见东少神君。”      云千涯还没作声,凤有初便说道:“还不快请。”她巴不得多一个人看到云千涯的狼狈相。      刑翊匆匆进殿,看到云千涯的怪异模样,不由得一怔。      “刑将军,有话不妨直说。”云千涯见他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刑翊抱拳行礼,说道:“东少,本将遇到一十分厉害的妖物,屡战无果。早先东少成功降服鬼蝼,本将特来取经,想请东少过府一叙,和几位天将一同商讨降妖计划。”      “好,这就走吧。”云千涯施法解除双眼肿胀,向凤有初行礼后,随刑翊而去。      凤有初一时怔忡,既然他能够自行破解她的法术,为何还让她耍了这么多天?看他方才一脸正色,全然不似平日那般狡猾赖皮,不知何故,便令她想起那天的灼热眼神,蓦地一阵心悸,心里又涌上一股奇奇怪怪的感觉。      云千涯当日未回,倒是墨臻回来了。他比先前更消瘦了些,却是满身意气风发。      “我懂了。”他一边阔步走进正殿,一边朗声说道。      “七皇子懂了什么?”凤有初微微挑眉。      “没有问题,没有答案,万物有序,周而复始,死而又生,执念即是虚妄,宽心即得天地。”      凤有初微笑着点头,“本神输了。”      “呵,你终于肯认输了?”墨臻欣喜不已,看向凤有初身边的绿裳。绿裳正为他开心,忽然和他对视,脸颊一红,羞赧地避开眼去。      凤有初不计较他的无礼,淡淡笑道:“七皇子并没有赢。”      墨臻一愣,冷笑道:“哼,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本神认输和不认输究竟有多重要?这何尝不是七皇子的执念?七皇子真的懂了吗?”      墨臻再次愣住,眉宇间的嚣张慢慢褪去。他想了很久,暗下去的眼神重新亮起来。      “我懂了。”      凤有初嘴角笑意渐深,说道:“七皇子辛苦了,回房间好生歇息吧。”      休息一日后,墨臻迎来了新的修习任务,打扫庭院,并为翠叶仙树上的神鸟巢穴清理粪便。      凤有初说完之后,墨臻未发一言,默默拿起仙帚便开始打扫。      绿裳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小声道:“神女,七殿下他、他怎么忽然如此听话?”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笨?”凤有初在她头上一记扣击,笑道。      三日了,云千涯还没回来。难道,他随刑翊一同降妖去了?      凤有初摆好棋局,拈起一子,却失了神,片刻惊醒,连忙把棋子放下。      他回不回来,与她何干?      她拈起对方棋子,还没放到棋盘上,又顿住了。      这第一子,云千涯会下在何处?之前那盘棋,他第一子便剑走偏锋,和以往与她对弈的神仙全然不同。      咦?为何又想起那个臭小子了?凤有初蹙眉咋舌,把棋子扔回棋钵,干脆不下了。      “想我了?”耳边忽然响起云千涯的声音,嘶哑得很。      凤有初一抬头,他已经来到身前,一双眸子深深望着她,快步带起的风将尘土和血腥的气息扑到她脸上。      他脸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渍,战袍上也是。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猛然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本不想带着鲜血和战争的气味来见你,可是我真的很想你。”      他缓缓地诉说着,嘶哑的嗓音并不好听,但每一个字都像是翩落在她心上的花瓣,轻柔地撩拨着她的心弦。不知何故,她脑中一片空白,讷讷地被他抱着,动弹不得。      他微微推开她,望着她的眼眸,深情道:“我被偷袭,差点回不来。”      说完这句,见她还一脸愣怔,他微微一笑,一只手托住她脑后,低头缓缓凑近她的红唇…… 作者有话要说: 从没上过鞭推的我,祈祷这次能上~ 第8章 被唤初儿,凤有初:大胆!   他火热的呼吸一阵急一阵缓地扑在她脸上,一股奇异的酥/麻自脸颊至耳垂,至脖子,至四肢……她只觉得浑身汗毛全都竖起来,双手猛地攥成拳,等不及要打出去了——      好个小混帐,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如此冒犯她,看她这次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咦?为何她的双拳在颤抖,迟迟举不起来?为何她像是中了定身术,死死盯着他越靠越近的嘴唇,动也不动,躲也不躲?      眼见着他的唇就要碰到她,却在毫厘之际错过——他头一歪,滑落在她肩上,随即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朝她压过来,她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接住他。      “喂、喂,喂!”她抖抖肩膀,发觉他毫无反应,竟然是晕过去了。      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的背,她才发现,他后背嵌着两只硕大的妖兽爪尖,伤势不轻。再看他的脸,仿佛顷刻间全失了血色,惨白得吓人。      伤成这样还这么不规矩,这臭小子真是没救了。凤有初叹口气,把他扶到内间,为他运功疗伤。      保全他的性命之后,凤有初卸去法力,扶着他躺下。      忽然,神志不清的云千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口中念念有词。       “不、不……我不能死……我还要、还要……娶神女……呃……初儿,初儿……”      初儿?呵,这真是……谁给他这天大的胆子这么叫她?      凤有初哼一声,想把手缩回来,但他实在攥得太紧,她一用劲,反而弄得自己生疼不已,只得放弃。      “初儿、初儿……”      凤有初忽然有了主意,挑眉道:“东少神君,把剑放下,初儿叫你回家成亲呢。”      “真的……”      “真的真的。”见他微微松手,凤有初立刻把手缩回来,一边揉一边甩,“臭小子,伤得这么重,力气还这么大。”      不过片刻,云千涯忽然又攥住了她的手。      绿裳进来禀报,“神女,霁风神尊来、了……”看到神女和云千涯手牵着手,她瞪大双眼。      凤有初头皮一紧,反手掐了他手心一把。      云千涯闷哼一声,松了手。      “想必邢翊已经通报霁风神殿了。”凤有初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说话间,霁风神尊进来,谢过凤有初,吩咐侍卫把云千涯接回神殿。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里的气氛有点微妙。      不几日,凤有初又办了一次品茶会,众神受邀而来,看到墨臻在前院打扫,都十分吃惊,忍不住频频打量。      墨臻哪受得了这样的目光,这没人的时候,让他怎么打扫都可以,可要他堂堂七皇子当着众神的面,像个仙婢一样扫地抹洗,这也太丢脸了!      “啪。”他扔下仙帚,逃也似的跑回房间,直到众神离开后才出来。      “本皇子不会再做这些下人的活。”他扬着下巴宣布。      凤有初淡淡一笑,瞥着绿裳不说话。      绿裳低下头去,露出委屈的神色。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墨臻一愣,慌了,连忙辩解道,“总之本皇子不干了!”      “脸已经丢了,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区别?”凤有初挑眉看着他。      “你!”墨臻气极,却无话可说,指着凤有初的手懊丧地放下。      凤有初也不理他,转身离开。      “切!偏不扫。”墨臻不服气,到树荫下躺成一个“大”字。      绿裳想上前劝他,又想起方才他说的下人二字,心里一凉,便不管他了。      墨臻看着她的背影,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心里后悔,但是倔劲儿还没下去,他翻了个身,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啾——啾——啾——”      上方传来神鸟的鸣叫声,墨臻抬眼望去,忽然看到鸟巢中探出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哈,雏鸟!它们张着小嘴等着雌鸟喂食,甚是可爱。      他来了兴致,飞身而上,谁料刚靠近鸟巢,就惹怒了雌鸟。雌鸟扭头猛地一啄,他惊叫一声,抬手抵挡,只觉得小臂传来钻心的疼痛,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落到地上。      凤有初和绿裳赶来查看究竟。神鸟惊慌未消,在上空飞速盘桓鸣叫。墨臻捂着手臂,狠咬着嘴唇忍痛,血从他的指缝中汩汩而下。      “七殿下!”绿裳吓得捂住嘴巴,小脸都白了。      凤有初施法为墨臻止血,绿裳取出锦帕,冲上前为他包扎。      墨臻眼波温柔地看着她,等她包好了,才轻声道:“这是第二块了。”      “啊?”绿裳迷茫地张了张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本神让七皇子损了面子,你又何须迁怒神鸟?”凤有初冷冷道。      墨臻瞪着她,喝道:“你认定我是故意的?”      凤有初微微勾起嘴角,不回答。      这一笑,刺伤了墨臻的自尊。他哼一声,道:“好,本皇子就是故意的,你奈我何?”      凤有初托起手掌,显出三卷仙册。      “这是七皇子初到之日,天帝交与本神的三卷静心口诀,原以为用不上——”说着,她把三卷仙册丢给墨臻,“三卷口诀,各抄十遍。本神会把你的手迹交给天帝。”      “你不过仗着父君欺负我!”墨臻不甘心地吼道。      “你父君愿意,本神也没办法。”凤有初无所谓地笑笑。      云千涯终于悠悠转醒,一醒来,就看到霓翛的脸近在眼前,心里一惊,下意识伸手推了一把。      “啊呀!”霓翛摔到地上,手里抓着打湿的锦帕,委屈地瞪着他。她替他擦脸嘛,怎么这么大反应?      “公主,你没事吧?”浮玉娘娘赶忙上前扶起霓翛,冲云千涯埋怨道,“涯儿,你做什么?你昏迷这几日,公主每天都来看望,守在你身边悉心照顾,比我这个当娘的还紧张,你可别不识好歹。”      云千涯连忙下床行礼,“微臣该死,请公主恕罪。”      “哎呀,你站都站不稳,跪什么跪?”霓翛心疼地嗔怪,和浮玉娘娘一起把他扶回床上。      “本宫不是说过了,你不许再叫我公主了!”      “我昏迷了多久?”云千涯躲开霓翛的手,问道。也不知这段时间,墨臻和神女相处得如何,一日不看着,他便担心一日。      “整整六日。”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浮玉娘娘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忍不住责骂道,“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刑翊降妖与你何干?他只是向你请教,你二话不说便与他同去,还受了伤!”      霓翛接着嗔道:“受了伤还往绝尘殿跑,你知道浮玉姨姨和霁风叔叔有多担心吗?他们等啊等,盼啊盼,等来的却是刑翊,盼来的却是你伤重的消息。”      她一提绝尘殿,浮玉娘娘果然更生气,怒道:“是不是神女不让你走?你只是奉旨在绝尘殿督促七殿下,又不是指给她做下人,凭何扣住你不放?”      “与她无关,是我让刑将军把我送过去的。若不是神女出手相救,我早就没命了。”云千涯马上护着凤有初。      “啧!那个凤有初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如此向着她?你不要忘了,她是这九重天上的祖宗,她也是天,苍天无情,你不过只是她眼中的一粒尘埃罢了!”浮玉娘娘气得两条眉毛都要倒立起来。      “千涯,你快清醒吧,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害你伤了心,伤了神,才变得如此怪异。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醒来吧,我会让父君重新下旨赐婚的。”霓翛握住他的肩膀摇晃,说到动情处,泪盈于眶。      云千涯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喂,表错情的多了,错到如此离谱的,天地之间恐怕只有你六公主了!      “公主你听我说,我……”      “公主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帮公主擦眼泪?你看你,谁疼你爱你,你就惹谁伤心。”浮玉娘娘把自己的锦帕塞进云千涯手里,一个劲儿撮合,云千涯压根儿插不上一句话。      他只觉得头都要爆了,忙不迭地哄道:“哎呀!我怎么突然这么晕?娘,快去请医仙过来,快去!”      “哦哦哦,娘这就去,这就去。”浮玉娘娘不敢怠慢,立刻到外面去派人请医仙。      霓翛还想说什么,云千涯倒在床上装晕,她也只好作罢。      耳根终于清净了,云千涯回想起凤有初为他疗伤时的情形。当时半迷糊半清醒间,他似乎听到她说了一句,等他回来成亲。      是,是这一句。确定不是自己幻听,云千涯嘴角的笑意再也遮掩不住。      初儿,这可是你第二次如此说了。不管你当真还是作假,这一次,我非要娶到你不可!      “阿嚏!”凤有初正在打坐凝神,忽然打了个喷嚏。      “为何无缘无故打喷嚏?”她蹙眉自言自语,顺手把窗户关上。 第9章 第一个吻,凤有初:我醉了   墨臻在房间里奋笔疾书,眼角忽然有人影晃过,他抬起头,看到绿裳端着仙果仙露走进来,顿时满脸笑意,一双眼睛直盯着她。      绿裳躬身行礼,埋着头走到桌面,把托盘上下,一言不发就要走。      “绿裳!”墨臻心里一急,想也不想便抓住她的手腕,顿觉手心传来一阵细腻柔滑的凉意,弄得他心尖儿颤了几颤。      绿裳吓了一跳,脸颊顿时红霞飞飞,头埋得更低了,怯怯道:“七殿下还……有何吩咐?”      墨臻连忙松手,柔声道:“绿裳,那日在院子里,我一时气愤,口不择言,你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奴、奴婢不敢。”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总对着她的头顶说话,墨臻很是不爽。      绿裳动了动身子,头却快点到地上去了。      墨臻干脆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动作轻柔地往上抬。      绿裳哪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一时又羞又惊,轻轻颤抖。等抬头看到他的脸,她不觉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来,又赶忙捂嘴噤声,又低下头去。      “你笑什么?”墨臻不嫌她冒犯,倒也被她逗笑了。      “七殿下抄书都抄到脸上去了。”绿裳小声说道,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墨臻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道:“是吗?那现在还有吗?”      闻言,绿裳稍稍抬眼朝他望去,不禁又是噗嗤一声,笑得比方才更大声。      她这一笑,眉梢眼角都添了些许娇媚,墨臻看着也开心,故意装傻,更胡乱地在脸上抹几把,问道:“还有?这边?这边?”      眼看着他就快把墨迹弄得满脸都是,绿裳取出锦帕,施法打湿,上前细细为他擦拭。      她的脸近在咫尺,墨臻有一瞬间差点忘了呼吸。他连她额头可爱的细绒毛都看得很清楚,鼻腔里全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的视线顺着她眉眼和鼻梁的轮廓来回看着,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绿裳抬起眼来,正好和他对视,身子顿时一阵战栗,眼中的波光也随之震颤,充满了娇羞和怯意。      他忍不住在她眉眼间落下一吻。      绿裳彻底怔住,但很快回过神来,慌张地退后,深埋着头跪好,肩膀随着急促地呼吸上下起伏。      墨臻也有些慌乱,脸颊蓦地火辣,眼神四下漂移,手心里沁出一层汗来。      “奴、奴婢告、告退。”绿裳的声音闷闷地从胸/口发出来,就这么埋着头起身,迈着小碎步飞快地跑走。      墨臻调整好呼吸,慢慢平静下来,转眼看到她的锦帕落在地上,不禁莞尔,第三块。      凤有初倚在坐塌上看书,忽然看到绿裳一阵风似的从眼前跑过去,神情有异。      “绿裳,绿裳,绿、嗳?喂,喂……”她喊了好几声,绿裳居然都没听见,一直冲出院子,站在翠叶仙树下,双手捂着心口,一边大喘气。      这丫头怎么了?她放下书,狐疑地跟过去。      “绿裳?”她都到她身后了,这一声绿裳竟还是没反应。      她绕到绿裳面前,只见她一脸痴傻的笑意,双眼放空,脸颊通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裳!”她提高音量,又唤了一声。      绿裳冷不丁吓了一跳,这才惊醒过来,看到凤有初,连忙躬身行礼,“是,神、神女有何吩咐?”      “我没有吩咐,你有何事啊?”      “奴婢没事。”      “没事?没事你脸这么红?喏,现在更红了。”凤有初一脸的不相信。      绿裳为难地揪起眉头,支支吾吾。这叫她如何好意思说啊?      “神女也太过不解风情了,自己不开窍,还不许别人开窍吗?”      云千涯忽然出现,替她解了围,她趁机行礼退下。      凤有初微微侧目,上下打量他一番,多日不见,除了消瘦些许之外,他一点也没变,那对狡黠的眸子真叫她头疼。想来他的伤已经痊愈了。      “七皇子在房间。”她丢下一句话,打算把他打发到墨臻那里去。      “好啊,稍后我们慢慢说。”云千涯也不纠缠,立即去寻墨臻。      谁要与你慢慢说?凤有初嗤笑一声,径直出了殿门,去找凤凰讨桐花酒喝。      云千涯从房间出来,四处都没见到凤有初,忙找来绿裳打听。      “神女到凤凰那里去了。”      神女和上古神兽凤凰交情不错,他是知道的。从前他并不在意,只是,听说一万年前,这只凤凰百无聊赖,忽然想尝尝做人的滋味,幻化成人,还是个翩翩美男子,这还得了?万一哪天他光做人做腻了,又想尝尝情爱的滋味,那他和凤有初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一对儿?      “神女经常去找凤凰?他们感情很好哦?”他对绿裳旁敲侧击。      绿裳点头道:“嗯,神女和凤凰共同经历过混沌初开,天地初分的时期,感情一直很好。在九重天上,神女只有凤凰这一个朋友。”      “那他们平时在一起都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以前神女喜欢和凤凰一起在天之涯翱翔,现在……大抵就是喝酒、品茶、聊天。神女若是醉酒,也会直接在那里歇着,酒醒了再回来。”      “直接歇在那里?”这一句让云千涯大为光火,恨不得立刻就去把凤有初揪回来。      绿裳撇撇嘴角。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想强娶神女不说,居然连凤凰的醋都敢吃。      也不知在院子里等了多久,云千涯觉得自己都快站成一尊望妻石了。忽然,他嗅到一丝酒气,随即便看到凤有初从殿门外摇摇晃晃走过来,满脸酡红。      他连忙上前去扶她,嗔道:“怎么喝得这样醉?”      凤有初靠在他身上,眼神迷离地望着他,笑道:“凤、凤凰兄,我没事,你……不用扶我……我们继续喝……”      对着凤凰竟然连本神两个字都不说了。云千涯很不爽,但还是轻声哄她,“不喝了,再喝下去,你的头会很疼的。”      “咦?你……不是凤凰兄。”凤有初忽然认出他来,一把将他推开,“臭小子,你……走开……别耽误本神的、酒兴。”      说着醉话,她笑嘻嘻地踉跄着步子走到翠叶仙树下,张开双臂拥抱树干,嘟囔道:“凤……凰兄……呵呵……凤凰兄……喝……”      她这一副亲昵娇憨的模样,他从未见过。      原来,不怪神女冷漠清高,只怪自己不是那只金凤凰。      云千涯心里酸得厉害,把她从树上扯开。      “做什么拉走凤凰兄?我不……”她奋力挣脱,死死抱住她的“凤凰兄”不松手。      树上的虫子爬到她衣服上,一层一层往里去。云千涯再次把她拉走,岂料她反抗得更加厉害。无奈,他只有将她紧紧圈在怀里,又将她双手反握至背后。她醉意醺醺,挪不动腿,便只有头还是灵活的。她挣不开他,急得将头狠狠撞在他胸/前,一下接一下,实在是疼。      “放开……唔!”      他没有多余的手阻止她,心一横,等她再次撞完抬头之际,低头堵上她的唇,酒的味道瞬间在他唇齿间弥散开来。      酒的气味最易让人乱了理智,他原本清醒着,此刻却也像喝醉了,满脑子只有她柔软的嘴唇和幽香的气息。      绿裳听到动静,从正殿里跑出来。眼前的一幕令她呆若木鸡,心道:这回神女怕是再也说不清,也再也无法甩掉这位东少神君了。      “唔……”凤有初呻/吟一声,忽然身子一软,歪过头靠在他身上,彻底醉死过去。      翌日醒来,凤有初一步一虚地走出房间,感觉像是走在云端,头重脚轻。      她刚走进正殿,就看见云千涯在那候着,便随口打了声招呼,“东少神君回来了?”      云千涯笑道:“昨日我们不是见过了吗?”      凤有初倚着坐塌,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漫不经心应道:“是吗?”      “不止见过,我们还一起做了一件事情。”      “有吗?”凤有初揉揉太阳穴,什么也想不起来。      云千涯看了绿裳一眼。      绿裳垂眼不看他。她可不想做那种事情的见证人。      凤有初向绿裳投去询问的眼神。      绿裳躲不过去,只好点头称是。      “哦。”得到肯定答案,凤有初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根本没有追问的意思。      云千涯气结。哦?就一个哦?这一个哦字还真叫他心绪难平。若是她记起来了,那就意味着她根本不在意那个吻——勉强算是一个吻好了。若是她全然忘记了,那更糟,因为她就连问一问的兴趣都没有。      “神女想起来了?”他试探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换榜了,紧脏ing~~ 第10章 三角关系?凤有初:关我屁事   “想起来如何?忘记了又如何?”凤有初继续揉着太阳穴,声音慵懒,“东少神君在这儿候了这么久,有什么话,说吧。”      果然如他所料。云千涯一阵心伤,暂时作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凤有初,我们来日方长。      思至此,他正色道:“那便说说七殿下惹怒神鸟之事。”      “怎么,东少神君又想为七皇子求情?”      “我以为,七殿下虽然顽劣任性,却敢于担当,不是爱说谎的性子。神女不听七殿下解释便做出责罚,似乎不太公允。”      凤有初哼笑一声,道:“那又如何?”      “我以为,七殿下的责罚可以暂缓,待查出真相,再责罚也不迟。”云千涯郑重其事道。七皇子这个年纪,最受不得冤枉,颜面还在其次,尊严才是关键,何况,他是皇子,自尊心更比寻常神仙刚强百倍。      “你们要查便查,别来烦我。”凤有初头晕脑胀,很是难受,干脆侧过身去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这一凝神静气可了不得了,昨日醉酒的记忆细细碎碎在脑海中重现。倏地,她眉头一颤,猛地睁开双眼,垂在坐塌上的手已然死死攥紧。      云千涯正要跟她摆事实讲道理,忽然,一阵凌厉的气势迎面而来!      他刚刚侧身闪过,凤有初下一掌便到了眼前。      但见她怒目圆睁,一招接一招,全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只得出手抵挡,一头雾水和她打在一起。      绿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哪里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们从殿内打到殿外,围着翠叶仙树纠缠了几圈,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上,最后双□□出绝尘殿,往千雪岭去了。      这动静可不小,云荒众神纷纷怔住,侧耳细听,心中所想全然相同:这东少神君又做什么荒唐事了?      霓翛可坐不住,立即动身赶往绝尘殿,远远看到两道人影飞向千雪岭,当即足尖点地,纵身跃起,使出全力追上去。      “喂,发生什么事了……嘿,你来真的?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喂、喂……”      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又怕还手重了会不小心伤到她,云千涯束手束脚,与其说是对打,倒不如说是一路被打着往后退。      不想再打下去,云千涯瞧准时机,同时抓住她的双手,卸去她进攻的力量,二人落地,齐齐滑行数丈之远,朝悬崖峭壁而去!      眼看他即将坠崖,凤有初慌忙拉住他的手腕,一个转身将他拽回来。      云千涯下意识扶住她的腰,带着她一起转了好几圈。两人身体贴在一起,胸/前亦亲密无间。凤有初心里一震,瞥一眼他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一咬牙,飞起一掌将他推开。      可怜云千涯压根儿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跄了好一会儿,终于站稳了,无奈道:“究竟何事啊?”      凤有初怒道:“你、你还问我?昨日你对本神……嘁!本神何须跟你解释?你这混账,横竖都该打!”      云千涯正揉着被打痛之处,听到这句,一脸的茫然全消了,紧促的眉头和嘴角一起舒展开来。      “哦——神女想起来了?”他靠近她几步,直勾勾望着她,满眼狡黠。      “找死!”凤有初扬手又要打,却不知为何有所迟疑。咦?她的心跳怎会如此迅猛?还有……她怎会不敢与他直视?笑话!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有何不敢看的?      云千涯轻巧地闪开,绕到她另一侧,唇边的笑意温柔得不像话,低沉的声音悦耳极了,“神女,你的脸又红了哦。”      凤有初下意识捂住脸颊,果真烫得很。      “我让你打。”云千涯轻轻跨一步,和她面对面站着,又握住她的一只手。      凤有初立刻挣扎,奈何他握得实在是牢,根本挣不开。      云千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温柔的声音像是浸了酒气,令人迷醉,“是它要我这么做的。初儿,你尽管打,反正它早已经是你的了。”      “你……”凤有初以为自己会冲口而出训责之语,一张嘴,舌头却像是打了千千结,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颗心就快从身体里蹦出来,脸颊上的火烧得更厉害了。      见鬼了,她怎么像中了咒语似的紧盯着他的双眼?不,不怪她,怪他的眼睛忽然好看得出奇,像是两汪春水,波光潋滟。      “你们、你们!”      耳边忽然传来霓翛的哽咽声,凤有初和云千涯皆是一愣,一起转过脸来,只见她气鼓鼓地指着他们,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      凤有初马上把云千涯推开,故作镇定地扬起下巴。      “六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云千涯头皮一紧,赶紧行礼,“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什么微臣,什么公主?”霓翛跑上前一把拽住他,哭道,“叫我一声霓翛有这么难吗?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才肯清醒?我堂堂天界六公主,整日低声下气地讨好你,难道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还要这般伤我的心?”      不等他回答,她嘤咛一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      云千涯一边推让,一边看向凤有初,只怕她误会。岂料她一副旁观者的样子,居然还看得饶有兴趣,真叫人火大。      “公主殿下!”他终于推开霓翛,认真道,“公主殿下,您真的误会了。七万年前的赐婚口谕不过是天帝醉酒的玩笑话,你不愿意,微臣也没有放在心上。从始至终,微臣爱慕的只有神女一人。”      一旁的凤有初听得真切,心尖儿一颤。爱慕?在这九重天上,她听过敬重、钦佩、仰慕、惧怕、不屑,却从未有人对她表达爱慕之情。不过可惜,她来自远古,最明白天地永恒,宇宙无情,万事万物不过沧海一粟,转眼即逝。情爱痴缠,生死离别,酸甜还是苦辣,都不如心无牵挂,逍遥自在。      霓翛怔住,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你不喜欢我?你说谎!你明明又是跳千仞崖,又是连日连月的醉酒,你明明……”      “其实都是误会。公主殿下,微臣没有跳崖,也没有买醉,真的,都是误会。”      “云千涯,你再说一遍,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本宫?”霓翛抹一把眼泪,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她眼中摇摇欲坠的希望令他很是不忍,但他明白,感情的事万不可拖泥带水,一时的心软,只会在日后成为更锋利的刀,将她伤得更深。      “是。”他退后一步,向她下跪请罪,“对不起,公主殿下。”      “你!”堂堂六公主,被人毫不留情当面拒绝,霓翛面子上哪挂得住,一时羞愤不已,狠狠甩了云千涯一耳光,拂袖而去。      凤有初扬起眉毛,暗暗道:哟,打得够狠啊,啧啧。      云千涯没有立刻起身,心里还充满着对霓翛的愧疚,只愿她尽早想通,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为难别人。      霓翛止不住眼泪,又怕人看笑话,躲进仙林里。      修焱早已看到她,追上去,只见她靠坐在一棵树下啜泣,肩膀一耸一耸的,甚是可怜。      “公主,你怎么啦?”他走到她身边蹲下,柔声问道。      霓翛慌忙把脸别过去,逞强埋怨道:“你跟过来做什么?走开!”      修焱微微一笑,全不在意。他伸手想为她擦眼泪,想想不合礼数,连忙把手缩进袖子里,拿袖子小心翼翼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      霓翛躲了两下躲不开,便不躲了,但也不理他,兀自抽泣。      修焱便在一旁陪着她,嘴角始终带着温暖的笑意。        戏看完了,凤有初正打算离开。      云千涯连忙起身拉住她,急切道:“我的心意,初儿可明白了?”      凤有初甩开他的手,叹息道:“情情爱爱,本神没有兴趣,东少神君还是找六公主纠缠去吧。”      “你说谎,你明明对我有感觉!”云千涯握住她的双肩,不愿放弃。      “这些话,东少神君可觉得耳熟?”凤有初挑眉看着他,“这云荒大地广袤无垠,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又何必非要缠着本神呢?本神乃天,天本无情,你明白吗?”      她眼神淡漠疏离,俨然已重归平静,不再为方才的事情所扰。云千涯明白,此刻他再如何表明心迹,也是徒劳。如此一想,他收起认真的模样,又对她狡猾起来。      “神女此言差矣,不是我缠着神女,反倒是神女缠着我。”他故意说得一本正经。      “胡言乱语,本神懒得理你。”凤有初嗤之以鼻。      云千涯不疾不徐道:“神女可还记得,七万年前将我推下千仞崖之事?”      “臭屁!”凤有初斜眼道,“明明是你为情所困,跳崖寻死,与本神何干?”      “神女记得此事?”云千涯心头一喜。      凤有初微微挑眉,“六公主方才是这么说的。”      云千涯差点被这句呛到,无奈叹息,将七万年前天母娘娘寿宴前后发生的事情向她一一道来。 第11章 坠崖事件,凤有初:不是自杀?   七万年前天母寿宴,凤凰飞舞,神鸟和鸣,云霓萦绕间,仙女们翩翩起舞,众神其乐融融,碰杯声不绝于耳。这其中,独有一人自斟自饮,全然不把众神放在眼里。      那个穿着浓墨绿色纱袍的女人,脸颊因醉酒而绯红一片,仿如一朵瑶池的粉莲,摇曳生姿。      一如一万年前,在仙杏林的花瓣雨下,美得像是一场梦。      一如七千年前,在炎君的火莲池旁,耀眼得湮没了满池火莲。      云千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身影,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说,她是上古神女凤有初,他一直都记得。然而,每一次重逢,她都不认得他。      真是——每次都是她把他耍得团团转,害他被众神笑话,她明明是始作俑者,怎么能把受害人忘得如此干净?      ——他明明是受害人,又为何把祸害者记得如此深刻?      “今日,天母娘娘寿辰之喜,本神心中十分高兴……本神、也没什么能送与天母,便舞一段天女诀,以为助兴。”凤有初忽然摇摇晃晃站起来,从高座上走下来,在大殿中央站定,食指上还勾着酒壶。      她这一宣布,众神便都停下来望着她。正在起舞的众仙女连忙退下,不敢打扰神女突如其来的雅兴。      天母娘娘与天帝对视一眼,也是十分喜悦,道:“本宫自是求之不得。”      天帝也有些醉了,但还不忘客套:“不过,朕见神女醉意已浓,恐有不适,无需勉强。神女今日愿意前来大殿,与众神同乐,此番心意便已足够了。”      凤有初挥挥袖子,得意道:“无妨,本神清醒得很。”      说罢,她微微一个踉跄,借势转身,一手勾着酒壶,另一只手已然翻飞舞动。她的身影时而如同水中草,柔美灵动;时而又如风中飞花,翩然潇洒;时而如同利剑出鞘,迅速凌厉;时而又如游龙出水,气势雄浑……      这一段天女诀,直叫众神看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而最叫人心随所动的,便是她的眼神。她的眼神随着动作而变换,双眸时而微张,时而圆睁,时而睥睨,时而轻阖。总道神女无情无心,但在这段天女诀中,她是那般活色生香,一回眸,一抬眼,都充满了令人沉醉的女儿风情,哪里还是那个醉醺醺的神女凤有初?      云千涯痴痴地望着。她是云端之花,如今,开在他心里,扎了根。      舞完最后一个动作,凤有初身子晃了一下,浑身的精气神顿时消了,和方才判若两人。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自己的位子走去,一边在众神的喝彩声中摆摆手,道:“客气……客气……这、没、没什么……本神的本领大着呢,呵呵……”      说着,她脚下打滑,一个趔趄。      云千涯下意识起身,屁股还没离开座位,忽然被天帝点名,“千涯——”      “在。”他连忙站起来微微欠身行礼。坐在对面的霁风神尊和浮玉娘娘相视一眼,都不明白天帝为何会在这么盛大的场合把千涯叫起来。      方才凤有初表演之时,天帝又喝了不少酒,此刻脸颊酡红,兴致格外高昂。      “千涯已过万岁了吧?”他慈爱地问道。      “启禀天帝,千涯已两万一千六百岁了。”      “哦……已经两万岁了……可曾婚配?”      天帝这么一问,云千涯和霁风神尊夫妇都愣住了,一家三口各怀心事。比起过早成家,霁风神尊更希望云千涯多多历练,建功立业。浮玉娘娘暗自欣喜,之前天母娘娘就跟她提过,有意撮合六公主霓翛和千涯,她原本就和天母娘娘关系匪浅,而且她又很喜欢霓翛那丫头,如今亲上加亲,岂不正好?      云千涯则是心里打鼓,很是忐忑。天帝莫不是动了赐婚的念头?若真是如此,今日这般盛大的场合之上,他恐怕很难拒绝。      “嗯?朕问你可曾婚配?”天帝催促道。      “不曾婚配。”云千涯微微垂头,避开天帝的早有打算的眼神。      “甚好,甚好!”天帝满意地点点头,转向霁风神尊道,“不知霁风可愿与朕结为亲家啊?”      这话一出,正在和皇兄皇姐说悄悄话的霓翛吃了一惊,说到一半的话也不说了,竖起耳朵来听。几位皇姐皆已婚配,父君想和霁风神尊结亲家,那岂不是要她嫁给云千涯?      霁风神尊连忙拉着浮玉娘娘起身,恭敬道:“承蒙天帝厚爱,霁风受宠若惊。”      “那便是愿意了?”天帝哈哈笑道,“今日众神都在,那就都做个见证。朕,今日便将最心爱的小女儿——六公主霓翛,许配给霁风神尊之子云千涯!”      天帝话音未落,浮玉娘娘便喜不自胜地拉着丈夫走下高座,又把云千涯拉过来,拽着他们跪下谢恩。      天母娘娘嗔怪地瞪了一眼天帝,虽然她乐见其成,但天帝这一出委实贸贸然了些。      众神欢呼道喜,云千涯尴尬不已。他看向凤有初,凤有初早就醉意熏熏,倚着案台睡着了。      此时此刻,坐在云千涯身侧的修焱脸色也很差。      “我不嫁!”霓翛大叫一声,满腔怒气快把九重天顶破了。      众神惊愕,只有云千涯和修焱面露喜色。      凤有初被霓翛这一声惊醒了,茫然四顾,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幸而天帝醉意正浓,对于她的不敬还没反应过来。天母娘娘连忙抢先责备霓翛,“霓翛,你怎可如此与你父君说话?”      霓翛平日很是得宠,任性惯了,哪里惧怕,依旧不依不饶道:“我不嫁,不嫁,不嫁就是不嫁!儿臣年纪还小,还想在父君和母后身边多陪你们几年呢。况且云千涯凭何取儿臣啊?他除了有霁风叔叔这样了不起的爹爹和浮玉姨姨这样好的娘亲,还有什么?儿臣的意中人,一定得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才行!”      这番话让浮玉娘娘脸上挂不住,想生气,偏偏话里又有恭维,而且她知道霓翛的性子,这丫头只是任性嘴快,并非有意。      “胡闹!”天帝喝道,“你几位皇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已经许配人家了。千涯智勇双全,个性成稳,哪点配不上你?”      天母娘娘暗暗朝霓翛使眼色,要她闭嘴。      霓翛却不知收敛,继续说道:“我不管,谁相中了谁嫁,反正我不嫁。”      “放肆!”天帝终于被惹怒,一声厉喝,大殿内的气氛顿时沉沉压下来,除了凤有初,众神皆离开座位,到大殿中央跪下,方才的欢乐轻松全然消失了。      霓翛这才知道怕,慌忙跪下,眼泪刷地涌上来。      大殿内安静得有些诡异。天帝醉怒,无人敢多言一句,就连天母娘娘都欲言又止,无可奈何。      “吵完了?那就都散了吧。”凤有初说话了,此时也只有她敢说话,还带着睡意被打扰的不耐烦。      说完,她径直朝殿外走去。      天帝欠身作揖,恭送神女。就这片刻间,大殿内的气氛便缓和下来,天母娘娘连忙示意众神散去,又瞪了一眼霓翛,然后把天帝扶回寝宫。      出了大殿,云千涯刚松了一口气,便被浮玉娘娘拉到一旁说话。      “涯儿,你是不是有哪里得罪六公主了?”      “没有啊。”      “不可能,你再好好想想。六公主就算不想嫁,也不至于当着众神的面如此让你下不来台,你这臭小子到底对霓翛做过什么?”浮玉娘娘完全不信,催问道。      云千涯头疼得紧,无奈道:“娘,真没有。我平日里与六公主不过就是见面打打招呼,说几句寻常话罢了。”      “那就是了,你总是对公主不冷不热的,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呢?走,娘陪你去见她,好好跟她道个歉……不行,现在她正在气头上,还是明日再去——明日再去会不会晚了呢?这女人最生气伤心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这是个好机会啊……”浮玉娘娘一边说,一边来回走动,陷入沉思。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云千涯趁机悄悄离开,四处绕了一圈,还是不敢回神殿,怕母亲在那里候着,于是随便选了条路,继续瞎晃。      穿过几片仙林,豁然开朗之际,他才发觉,前方是千刃崖。九重天上几处最为凶险之处,千刃崖便占其一。若是从千刃崖坠落,便是父亲那般修为的神尊,也很难脱身。      不过,这越是凶险之地,景色倒是越瑰丽,连云彩都和别处不一样,流动如水,轻飘如烟,色彩绚烂,变幻多姿,又因这云层后的无底深渊,更添了几分神秘,吸引着他往悬崖边缘靠近。      “别跳!”      他正悠然自得地欣赏美景,忽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女声,刚转过头去,便见她飞扑过来,像是要抱他。可惜她醉意未消,飞偏了,伸直的手对着他就是一推——      坠崖的一瞬间,他只来得及想到一句话:凤有初,你真是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班到很晚,中午喝了奶茶没有困意。。于是码字,码完已经凌晨一点四十几分,此时不蹭玄学更待何时啊,噗~祈祷明天不要黑眼圈~~ ps:刚才更新之前忘了捉虫。。不是伪更啊! 第12章 承诺嫁人?凤有初:放屁 所幸他眼疾手快,抓住了凤有初的脚踝。 “嗖!”凤有初猛一个趔趄,下意识将披帛飞甩出去,缠绕在不远处一株仙树的枝丫上,借此稳住平衡。 此时,他二人的情形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凤有初撇过头去望着他,双眼醉意朦胧。 “你自己想死便罢了,还要害本神性命不成?” 他可真是一口血就要喷出来,明明是她把他推下悬崖的好吗?天庭这么大,她这醉醺醺的,晃哪里不好,非要晃到这里来。也罢,这或许是天意,她和他之间的天意。 “天无尽,地无涯,情爱不过片刻欢愉,有何可在意的?”凤有初借着醉酒的兴致,对他说教起来。 云千涯握紧她的脚踝,身子紧贴在崖壁上,双脚寻到一处凹陷处卡住。 既然暂时没有危险,他也不急着上去,毕竟上去之后,她或许便不会同他说这许多话了。 “神女从未尝过一个情字,自然洒脱,等尝过滋味了,只怕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凤有初一阵醉笑,道:“好,你上来,本神便与你谈情说爱。” “神女所言当真?”云千涯心脏咚咚直跳,一阵突如其来的狂喜瞬间将他淹没。 “骗你作甚?便是嫁与你也无妨。本神偏要让你瞧瞧,什么叫做心无尘埃,什么叫做心如止水。”醉意朦胧中,凤有初胸有成竹地许下豪言。 此言一出,云千涯自是迫不及待要上去。他正要施力,忽听崖上传来母亲惊慌失措的声音,“涯儿,涯儿!你怎会如此想不开?” 寻死?云千涯哭笑不得,抬腿在崖壁上踢一下,飞身上崖。刚一落地,他顿时怔住,心中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原来母亲身后还跟着父亲、修焱和一队天兵。父亲沉着脸,修焱诧异而担忧地看着他,站在最前面的母亲已然冲上前死死拽住他。 凤有初被浮玉娘娘冲撞开,懵懵地晃了几步,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到一旁。不过片刻,她仿佛已然忘记了方才的承诺。 “你这孩子,你、你真是胡闹!你不要爹,不要娘了?公主不答应,有娘帮你想办法嘛。你啊你,真是气死我了!”浮玉娘娘口中虽埋怨着,眼泪却早已冲眶而出。 “我——”云千涯刚开口,又被霁风神尊打断了。 “为了小情小爱便要寻死,像什么话。”虽是一脸愠怒,霁风神尊还是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确认他没事,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我——”云千涯叹口气,正要说话,修焱又抢了先。 “千涯,浮玉娘娘在神殿等了你三个时辰,担心你有事,四处寻你,恰好碰到我。听一个小仙婢说你往这儿来了,幸好我们赶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怕再有人抢话,云千涯故意停顿了片刻,确认没人要说话,这才说道,“我何时要寻死啊?我……”他瞥一眼凤有初,扯谎道:“我方才在这里看风景,一时失神而已。这只是个意外。” “看风景?”一直没出声的凤有初忽然晃着步子走过来,慢悠悠道,“方才本神还未来得及阻止,他便跳下去了。若非本神这条腿,恐怕他如今已是尸骨难寻了。” “明明是你……”云千涯急忙辩驳。 凤有初哪里肯听他说话,斜眼望着他,一挥手,道:“不用谢恩了。”说罢,她又晃着步子离去,不一会儿便进了仙林,再也看不见了。 云千涯无可奈何地望着她消失,收回眼神,便看到众人皆紧蹙眉头,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不是……我……唉!”他想继续解释,但还是作罢,因为没有人相信神女会说胡话。 不过三炷香的时间,云千涯为六公主跳崖自尽的事就传遍了天庭。他自己倒是不甚在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他换上最中意的一套仙袍,收拾妥当,准备前往绝尘殿找凤有初履行承诺,谁知一出殿门便碰上修焱。修焱二话不说便拉他去喝酒,无论他如何解释挣扎都置若罔闻。到了地方,他才发现几位皇子也在,便不好再推辞。 原先,他打算速战速决,主动多饮几杯,卖了皇子的面子便离开。谁料他越是主动,他们便越觉得他借酒消愁,更担心他酒后再做傻事,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这一场酒,他醉得惨烈,被修焱送回神殿,连睡了半个月才醒来,又缓了十天,才彻底去了酒劲儿。过后不久,玄雀族叛乱。父亲借机奏请天帝,由他挂帅出征,一场仗打了三个月。随后太子出事,他舍命相救,这都是后话了。 讲完七万年前的往事,云千涯一鼓作气,把百岁时初遇的情形也说了一遍。 “你等等——”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凤有初听进去的只有一件事。她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缓缓上下打量他,浑身打了个颤,口中啧啧有声,一边连连摇头。 “你说本神许诺要嫁给你?”她微微眯起双眼,很是怀疑。 “正是。”云千涯斩钉截铁道,迈步靠近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娘子,神旨下了很久啦,不如我们速速回去,摆宴成亲如何?” 凤有初一个侧身闪出去更远,一脸抗拒道:“你有病吧?胡编一通就要本神嫁给你?本神问你,可有凭证,可有人证?” 云千涯一愣,这两样他确实没有啊。 凤有初挑起眉毛,一副果然看穿你的神色。 “当日神女确实亲口承诺,千涯若有半句假话,愿遭苍天惩罚。”别无他法,云千涯赌咒道。 “呵,”凤有初才不吃这一套,轻描淡写道,“本神若是说了那般胡话,活该被天雷劈死。” “劈——轰轰轰隆!”话音未落,云层深处忽然电闪雷鸣,声势甚是吓人。蓦地,一道闪电凌空劈下,凤有初身侧不远处一株仙树应声倒下! 凤有初还没动,云千涯已然飞扑上前,将她拉至远处。 哈?为何会这样?凤有初毫发无损,只是瞠目结舌地瞪着那株倒霉的仙树,暗忖道:难道她果真说过那种话? 再一转脸,对上云千涯近在咫尺,充满坏笑的脸,她才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顿时头皮一麻,挣开他,飞出去一丈远。 “神女又打算赖账?”云千涯激将道。 “赖账?本神便是说过那样的话,也是醉话,醉话岂可当真?你昨日……咳咳……”再度提到昨日之事,凤有初脸颊一热,顿了顿,连忙轻咳掩饰,继续说道,“昨日对本神大不敬,大不了,本神吃点亏,我们一件归一件,扯平了。” 云千涯也不急,笑道:“好啊,反正你我二人,来日方长。” 长,长你个头。凤有初头皮又是一麻,忙不迭地离开,一边悄悄计算墨臻还要在绝尘殿待多久。 呼——还好,只剩三日了。 墨臻正坐在翠叶仙树下,仰望着神鸟巢穴发呆。 “七殿下,您还是赶紧回房抄写静心咒吧,时间不多了。”绿裳上前来提醒他。他已经在这坐了很久了。 墨臻长叹口气,茫然地支起下巴,依旧盯着鸟巢,喃喃道:“到底怎么才能证明我是被冤枉的呢?” 见他烦躁不已,绿裳去为他端了杯清爽甘甜的雪岭花茶,助他凝神静气。 “这绝尘殿里,有没有证人,神鸟也不会说话,啧。” 绿裳内疚地看着他,那天她若没有负气不理他,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她站在一边陪他一起盯着鸟巢,希望能帮他想到办法。 树影斑驳下,两张年轻的脸上带着同样的神情,空气里静悄悄弥漫起一种微妙的味道。 “有了!”墨臻忽然想到什么,从地上跳起来,兴奋道,“神鸟有灵性,懂得分辨善恶。那日神鸟以为我要伤害它的孩子,才会将我啄伤。若是我能得到神鸟的信任,自然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绿裳蹙眉想了想,喜道:“对啊,若是七殿下真的曾经对神鸟心怀恶意,神鸟是不会原谅七殿下的。” “嗯!”墨臻点点头,忽然一愣,又担忧起来,“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能让神鸟信任我呢?” 绿裳也犯起愁来,思忖良久,终于想到办法,说道:“神鸟最爱吃火宵果了,只要你为神鸟摘下火霄果,神鸟一定会很高兴的。” “真的?那火霄果在何处?”墨臻欣喜不已。 他这一问,绿裳脸上的开心之色渐渐消去。她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才道:“火霄果树长在天极大陆,那里充满远古遗留的混沌之火,只有凤凰和神女才过得去。” 墨臻一阵失落,低下头去不说话。 “七殿下何不求凤凰相助?”绿裳提议道。 “我自然也想到了。”墨臻叹息道,“只是想要见凤凰,我还得请父君下通行令。父君若是知道这件事,恐怕又要盛怒了。” 绿裳微微一笑,鼓励道:“可殿下若是不去面对,问题何时才能解决呢?三十遍静心咒,也不过让天帝确认,您确实做错了事,才会受到惩罚。” 墨臻怔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神不再迷惘,嘴角露出坚定的笑容,铿锵有力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见父君!” 第13章 凶兽重现,凤有初:我去?? 墨臻苦修期间擅自离开绝尘殿,天帝自是龙颜大怒,罚他在殿门外长跪,就是不见。母子连心,天母娘娘哪里看得下去,把墨臻拉起来,陪他一起觐见天帝。 听墨臻讲完前因后果,天帝反倒消了气,很快为他写下通行令。 待墨臻离去,天帝忽然面露笑意。 天母娘娘嗔道:“夫君这一会儿气一会儿笑的,究竟何意啊?” 天帝踱步上前,笑道:“夫人不觉得老七成熟许多?过去若是碰上这等事情,他早就闹翻了天,如今不仅学会分析,还能自己想办法解决。这神女果然教导有方,朕这个决定果然没有错。” 做母亲的当然最先发觉孩子的变化,天母娘娘会心一笑,随即又露出担忧的神色,叹道:“我们欠神女的越来越多了。” 墨臻见了凤凰,说明来意,凤凰却道:“我倒是可以载七殿下过去,只是,七殿下若是诚心,便该自己完成。” 墨臻满口应允。只要能过去,摘果子有何难? 原以为火霄果唾手可得,等到了天极大陆,墨臻才发觉,即便有凤凰保护,混沌之火还是来势汹汹。不过片刻,他便像是被架在火上的烤鱼,连口水都干了,喉咙像是被风干的破布条,他每空咽一下,都钻心的疼。 混沌之火不断与他擦身而过,他的衣衫被烤得皱缩起来,露出的手臂如同被千万把火刀同时切割,撕裂般的灼痛令他咬紧牙关,额头的汗刚冒出来便蒸发了。 “七殿下,火霄果近在眼前。”凤凰载着他飞上火霄果树,停在一枚果实之前。 这枚火霄果被一团升腾的蓝色火焰包裹着,只是靠近一些,便能感受到骇人的热度。墨臻试着伸了好几次手,都因剧痛难忍而缩了回来。 “好凤凰,求你帮帮我,我以后一定好生修行,再也不鲁莽行事了。”他一把抱住凤凰的脖子,蹭着它的羽毛撒娇。 凤凰笑道:“想必七殿下果真受到了教训,也明白了神女的苦心。好,我便助七殿下一臂之力。” 绿裳在绝尘殿等得心焦,来回踱步,就快把地砖踩破了。 “绿裳!” 忽听墨臻唤她,她转过头去,正看到墨臻抱着火霄果,一瘸一拐向她跑来。只见他满脸黑红肿胀,十根手指上全是灼痕,原本光鲜的仙袍已然是破旧不堪。 “殿下,您……您的腿……”绿裳顿时心疼不已,泪盈于眶。 “没事,灼伤罢了。”墨臻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捧着火霄果高举头顶,仰头对着正在巢穴里休息的神鸟说道:“神鸟,那日我见小鸟儿可爱,一时忘形,冒犯了神鸟,还请神鸟原谅。这火霄果是我亲手摘的,就当是本皇子赔罪之礼!” 绿裳赶忙帮腔,“神鸟你看,为了摘到火霄果,七殿下历尽艰辛,差点连命都不要了。那日他真是无心的,你就原谅他吧。” 神鸟探出头来,打量了墨臻许久。直到墨臻的手臂酸得摇晃起来,神鸟才抖抖羽毛,站起来,又打量了他一眼,俯冲而下,衔住火霄果后又立刻飞回巢中。 “七殿下,成功了!”绿裳高兴地跳起来。 墨臻顿时忘了双臂酸痛,振臂欢呼,看到绿裳笑靥明媚,忍不住拉她入怀,和她一起跳。 凤有初从殿外进来,看到二人高兴到发疯的模样,心里明白,嘴上却道:“你们做什么?” 墨臻看到她,拉着绿裳跑上前,兴奋道:“我有办法证明神女你冤枉我了!” “哦?”凤有初微微挑眉,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墨臻仰头呼唤神鸟,“神鸟,当日若是个误会,你便长鸣一声。” 神鸟抖抖羽毛,果真长鸣一声。 墨臻为扬起下巴,目光灼灼地瞪着凤有初,“神女,道歉吧。” 凤有初叹口气,正要道歉,却见墨臻扑通一声跪下了。 “七皇子这是?”她有些惊讶,退后一步。 “这段时日,墨臻顽劣不恭,差点枉费神女一番苦心教诲。墨臻知错,请神女责罚。”墨臻郑重其事道。 凤有初眼中有笑意,嘴上却不客气,“本神不是为了你。本神要么不管,管了就不能坏了名声。七皇子若是没什么事,就回去歇着吧,这一身黑灰,衣衫褴褛,本神瞧着心烦。” 墨臻明白她这是叫自己回房间疗伤,恭敬称是,一瘸一拐朝殿内走去。 绿裳眼巴巴地望着他,忽然感受到凤有初的眼神,连忙垂头站好。 “去吧。”凤有初轻轻吐出两个字。 “是,谢谢神女。”绿裳马上喜笑颜开,谢了恩,小鹿一般雀跃地追了上去。 一月之期很快结束,恰逢紫元圣君闭关修炼,云千涯被叫去守关。凤有初便独自带着墨臻到大殿向天帝复命。 她心情甚佳,嫌黑袍碍眼,干脆又把那件嫁衣取出来穿上。途中偶遇霓翛,这六公主本就介怀千雪岭之事,此刻又见她穿着嫁衣招摇过市,她顿时火冒三丈,连墨臻跟她打招呼都没看见。 碍于凤有初神女的身份,她行完礼,等凤有初走出几步,才故意对着自己的仙婢说道:“真是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还跟小辈玩若即若离的把戏。” 凤有初停下脚步,侧身道:“六公主有话要说?不如一起到大殿上说吧。” 霓翛不服气道:“去就去。” 一行人来到大殿,见墨臻虽未脱胎换骨,但也与从前判若两人,天帝龙颜大悦。 墨臻趁机说道:“父君,儿臣想娶绝尘殿仙婢绿裳为妻。” 天帝脸色顿时一沉,喝道:“胡闹!你堂堂皇子怎可娶婢女为妃?” 这话莫说墨臻不爱听,凤有初听着也不舒服,她哂笑道:“婢女如何?皇子又如何?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吗?” 天帝正要说话,忽有天将来报,人间突发水灾,上古凶兽螭猊趁机冲破十巫封印,上岸祸害百姓。 螭猊乃是混沌之中的恶气所化,体内有强大的混沌之力,百万年前,十巫合力,也只能将其封印。如今十巫消亡,再也无人懂得上古咒语。天兵天将们都拿螭猊毫无办法,伤亡惨重。 天帝略一沉吟,派人通知几位神尊前来大殿商讨。 霓翛脑子转得飞快,喊道:“慢!父君,儿臣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丫头,不可胡闹,事态紧急,朕要和众神商量对策,你和墨臻先回去吧。”天帝眉头紧锁,不想听她说话。 “父君,儿臣真的有办法!”霓翛急得跪下来,一副非要把话说完的样子。 天帝素来最疼爱这个小女儿,虽然不悦,但还是妥协道:“说。” 霓翛偷偷一笑,赶忙说道:“十巫已死,可是神女还在。神女是上古大神,是创世神的一部分,她体内的上古灵气一定能够压制螭猊。而且,指不定神女曾经见过或是听十巫提起过封印凶兽的法咒。若是请神女前去,定能降服凶兽,还人间太平。” 她虽是不怀好意,但说的话却极有道理,天帝全然听了进去,满是期待地向凤有初询问,“神女可曾见过封印螭猊的法咒?” “见过是见过,不过——”凤有初看着霓翛,慢悠悠道,“你这女娃娃倒是心狠,如此舍命之事,本神凭何去管?管一个墨臻已是破例,如今还要把天下苍生丢给本神,那这九重天上,要你们这帮神尊、圣君、战神、将军做什么?” 霓翛被她看破心事,脸一红,嘴硬道:“本公主为的是拯救黎民百姓,难道有办法不说,看着父君和叔伯们着急难过吗?” 她话音刚落,除了紫元圣君,其余几位神尊、圣君陆续赶到,他们早已听闻螭猊重现人间的消息了。 众神商量许久,全无头绪,眼下确实只有霓翛的主意最为有用。 “神女请放心,我等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绝不会让神女孤身作战。”霁风神尊向凤有初抱拳承诺,众神附和。 “你们这是想逼迫本神咯?”凤有初眉尾高扬,目光冷冽。 “请神女出手相救!”众神齐刷刷跪下,叩首恳求。 霓翛满心得意地想到:这一战少则月余,多则数月,云千涯又在守关,他们没有机会见面,再加上浮玉姨姨帮忙,她便可趁机把云千涯抢回来。 此刻天帝也是极其为难。原本把弥补地陷的重任交给毫不知情的神女,他已然很愧疚了,如今又要她去消灭螭猊,此行何等凶险,弄不好有去无回。如此一来,大地崩塌无可挽回,他对苍生和神女的愧疚更会令他不堪忍受! 殿内气氛一时僵持不下。思忖许久,天帝终于狠下心来。他是天地的主宰,没有什么比守护苍生更重要。如今他只能这样想,希望神女能在此一战中,得到一点领悟。 “神女。”他竭力控制颤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地说道,“朕,求你。”说着,他走下宝座,来到她面前,缓缓跪下。 这一跪,天地变色,万钧雷霆滚滚而过,从无昼夜之分的九重天陷入一片灰暗,不知从何而起的飓风闯进大殿,几乎要将一切掀翻。 众神慌忙起身,顶着飓风东倒西歪地上前扶天帝。他是天帝,怎可向他人下跪?况且,这已是天帝第二次向神女下跪了! 霓翛也有些慌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此刻这九重天就像是要崩塌了一般! 凤有初虽傲慢随性,但也经不起天帝这一跪,心中震撼不已,只得叹道:“本神答应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哈~~我大神女要下凡啦~ 第14章 有初危险,云千涯:马上来! 远在紫元山守关的云千涯对大殿上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在冰丝竹下盘膝而坐,反复练习吐纳之法,让自己的心重归平静。 这段日子以来,为了能尽早打动神女的心,他剑走偏锋,从堂堂东方战神沦为一个无赖。若不是如此,师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忽然叫他来守关。 可是,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怕她和以往一样,转眼便把他忘了。若是每次相遇,都要重新开始,那就太浪费时间了。 时间,他耗得起,凤有初不行。 一片冰丝竹叶从竹枝顶端飘落,掠过他面前,忽然颤抖了一下,轨迹乱了——是他的心又乱了。 他想起师父告诉他的那件事—— 凤有初的影子早在混沌初开之时便被打散,如今她的影子是由混沌之气所化,九分善,一分恶,原本相安无事,可惜她当年为救他剖心取血,伤了元神,虽沉睡千年,勉强修复,但这隐藏的一分恶,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她的心魔。天帝和几位神尊在她沉睡之时,将正气诀封印在她体内,但这毕竟只是缓兵之计。 六万年前,师父取五十万年天极星芒,采三十万年仙灵芝,集五万年九重云露,再加以天地浩然正气连续浸润,才令他起死回生,如凤凰涅槃,脱胎换骨。从此,他不仅仅是云千涯,还是天地正气的化身。 同样的方法,也能够用在凤有初身上,只可惜,要再等五十万年,新的天极星芒才会出现。如今能压制凤有初魔化的,便只有重生之后的他。倘若他能与她心灵相通,互为一体,这场天地浩劫便能幸免,她也再无可能无辜堕入魔道,为众神所诛。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亦是他心中最爱之人,所以这一次,即便成为众神笑柄,即便舍弃自尊,即便他变得不再是他,他也要得到她的爱,化去她的劫! 想得越多,云千涯的气息便越乱,以致气血逆行,脸色刷地煞白,不一会儿便汗如雨下,整个身子颤抖起来。 “不知有思,有思则虚,虚非虚,实非实,不动不灭,静摄其心……” 紫元圣君将正心咒传入他耳中。 片刻,云千涯紧锁的眉头徐徐展开,僵直的手指也慢慢放松下来。 “东少,不好了!” 忽然,远处传来苍七的叫嚷。 云千涯利落起身,快步迎上去,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安静下来,而后小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上古凶兽螭猊重现人间,此刻神女已经和几位神尊下凡去了。” “什么?”云千涯惊叫一声,方才恢复些许的脸色又难看起来,浓眉沉沉在眸子上,目光激越。 他听父亲提起过,一百万年前,拥有天地间最强法力的十巫也只能将螭猊封印罢了。 “她又逞强了是不是?这九重天上谁不知道,她不过空有辈分,她去对付螭猊,岂不是去送死?”他又气又急,声音忍不住拔高。 苍七连忙解释道:“这是天帝和众神商议的决定,但凡有别的法子,天帝也不会跪下求神女出手了。” 云千涯吃了一惊,难以置信道:“天帝……下跪?” “嗯。”苍七点头道,“事态紧急,我一得到消息,就马上赶来通报东少。我知道我一个侍卫,没有资格过问此事,但是东少守关需要三个月,若是神女有个万一……苍七不敢想象,东少该如何面对。” 云千涯感激地在苍七肩头重重拍了两下,道:“谢谢你,苍七。师父这里暂时交给你了。” “东少放心,苍七保证寸步不离,不让任何人打扰紫元圣君闭关修行。”苍七抱拳承诺。 云千涯微微点头,立刻飞身离去。 他回东穹殿换好战袍,又到霁风神殿向母亲辞行。怕母亲阻止,他半字未提凤有初,只说是担心爹。 正说着话,霓翛来了。看到霓翛,浮玉娘娘满面的愁容顿时缓和不少。 霓翛进来不久,浮玉娘娘的贴身侍婢也跟着进来了,还自以为不动声色地从角落绕着走。云千涯一看她因为憋住喘息而上下起伏的身子,就明白过来,方才他一进殿,母亲就派她去通知霓翛了。 想必这六公主是赶来阻止他下凡的。如此一想,云千涯顿时满怀戒备地盯着霓翛。此刻他满脑子都是父亲和凤有初,谁敢阻拦他,谁就是他的敌人。 “云千涯,这是百日前,母后亲手为我缝制的平安香囊,你带着吧,保你平安无事。”说着,霓翛微笑着把香囊递过来。 没想到她会这样做,云千涯一愣,心中轻松不少,正要伸手去接香囊,忽然又顿住。他仔细打量霓翛的神色,见她满眼关切,笑容温柔,不禁头皮一紧,暗忖道:难道六公主还不死心? 看穿他在想什么,霓翛佯装气恼,噘嘴道:“怎么?你如此小气,不接受本宫的心意就算了,难道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我又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浮玉姨姨,你带上这个,她才能安心一些。”说罢,她乖巧地看向浮玉娘娘。 浮玉娘娘很是受用,上前来拿过香囊就塞到云千涯手中,嗔道:“你这孩子,公主一片好意,你还不赶紧收下。” 如此看来,他若再不收下,倒显得他小家子气。云千涯把香囊收进袖口,作揖谢恩,“微臣谢过公主殿下。” “这还差不多。”霓翛笑眯眯道。 云千涯再次向母亲辞行,快步离去。 “涯儿,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爹!娘在家里等你们一起回来!”浮玉娘娘追到门口,对着云千涯的背影嘱咐道,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涌上来。 霓翛上前来扶她,柔声劝道:“浮玉姨姨别担心,霁风叔叔身经百战,千涯又是东方战神,再加上父子齐心,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浮玉娘娘感动地握住霓翛的手,道:“公主真是贴心,我没有女儿,若是能有你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媳妇,那该多好啊。” 霓翛脸颊一红,娇羞地别过脸去。不消片刻,她忽然又露出哀怨的神色来。 “公主怎么了?”浮玉娘娘连忙问道。 “我不想说,我若是说出来,浮玉姨姨一定会觉得我小心眼,就不再喜欢我了。”霓翛欲擒故纵道。 “不会,我最喜欢听公主的心事了。除非——公主拿浮玉当外人,不愿意说。” 霓翛装作勉强同意的样子,说道:“我知道,这次千涯和神女并肩作战是为了消灭螭猊,拯救苍生,可是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我真恨我自己,有个如此累赘的公主身份,法力又不够好,不能帮助千涯,这都是我的错。他们为了苍生不顾生死,我却在这儿计较。虽然这是因为我太喜欢千涯了,但这是不对的呀!我……我真是没脸见人了!”说着,她捂住脸,急得像是快哭出来了。 她这一番话又深深震动了浮玉娘娘的心,她拉着霓翛的手感慨道:“公主,你是个好姑娘。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在浮玉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儿媳人选。” “真的吗?谢谢你,浮玉姨姨……”霓翛嘤咛一声扑进浮玉娘娘怀里,偷偷翘起嘴角。 此刻在人间,凤有初已然和螭猊陷入恶战。几位神尊分头行事,一边布下法阵,不断输入法力牵制螭猊,另一边设置结界,竭力控制洪水,为逃亡的百姓造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 凤有初一遍遍尝试十巫曾提过的封印法术,却一遍遍被螭猊排山倒海式的攻击打断。她必须击中螭猊的命门,然而她根本近不了身,若非上古灵力护体,她早就被螭猊释放的混沌之力震得粉身碎骨了! 螭猊扬起巨大的爪子横扫而来,凤有初刚刚飞身闪过,便被它紧接着甩过来的巨尾打中。霎时间,她只觉得浑身都四分五裂了一般,难以言明的剧痛令她暂时失去意识,陷入一片模糊之中,仿佛回到混沌未开之时。耳边渐渐有声响,如同呓语,不断念着:“你是混沌之恶,你是魔,醒来吧!和我一起统治整个天地!” 剧痛忽然消失,她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觉醒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弥漫开来。 “不好!神女体内的封印被冲开了一道裂缝!”御风神尊脸色一变,撤下一只手,将正气诀重新封入凤有初体内。 其余几位神尊也陆续分神为凤有初加固封印,对螭猊的牵制自然松弛许多。螭猊抖抖巨大的身体,兴奋地嘶吼,愈加疯狂地挣扎攻击。神尊们抵挡不住,咬牙死撑,接二连三口吐鲜血,都开始站不稳了。 封印的缺口一点点愈合,凤有初终于清醒过来,趁螭猊得意忘形之际,寻到机会靠近一丈之内,使出全力攻击它的心脏。 “嗷——嘶——吼!” 螭猊吃痛,发出震动天地的吼叫声,巨尾朝天,猛地甩下来,正打在凤有初腹部。 “噗——”凤有初口中喷出一片血雨,整个人如同一块飞坠而下的石头,向远处滔天巨浪中飞去! 难道,她就这么死去了吗?凤有初想运气控制住自己,却使不出半分力气。螭猊不顾一切释放的混沌之力一波波袭来,她的魂魄就快被震散了。 蓦地,一双坚强有力的手死死抓住了她。随即,她口中被塞入一粒丹药。 “别怕,我跟你在一起。”耳边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她从来都烦得很,此刻却觉得动听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全天加班,毁了我想双更的心,555 第15章 封印螭猊,凤有初:你别死   云千涯将凤有初带到安全之处,嘱咐道:“你先在此处调息,我来帮你拖延时间。”      不等她回应,他便飞身迎向螭猊而去,对准它的脖子便是一阵猛攻。螭猊扭过头来,在它正面的施法布阵的御风神尊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涯儿,你怎么来了!快回去!”看到云千涯,霁风神尊大吃一惊,原本因视死如归而平静的心绪一下子被扰乱了,这一失神,瞬间被螭猊抓住破绽,巨爪横扫而来,强大的力量差点把他掀翻!      “呃!噗——”霁风神尊再次呛出一大口血,连退数步,施足法力,勉强稳住自己。      “爹!”云千涯躲过螭猊的血盆大口,迅速飞到父亲身边,牢牢扶住他,喂他服下一颗极金丹,担忧道,“爹,您怎么样?”      霁风神尊咽下丹药,刚一开口,便又是一口血。他运气竭力压□□内已经开始紊乱的气血,喘息道:“谁让你来的?快……快给我滚回去!”      “爹,你休息一会儿,我替你顶上去。”云千涯当作没听见,扶他坐下,立即上前补上空缺。      “众位叔伯,快服下极金丹!”他将带来的极金丹弹指分送给几位神尊。      趁他分心,螭猊扬起巨尾,笔直地砸下来。云千涯立即感受到混沌之力如同一堵巨大的高墙沉沉压下,迫得他双膝一软,全身的骨头绷紧到极致,他仿佛能听到它们一点一点断裂的嘎嘣声!      他身侧的乘云神尊眼疾手快,一掌将他推开,相邻的几位神尊四散开去,螭猊虽为打中云千涯,神尊们的法阵却已经破了。      云千涯重重摔在地上,浑身的骨架都散了似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螭猊发出得意的嘶吼声,大地震动,洪水愈加肆虐,百姓们逃亡的通道一点一点被吞没……      众神尊聚坐到一起,心神合一,以御风神尊为首,将法力提升至最强,试图集中攻击螭猊的心脏。      螭猊何等狡猾,早早背过身去。除了前/胸到腹部一小块,它全身皮肤如坚甲,又有混沌之力笼罩,想要打穿,实非易事。      明知如此,众神尊依旧咬牙坚持,专注全部心神,专攻螭猊背后同一处——那里对应着心脏的位置。       “涯儿,快回去!照顾好你娘,听到没有!”危急之际,霁风神尊声嘶力竭地命令云千涯,话音刚落,又是一口鲜血,染透了衣襟。      “呀啊!”云千涯牙齿咬得咯咯响,用尽全力大吼一声,逼迫自己将残存的力气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缓缓爬起来,纵身跃起,剑指翻飞,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天空忽地降下紫金神光,结成一张巨大的网,勉强困住螭猊的四肢。      紫元圣君的紫煞阵?涯儿才学了三四成啊!霁风神尊心中猛地揪痛,眼眶骤然红了。他厉声骂道,“云千涯,你再不滚回去,我云霁风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云千涯心头一震,眼泪涌上来,又被他狠狠逼退。他何尝不知父亲的心痛与担忧?然而父子连心,要他眼看着父亲处于生命威胁之中而袖手旁观,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牵引紫煞阵,绕到螭猊身后,拼尽全力将它拉至后仰,露出心口位置。      螭猊岂肯就范,疯狂扭动身体,巨尾胡乱在天地间拍打,周遭混沌之力被激起千层巨浪,一波接一波狠狠冲撞着他的身子。      他只觉得魂魄在体内四分五裂开来,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体力以不可遏制的速度流逝,他剧烈颤抖起来,僵直的剑指渐渐松散开来。      他扭过头去,望向凤有初。她还在疗伤,身子虚弱地躬着,嘴角的鲜血一刻不断地渗出来。      不行,他不能放弃!无论如何,他都要为她争取足够长的时间。      螭猊又一个扫尾,重重扫在他后腰之上,几乎将他拦腰斩断!      “呃啊!”他再也忍不住,一声惨叫。      “涯儿!”霁风神尊飞身上前,想把他带走,却被他死死扯住了。      “爹,这……是唯一的法子,我们要为神、神女争取时间,消灭螭猊。”云千涯每说一个字便颤抖一下,冷汗如雨而下,落进眼睛里,湮没在他坚毅决绝的眼神之中。      霁风神尊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咬牙道:“好,爹陪你!”说罢,他将云千涯护在身后,为他抵挡螭猊的攻击。      凤有初也被云千涯凄厉的惨叫声惊动,她有些吃力地睁开双眼,望着紫煞阵中浑身是血的那对父子,第一次尝到心急如焚的滋味。      她重新闭上眼睛,借助极金丹的效力,竭尽全力修复体力。      “凤有初!”      云千涯终于撑不住了。筋疲力竭之际,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呐喊。      凤有初心头猛地一震,法力忽然提升一倍,打通最后一道关卡,体力逐渐恢复。她迅速起身,如同一只离线的箭朝螭猊的心脏飞射而去,周身笼罩起一层绚丽的金光,冲破混沌之力的层层屏障,转眼便至螭猊身前。      “本神就要你永镇地下,再无出头之日!”说着,她重新念出古老的封印法咒,悉数打进螭猊的心脏!      霎时间,螭猊体内的混沌之力失去控制,聚成一只被雷电缠绕的巨大力球,滋滋有声。忽然,力球轰然炸裂,四下波及,直令天地变色,洪水掀起滔天巨浪,无数百姓被卷入浪中,再也没能回来。      众神被这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冲散,唯有凤有初一人仍旧和螭猊拼死对抗,一点一点将它推入地下。      就在全然没入地面之际,螭猊拼死一搏,竟咬断獠牙,向凤有初吐去!      凤有初一心要将它封印,根本无法躲避!      忽然一道人影闪过来,绕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几乎是同时,她便看到螭猊的獠牙深深刺进了他的后背。      “呃!”      她只觉得他的身子猛然一震,便软瘫下来,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她身上。      她心中一阵揪痛,也不管不顾起来,一边封印螭猊,一边把它往死里打,终于将他彻底封印于地下。      “喂,云千涯,你别死啊!”她抱着云千涯落到地面,轻轻拍他的脸。      云千涯微微睁开双眼,看到她平安无事,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断断续续道:“你没事,太好了……”      凤有初鼻尖蓦地刺酸,眼眶一热。      她下意识在眼角抹了一把,指尖居然是湿润的——她,哭了?!      看到云千涯还能和凤有初说话,倒在不远处的霁风神尊松了口气。然而转眼间,他脸色猛地一僵,冲着他们奋力嚷道:“小心洪水!”      凤有初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和云千涯一起,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巨浪卷起来。此刻他们都已经体力透支,再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随着一刻不停歇的洪水冲向未知的方向……      “涯儿,涯儿!神女!”霁风神尊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摇摇晃晃站起来,没走两步,又扑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几位神尊就地打坐疗伤,稍稍恢复一些体力后,带着霁风神尊一起回天庭向天帝复命。天帝当即派两万天兵日夜在凡间搜寻云千涯和神女的下落。      霓翛也想与天兵同去,被天帝训斥了一顿。她便偷了一套天兵战服,混入队伍中下了凡间。      凤有初在人间一处陌生的河滩醒来,云千涯伏在不远处的水里,依旧昏迷着,背上的獠牙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洪水冲走了。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挪过去,摇摇他的身子,唤道:“云千涯,醒醒,醒醒……”      云千涯毫无反应,她却感觉手心触感有异,抬起手来,看到满手血水,心顿时悬起来。      她想施法为他疗伤,却发觉她的法力消失了!      “不可能……”她喃喃道,又试了好几遍,依旧毫无用处,力气也使尽了,扑通一声跌坐到水中。此刻正是人间傍晚时分,天气渐凉,她开始浑身打起寒战来。      望着云千涯毫无血色的脸,她赶忙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只觉气若游丝,若有似无。      不行,不能在这里等死。她环顾四周,看到远处泊着几艘渔船,顿时心中一喜:这附近一定有人家。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拉起来,将他的手臂挂在自己肩上,用整个身体支撑着他的重量,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前走去。走不了几步,便累得眼冒金星,双腿不住打颤。      “云千涯,你撑住。本神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你若是死了,本神的苦岂非白吃了?云千涯,你听到没有?”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对着云千涯说话,同样的话,颠过来倒过去不断地说。      云千涯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模糊听到只字片语,想回应,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他慢慢用舌尖堵在上下牙齿之间,拼尽残存的一丝力气,狠狠在舌尖上咬了一下,用这种尖锐的疼痛来保持最低限度的清醒。      因为她说,他不可以死。      也不知走了多远,直到夜色深沉,凤有初终于看到远处有灯火。她猛然有了力气,带着云千涯快步向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到了门口,她刚刚敲了门,忽然眼前一黑,倚着门和云千涯一起倒了下去。 第16章 凡间获救,凤有初:没钱   凤有初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的中午。她一睁眼,便下意识提息运气,发觉法力依旧没有恢复。再一看,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      “姑娘,你醒啦?觉得怎么样?”      忽然有人说话,她扭过头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迎了上来,生的慈眉善目。      云千涯在哪?她迫不及待想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呜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妇人连忙到桌边帮她倒了一杯水,把她扶起来,细心地喂给她喝。      嗓子刚一通畅,凤有初立刻问道:“东少神君在哪?”      妇人被她问愣了。      “和本神一起的那个臭小子呢?”凤有初换一种问法。      正巧门外有人进来,是个穿长袍的中年男子,手里还抓着一个小药箱。他脸颊瘦得微微凹陷,衣服并不合身,大了一圈。      “哎哟,相公你快来看看,这姑娘怕是伤势又恶化了,一个劲儿地说胡话呢!”中年妇人冲他急切道。      “莫急。”中年男子跨步上前,从药箱里取出脉枕在床沿放好,对凤有初说道,“来,姑娘,把手伸过来。”      往日里哪敢有人这般磨蹭不回她的话?凤有初还不适应凡间的人情世故,心中又牵挂着云千涯,她不耐烦地把脉枕推开,又问了一遍,“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在哪里?他死了还是活着?快说!”      “姑娘莫急,那位公子还活着。只是……”      听了前半句,凤有初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只是两个字,还没来得及放稳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儿。      “只是什么?你这老头怎么如此磨蹭?”凤有初又急又气,语气开始不客气。      “嗳,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师父救了你们,你连个谢字都不说。那位公子没事,只是还没醒。”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少年,手里端着洗脸盆,一边埋怨,一边咚地一声,没好气地把盆放在床边,水花溅了凤有初一脸。      “啧,福春儿!”牛婶儿埋怨地瞪了少年一眼,连忙拿起毛巾为凤有初擦拭。      凤有初还惦记着他说云千涯没事的话,没有在意,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轻松多了。      “这是何处?你们是何人?”她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问道。她的视线落在那位脸色依旧不好看的年轻男子身上,想起他不过一个凡人,方才竟敢对她如此不敬,不由得扬起下巴,撇眼看他,哼一声。罢了,念在他也为救治她和云千涯出了一份力,她不与他计较。      “喂,你这是在看不起谁啊?”福春儿却被惹怒了,上前来指着她喝道。      “放肆!”凤有初何曾被人这般直指过,不禁蹙眉喝道。      “放肆?我还放五呢,嘁,有能耐你把诊费付了?哦,还有,你们在这躺了三天,怎么着也该给点住宿费吧?”      “福春儿,不得无礼。”中年男子出言阻止      “师父!这几天您没日没夜地救治灾民,分文不取,还倒贴粥钱,再这样下去,我们济世医馆就要关门了。”      “福春儿,去给姑娘端碗粥来。”中年女子向他使眼色。      福春儿委屈地闭嘴,气呼呼地走了。      中年男子叹息着摇摇头,对凤有初说道,“姑娘,你也是从刘桥镇那片儿逃难来的吧?唉,洪水猛于虎啊!哦,我姓张,是个大夫,这是我夫人,素水镇上人人都叫她牛婶儿。刚才出去的是我徒弟福春儿,他年纪还小,不会说话,姑娘不要介意。”      凤有初点点头,起身要去探望云千涯,却被牛婶儿按住了。      “姑娘,你昏迷了三天粒米未进,还是先吃碗粥存点儿体力吧。”牛婶儿说起话来很是热情,一边伸手为她整理鬓边乱发,心疼道,“多好的姑娘啊,真是遭了大罪了,看这小脸儿憔悴的,一点血色也没有。嗳,相公,你快给姑娘把把脉,再开个补气血的方子。嗳,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是你兄弟还是丈夫?只有你们两个逃出来了吗?要不要我出去帮你打听打听?”      凤有初刚醒过来,脑袋还有些昏沉,而且她素来最烦别人啰嗦,一时间只觉得牛婶儿喋喋不休吵得脑壳疼,挡开她的手,抱怨道:“吵死了。”      福春儿端了粥过来,看到师娘也被她冒犯了,本就没消的怒气一下子又涌上来。      “给你。”他没好气地把碗递给凤有初。      “本神不吃这些。”凤有初微微蹙眉。她说的是实话,神仙本就不食人间烟火。      “不吃拉倒。”福春儿马上就要把手缩回去。神?神经病还差不多。      牛婶儿接过碗,柔声对凤有初说道:“姑娘,你不吃东西,身体怎么恢复呢?来,我来喂你。”      “谢谢,不用了。”凤有初让了让牛婶儿送到嘴边的汤匙,还是要下床,不小心撞到牛婶儿的手,碗掉到地上,粥全翻了。      “你!你知不知道,这是师娘省给你的?医馆的米全都拿去接济灾民,师父师娘节衣缩食,我们每天每个人就吃一碗粥!你知道这碗粥有多珍贵吗?你、你赔钱!”福春儿气得火冒三丈,那眼神恨不得要把凤有初吃了。      “福春儿,住口!”张大夫沉声喝道。      福春儿委屈地抿嘴,眨巴着眼睛落下眼泪来,呜咽道:“师父,我饿……”      张大夫无奈而慈爱地说道:“你把师父那碗粥也吃了吧。”      “福春儿才不会这么没心肝。”福春儿抹了一把眼泪,斜眼瞪着凤有初。      他们这一番吵闹,凤有初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揪眉问道:“灾民不是该由府衙接管吗?”      张大夫叹息道:“这两年庄稼收成不好,我们都是靠余粮度日。这次洪灾,灾民数量太多了,附近几个镇子全是,官府也是有心无力,派了几次粮,粮库都快空了,朝廷赈灾的银两和粮食又还没到。”      “这镇上就没有殷实之家慷慨解囊,捐银赠粮?”      “镇上倒是有个大户,家中粮仓堆得满满的。只是那李大少为富不仁,横行乡里,断不会开仓放粮。李二小姐倒是心善,李大少也最疼这个妹妹,可惜二小姐偏又远去鹤鸣山拜师学武,多少年都不曾回来了。”牛婶儿说着,连连摇头。      张大夫接着说道:“我这医馆也已是捉襟见肘,没钱买粮,也没有力气上山采药,再过几日,便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      “哎呀,做什么和姑娘说这些?”牛婶儿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宽慰凤有初道,“姑娘别担心,尽管在这里住下养伤,我相公一定会把你们的伤治好的。”      “本神岂是白受恩惠之人?粮食和采药的事情,本神来想办法。还有,诊费和住宿费你们先记在账上。”凤有初挑眉道。这些小事,待她休整几日,法力恢复后,马上就能解决。      听她一再自称本神,牛婶儿以为这就是她的名字——虽然怪了点。她爽朗一笑,道:“本神姑娘,你是病人,安心养伤最重要。”说着,她又怜爱地轻抚凤有初的脸颊,叹道,“这么标致的姑娘,都瘦得脱像了,要是你爹娘见到,该多心疼啊!”      虽然很不适应与人如此亲密,而且还是一个凡人,但凤有初的心蓦地涌过一阵暖流。牛婶儿的手掌很粗糙,摩挲得她很不舒服,可是这种柔软厚实的温暖,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竟让她有种依恋的感觉。      “本神想去看看我的朋友。”      牛婶儿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摆到脉枕上,道:“听话,先让我相公替你把脉看诊,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他。”      直到张大夫把完脉又开好了方子,凤有初还没想明白,她怎么就这么听从一个凡人的安排了?这要是在九重天上,她想做什么,有谁敢拦?她又何须听别人的话?如今真是奇了怪了,那手臂仿佛不是自己的,端端正正摆在那,就是收不回来。      张大夫离开后,牛婶儿果然扶她到云千涯的房间。      云千涯趴在床上,还昏睡着,脸色到底是比之前好了些,只是两道浓眉始终紧皱在一起,用手也推不平。      “云千涯,你很痛吗?”她喃喃问道。      “师娘、师娘,李大少又来收保护费了!师父刚说了几句,就被吴管家摁在地上,他们连小宝都要打!”忽然,福春儿急匆匆赶来报信。      牛婶儿脸色一沉,马上跑到厨房,拎起菜刀就往前屋冲。      这可让凤有初吃了一惊,没想到温柔贤惠的牛婶儿竟然还有如此豪迈的一面。只是她终究是个寻常妇人,张大夫又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福春儿还是个孩子,这样硬碰硬,恐怕后果会很严重。凝神想了想,凤有初也起身往前屋走去。      她一到前屋,就看见张大夫果然被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摁在地上,牛婶儿挥舞着菜刀把福春儿和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护在身后,以一对四。      “没钱?呵呵,没钱交保护费,倒是有钱买米给那些灾民煮粥吃,啊?少废话,今天你们要是不给钱,我就把这里拆喽!”说话的是个唇红齿白,白嫩油滑的胖子。只见他一身锦衣华服,满手的珠宝戒指,就连发冠都镶着金边,不是大户李大少还能有谁?      “蠢货才会拆掉这家医馆。”凤有初哼笑道。      李大少转过脸来,一看到凤有初,双眼立时瞪直了,像是猛兽看到了肥美的猎物,虎视眈眈,灼灼逼人。 第17章 恩人遭难,凤有初:做妾? 他这一双眼睛仿佛带着钩子,一层一层扒拉着她的衣服,像是要把她瞧个精光。凤有初一阵恶心,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哟哟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啊?本少爷竟不知道,这素水镇上居然还有此等美人儿?”李大少一边轻佻地说着,一边凑近凤有初,更加贪婪地上下打量她,“啧啧啧啧,这气色差了点,身子也太单薄了些,不过没关系,本少爷就喜欢你这弱柳扶风的味道,哈哈哈哈……”说完,他放肆淫/笑,一众爪牙附和大笑,嚣张至极。 “小娘子,让本少爷闻闻你香不香,啊?”李大少忽然凑到凤有初颈窝处,使劲一嗅。 “混账东西!”凤有初飞起一脚踢在他腹部。 她身体本就没有完全复原,有失去了法力,这一踢虽然将李大少踢开了,却更点燃了他的嚣张气焰。 “哦哟,还是个小辣椒啊!嘿嘿嘿嘿……”李大少轻轻掸了掸被踢到的地方,挺起肚子又朝凤有初凑过来,“来来来,小娘子,往这儿踢,尽管踢,本少爷被你踢得好舒服哟,啊哈哈哈哈……” 凤有初目色一凛,夺过牛婶儿手上的菜刀便在他肚子上划了一刀。 “咝——”李大少的衣服应声一层一层裂开,眨眼间便露出白花花的肚皮来。 李大少这才收敛一些,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小女子,哪料到她竟敢来这一手?看来是个倔强货色。不过这天底下哪有他李宝琛得不到的东西?就让他先陪这小娘子玩玩儿。 “小娘子方才说,这医馆拆不得,本少爷偏说拆得。小娘子要是担心瞧病不方便,那就到我府上去,什么样的名医本少爷都能给你请来,如何?”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凤有初。 “本……我偏要留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凤有初冷哼道。她舍去一贯的自称,免得又要诸多废话。 “如此说,小娘子是张大夫的亲戚?” “与你有何关系?” “有,有哇!小娘子若是替他们把保护费交了,今日暂且翻篇儿,若是拿不出钱来——”李大少嘿嘿贼笑起来。 “那又怎样?”凤有初嫌恶地瞪他一眼。 “要么,小娘子跟我走,要么,拆馆!”说到最后两个字,李大少目露凶光,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腿。 “要么,在你脖子上划一刀更好!”说着,凤有初倏地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刃划过李大少的脖子,不深不浅刚刚好。 李大少吃痛,慌忙捂住脖子,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染红了衣领。 “臭婆娘,给脸不要脸,来啊,动手!”他气急败坏地吼道,狠狠一挥手,一声令下,李府护院们立刻在医馆内肆意打砸,不消片刻,到处一片狼藉。 吴管家把张大夫从地上拎起来,扔给两个护院抓着,对着他拳打脚踢,直打得他鼻青脸肿,不断哀嚎咳嗽。 牛婶儿把吓得嚎啕大哭的小宝托付给福春儿看着,自己冲上前去奋力拉扯吴管家和那两个护院,又是揪头发又是挠脸,手空不出来,就用嘴巴咬,但还是被狠狠踹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爬不起来。 凤有初打翻几个护院,冲到李大少跟前,体力已然耗去大半。她挥刀砍向李大少,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向后一掰,菜刀便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他将她甩给身旁的护院,那护院人高马大,一只手将她的双手控制在背后,另一只手死死摁着她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 “福春儿,快去报官!”她朝躲在一旁的福春儿喊道。 福春儿还没动,李大少哈哈大笑起来,“报官?小娘子,不怕告诉你,我进县衙就跟回自己家似的。我可是给过你机会的,可惜你没有珍惜。如今你还是得跟我走,可这医馆——也没了,哈哈哈哈……” 凤有初气极,却无可奈何。心中恨恨道:待本神回了天庭,一定要找司命把这混蛋的命格好好改动一番! 转念她又想到,若是不能保住医馆和张大夫一家,云千涯的伤便无人照看,况且,她欠了张大夫和牛婶儿的恩情,说什么也是要还的。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说不定再过一两天,她的法力就能恢复了。      正想着,医馆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大批灾民把医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带头的几个冲进来,推开护院,把张大夫、牛婶儿、福春儿、小宝和凤有初圈在中央,用人墙保护他们。      “张大夫给我们免费治病,牛婶儿把家里的米都煮成粥分给我们,要是没有他们,我们可能早就病死饿死了!今天我们一定要帮张大夫和牛婶儿守住医馆,大家说是不是?”为首的灾民高声呐喊,得到灾民们的热烈响应。      张大夫和牛婶儿对视一眼,十分欣慰,这真是善有善报。      李大少愣了片刻,眼珠贼溜溜转了一圈,不紧不慢道:“只要你们离开这里,我马上开仓放粮。”      这句话可比任何威逼利诱都要厉害,大多数灾民顿时犹豫起来。他们饱受饥饿之苦,胃就像被两只无形的手抓住的一块布,没日没夜地拧,那滋味太难受了!      “大家不要相信他,他就是个恶棍,他是在骗我们!”为首的灾民连忙喊道。      “吴坤,你现在就回去打开粮仓,谁第一个到,谁就能拿更多的粮食。”李大少依旧不疾不徐地说道,得意地眉毛都快飞上天了。      吴管家立刻动身回府,有两三个灾民悄悄跟了上去。      “你们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老的小的考虑啊,是不是?我这可都是为你们考虑哦。”李大少伪善地笑着。      “你们别被他骗了,他若是落在你们手里,这粮仓不开也得开!”凤有初高声喝道。      灾民们陷入两难境地,一时间两方僵持不下。      “粮仓开了,粮仓开了!”忽然,跟着吴管家离去的灾民又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嚷道,“放粮了,大家快来啊!快来啊!”      灾民们动摇的心终于向饥饿妥协,眨眼间全跑光了,只剩为首的几个还把张大夫一家护得死死的。      李大少轻轻一挥手,一群护院如饿狼扑食,很快便将他们控制住,好一顿打。      “李大少。”凤有初心中有了主意,喊道。      李大少抬手让护院们暂停殴打,得意地勾起嘴角,“小娘子有话要说?”      “你要我随你回府,做妻做妾做丫鬟,总要有个说法。”      “小娘子这是想通了?好,好!丫鬟我李府多的是,至于那黄脸婆正室,不提也罢。我李宝琛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小娘子跟了我,明面儿上是妾,实则就是我李府的女主人,锦衣玉食享用不尽,绝不让你受委屈。怎么样,本少爷诚意够足了吧?”      “本神姑娘,你休要听他花言巧语,这番话都不知道骗了多少姑娘了……呃!”牛婶儿慌忙叫道,立即被护院狠狠扇了一巴掌。      “小娘子名唤本神?如此有趣的闺名,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小娘子果然有点意思。”说着,李大少伸手在凤有初脸上捏了一把。      凤有初嫌恶地让了让,道:“即使如此,那我要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可办得到?”      “这有何难?”李大少不屑地哼一声。      “好,你听着,我要京城名声最响的绸缎布料,还要价值连城的东海明珠镶在凤冠之上。聘礼我要北冥山千年人参,南麓谷百年幽兰,西月河百斤鲤鱼王,中崎洲古黄梨木雕花镜。这些都是花钱便能买到的寻常之物,李大少不会办不到吧?”凤有初暗暗冷笑,不紧不慢一样一样报出来。      这些东西,除了京城的布料和东海的明珠,其余四样李大少听都没听过,正犯难,被凤有初激将了一句,心中顿时不爽,挑眉道:“钱,我有的是!小娘子且在这医馆好好养病,三日之后,聘礼花轿一同上门!”说罢,他又吩咐护院道,“你们几个还不把人松开?赶紧把这里收拾好,收拾完了就留下来候着,好好伺候未来夫人。呵呵……夫人,为夫就先回去啦,你不要心急,等着我哟。”      伺候?是软禁吧?凤有初揉了揉痛到发麻的手腕和肩膀,冷冷地望着李大少嚣张的背影。      她忽然想起云千涯叫她娘子的情形来,如此对比,她倒觉出那臭小子的好来。      牛婶儿上前来把她拉到角落里,小声说道:“本神姑娘,你还是赶紧带上你的朋友从后门走吧,离开素水镇。三百里外的黄溪镇上有位卢大夫,他是我相公的旧识,你去了就报张天河这个名字,他一定会收留你们的。”      望着牛婶儿眼中真切的关心和担忧,凤有初心里又是一暖,回道:“不可,此事本神自有主张。放心。”说着,她轻轻拍了拍牛婶儿的手。      张大夫夫妻俩都受了伤,福春儿吓得不轻,还要照看小宝,云千涯无人照顾,换药的事情只得凤有初来做。      她拿着张大夫配好的药膏到他床边,掀开被子,脱去他的上衣。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几章和下面几章出现的主要配角都是有用的哈~~ 第18章 大少逼婚,凤有初:哄一哄   脱了衣裳,拆了纱布,凤有初忍不住狠狠倒抽一口凉气,心里猛地锥痛。      他背上的伤口丑陋至极,皮肉外翻,两边各自结痂,留下一条仿佛永远合不拢的裂口,足有半尺长。除此之外,他上半身布满伤痕,连手臂上也全是,纵横交错,深浅不一,有些伤痕好几道重叠在一起,看得人心里直发怵。      螭猊的獠牙深深刺进他体内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那猛烈的战栗仿佛还在她心中荡漾着余波,令她不知不觉细细打量他。      她早知道他是个美男子,这张脸也已看了不下几百遍,此刻再看,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眉眼还是那般深邃的眉眼,鼻子还是那般挺直的鼻子,嘴巴也还是那般轮廓分明的嘴巴,从前她看着心烦,现在却有些欢喜。      “你也算笨的,怎么每次都被凶兽伤了背?上次是利爪,这次是獠牙,下次你又想背点儿什么回来?”她轻声揶揄,用纱布蘸了药膏,小心翼翼涂抹在他伤口上。尽管她尽量把动作放得极其轻柔,但她毕竟从未如此照顾过一个人,还是把他弄痛了。      云千涯本能地蹙紧眉头,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时不时一阵颤抖,额头很快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听到他好像在呢喃什么,凤有初把耳朵凑过去听。      “初……儿……初儿……初儿别怕,有我在……初儿、初儿快走,我来挡,你快走、快走、快走……”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陷入了无法醒来的噩梦,冷汗频出,才稍稍有了些许血色的嘴唇又变得苍白起来。      凤有初轻轻握住他的一只手,柔声道:“我没事。”      忽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是牛婶儿。她连忙把手缩回来,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牛婶儿还没发话,她自己倒是暗忖道:奇怪了,她在慌什么?      “哦,我什么都没看见。”牛婶儿一副我是过来人的表情,偷偷发笑,“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药上得怎么样了。”      “挺好。”凤有初自信道。      牛婶儿走上前一看,哭笑不得,“药不是这么涂的,伤口深浅不同,你这厚薄多少都一样可不行。”      她上前为凤有初做示范,耐心教道:“这伤口浅呢,涂厚了不透气,容易化脓。这伤口深呢,涂薄了药效够不着,而且你看啊,这药膏不能直接涂到伤口的血肉里面,要这么一点一点地来,打圈儿……这边可以轻轻地慢慢地摁压……看到没有?来,你再来试试。”      凤有初还没回应,牛婶儿就把纱布塞到她手里,满眼殷切地望着她。她被这眼神打败了,乖乖照做。      “哟,姑娘学得真快,一教就会,可比福春儿那孩子聪明多了。”虽是数落福春儿,牛婶儿脸上却挂着慈爱的笑容。      凤有初一愣,骄傲地蹙眉,“他一个小屁孩儿,岂能和本神相提并论?”      “我这不就是在夸你嘛。”牛婶儿笑道。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姑娘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下午在前屋,这姑娘两次手起刀落,气场强大,再加上方才她笨手笨脚不会照顾人的样子,她几乎可以肯定,她一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唉,洪水无情,这几日没听说有人在打听走散的亲人,这姑娘也没有寻亲的意思,估计家中亲人已经凶多吉少。好好一个富家小姐,如今沦落到家破人亡,爱人又重伤昏迷,一时无法适应,举止无礼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为了他们,她还要遭受李大少的欺侮,实在太可怜了。      感觉到牛婶儿又用怜爱的目光打量自己,凤有初头皮一麻。这牛婶儿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联想,此刻不知道又替她想出了一段怎样的悲惨身世。      翌日,李大少派人送来了凤冠霞帔和珠宝,凤冠中央那一颗东海明珠足有半个鸡蛋大,直把福春儿的下巴都惊掉了。然而惊艳过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悲伤的情绪之中。      昨日欢天喜地涌到李府的灾民哪里是领粮,分明是领了一顿痛打和威吓。如今三日之期未到,李大少便送来嫁衣,分明是在警告他们,休想耍什么花样,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姑娘,我知道你答应嫁到李府只是缓兵之计,如今看来,你提出的要求根本难不倒李大少,你还是赶紧带你的朋友离开吧,我们来帮你引开那几个李府爪牙。”牛婶儿把风刮霞帔送到凤有初房中,无比担忧道。      凤有初正在打坐调息,瞥一眼华贵到俗气的嫁衣和几乎要闪花眼的珠宝金饰,丝毫不为所动。比起云千涯送给她的凤羽彩衣,这些算什么?嗯?她做什么要想起这件旧事,又做什么要把云千涯和李大少放在一起比较?难不成她真想嫁给云千涯那臭小子?若是那臭小子知道她竟将他与一个油光满面的凡间胖子相提并论,她估计又要被烦死了——啧,打住,好端端的她怎么担忧起他的反应来了?她向来我行我素,管别人作甚?      “姑娘?本神姑娘?”牛婶儿惊疑不定地望着沉浸在自己内心戏里的凤有初,上前轻轻拍拍她。      “啊?”凤有初回过神来,小声回道,“哦,没事。牛婶儿,你把这些悄悄交给医馆收治的灾民,让他们想办法带出去,到别的镇子去找活路吧。你们自己也留点儿,换些米和干粮,找人修缮医馆。这颗东海明珠价值连城,可做传家宝,你们保管好,就当是我欠的诊费。”      “这不成!”牛婶儿连连摇手,“我们要是用李大少的东西换了钱,就是在他那落了口实,到时候就算他凑不齐聘礼,也不会放过你的!”      凤有初微微蹙眉,“所以我不是让你悄悄去做吗?灾民受不得饿,便偷了这些珠宝首饰。至于是谁偷的,那就要问外面那几个李府的护院了,是他们看守不力,应该是我这个未来夫人找他们算账才是。再说了,便是没有这事儿,他就会放过我吗?”      “这……”牛婶儿还是很犹豫。      “快动手吧,别磨磨蹭蹭的,我可不想再听见小宝饿哭了,实在是吵。”凤有初催促道,说完,闭上眼睛继续调息。昨晚她被小宝吵了一夜,清心咒全白念了,法力一丝一毫恢复的迹象也没有。      牛婶儿愣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谁,昨晚用草叶编了鸟儿哄小宝开心。唉,这本神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嘴巴不饶人。      不觉又是一日过去,李大少在府中急得抓耳挠腮。凤有初要的四样聘礼,他才找到一件黄花梨雕花镜。找不到东西事小,反正那小娘子总归都是他的,可他不能在一个女人跟前丢了面子!      “少爷、少爷。”吴管家一溜小跑来到他身侧,喜滋滋道,“那小娘子把您送的珠宝都分给灾民们跑路啦!嘿,捂得还真严实,不过,还是被我在街上撞见了一个,正拿着金饰换马呐,我一看就认出来了,这是咱们李府的东西。”说着,他把收来的金簪递到李大少眼前。      “什么?”李大少一把拽过金簪,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岂有此理,她这是摆明了阳奉阴违,不给本少爷面子了?”      吴管家笑眯眯道:“少爷息怒。这不是正好吗?既然是她铁了心不嫁失约在先,那咱们也就不用管那四样聘礼了呗。”      李大少一愣,转怒为喜,拍着吴管家的肩膀,得意道:“你说的对啊,本少爷现在就换上喜服,去医馆接小娘子过府,走!”      “快把少爷的马牵过来,哥几个,抬上花轿,走着!”吴管家大声吆喝,大摇大摆地跟在李大少身后。      花轿很快到了医馆门口。李大少跃下马,趾高气昂地闯进医馆,一眼就看到馆里站了两名衙役,不觉愣住了。      “李大少。”衙役看到他,赶忙上前打招呼,“怎么您还亲自来了,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追回失窃的珠宝。”      “失窃?什么失窃?谁让你们来的?”李大少不耐烦地甩甩袖子。      两名衙役面面相觑,“这……是您未来新夫人报的官啊。”      “新夫人?”李大少揪起眉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大少前日才说了要娶我,今日就忘干净了?”凤有初从里间走出来,哼道。      看到她,李大少眼睛又直了。也真是怪了,美人他见的多了,但这个小娘子就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美得叫他魂儿都打颤。      “三日之期还未到,李大少便把花轿抬上门,莫非是觉得这嫁衣和珠宝是我故意弄丢的?若真是我做的,我躲还来不及,又怎会报官呢?”凤有初也不客气,直接揭穿他的心思。      李大少准备好的一番说辞被堵了个正着,一时想不到新的借口,说不出话来。      凤有初又故意说道:“该不会是李大少凑不齐四样聘礼,上门来耍无赖吧?啧,我听说这李府可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连下聘的钱都拿不出来?”      “小娘子嘴可真利。”李大少怒极反笑道,“这样我吃着才有味儿。吴坤,我们走!”      待李府一众人走远了,牛婶儿赶忙向两位衙役道谢:“谢谢二位官爷帮忙演这出戏。”      “不客气,这李宝琛强抢民女,任谁都看不过去。只不过,我们只能帮到这里了。放心,我们会让这桩案子不了了之,大不了挨三十板子。”衙役抱拳行礼告辞。      “姑娘,你可真有本事,连李大少都被你哄得一愣一愣的。”牛婶儿朝凤有初竖起大拇指。      凤有初叹口气,道:“哄得了一时罢了。明日一过,他一定会想别的法子再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本期轮空了,这两天19,20,19,20不限循环,祈祷收藏别再掉了。继续加油吧~ 第19章 花轿上门,凤有初:千涯?   从医馆回来,吴管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对李大少说道:“少爷,我们就这么放过那小娘子了?她分明是耍花样,在我们面前演了一出戏。”      李大少瞥他一眼,悠哉道:“本少爷会不知道?我这就是哄着她,陪她玩玩。不就是人参、百合还有鲤鱼吗?我敢说,就算她说得出来也未必真的见过,呵呵,就算她见过,这素水镇上有谁见过?还不是本少爷说了算?”      “哦!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把这几样东西备齐。少爷,您真是高明啊!”吴管家忙不迭地拍马屁,哄得李大少笑开了花。        夜深了,济世医馆灯火未灭,除了小宝和昏迷的云千涯,谁也无心入眠。      “相公,你说明天李大少再来该怎么办啊?难道我们真忍心看着本神姑娘跳火坑?”牛婶儿期待地望着丈夫,希望他能想出办法来。      张大夫叹口气,紧锁眉头思忖了许久,倏地坐起来,一拳打在床褥上,坚定道:“不行,我们一定要把本神姑娘和那位公子送出去!”      “嗯,那相公你说怎么办?”牛婶儿立刻表示支持。      张大夫和她一番耳语,牛婶儿连连点头。而后,夫妻俩一起走出房间,张大夫去了福春儿房里,又叫醒了几个借宿的灾民。牛婶儿则端了一杯茶去找凤有初。      李府几个护院守在医馆前后门,连着三日风平浪静,他们的精神也有些松懈,不觉微微打起瞌睡来。      “救命啊!”忽然,医馆里传来牛婶儿尖利的呼喊声。      护院们顿时清醒,前后门各留下一人把守,其余的嗖嗖两声便冲进门去,循声赶往后院。      “救命啊!”牛婶儿的声音从柴房传来,柴房门紧闭着,什么也看不见。      护院们立时破门而入,却只见到牛婶儿一人,正捂着血流不止的手,一脸痛苦地叫着:“救命啊,好痛啊!相公,我切伤手了,快来给我止血啊!”      张大夫抱着药箱应声赶来,心疼得有些手足无措,嗔道:“哎呀,娘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饿得睡不着,就拿砍刀砍砍细柴咯,谁知道、哎呦!你轻点儿!”      原来就是这么一件小事,护院们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正要离开,门外忽然又冲进来一个护院,急切道:“那小娘子跑了!”      “调虎离山?妈/的,你,把他们俩给我看好了,其他人跟我出去追!”为首的护院一声令下,几道身影鱼贯而出,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夜幕深沉,四下雾气缭绕,护院们看不太清楚,只认得远处那身随风飘摇的衣服,确是未来夫人平日所穿。来不及多想,他们拔腿追了上去。      终于抓住小娘子的肩膀,为首的护院一把将她扭过身来,不禁错愕,脱口而出,“怎么是你!快,快回去通知少爷!”      梳着女子发髻的福春儿一脸委屈,吓得腿肚子直打颤,连求饶也不敢,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另一边,趁护院们离开,几个灾民把昏迷的云千涯和凤有初放到板车上,一路朝相反的方向奔逃。天边渐渐泛白,眼看再过一片树林就要能出镇。忽然,只听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狂笑声,眼前“嗖嗖”闪过十几条身影,再一看,前方的路已然被李大少带人堵死了!      “跑啊,再跑啊。”李大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个灾民,看似云淡风轻,却目露凶光。      “李大少恕罪,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我们再也不敢了……”灾民们纷纷磕头求饶。      李大少挥挥手,示意手下把他们控制住,一边打量着板车上和凤有初躺在一起的年轻男人,斜着嘴角哼道:“还有个奸夫啊。”      “少爷,如何处置他们?”吴管家上前请示。      “把他们送回医馆去。”      “啊?送回去?”      “她越是逃跑,我就越是要她坐上花轿,让全镇人都看到是她自愿嫁进李府,可不是我逼的哦。”李大少不怀好意地笑道。      “少爷打算怎么办?”      “急什么,明天你不就知道了?”      看到凤有初、云千涯和那几个灾民被李府爪牙送回医馆,张大夫和牛婶儿不禁脸色发白,心里直打鼓。他们做好了被李大少折磨的准备,然而李府爪牙们并没有对他们怎么样。      不一会儿,门外来了一位喜娘和两个丫鬟,把四样聘礼放下,当着众人的面就给不省人事的凤有初套上嫁衣,梳妆打扮。      一切准备就绪,李大少的花轿也到了。关门之前,李大少故意叫人把喜乐奏得震天响,盖住了医馆内的一切声响。这一吵,倒刺激了云千涯,没人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李大少上前把凤有初的盖头掀起来,看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好,太好了,就是不会动,本少爷不喜欢。”      张大夫身边的护院把他一把推出去,吴管家立刻说道:“姓张的,快把我们夫人弄醒!”      张大夫连忙拿了一个小瓶在凤有初鼻子下方晃了晃。凤有初呛出一声咳嗽,慢慢醒过来。      一睁眼便看到李大少凑在眼前的大脸,她立刻想起身躲开,却被人按得死死的。她环顾四周,发觉云千涯居然也被人从房间搬到了这里,张大夫一家和几个灾民蹲在一边,被死死看守着。再一看自己,居然已经披上了嫁衣!      发生了何事?她使劲回想,却对昨晚的一切毫无记忆,只记得牛婶儿给她端来一杯茶,然后——难道那茶里下了迷药?      “小娘子别急,慢慢看戏。”李大少嘿嘿地笑,转眼便换了凌厉之色,命人取出拶棍,将牛婶儿的食指夹在其中。牛婶儿拼命挣扎,张大夫和福春儿也上前来拉扯,全然无用。      凤有初这才注意到,牛婶儿的手指上缠着纱布。      “既然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手,本少爷就帮你一把。”李大少一挥手,两个护院一左一右,猛然拉紧拶棍。      “呃啊!”牛婶儿爆发出令人心颤的惨叫,脸色顿时惨白得骇人,身子软瘫下来,半条命都没了。鲜血渗透纱布,沿着手指滑落。      “师娘!”福春儿挣脱束缚,扑上去扶起牛婶儿,边哭边埋怨道,“我就说不行,你们非要演,结果呢,人没送出去,师娘命都快搭进去了!”      凄厉的惨叫声令云千涯的耳膜一阵战栗,他的意识先身体一步苏醒,眼皮快速颤抖起来。      “住手!”凤有初怒喝道。福春儿的一身打扮和这一番话已经叫她猜中了七八分。她看着汗如雨下,浑身颤抖如筛糠的牛婶儿,心中甚是震撼。她与牛婶儿一家不过萍水相逢,他们不但对她悉心照顾,还甘愿为她豁出性命。她不明白这种情感,却被这种情感深深感动着。      她一开口,云千涯便认出了她的声音,心中嚷道:神女!是神女的声音!她没事?太好了!      “哟,你急什么?马上就轮到你了。”李大少一个眼神示意,福春儿便被人拎到他跟前。      “你喜欢扮女人呐,可惜你太瘦了,一点儿也不好看,不如把脸打肿一些,看看怎么样?”李大少说完,一旁的护院上前便对着福春儿的脸左右开弓,不消几巴掌,鲜血便从福春儿的嘴角渗出来。      云千涯不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凤有初此刻正陷入危险之中,他却无法动弹,直急得魂魄都像是要冲破身体飞出去了。      “住手!”凤有初再次怒喝,“今天是你我大喜的日子,这些扫兴的把戏就不用耍了。我这就上轿随你回府,你该满意了吧?”      大喜的日子?她这一说,再听着门外的喜乐声,云千涯顿时明白过来,凤有初这是遭恶人逼婚了!可是以她的性子,怎么会容忍此人过分至此?难道……她失了法力?可恶!云千涯,你赶快醒来,初儿还等着你救呢!      李大少哈哈一笑,走到云千涯面前,说道:“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个表舅在宫里做太监,宫里正缺人,我看这位兄弟倒是很合适。宫里御医医术高明,名贵药材应有尽有,定能把他治好。作为报答,留在宫里伺候,也很公平嘛。小娘子意下如何?”      “你!”凤有初何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得牙根都疼得厉害。      “哟哟,小娘子这般反应叫我很是担心呐,万一哪天你给我戴了绿帽子,那我颜面何存啊?也罢,省的夜长梦多,不如我替表舅先帮他净身,啊?哈哈哈哈……”      吴管家拿着一把锋利的刀逼近云千涯,贼笑道:“我来、我来,可不能脏了少爷的手。”      “你这杀千刀的混账东西!”凤有初冲上前便要打,却被两个李府护院拦住,一番搏斗,终究双手难敌四拳,被反剪双手控制住了。      吴管家伸手去掀云千涯的衣服,却猛地被他狠狠攥住手腕,整条手臂顿时疼得发麻,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拽一推,跌跌撞撞连退了十几步。      云千涯一跃而起,一脚一个,将身边的李府护院接连踢倒,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牛婶儿和福春儿拉到安全之处,然后闪身至凤有初身前,张开双臂,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他重伤未愈,这一番打斗下来,体力耗费不少。他呼哧呼哧地喘息,身体不断上下起伏。      凤有初愣愣地凝视着眼前之人。此刻他的背影和往日全然不同,既不挺拔伟岸,也不威武霸气,却充满了令她安心的力量。她伸手轻轻抓住他的手臂,确认这不是幻象,口中喃喃唤道:“千涯……” 第20章 红衣女侠,凤有初:我帮你找!   一声千涯让云千涯心中微微一颤,像是要悄悄开出一朵花来。      这一晃神,给了李府爪牙机会,一人抓起长凳向他砸来,趁他注意力被凳子分散,另一人欺身上前,闪着寒光的刀子笔直地刺向他的心口!      云千涯下意识运功提气躲闪,却发现自己全无法力。来不及惊诧,他一挥手挡下凳子,直觉手臂猛地一僵,随即不断传来伤口撕裂的疼痛。同一时间,冰冷的刀子已经抵在他心口!      凤有初眼疾手快将他拉开,锋利的刀刃划破他的衣服,还是在胸/前深深割了一刀,鲜血顿时汩汩而出,染红了一片。      “呃!”云千涯发出一声呻/吟,又立刻咬牙忍住了。他不能让凤有初担心。      “难道你也——”凤有初惊讶地望着他。      知道她要问什么,他微微点头。是的,他暂时也失去了法力,和凡人别无二致。      见他受了伤,李府爪牙们大受鼓舞,一鼓作气冲上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凤有初和云千涯对视一眼,立刻背贴着背站好,带着对彼此的信任,共为一体,联手抗敌。      他们虽然有伤在身,又失去法力,但两位天届大神共同对付十几个凡人,依然是绰绰有余。      不一会儿,李府爪牙们一一被打翻在地,爬不起来了。云千涯和凤有初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靠在一起互相撑住对方。他们相视一笑,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还不错。      李大少终于慌了,腿肚子都在打颤。      云千涯虎视着他,厉声喝道:“滚!”      “本、本少爷今天就暂且饶了你们,下次我们、走着瞧!”李大少嘴上还不甘心,两腿已经下意识往门口转。      吴管家抖抖缩缩冲到门口为他开门。      “咚!”      忽听一声闷响,凤有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谁猛地扯到一边牢牢控制住了。她只看到云千涯闷哼一声,身子软瘫到地上,晕了过去。鲜血从他浓密的头发里渗出来,沿着额头、眉骨和鼻梁流到脸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等他身后之人手中抓着的方凳掉落到地上,才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砸晕云千涯和捉住凤有初的,居然是昨晚帮助他们“逃跑”的那几个灾民!      “你们疯啦?!”张大夫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些一直接受着他帮助的灾民,不觉高声吼道。      “对不起张大夫,我们也不想。可是李大少他抓了我们很多人的妻女,要把她们卖到外地的妓院啊!”其中一个灾民急得泪眼婆娑。      “张大夫,要不是昨晚的事,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您也得体谅我们的难处吧?”另一个灾民说道。      说着,他又向李大少哀求道:“李大少,看在我们帮了您的份上,求您放过我们同乡的妻女吧!”      局势顷刻间逆转,李大少顿时又嚣张起来,腿也不抖了,人也不结巴了。他上前狠狠踢了云千涯一脚,得意道:“起来打我啊,啊?起来啊,哈哈!”      “住手!”凤有初心里一揪,连忙喊道。      “小娘子着急的声音真好听,本少爷还想听听。”李大少又狠狠踢了两脚,勾着嘴角无比享受地看着她。      “李大少,我心甘情愿嫁你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见证。”凤有初咬牙说道。      在一旁吓得一直浑身战栗的喜娘怯怯地上前说道:“李大少,再不迎亲拜堂,吉时就要过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再也不忍心看这一屋子的人继续受苦受难了。      李大少气也出了,目的也达到了,笑道:“好!今日本少爷大喜,懒得跟你们计较。来啊,开门,迎新夫人回府!”      门开了,凤有初也不拖延,径直往外走,有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云千涯和张大夫一家。      “姑娘……”牛婶儿饱含着泪水唤她。      “没事,好好照顾我朋友。”凤有初微微一笑。她倒不仅仅是安慰他们,这李大少虽然坏点子频出,却不是个聪明人。她原本就已经做好了假意下嫁的准备,要不是张大夫一家自作主张节外生枝,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说完,她放下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花轿。      李大少自是春风得意,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头都快要昂到天上去了。      眼看着李府大门就在眼前了,忽然,只听一声清脆的长鞭响,随即“嚓拉”一声巨响,凤有初只觉得花轿蓦地剧烈颤抖落地,一落地便散了架,朝四面八方飞去!      她一把扯下盖头,正看到前方的一尊街牌墩子上站着一个身形纤秀,穿着一袭红衫的年轻女子。她手握长鞭,杏目圆睁,浑身的英姿飒爽,颇有女侠风范。看来这花轿便是叫她一鞭子拆散的。      红衣女子飞身而下,将凤有初拉到自己身旁,关切道:“姑娘别怕,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李大少一见这女子,居然笑了,忙不迭跳下马小跑上前,拉着她的胳膊便亲热道:“妹妹,你回来啦?”      妹妹?凤有初仔细打量红衣女子,果真觉得她眉眼间和李大少有些神似。原来她就是牛婶儿提过的李二小姐,这一脸正气的模样,倒真和她兄长截然不同。只是她脸上竟然有道一指来长的伤疤,几乎毁了她这张清秀的脸。      “李宝琛,你又皮痒了是不是?我还没进镇子,你干的好事就已经传到耳朵里了!”红衣女子怒喝道,全然不给哥哥面子,不知道的人绝不会认为他们是一对兄妹。      李大少却不生气,反而更亲昵道:“哎呀,翎儿,这么久不见,怎么连哥哥也不叫一声?快让大哥瞧瞧,呀,怎么瘦了这么多?”      李翎儿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黑着脸道:“李宝琛,还不快向这位姑娘赔罪认错!”      “是是,大哥这就认错。”李大少在妹妹面前居然像一只温驯的羊儿,当即就向凤有初深深鞠躬,抱拳致歉,“姑娘,得罪了,还请原谅。今日发生的一切,李某定会好好赔偿。”      凤有初仍旧戒备地盯着李大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玩阳奉阴违那一套。      李翎儿又道:“你赶紧回家开仓放粮,再请几位大夫到府门外为灾民义诊,诊费我们出。”      李大少面露难色,“妹妹,你这不是在大哥心上捅刀子吗?咱们家的粮食和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李翎儿瞪他一眼,哼道:“这府上的财产也有我的一份,你拿我的那份清出来好了。”      “大哥不是这个意思,好好,我都听妹妹的还不行吗?”李大少连忙哄道。      凤有初在一旁惊呆了,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满脸和善的胖子就是方才那个穷凶极恶的李大少。      “妹妹,这次你回来就不走了吧?”李大少问道。这些话本可以等李翎儿回家之后慢慢说,他问得这么急,可见他真的很在乎这个妹妹。      “不一定。他就在这附近,我是跟着来找他的。”李翎儿说着,眼神黯淡的一下。      “又是为了他?妹妹,你九岁便到钟亭山学武,一年半载才回家一趟,好不容易学满出师,又为了一个男人满江湖地跑,你知不知道大哥很担心你啊?”      李翎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蹙眉道:“行了,赶紧办事。”      看来李大少这是戳到了妹妹的痛处,他乖乖闭嘴,喊上吴管家便匆匆进府。      李翎儿嘱咐凤有初在外稍等,也跟着进了府,不一会儿拿着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出来了。她利落上马,又将凤有初拉上去,驾马向济世医馆缓行。      “姑娘,我替我大哥再次向你道歉,对不起。”李翎儿真诚地向凤有初道歉,“其实我大哥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是……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总之是我们李府让姑娘受委屈了,我们一定会尽力补偿的。”      凤有初哼道:“自然是要补偿的。没看出来,李大少倒是很怕你这个妹妹。”      李翎儿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我救过两次大哥的命,自己差点活不成了,所以大哥才对我这么好。”      到了医馆,张大夫一家看到凤有初平安无事,都异常开心。      “千涯怎么样?”凤有初第一句话便问道。      “幸好没砸中要害,只是暂时昏迷了。”张大夫回道。      李翎儿将钱袋交到张大夫手中,愧疚道:“张大夫,真是对不起,我大哥他太混蛋了!我真是没脸面对你们。这些银子您一定要收下,医馆总要维持开支啊。还有,这位姑娘和她朋友的诊费住宿费,都由我来付。”      “二小姐,这不关你的事啊,要不是你,张某从今以后才叫没脸见人呢,居然为了自保,生生把一个姑娘推进火坑。”张大夫说得动情,忽然被牛婶儿拽了一把,这才反应过来,慌乱道,“二小姐,我不是说李府是火坑,我……”      李翎儿微笑道:“张大夫,我都明白,而且你说得并没有错啊。”      凤有初很是欣赏她这股是非分明的劲儿,微微挑眉道:“今日算我欠你一次,这样吧,告诉我你要找的认姓甚名谁,我帮你留意。”      “二小姐要找人吗?我们都可以帮忙的。”牛婶儿也热情地说道。      李翎儿愣了一下,心道:这样也好,大家一起找总比她一个人到处乱撞要强。思至此,她感激道:“谢谢大家。我要找的人名唤沈苏俞,身高八尺,白净儒雅,眉心天生一抹绛红痣,喜欢穿一身素布长袍。”      特征如此明显?那岂不是太好找了?凤有初不由得胸有成竹道:“不出三日,我一定帮你找到他!” 第21章 学做菜不?凤有初:额?? 一连在素水镇晃悠了两天,凤有初都没有看见那个叫沈苏俞的男子。想想自己夸下的海口,她眉头突突地跳。爽约还是其次,她堂堂上古神女怎么能连找人这样简单的事都办不到?      第三天上午,凤有初打坐完毕,便要出门,却听福春儿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又要出去偷懒咯。”      偷懒?她?凤有初下意识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心中一片迷茫。她朝福春儿转过身去,问道:“你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福春儿一把将她拽到后院,努努嘴道,“你没看见师娘的手还没复原吗?师父的伤也没好,不能久坐,医馆根本忙不过来。我一个人又要接待病人,又要记录病情,又要按方抓药,还要捣药研磨,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你倒好,成天坐等开饭,吃完就跑。师父师娘搞得这么惨是为了谁啊?某些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呐?”      福春儿劈头盖脸好一顿数落,直把凤有初说得一愣一愣的。哈呀,这小屁孩活腻了吧?      “我出去是为了帮、嗳?我做什么要跟你个小屁孩解释? ”      凤有初正说着,忽听“哐当”一声,原来牛婶儿把装衣服的盆儿打翻了,刚洗好的衣服撒了一地。      “唉,白洗了,我洗了好久的!”牛婶儿痛心疾首地唉叹,蹲下去捡衣服。因为手指不方便,她一边捡一边掉,懊恼得愁眉紧皱。      “你还不去帮忙?”      凤有初已经要跨出去的腿停下来,斜眼看着福春儿,“你又不去?”      福春儿一副你眼瞎啊的表情,道:“我很忙啊!”      “嘁。”凤有初懒得和他争辩,走到后院帮牛婶儿的忙。      “本神姑娘,麻烦你了。”牛婶儿感激道。      “小事,不足挂齿。”凤有初微微一笑。      牛婶儿忽然想到什么,又道:“虽然很不好意思——本神姑娘,你想不想学做菜?”      “额?”凤有初刚来得及发出一个字,就被牛婶儿推进了厨房。      “姑娘,要不是我这手实在使不上劲儿,我也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不过话说回来,姑娘你今时不同往日,以后也得学会做一个贤妻良母啦。”牛婶儿坐到灶台后面,点燃柴火往灶膛里送,一边语重心长说道。      凤有初眉头一跳,茫然道:“贤妻良母?”      牛婶儿一副洞悉一切的神情,笑道:“姑娘就别瞒我了,我一看就便知,你和云公子是一对儿有情人。这以前你是千金小姐,什么事都有下人做,如今遭逢大劫,还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多不容易啊!从今以后,你们要相互扶持,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啊?”凤有初真是服了牛婶儿的想象力,却不知为何,听到她和云千涯是一对儿这句话,她的脸居然有些发烫。      “所以啊,你可得忘了那些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一个女人要是不会过日子,再患难与共的感情,也会慢慢变淡的。”      “牛婶儿,我想你误会了,我跟云千涯没什么的。”凤有初一本正经道。      牛婶儿含笑看着她,明摆着认为她在狡辩。不等她再说话,牛婶儿又道:“姑娘,再不倒油,我这火可要把锅底烧穿了。”      “啊?”凤有初哪里认得人间的油,一头雾水。      “油,那个黄钵子里面,你舀一勺就够了。”      凤有初依言照做。      “油热了,把葱姜蒜倒进来——到底是大小姐,葱姜蒜也不认得,在砧板上,右上角那堆碎末儿,对。嗳?别用手抓,用菜刀抄起来,抄,从下面……”      抄?凤有初拿着菜刀,脑子里一团乱,干脆还是用手捏了一把葱姜蒜扔进锅里。      “煞!”      砧板上有水,葱姜蒜一下锅,热油便热闹地四下飞溅。      凤有初吓了一跳,下意识做出施法的动作来抵挡。      牛婶儿看着她举止怪异,不由得噗嗤一笑,说道:“差不多了,茄子可以下锅啦。”      凤有初这回脑子转得快,猜到砧板旁边的篮子里切好的东西就是茄子,拿过来,自信十足地猛一下倒进锅里。      “煞——吡啪!”      这一下,油花四溅,比方才更激烈。凤有初还没来得及躲,又被升腾起的油烟呛得好一阵咳嗽。      牛婶儿在灶膛里架好柴,起身上前把她拉开,笑道:“第一次没经验,下次就知道躲了。”      下次?凤有初撇撇嘴,她宁愿再管束一百个顽劣的墨臻,也不会再碰这些玩意儿了。      “用大勺翻炒一下。”牛婶儿提示下一步,见凤有初不动,又道,“很简单的,你看。”说着,她拿起大勺在锅里翻炒,没两下手便疼了。她倒抽一口凉气,不自觉一松手,扔了大勺。      凤有初一边想着跟她没关系,一边却已经拿起了大勺,学着牛婶儿方才的样子翻炒起来。      片刻,牛婶儿往锅里放调味料,一边说道:“看好我放多少,一会儿那道辣椒炒鸡蛋可全靠你自己咯。”      “什么?还有?”凤有初吃了一惊,脱口而出。      牛婶儿嗔道:“那要我们五个人围着一盘菜吃吗?嗳,茄子可以出锅了。”      “她那么笨,学不会的。”      身后忽然传来云千涯的声音,凤有初一愣,转过身来,正看到他被张大夫扶着在院子里走动。      牛婶儿笑道:“喏,六个人了。”      “云千涯,你醒了?”凤有初欣喜道。      云千涯微微蹙眉,“云千涯?之前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凤有初愣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云千涯让张大夫扶他到厨房来,凑到凤有初身边,目光灼热地盯着她,柔声道:“千涯,你不是这样叫的吗?”      凤有初才想起来,她确实这么叫过,心跳不觉在他深情的注视下乱了起来,嘴上逞强道:“当时情况危急,我一时没注意罢了。”      云千涯声音更温柔,像是怕吓到她,“就是危急关头,才能看到一个人的真心。”      “胡言乱语。你走开,别在这碍事。”凤有初向来能言善辩,此刻却无法反驳,只觉得脸越来越热了。      “我来帮你。”云千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逞强的样子,嘴角满是笑意,“初儿,你变了许多。”      ——变得有人情味了。      “啊?”凤有初不明所以。云千涯却只是笑着不说话。      “相公,你帮我把炉子点起来,我到外面烧个汤。”牛婶儿识趣地拉了张大夫一把,又对凤有初说道:“辣椒炒鸡蛋很简单,先把鸡蛋炒一下,然后就像方才炒茄子一样把辣椒炒了,再把鸡蛋混在一块炒两下,就差不多了——别忘了先洗锅。”      凤有初还没说话,云千涯积极应道:“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他却傻傻地望着凤有初,动也没动。上次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醒来,连好好看她一眼的时间也没有。多日不见,她消瘦了些,气色倒是不差,叫他放心许多。      “洗锅啊。”凤有初瞪他一眼。      牛婶儿满脸笑容地望着屋子里像是要黏在一起两个人,叹道:“跟咱们年轻时一个样儿呢。”      张大夫笑笑,不由得也回想起当年的青葱岁月。      “云千涯,千涯!”      忽然,厨房里传来凤有初焦急的呼唤声,张大夫和牛婶儿赶忙进去查看究竟。      原来是云千涯晕倒了。几个人快速把他扶回房间,张大夫立刻为他把脉。      良久,张大夫一声叹息。      “张大夫,有话请直说。”凤有初有些忐忑道。      “云公子的外伤虽然很重,但是已无大碍,只是他体内的毒我从未见过,实在分辨不出来。”      云千涯中毒了?凤有初心一沉,看来这毒来自螭猊的獠牙。但她无法向张大夫说明,毕竟凡人根本不知道螭猊为何物。      “如果……”张大夫迟疑道。      “如果什么?”凤有初忙追问。      “如果能找到能解天下奇毒的七胡天草,云公子便有救了。”      “这是什么东西?要去哪里找?”凤有初急道。      “七胡天草原是古籍中所记载,无人得见。小时候我跟随家父四处采药,曾在镇子西边的沧湫山上采到过一株,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家父便是用那株七胡天草救回了一个深中蛇毒,即将断气的村民。这么多年来,我多次在沧湫山上寻找,但都一无所获。”说着,张大夫摇摇头。      “七胡天草是何模样?”凤有初问道。      张大夫到书房取了一本古籍,翻开给凤有初看。      “我这就去沧湫山找七胡天草。”凤有初把书别在腰间,转身便要走。      牛婶儿赶紧拉住她,道:“先吃饭吧,沧湫山山路崎岖,很费体力的。”      “没事。”凤有初淡淡道。      “这样吧,我早上做了几个饼,你拿两个带在身上。”牛婶儿拉着她到厨房去拿饼,又给她装了一壶水。      凤有初在一旁等着,这才发觉自己已然是一身油烟,满头大汗。一滴汗流入眼角,蓦地一阵酸涩,她下意识抬手去揉,不一会儿“啊”一声叫出来。      牛婶儿马上过来扶着她问道:“怎么了?”      “我的眼睛……”凤有初呻/吟道,虽然她紧闭双眼,眼泪还是大片大片涌出来。      嗅到她指尖蒜和姜的味道,牛婶儿明白过来。方才云千涯忽然晕倒,大家忙成一团,她没顾得上洗手,现在又碰到了眼睛,不火辣辣地疼才怪呢。      “不怕不怕,来,牛婶儿帮你洗干净。”牛婶儿打了盆水过来,帮她俯身,一手轻轻按着她的头,一手动作无比轻柔地帮她清洗眼睛。      凤有初很快便觉得好多了。牛婶儿的手就像羽毛,不断轻拂过她的眼睛,很舒服,很温暖。      “好了,先别睁眼。来,我们再把手洗干净。你这丫头真是太粗心了,受罪了吧?嗳,别睁眼。跟着牛婶儿走,啊,我们到前屋去,我给你找点药膏涂一下,马上就不疼了。”说着,牛婶儿牵着凤有初的手,一步一步带着她往前走。      她说每一句话,都想是在哄小孩子,凤有初觉得好笑,却又不自觉陷入一种美好的感动之中。      丫头。这个称呼听上去还不错。      眼睛复原后,凤有初立刻动身前往沧湫山。 第22章 翎儿苏俞,凤有初:唉!   沧湫山植被茂密,风景秀丽,脚下有成片的野花,头顶有清脆的鸟鸣,一条瀑布穿过山林飞下,在阳光下真如星河般璀璨夺目。      美景在前,要换了往日,凤有初早就沉醉其中,说不定还要寻一处惬意之地,好好睡上一觉。可是如今她全无心情,满脑子都想着七胡天草。      不觉快到山顶了,凤有初抬头看到一座凉亭的尖角,下意识加快脚步。她需要休息一下。      到了凉亭跟前,凤有初才发现凉亭里的石桌旁已经坐着一个人了。那男子低着头,正在和自己对弈,素布长袍和垂下的发丝一同随风扬起,更显出他清瘦颀长的身形,竟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再看他脚上穿着一双十方鞋,原来果真是个道士。      他似乎遇到了难题,一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拈着棋子,迟迟没有落下。凤有初走近了,在他对面坐下,他完全没有发觉。      凤有初静静观察棋局,嘴角露出一丝笃定的笑容。      她从男子面前的棋钵中取出一枚棋子,“哒”一声脆响,棋局解开了。      男子还沉浸在棋局之中,愣了片刻,瞪大眼睛反复端详棋局,忍不住说道:“妙啊,太妙了!”说完,他依旧看着棋盘,还有些意犹未尽。      凤有初也不管他,打开水壶喝水。      片刻,那男子终于抬起头来,这一对视,两个人都愣住了。      “没想到,没想到,走出如此泼辣的一步挽救败局的人,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姑娘。”男子又是惊喜又是钦佩地叹道。      凤有初盯着他眉心那颗绛红色的痣,试探道:“沈苏俞?”      沈苏俞又是一愣,疑惑道:“在下好像从未见过姑娘。”      凤有初开门见山道:“见没见过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随我下山去见李翎儿。”      “哦,原来是小师妹的朋友。”沈苏俞淡淡一笑,道,“高手难逢,姑娘,不如你与我对弈几局,容我考虑考虑是否随你下山。”      他岂是她的对手?凤有初轻哼道:“好啊。”      第一局很快结束,沈苏俞无奈道:“姑娘,你赢得这么快,我可来不及考虑。”      “我也没办法啊。”凤有初悠悠叹道,言下之意嫌他棋艺太差。      沈苏俞微微一笑,道:“姑娘让我十步如何?”      十步?凤有初啧嘴道:“那李翎儿是看上你脸皮厚了吗?”      沈苏俞又是一笑,并不在意她的嘲讽,落下第二局首子。      凤有初看着他,不由得想到:看他这耍赖的模样,简直和云千涯如出一辙。她若将那臭小子一起带来,怕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带沈苏俞下山,毕竟——臭味相投嘛。      她依言让了沈苏俞,然而他还是以惊人的速度接连败了两局。他并不懊丧,反倒抚掌大呼过瘾,意犹未尽道:“姑娘棋艺高超诡谲,真令在下大开眼界!”      “那下山吧,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凤有初不接话头,直奔主题。      沈苏俞浅浅一笑,蹙起眉头,叹息道:“为了避开小师妹,这三年来我几乎踏遍东西南北,甚至出家做了道士,却还是躲不开她。这次居然跑到她的家乡,实在是慌不择路。”      凤有初不解道:“你为何要躲她?”      “我本就一心向道,不恋红尘,自然不能接受她的一份情。人间情爱,不过片刻欢愉,唯有天地永恒,道永恒。”沈苏俞望着远处的天空,目光辽远。      凤有初点头道:“不错,宇宙浩渺,一切种种,到头来不过一粒尘埃,随风而逝罢了。”      沈苏俞心中一阵明朗,惊喜地看向凤有初,道:“姑娘真乃知己也。”说着,他刚刚展开的眉头又蹙紧了,面露忧伤之色,“只可惜,小师妹她太过执着,怎么也不肯放弃。我不忍伤害她,唯有远远逃开,希望她能想明白。”      “我明白。”凤有初淡淡道,“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还是要随我下山去见她。”      沈苏俞笑道:“我只答应姑娘随你下山,可没有答应和小师妹见面啊。”      凤有初从容道:“无妨,你随我下山在素水镇上走一圈便可。”镇上人人都知道李翎儿在找他,只怕他一到镇子上,消息马上便会传到李府去。      既然如此,沈苏俞也没有理由再推辞,果真随凤有初一同往山下走去。      “哦对了,姑娘怎会知道我在此处?”      “我到这山上来寻七胡天草,碰巧遇到。”      “七胡天草?”沈苏俞愣了一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布卷,打开来递到凤有初眼前,“是这个吗?”      七胡天草的模样早已深深刻在凤有初心上,一眼便认出来,欣喜道:“就是它!”为了不出差错,她还是把古医术取出来,翻到七胡天草那一页仔细比对,确认分毫不差,又连声道,“对,是它,就是它!”      她伸手便要拿,沈苏俞把手让开,道:“若是我不用下山,这株七胡天草便送给姑娘。”      凤有初怔住,犹豫片刻,朗声道:“我从不失信于人,这七胡天草我可以自己找,你就别乱打算盘了。”      沈苏俞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神色,笑道:“好,我这就心甘情愿下山。这七胡天草我暂时用不着,姑娘若是不嫌弃便拿去吧。”      “好。”凤有初也不客气,接过布卷便塞进袖袋里。      沈苏俞愣了愣,又是一笑,心道:这姑娘还真是直爽得可爱。      不出凤有初所料,沈苏俞一到镇子上,李翎儿便得到了消息。通报的人话音还未落,她已经像一只鸟儿欢快地飞出了李府。      将将行到医馆门口,凤有初和沈苏俞便和李翎儿迎面遇上了。      “师兄!”李翎儿喜到极致反而有点懵了,停下来定定地望着他。      沈苏俞看到她,立刻使出本门轻功,步履如飞地离去。      “师兄,师兄你别跑!”李翎儿回过神来,也使出同样的轻功,向前紧追不舍。      凤有初望着渐渐远去的两道背影,心中叹道:自寻烦恼,何必呢?      她回到医馆,把七胡天草交给张大夫,刚松了一口气,又被福春儿叫住了。      “东头的陈大嫂叫人传话,她病得起不来,儿子又有事外出了,让我按方子抓药送过去。这些药你先帮我捣着。”说着,福春儿把药舂交到她手上,“前后不停地滚就行。”      不等她回应,福春儿拿了柜台上的药包就跑了出去。      “啊呀,这小屁孩儿真是……”凤有初瞪着他的背影,却被气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想的,竟真的坐下,一板一眼地捣起药来。      牛婶儿拿着针线楼从过堂门经过,正看到这一幕,笑着摇摇头。      “簌簌哗啦——”      不一会儿,门外下起瓢泼大雨。凤有初一边捣药,一边望着雨帘出神,心里想到:那小屁孩儿好像没带伞,这种淋法,不受寒就有鬼了。要不,带着伞去接他?      我?接那个小屁孩儿?疯了吧。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凤有初浑身一阵鸡皮疙瘩,忍不住浑身一颤。      “姑娘,雨这么大,门口凉,你往里挪挪。福春儿这孩子,也不知道带把伞。”牛婶儿关切地嘱咐她,拿着雨伞去接福春儿。      小心点——话已经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来。凤有初愣了一会儿,看着牛婶儿的身影消失在雨帘之中,不觉遗憾地叹了口气。      “师兄——师兄——沈苏俞!沈苏俞,你到底在哪里?你给我出来!”忽然,她看到李翎儿从医馆门前跑过,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被雨声遮掩了大半。      接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看着李翎儿在医馆门前经过了好几趟,大概是把镇子都转遍了。终于,不知是体力耗尽还是被什么东西绊到,李翎儿双腿一软,跌倒在医馆门外,再也爬不起来了,身体随着哭泣声上下起伏。      凤有初忙找了把伞撑着,出去把她拉扯起来。只见她浑身都被浇透了,满脸失魂落魄,哭得直抽冷气,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这副脆弱的模样,和那日劫花轿时的潇洒英气大相径庭。      “别找了,我送你回去。”凤有初语气中带了一丝命令。      李翎儿抽噎着看她一眼,嘤咛一声抱住她,哭得更加厉害了。      凤有初原想躲闪,因为李翎儿把她身上也弄湿了。蓦地,她脖子一片滚烫,又迅速凉去——那是李翎儿的眼泪。这眼泪源源不断,仿佛一点点渗进她的心里,竟叫她也难过起来。      她拍拍李翎儿的背,轻声道:“好了,没事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李翎儿才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依旧悲伤不已,呆愣着没反应。凤有初把她送回府,看着她如同一截没有生命的树桩挪进门去,心中不觉叹道:这件事,她和沈苏俞都没错,也都错了。执着不是错,可她的执着让沈苏俞困扰,所以他才会远离。躲避不是错,可沈苏俞的躲避又让李翎儿的执着愈加深刻。情这一字,果真害人不浅。可是,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她慢慢走回医馆,却见云千涯坐在前屋的桌边,手里把玩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七月了,还有五个月,我重新写文就到一年的时间了。 那个时候,我还是现在的我吗?不多想了,给自己加油~ 第23章 人间温情,凤有初:我变了?   “云千涯,你醒了?这七胡天草果然厉害!”凤有初惊喜道。      云千涯抬起头来,见她衣衫湿了大半,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要给她披上,口中埋怨道:“雨这么大,你还到处乱跑。冷不冷?”说着,他捧住她的双手轻轻摩挲,为她取暖。      感觉到他的手在轻轻颤抖,凤有初缩回手,把外套取下又给他披上,然后把他按坐回椅子上,哼道:“你先顾着自己吧。”说完,她抖抖衣服,到他对面坐下,问道,“牛婶儿和福春儿回来了吗?”      云千涯看了她半天不说话,她蹙眉道:“说话。”      “你真的和从前不同了。”云千涯露出深深的笑意,说道。      “如何不同?”凤有初迷茫道。      “懂得牵挂人了。”      “牵挂?”凤有初一愣,哼笑道,“哦,你是说我帮你披衣服?我只是把你的衣服还给你,你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了?”      云千涯唇边笑意更深,问道:“那你又为何问起牛婶儿和福春儿呢?”      是啊?为什么?凤有初一时无语,想了片刻也没想明白,随口道:“好奇。”      云千涯笑出声来,道:“在凡间,这便叫做牵挂。”      凤有初找不到话反驳,干脆不理他。她原是要回房间的,双腿却像粘在地上似的动也不动,心里还想着牛婶儿和福春儿。      云千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他们已经回来了,只有你不在,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他的目光充满了一种旖旎缱绻的温柔光芒,直叫凤有初心跳砰砰加速。她下意识避开脸去,想走,双腿却越发软绵,身体不知为何轻飘飘的,有一种微妙的惬意。      “为何不走?”云千涯自然看得很清楚,故意逗她。      凤有初被将了一军,脸颊一热。她霍地起身,却被云千涯抓住手腕拉了回来。      “方才都不算,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云千涯声音无比温柔道。      凤有初心尖儿一颤,微微向后让让身子,好离他远一点,一边把手往回缩,一边道:“问。”      “你如此烦我,何不让我死了的好?为何还要不辞辛劳为我寻找七胡天草?”云千涯牢牢握着她的手腕向前一拉,然后探身越过桌面,和她脸对脸,一字一句问道。      这不是第一次与他这般咫尺相对,凤有初的心跳却还是骤然乱了一拍,脸颊愈发烫了。      “我……”她很快镇定,回道,“你若是死了,我如何向霁风神尊交代?”说完,她用手把他的脸推到一边去。      云千涯立刻把脸转回来,眼角满是笑意地反驳道:“神女何时需要与人交代过?”      “我、我从不欠人恩情,你既救了我,我便有责任保你平安。”说着,凤有初再次把他的脸推过去。      云千涯嘴角低声笑出来,很有耐心地转回脸来,盯着她的双眸,柔声道:“除非以身相许,我不要你还。”      凤有初头皮一麻,将他一把推开,红着脸道:“云千涯,我们都失去了法力,不知要在这里困多久,你就一点也不担心霁风神尊和浮玉娘娘吗?”      此话一出,云千涯脸色一僵,顿时黯淡下去。他转身端正坐好,低垂着头,双眼望着地面出神,良久,叹息道:“我当然担心,我恨不得马上就能飞回九重天上去!螭猊一战,爹和几位神尊伤得不轻,也不知回到天庭没有。可是我久伤不愈,不管试多少次,法力还是无法恢复。眼下我只能静心休养,配合张大夫治伤,如此才能尽快痊愈,找回法力。”      看他一本正经、满面愁容的样子,凤有初反倒说不出指责的话来,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原来他不过故作轻松罢了。      云千涯望着她,微笑道:“你是想安慰我吗?那你只要对我说,没事,会好的。就几个字,很简单吧?”      “我?安慰你?嘁!”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凤有初哼一声,别过脸去,片刻,又微微转回脸来,快速小声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没事,会好的。”      云千涯正要说话,她连忙又说道:“我要休息了。”说完,她转身便走。      云千涯拉住她的手,从袖子里取出方才在手中把玩的东西来,戴到凤有初手腕上,原来是一串红色手链。      “张大夫收拾药柜的时候给了我一把。他说,这叫红豆,不仅是药材,凡间的姑娘还喜欢用它来做装饰。我知道你最喜欢漂亮物件儿,就给你串了一串。”他没说红豆也叫相思子。若是说了,她怕是绝不会戴。      凤有初打量了一番,满意道:“倒是不错。”说完,转身离去。      云千涯望着她的背影,勾起嘴角笑了。      后半夜,云千涯的房间里忽然发出奇怪的咚咚声,一声比一声响,随即而来的是他痛苦的呻/吟。      凤有初被惊醒,跑过去一看,顿时怔住了。只见云千涯的手脚皆被绑在床柱上动弹不得,他不断抬起屁股和后背,再重重砸回去,咚咚直响。再看他紧闭的双眼和满头冷汗,显然,他并不清醒。      张大夫坐在床边睡着了,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松松地抓着一块汗巾。      “张大夫。”凤有初上前轻轻推了推张大夫的肩膀,张大夫这才惊醒,看到凤有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云千涯闹出来的动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不紧不慢地帮云千涯擦拭汗水,又在他身下多垫了两个蒲团。      “张大夫,他这是怎么了?”凤有初问道。      “七胡天草药力强劲,云公子一时承受不了也是难免的。我怕他伤害自己,才将他绑住。不过姑娘不用担心,云公子松柏之质,筋骨强健,我又在这里看着,不会有事的。”说着,张大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连忙歉意道,“张某无礼,请姑娘不要见怪。”      凤有初看看他瘦弱的身子骨和憔悴的脸,叹息道:“张大夫,你回房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便是。”      张大夫正要推辞,凤有初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站在门外愣了片刻,张大夫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摇着头踱步离开,心道:这本神姑娘表达善意的方式总是这么别扭。      云千涯似乎是累极了,不再折腾,只是浑身颤抖,脸色发白,额头的汗水像一道道湍急的小溪流,不断涌出来。      凤有初拿起汗巾帮他擦汗,却见他缓缓睁开双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她,虚弱道:“放开我。”      “不行,张大夫绑着你,是怕你承受不了七胡天草的药力伤害自己。我现在没有法力,你要是发起疯来,我哪里按的住?”凤有初立刻拒绝。      “不会的……我、我真的好难受,我的手脚都麻了……放开我,我保证绝不伤害自己。”因为难受,云千涯眼眶发红,一对眸子雾蒙蒙的,带着哀求眼巴巴地望着她。      凤有初蓦地心软,为他松绑。刚解开两只手,他便猛地揽住她的背将她拉进怀里,死死抱着不松手。      “云千涯,你骗我?”凤有初一阵气恼,奋力挣扎,却忽然发觉他颤抖得厉害。      “真的太难受了……初儿,让我抱一下、就一下……我绝不忍心伤害你,所以、所以我抱着你,便不能伤害自己……”云千涯含混不清地说着,将脸埋在她肩上,身子抖得愈发强烈。      凤有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便任由他抱着,不再挣扎。良久,她忽然体会出他这番话中的深意,不觉脸颊一热,下意识问道:“云千涯,我真的对你如此重要吗?”      云千涯没有回答,他已经痛苦得说不出话来了,一双手扣着她的背,生疼。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一边痛着,一边来了困意,干脆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爹……娘……”云千涯发出一阵呓语,双手忽然松开。      凤有初从他身上滑落到床上,和他脸靠脸躺在一起,肩膀正好枕在他手臂上。      “咣——”      九重天上,浮玉娘娘手中的白玉杯毫无预兆地掉落在地上,碎成几瓣。她心头一紧,望向门外。夫君伤愈之后,一直在外寻找涯儿,不觉已有月余,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南少神君修焱带领的那队天兵也无半点音讯。      “涯儿……”她喃喃地唤道,心口蓦地抽痛。她伸手捂住心口轻揉一把,那刺痛却更深了。      往常这种时候,霓翛总会前来陪伴,令她宽慰许多。想起霓翛,浮玉娘娘重重叹息一声。这丫头不惜违背天条私自下凡,混入天兵之中寻找涯儿。天帝震怒,若不是天母娘娘下跪求情,这丫头怕是要受重罚。      涯儿,公主对你如此真心,你可千万别辜负她。浮玉娘娘又叹了一声,心绪愈发沉重。      为了不在人间节外生枝,修焱带领的天兵全部换上凡人的衣衫,包了个空盒子背着,扮作镖师,严禁随意使用法力。      “喂,你是哪个神邸的天兵,怎么如此瘦小?一路上话也不说一句,只顾埋头找,嗳,你是哑巴吗?”一个天兵搭住身边小兄弟的肩膀,打趣道。      没想到这小兄弟反应很大,当即粗暴地将他推倒在地,粗着嗓子低吼道:“别碰我!” 第24章 苏俞示爱,凤有初:啥?!   被推倒的天兵自然气不过,爬起来在小兄弟肩上推了一把,嚷道:“你有病吧?”      小兄弟捂着肩膀退了两步,气得双眼冒火,叫道:“你竟敢推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推你怎么了?我看你就是个新兵蛋子,脾气倒不小。”被推倒的天兵一边说着,一边又推了小兄弟两下。      “啪!”小兄弟扬手便狠狠甩了他一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头晕了好一阵。      他一回过神来,便冲上前和小兄弟扭打在一起,周围的天兵看见了,纷纷上前来阻止。      “住手!”修焱高喝一声,一伸手就近把小兄弟拉开,手上却是猛地一轻——他居然把人拎起来了。顾不得疑惑,他把人放下,问道:“为什么打架?”      “是他先动手的。”被推倒的天兵辩解道。      修焱看向身边身材瘦小的天兵,只看到后脑勺。      “把头抬起来。”他命令道,半晌不见回应,又加重语气道,“我让你把头抬起来!”      小个子天兵吓得打了个寒噤,还是没有抬头。      修焱不耐烦地伸手探到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刚一看到他的脸,顿时一怔,立刻下跪行礼,“六公主。”      天兵们也吓了一跳,连忙跟着首领齐齐跪下,唤道:“参见六公主殿下。”      霓翛见自己被拆穿了,也不再掩饰,哼道:“平身吧。”      修焱一起身便把她拉到一边去,问道:“公主,你怎么下凡来了?天帝准了吗?”      霓翛白了他一眼,道:“若是父君准我下凡,我还用穿成这样?重得要死,压得我腿都快断了!”      “什么?公主你这也太胡闹了,私自下凡是要受重刑的!”修焱一听就急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道,“我送你回去。”      霓翛甩开他的手,气道:“我不回去!我要找云千涯。”      修焱一阵心伤,面露失落之色,“为了他,你竟然甘愿触犯天规。”      “天规算什么,父君最疼的就是我,他就算再生气,我撒撒娇哄一哄不就没事了?”霓翛得意道,“修焱,我可是天庭六公主,你区区南少神君凭何管我?本公主命令你,不许赶我回九重天!”      修焱无奈,正色道:“微臣必须与公主约法三章。”      “你说。”      “其一,公主必须和天兵一样服从安排,不可任性妄为,更不可随意施法暴露身份。”      “好。”      “其二,公主必须尊重天兵兄弟们,方才的事情不可以再发生。”      “好,本公主大人大量,忍得了。”      “其三,一旦公主的安危受到威胁,必须立刻返回天庭,不得有异议。”      “不行!”霓翛蹙眉嘟嘴道,“修焱,本公主能答应你两条要求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修焱也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目光精亮道:“公主若是不答应,微臣现在便马上送公主回去。”      霓翛瞪着他的眼睛,良久,终于败下阵来,沮丧道:“好吧,我答应。”修焱的法力远在她之上,她反抗也是没有用的。      看她委屈懊丧的样子,修焱的目光忍不住变得柔和起来。方才没来得及细细看她,此刻只见她巴掌大的小脸快被头盔吞进去了,额头鬓角全是汗,脸颊鼻尖还有灰尘和着汗水留下的脏痕,素来雪白细腻的肌肤黯沉了许多,嘴唇也干裂得起了皮。在凡间这一个多月,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到底是怎么在男人堆里熬过来的?      修焱一阵心疼,连忙解开腰间的水壶递给她,关切道:“公主,先喝口水吧。一会儿我找个客栈歇脚,你便可以……”      “可以什么?”霓翛狐疑地看着他蓦然有些羞涩的样子,问道。      “沐浴更衣。”修焱小声说道,微微别开眼去。      一听这话,霓翛脸顿时绯红一片,慌忙四下看看,确认没人听见,才嗔怪道:“谁要你多管闲事了。”说着,又忍不住往自己身上嗅了嗅,生怕有什么异味。      修焱微微一笑,满眼宠溺。      傍晚时分,修焱在附近的镇上找了一间最大最舒服的客栈,为霓翛定下天字号房间,又请店小二去买了一套干净的男装,连同热水一起送到霓翛房中。      下凡这么久,霓翛终于尝到了舒服的滋味儿。她惬意地靠着木桶,用左手把水花撩到右手,忽然想起修焱那张羞赧的脸,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心中想到:修焱这个呆子,对她也算是百依百顺,可她偏偏就看上了拒她于千里之外的云千涯。毫不费力得来的东西,那有什么意思?      想到云千涯,她顿时又忧伤起来,喃喃道:“千涯,你到底在哪里?”      “张大夫,他脸绿成这样,果真无妨?”凤有初打量着药桶里只露出一个头的云千涯,将信将疑道。他昏迷着,脸色简直比院子里那棵槐树的叶子还绿,一副身中剧毒,无药可救的样子。      张大夫微笑道:“一株七胡天草无法完全祛除云公子体内的毒素。这木桶中有九九八十一味药材,只需浸泡三个时辰,便可将七胡天草的药力更强烈地激发出来,届时云公子体内的剧毒便差不多排空了。”      凤有初点点头,松了口气。      “本神姑娘,那个沈、沈什么来着?哦,沈苏俞找你。”福春儿跑到后院来通报。      沈苏俞不是对李翎儿避之不及吗,怎么会到镇子上来?凤有初狐疑地思索,动身到前屋去见他。      一见面,她就发觉他换了装束。虽然还是素布长衫,却不再是道人模样,连十方鞋都换了。      “你找我何事?”凤有初微微挑眉问道。      “我还俗了。”沈苏俞说道。      凤有初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点懵,回道:“哦。”      “姑娘不想知道是何原因?”      “不想。”凤有初波澜不惊道。      沈苏俞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何谓道?何谓问道?道常在,向道之心却往往如空中楼阁,不解道之本意。若非拿起,何谈放下?”      “你究竟要说什么?”凤有初头疼地打断他。      “那日沧湫山一见,我便再也忘不了姑娘。心若迷惘,便向迷惘而行,如此才能解开迷雾,领悟道之真谛。”      “你对我动了情?”凤有初一愣,不确定道。      “正是。姑娘不必担忧,动情抑或忘情,都是在下一人之事。”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情之所系,情不自禁。”沈苏俞柔声道。      凤有初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想到:这人说起混账话来居然比云千涯还肉麻。      “师兄?”李翎儿的声音忽然响起。      凤有初和沈苏俞同时转过头去,只见李翎儿双眼含泪,一脸诧异之色。      “我努力了这么久,”她声音微微颤抖,哽咽道,“却比不上你和她一面之缘。”      “你别误会,我……”凤有初下意识解释道。      李翎儿打断她,眼泪明明就要落下来,嘴角却浮上一丝笑意,道:“没关系,只要师兄幸福快乐,我便知足了。”      “翎儿……”沈苏俞于心不忍,却终究只说了一声,“抱歉。”      李翎儿又是怅然一笑,道:“真的没关系。师兄,以后……我不会再跟着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完,李翎儿扭头狂奔而去,不让他看到她成串落下的眼泪。      “李翎儿!”凤有初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去,一直追到郊区的一片湖边。      李翎儿面向湖面站着,空旷而平静的湖面和天空连在一起,显得她异常形单影只。      凤有初叹口气,上前劝道:“李翎儿,其实情爱不过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人人都不过一捧黄土,什么也留不住。你又何必执着?”      李翎儿含泪而笑,道:“你果然和师兄更相配。你们是同一种人。其实你们都误会了,我一直跟着师兄并不是为情爱而执着。”      “那是为何?”      “师兄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内伤,师父寻遍天下奇人异士,都无法挽回他的性命。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三年前他离开师门,不辞而别。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愧疚,可我怎么能看着他孤独地死去?我一直都明白,我不可能得到师兄的心,我只是想陪他走完最后的日子,只是这样而已。”      “他快死了?”凤有初惊讶不已。      李翎儿点点头,转过脸来殷切地望着她,道:“本神姑娘,我知道你和云公子才是一对儿,师兄如此之举实在冒昧。我求你,不管怎样,请你不要伤害师兄,可以吗?”      “我和云千涯何时是一对儿了?”凤有初蹙眉道。      李翎儿比她还惊讶,“难道不是吗?”      凤有初不想纠缠这个问题,叹道:“我倒是看不懂了,你本有情,却可忘情;沈苏俞原本无情,却又生情。啧,你们凡人真是事多,最爱自寻烦恼,难怪不能长寿,百岁便得人瑞称号。其实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情这个字,究竟多重要呢?”      “我们凡人?”李翎儿听她说得奇怪,蹙眉想了想,也算是想明白了。师兄也常把凡人俗世、红尘滚滚挂在嘴边。      “或许等姑娘体会到生离死别,无可奈何,便懂了吧。对了,那天姑娘冒雨送我回府,我还没谢过姑娘。”她抱拳向凤有初道谢。      “小事。”凤有初不在意地挥挥手。      “姑娘性格直爽,我与姑娘也算一见如故。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想有个像姑娘这样的姐姐,可惜,上天偏给了我一个那样的哥哥。”李翎儿叹息道。      凤有初心中本就疑惑很久了,顺势问道:“你和那李大少果真一母同胞?”      李翎儿淡淡笑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其实我原本有两个哥哥,李宝琛是二哥。我大哥李宝华聪颖开朗,二哥则木讷笨拙。爹娘并非有意偏心,但长期冷落二哥是事实。后来,二哥不慎落水,大哥为了救他,人没了。虽然他们嘴上都说不怪二哥,可是从那以后,二哥便更受冷落。再后来,爹娘生下了我。李府上下都说,我的脾性像极了大哥,爹娘自然将对大哥的思念全倾注在我身上。从那时起,二哥的性情就起了变化,只是谁也没有留心。” 第25章 学补衣服,凤有初:……   李翎儿叹口气,继续说道:“二哥发现只要犯错就能得到爹娘的关注。起初,他只是无端端毁坏家中的物件,折磨府中下人,瞒着爹娘贱卖李府名下小部分的田地和产业。爹娘自然生气,训斥打骂,二哥得到满足,便收敛一阵子,如此反复两年多,爹娘心力交瘁,索性不再理他。二哥便越来越变本加厉,终于生了心魔,成了素水镇上人人都恨的李大少。爹被他气得瘫痪在床,不能言语。娘把自己锁在祠堂里念佛诵经,再也没跨出那道门。”      “李府中是藏着金山银山吗,如此竟也没被他败光?”凤有初问道。      “要不说苍天弄人呢?”李翎儿无奈笑道,“偏偏我这二哥是个经商的天才,若是爹娘早些发觉他有如此天赋,若是二哥早些意识到自己的才能,意识到他能通过正常的途径得到爹娘的认可,事情便不会发展到如斯田地。”      凤有初嗤道:“何须这么麻烦?这混账东西若是我儿子,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如此一了百了,彼此都快活。”      李翎儿一愣,脸上划过痛苦纠结之色,轻道:“我可以绑他去府衙,也可以狠狠教训他,可他再怎么混账,也是爹娘亲生的儿子、我的亲哥哥。而且,他对我那么好,要我亲手杀了他,我……我做不到。”      看她眼中忧愁深沉,凤有初轻叹一声,道:“心魔并非不可除,你既已知道症结所在,那便想办法化解咯。”      李翎儿又是一愣,双眼亮起来,欣喜道:“姑娘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好好打算。”说完,她抱拳作揖,快步离去。      “凡人啊,就是愚钝。”凤有初得意轻哼,音调愉悦地上扬。忽然,她微微一怔,感受到心中某种无法言明的微妙情绪。她一向认为帮助和被帮助,不过是欠与还的关系,这一次却不同。      回医馆的路上,凤有初忽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站稳了一看,是小宝。只见小宝红着眼眶,等急了要哭出来的样子,不等她发话,他便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凤有初正要继续往前走,蓦地又是一阵冲撞,左一下,右一下,撞得她转了个圈。      原来是一群小孩子,大都和小宝年纪相仿。他们朝着小宝的背影七嘴八舌地嘲笑着,“病秧子,小药罐,拴在娘的裤腰上。丑八怪,真难闻,当不了钱买衣裳!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他们又一窝蜂地跑到别处去玩。      回到医馆,凤有初有心留意了一下,却没看到小宝。她走到后院四下打量,往常小宝总是一个人在院子里自顾自玩耍。      “本神姑娘,你在找什么?”坐在葡萄架下的牛婶儿一边拿针尖在发间摩挲,一边问道。      “小宝还没回来?”      “你找他一个小孩子做什么?”牛婶儿笑道,“他才在外面玩疯了回来,说困了,在房里睡觉呢。这孩子身体一直不太好,很容易累。”      “哦。”既然小宝平安回来了,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凤有初应一声,打算去看看云千涯药浴泡得怎么样了。      牛婶儿一把将她拉坐下来,挑眉眯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做什么?”凤有初头皮一麻,狐疑道。      “那个沈苏俞是李二小姐的心上人,你可不能始乱终弃,横刀夺爱。姑娘家家的,丢了脸皮可就再也捡不回来啦!”牛婶儿苦口婆心地告诫道。      始乱终弃?横刀夺爱?凤有初干笑两声,道:“牛婶儿,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      “不是我想象力丰富,是福春儿嘴太快。”      “福春儿怎么了?”      “福春儿给云公子添热水的时候,也就是好心说了一句,你要再不醒,本神姑娘就要被别人抢走咯。”牛婶儿学着福春儿的腔调,咋舌道,“他哪儿知道云公子那会儿已经醒了,猛地被云公子抓住了手腕,差点吓得魂都飞了。”      “哦。”凤有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哦?你哦什么?姑娘,牛婶儿我可是过来人,这男女之间最怕的就是猜忌。男人有时候就是自尊心强又不讲理的小孩子,你得让他知道,你心里没别人。”牛婶儿急得在她胳膊上轻轻打了一下。      “我……”凤有初刚开口就被牛婶儿打断了。      “哎哟,你这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心太大。喏。”说着,牛婶儿把身旁叠着的一件衣服扔到她手里。      她拎起来看一眼,疑惑道:“这不是云千涯的衣服吗?”      “是啊,就是上次他和李府护院对打时弄破的。姑娘,你听我的准没错儿。来,趁云公子又睡过去了还没醒,你把这衣服补了,等他醒来再给他这么一送,啧啧,嗯?”牛婶儿挑起眉毛,欲说还休地用手肘胳肢她一下。      “你要我给云千涯补衣服?”凤有初忍不住叫出声来。这像话吗,啊?论辈分,云千涯帮她提鞋她还不一定乐意呢,真是要笑死人了。      牛婶儿又在她胳膊上打一下,嗔道:“忘了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了?你以后是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放不下千金小姐的架子可不行啊。”      这一下有点疼,凤有初蹙眉让了让,道:“我的确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我乃……”堂堂上古神女凤有初。      “哎呀,别啰嗦了。来,把顶针戴上,针线我帮你穿好。”牛婶儿全然没在意她在说什么,把顶针递给她,不一会儿又把穿好线的针递过来。      傍晚渐袭,小院里微风阵阵,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葡萄架下,两个女人的身影投照在地上,越拉越长。      “啊!”      “戳到手了?别怕,嘬一下就好了。”      “呀!”      “啧,手指头这么细还捏不住针?”      “啊呀!”      “哎哟我的天呐,你看你这结打的,你这是补衣服还是绕线团呐?”      ……      翌日,凤有初打坐念完清心咒,抬眼向窗外望去。趁牛婶儿忙着晒菜干,她蹑手蹑脚出了房门,溜出医馆到街上晃悠。她真怕牛婶儿又叫她学做凡间事务。她凤有初何曾怕过谁,没曾想竟然栽在一个凡人手里,真是叫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的视线不经意穿过人群,看到小宝站在一处墙根下,又和昨天那帮孩子对上了。      “小药罐,你怎么又来了?”      “你昨天是不是又没洗澡啊?你身上一股药味儿,小狗都不跟你玩!”      “我不叫小药罐,我叫张小宝。我、我想跟你们一起玩捉迷藏。”小宝托起双手来,怯怯道,“这是我娘给我做的烘小豆,送给你们吃,可好吃了,真的!”      为首的小少年随意拈一粒小豆放进嘴里嚼一嚼,两条眉毛都扬起来,张开手掌又到小宝手里抓。      小宝蓦地缩回手,又圆又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哎呀好了,捉迷藏算你一个!”小少年想了想,不耐烦地妥协道。      小宝顿时喜笑颜开,重新托起双。小少年一把抓完他手中的小豆,又道:“你闭上眼睛在这里从一数到一百,然后来找我们,我们就藏在这条胡同里面,听明白了吗?”      “嗯!”小宝用力点点头,立马捂住眼睛,充满期待地问道,“我可以数了吗?”      “等一下。”小少年不怀好意地向伙伴们做了一个眼神示意,这群小孩子便偷笑着悄悄跑远,消失在长街尽头。      凤有初气恼地皱眉,心道:一群小混蛋,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我可以数了吗?”毫不知情的小宝仍然满怀期待地问着。      凤有初快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拉下他的双手,拉着他便向前追去。      “本神姐姐也跟我们一起玩?”小宝天真而兴奋地问道。      “对,我跟你们一起玩。”凤有初不动声色地哼道。      很快,她便在一处废弃的院子里找到那群孩子,他们正在这里开展新的捉迷藏游戏。      看到这种场景,小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委屈极了,他鼻头一红,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哟,小药罐变聪明了,还知道带帮手来啊。”小少年毫无畏惧地迎上前,打量凤有初一眼,满不在乎道,“漂亮姐姐,我们小孩子的事情,你一个大人好像不太适合插手吧?”      凤有初冷冷道:“你们最好立刻向小宝道歉。”      小少年哼笑一声,道:“不道歉又怎么样?”话音未落,他便想钻空子逃跑。其他孩子见状也纷纷耍机灵,四散开去。      凤有初轻蔑地翘起嘴角,随手抽下院子里空置了很久的晾衣麻绳,将他们一个连一个捆成一串,扔在废墟堆里。      孩子们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还不道歉?”凤有初喝道。      “对、对不起……小药罐。”孩子们纷纷哭着道歉。      “谁是小药罐?”凤有初沉声喝问。      “对不起、对不起,张小宝,我们以后都带你一起玩儿,呜呜呜……”她这一凶,孩子们更加哭作一团。      小宝早就不哭了,但心中的委屈还没消,嘴硬地顶了一句,“我才不跟你们玩!”      凤有初咂咂嘴,全然不信。她一边给孩子们松绑,一边暗示他们再玩一场捉迷藏。      果然,当孩子们在数数声中纷纷躲藏时,小宝也忍不住跟着躲了起来。      就在凤有初认为自己完美解决了所有问题时,她忽然被小宝拽了一把,和他一起蹲在被废弃物遮挡住的角落……      直到孩子们悉数散去,凤有初也没想明白,她怎么就鬼使神差会陪着小宝玩了三次捉迷藏?真是疯了!      “本神姐姐。”小宝忽然喊她,“你一直戴在手上的红豆手链怎么不见了?”   第26章 小宝失踪,凤有初:好难受   凤有初抬手一看,手腕上果真空空如也。她蹙眉道:“可能是方才教训那帮小混蛋时掉落在某处了吧。”      “我帮姐姐找回来。”说着,小宝立刻四下寻找起来,一会儿爬上爬下,一会儿趴在地上,钻墙角,跨废墟,不一会儿便弄得灰头土脸。      “罢了,不就是一串红豆吗?你爹那药柜子里多的是,我去讨点再串一条便是。”凤有初有些不忍,说道。      小宝头也不抬,回道:“不成!这是云哥哥送给姐姐的,一定得找回来!”      凤有初一愣,疑惑道:“他送的又如何?”      小宝从废墟里抬起头,圆溜溜的大眼睛虎虎地望着她,“姐姐不知道?”      凤有初迷茫地挑眉。      “姐姐可真笨。”小宝咯咯笑开了。      “你竟敢说我笨?”凤有初有些气恼,不服道。      小宝双手叉腰,扬着下巴得意地叹道:“唉,连我一个小孩子都知道,红豆又叫相思豆。姐姐收了人家的定情信物,居然不知其意,你不笨谁笨?”      相思豆?云千涯那个臭小子,又耍赖皮!凤有初找不到话反驳,也不能忍受自己被一个小孩子看扁了,眼珠一转,笑话道:“也不知道是谁,方才还是个结结巴巴的胆小鬼,现在倒是能说会道得很。嗳?我记得刚才还有谁哭鼻子来着,是谁啊……啧,我回去问问大家。”      “不许、不许!”小宝顿时慌了,一把拽住凤有初的袖子,一边摇晃一边撒娇道,“本神姐姐,你不笨,你是天底下最聪明、最漂亮、最善良的姐姐,小宝最喜欢你了!”      看着他亮晶晶的圆眼睛和肉嘟嘟的小脸,凤有初的心忽然变成了柔软的云朵似的。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应道:“好,我不说便是。”      小宝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纯真而温暖,凤有初看着,心里也很愉悦,忍不住又在他脑袋上摩挲了一把。      “姐姐,我们一起找手链吧!”小宝指着她身后说道,“你在那边找,我在这边找,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废屋的院子并不大,但是因为杂乱,凤有初和小宝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黄昏的余晖渐渐暗沉下来,夜幕马上就要降临。      “不找了,回去吧。”凤有初牵起小宝的手,一边说,一边擦了把额头的汗。她浑身都是汗臭味,真叫人难以忍受。从前在九重天上,即便出汗,也不曾有过异味,谁叫她流落人间,又失去法力,不得不食人间油烟,连仙体都污浊了。      小宝沮丧地应一声,耷拉着肩膀跟着她往回走,难过道:“对不起,本神姐姐,都是因为我你的手链才不见了。云哥哥要是生气了该怎么办呀?”      “嘁,不用管他。”凤有初嗤之以鼻,心中斩钉截铁地想到:等着看吧,那臭小子很快便会弄出第二条来。      话音刚落,她忽然感觉手臂一紧,原来是小宝停下来了,正仰脸望着她。      “本神姐姐,你这样是不对的。”他一本正经道。      “啊?”凤有初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爹说,人待我以善,可拒绝,不可不尊重;人待我以恶,可回避,不可冤冤相报。虽然小宝听不太懂,但是我知道爹说的和娘说的意思差不多。”      “那你娘又怎么说?”凤有初哑然失笑。这小鬼头,听不懂的话还非要说一遍。      “我娘说,人家对你好就是朋友,要珍惜。人家对你不好就是敌人,要拿扫把打出去。”      这哪里差不多了?凤有初再次无声而笑。      小宝急了,气道:“姐姐,你还笑,我在跟你讲道理,你得严肃点!”      “可是我生平最讨厌听人讲道理。”凤有初说的是实话,但此刻并不认真,只是想逗逗他罢了。      小宝气得一跺脚,哼道:“怪不得福春儿哥哥说姐姐没心肝,哼,云哥哥真可怜,说不定他死了,姐姐都不会难过!”说完,他撒开凤有初的手,头也不回地跑走了,不一会儿便东拐西拐地不见了人影。      “喂……”凤有初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小鬼头训斥,一时也是心绪缭乱,回不过神来。      没心肝?他说她没心肝?她哪里没心肝了?没有她,云千涯早死了。还说什么云千涯死了她都不会难过,她怎么不会难过?他被螭猊的獠牙重伤昏迷时,她明明哭了!整个云荒的人都知道,神女是不会流泪的,她怎么不难过?      她越想越气,在原地来回踱步,呼哧呼哧地喘气,眉头皱得紧紧的。      忽然,她察觉到不对劲,迟疑地停下来,暗忖到:她是上古神女,是天,天是没心肝的,小宝说得对啊。她在气什么?她如此生气,是在间接承认她心里牵挂着云千涯吗?      她牵挂着云千涯——不不不,不可能,神女不会牵挂任何人,天地间,一切终究化为虚无,她不会自寻烦恼,她不会,不会……      凤有初心乱如麻,在街上失魂落魄地转悠,连自己是怎么走回医馆的都不知道。一进医馆门,她就看到张大夫一家像是要出门,云千涯居然也穿戴整齐站在他们身边。      她正烦恼得紧,和云千涯一对视,心里更乱,下意识回避,连招呼也顾不上打,扭头就往后院去。      牛婶儿慌忙拉住她,急切地问道:“姑娘,你刚从外面回来,看见我们家小宝了吗?”      她这才注意到张大夫一家脸上的愁容,回道:“小宝还没回来?”      “是啊,这都亥时了,我和相公还有福春儿分头找了一个时辰都没找到,想着小宝已经回来了,可是没有啊!这……哎哟,真是急死我了,这死孩子到底疯到哪里去了?灾民们帮着找也找不到,我、我……等找到他,我非打得他屁股开花不可!”牛婶儿狠狠地数落着小宝,眼泪夺眶而出。      张大夫搂住妻子的肩膀,叹道:“好啦,别说气话了,你就是要打小宝,也得先找到他才行啊。你在家里等小宝,我和福春儿再出去找找。”      云千涯顾不上询问凤有初怪异的举止,立刻说道:“我跟你们一起找。”      “我看见小宝是往医馆方向跑的,怎么还没到?”凤有初狐疑道。      牛婶儿猛地一顿,眼泪也顾不上擦了,一把拽住她迫不及待问道:“你见过小宝?”      “嗯,我跟他玩了一下午,一起回来的。”      “一起回来的?”牛婶儿往凤有初身后看了又看,道,“那小宝人呢?”      “他跟我说着话,不知忽然生的哪门子气,跑走了。我看着他就是往医馆方向去的。”凤有初确定道。      “什么?那你为什么不追上去?为什么不和小宝一起回来?你不知道他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吗?”福春儿当即怒吼道,上前推了凤有初一把。      “我……”凤有初正要解释,看到云千涯,不知怎的又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辩解道,“我又不晓得他会突然生气跑掉,这素水镇的路,他可比我熟多了,七拐八拐的,我、我没追上。”      福春儿气得脸更红了,喝道:“你胡说!小宝有多乖,我最清楚,他从来不曾无理取闹过。一定是你,你这个没心肝的女人,欺负我师父师娘还不够,连小宝也不放过。说,你把小宝怎么了?”      “我能把他怎么样?笑话,我为何要对一个小孩子耍手段?”凤有初从未被人如此冒犯和冤枉过,一慌一怒之下,反而呛出一声笑来,这让张大夫一家都目光一紧。      云千涯压下眉头,紧紧盯着她,想翘出什么端倪来。在九重天上,神女从不理会旁人的质问和挑衅,眼下她如此反常,必定事出有因。      “姑娘,小宝是我的心头肉,他是我的命啊!你、你、你!你怎么能把他弄丢,你怎么能把他弄丢啊!”牛婶儿双腿一软,倒在风有初身上,朝地上滑去。      凤有初赶紧伸手去扶,张大夫抢先一步,把牛婶儿拉到一边去,劝道:“夫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小宝,你要冷静。”      “我也出去帮你们找小宝。”凤有初真心地说道。      “不用!”福春儿狠狠一眼扫过来,粗声粗气道,“我警告你,要是小宝少了一根头发,我饶不了你!”      福春儿情绪太过激动,凤有初不想与他争执,把期待的眼神投向张大夫。      张大夫却淡淡道:“本神姑娘,你还是先回房回避一下吧,别再刺激我夫人和福春儿了。”      凤有初身子一颤,心头像是被人闷锤了一下,难受得很。      福春儿和张大夫不再管她,急匆匆跨出门去。牛婶儿伏在桌上哭。      凤有初想动一动,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化成人形几十万年以来,她从未遭遇过如此茫然无助的困境。这一刻,她再也找不到身为神女的骄傲和漠然。她就像是被风暴席卷起的一片树叶,在飞沙走石的黑暗中,看不到尽头的光亮。      忽然,她布满冷汗的手覆上一片温暖。      云千涯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没事,我陪你出去找小宝,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她下意识朝他望去,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感受到一股从未体会过的力量,支撑着她已经僵硬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      这一次,她没有挣开他的手,任由他牵着,一起走出门去,直面门外的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下午从外地回来,累瘫了,还得写稿子,加班到凌晨,家里停水,洗澡又搞了半天。今天终于能好好更新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第27章 小宝助攻,凤有初:忘恩负义 “小宝——小宝——”云千涯举着火把,想着四周的黑暗处呐喊。 “张小宝!小鬼头,你在哪里?”凤有初也高喊着,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夜幕之中闪动着什么,像是一片衣角。 她立刻跑上前,却黯然发现那不过是一根废布条。她有些无力地靠着墙根,微微弓背,双肩发沉。这素水镇不大,他们来来回回找了这么多趟还是找不着,难道小宝出事了?她心头一惊,猛然站直,不顾一切地朝湖边跑去。 小宝就算生气,也不可能跑到那么远的山上去,镇子上这么平静,也不像有事发生,唯一的可能就是落水。 这小鬼头到底会不会水?凤有初想不出答案。直到此时,她才发觉自己在医馆待了这么久,对张大夫一家的了解却微乎甚微。 云千涯知道她心急,也不阻拦,跟着她一路飞奔,途中遇到李翎儿、沈苏俞二人,他们身后还跟着一队举着火把的李府家丁。 “本神姑……”李翎儿一句话都没说完,凤有初完全顾不上她和沈苏俞,直接从他们身边跑过。 “姑娘,抱歉,事态紧急。”云千涯并不知道眼前的英气女子就是李家二小姐,但看她跟凤有初打招呼,推测她应该是朋友而非敌人,连忙替凤有初表示歉意。 “没事,我们都是来帮忙找小宝的。这位公子,可是有线索?”李翎儿不在意地笑笑,她也不认得云千涯,但看他面孔陌生,又和凤有初在一起,猜到他是凤有初的朋友。 云千涯不确定道:“不知道,先跟上去再说。”说这句话时,他才注意到一边的沈苏俞,一看到那颗眉间红痣,他马上就认出来,这位儒雅白净的男子便是福春儿口中提到的沈苏俞,目光猛一阵凌厉。 呵,就是这个人趁他昏迷之时打初儿的主意?那他身边这位颇有气势的姑娘一定就是福春儿赞不绝口的李家二小姐了。 沈苏俞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又感觉到他眼中的敌意,正要说话,云千涯却略过他对李翎儿道:“走。” 李翎儿一挥手,李府家丁们便都跟着快速向湖边进发。沈苏俞一愣,淡然笑笑,快步跟上去。 夜幕深沉,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光,平静的湖面黑沉一片,除了些微的虫鸣声,四周一片寂静。 凤有初正要纵身跃入水中,沈苏俞使出轻功飞速赶到她身边,将她拦下。云千涯失去法力,自然跑不过。 “放开。”凤有初瞪着沈苏俞,低喝道。 “小宝若是真的不慎落水,如今这个光景,根本救不回来。天这么黑,湖这么大,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小宝?还是让师妹多找些人来帮忙打捞吧。”沈苏俞冷静地分析道。 云千涯点头赞同,“他说得有道理,再说,初儿,你并不能确定小宝落水对不对?” “初儿?”听到这个称呼,沈苏俞微微蹙眉。想来这应该是本神姑娘的闺名,这人唤得如此亲昵,想必和姑娘关系匪浅。 “你赶紧回府再找一队人来,带上工具,快!”李翎儿把两个男人你来我往的眼神看得很清楚,心中虽不是滋味,转过头去对手下人吩咐道。 云千涯又道:“初儿,我们还是再到其他地方找找看,这里就留给李二小姐处理。” “放心吧,一有消息我立刻差人通知你们。”李翎儿爽快道。 “多谢!”凤有初由衷地道谢,和云千涯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转身离开。 想到沈苏俞在后面看着,云千涯刻意牵起凤有初的手。凤有初满心想着小宝,没有在意。 沈苏俞眼中有失落,但依旧只是淡淡一笑,对身边的李翎儿道:“小师妹,谢谢你帮忙。” 李翎儿怅然一笑,目光清亮,“师兄多虑了,本神姑娘是我的朋友,我不是为了你。” 沈苏俞微微笑道:“看来师妹比我更有慧根,已经懂得放下。” 等他转过脸去看着湖面,李翎儿才慢慢放松在身侧握紧的手。 又找了一圈,依旧没发现小宝的身影,云千涯毕竟重伤初愈,体力有些跟不上了,脚步渐渐慢下来。忽然,他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手掌在地面蹭了一下。 “你没事吧?”凤有初连忙到他身边蹲下,询问道。 “小伤,没事。”说着,云千涯抬起手掌来查看。 凤有初一眼就看到了粘在伤口血渍间的一粒小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凑到眼前,盯着那粒小豆仔细确认。 她有两根手指正好抠住云千涯的伤口,钻心的疼痛一阵阵传来。但是他知道她已经有了线索,他不可以打扰。于是,他死死要紧牙关,只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 “小鬼头说得对,我太笨了!”凤有初兴奋地喃喃自语,撒开他的手便朝下午那间废屋狂奔而去。 云千涯顾不上疼痛和体力虚弱,用尽全力跟在她身后。 夜幕下的废屋漆黑一片,一点声响也没有。云千涯举着火把在废墟里巴拉出一堆废木材,然后把火把扔上去,不一会儿,火焰便“呼”一声烧旺了,照亮了废屋的院子。 “小鬼头,张小宝!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凤有初大声喊道。 云千涯一边在院子里的各处角落翻找。 “张小宝,张……” “嘘——”云千涯停在一块靠在墙边的半面木门旁,示意她小声点,一边指了指门后的空隙。 凤有初赶忙跑过去,看到小宝在靠在里面熟睡着,还轻轻打着呼噜。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嗔道:“小鬼头。” 云千涯探身进去把小宝抱出来,凤有初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紧紧攥着那条红豆手链。她不由得鼻尖一酸,哭笑不得。 “这不是我送你的手链吗?你弄丢了?”云千涯也看到了手链,看着凤有初的眼睛问道。 “就是……陪小宝玩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场虚惊过去,凤有初重新想起那个令她心慌的问题,不自觉有些吞吐。 云千涯挑眉道:“你陪小宝玩?嗯,不错,我们初儿终于懂点人情世故了。”说着,他凑近看着她的脸,又道,“会担心别人的初儿,比以前更美。” “闭嘴。”凤有初别过脸去,脸颊燥得慌。 云千涯果真不再说话,只是不停地发笑,笑得凤有初双颊越来越烫。 小宝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嘟囔道:“好吵呀!”看到云千涯,他愣了一下,又揉揉眼睛,确认是云千涯,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看,果然也看到了凤有初。 “小鬼头,你倒是睡得舒坦,外面都快闹翻天了。”凤有初佯装气恼道。 小宝眨巴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哼一声,扭过头去用双手勾住云千涯的脖子,对他说道:“云哥哥,我们回家,不要理她。” 云千涯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我让你走你就走嘛,真是的。”小宝催促道。云千涯只好迈开步子往前走。 凤有初追上前,道:“喂,小鬼头,要不是我想到来这里找你,说不定你已经被坏人拐走卖了。” “你就是坏人。”小宝斜眼看她。 “我怎会是坏人?” “你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有何错?” “云哥哥对你就像我爹对我娘一样,你却一点都不关心他。他送你的东西,你一点都不珍惜。你没心肝,没心肝的人就是坏人,哼。” “喂,帮你教训那帮小混蛋的人是我,陪你玩的人也是我,这家伙整日不是睡觉就是昏迷,他为你做过什么?小鬼头,你这是忘恩负义啊。”凤有初在小宝头上轻轻敲一下。 “什么这家伙?云哥哥有名字的。云哥哥是为了救我们才受伤的!”小宝冲她吐舌头。 “救你们的人是我。” “是云哥哥!” “是我。” “是云哥哥。” “我!” “云哥哥!” 耳膜被震痛的云千涯实在受不了了,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我救你们就是姐姐救你们,我跟姐姐不分彼此。” “她都不在乎你,你还帮她说话,云哥哥你真是个大好人。”说着,小宝吧唧在云千涯脸上亲了一下,又嫌弃地瞪了一眼凤有初。 “我不在乎他,就不会去给他挖七胡天草;我不在乎他,作何不把他扔在河滩上自生自灭?我不在乎他,我怎会一直戴着那条手链?我不在乎他,我、我……” 凤有初一句赶着一句说,忽然怔住。她怎么了?居然和一个小屁孩争辩不休?天哪,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再一看云千涯和小宝,都是一脸原来如此的得意神情。 “懒得理你们。”扔下这一句,她逃也似的快步向前走去,把他们甩在身后。 云千涯和小宝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第28章 凡间日常,凤有初:享受   下过雨的清晨,空气清新,微风习习,小院的屋檐和地面还有些湿漉,残留的雨珠安静地卧在草叶上,花朵被洗去尘埃,鲜艳明亮。      云千涯和小宝在院子里捏湿泥巴玩,时不时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      凤有初跨出门来,深深呼吸。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舒适的宁静了。这种宁静和九重天上不一样,天上的宁静是空的,这里的宁静却很实在,像是用手就能触摸到一般。      她望着云千涯,云千涯望着小宝,眼底的温柔怜爱就像是草叶上的雨珠一样闪着晶莹的光芒。他把小宝圈在身前,手把手不厌其烦地教小宝捏小人儿。他微微低垂的侧脸轮廓高低分明,漂亮的眉骨和鼻梁衬得他一对星眸愈发深邃。她从未发觉,他的睫毛居然那样长,在眼睛里打上一层好看的阴影。他修长匀称的手指交叠在小宝肉嘟嘟的小手上,沾上泥巴,看着不仅不脏,反衬出一种干净的美感来。      “姑娘早。”福春儿抱着药匾穿过院子,见着她,笑着客气地打招呼。      凤有初一愣,才发觉自己竟看入了神。像是被撞见正在做坏事一般,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见云千涯抬起头来,她慌忙转过头去,冲福春儿笑笑。自从小宝失踪风波之后,福春儿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她与张大夫一家也更亲密了。对,亲密,这是她和绿裳相处了九万年才有的奇妙感觉。      小宝趁云千涯抬头之际,眼珠滴溜一转,贼笑着用沾满泥巴的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      “好啊,小鬼,你死定了!”云千涯佯装生气,立刻向小宝发动进攻。      小宝像一条滑溜的小鱼从他臂弯间逃走,绕一圈到他身后,顺势伸手在他颈间又抹了一把。      云千涯起身追着他跑,一大一小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彼此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泥痕。      凤有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嘴角不知不觉爬上笑意。      他们闹累了,相隔一尺站着直喘气,忽然对视一眼,嘴角勾起的幅度出奇一致。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一齐朝凤有初扑来。      “呀!”凤有初惊呼一声,脚尖点地向一边翩然闪去,身子蓦然一轻,像是变成一片树叶被风推着走一般。落地站稳后,凤有初狐疑片刻,猛然一个激灵,想到:她恢复法力了?      “哈哈!”云千涯和小宝张牙舞爪地向她追来,她再次脚尖点地,却只是原地跳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难道方才是她的错觉?凤有初试着运气,丹田处升腾起一团暖意,又骤然散去,再尝试便毫无反应了。      这一愣神儿,小宝的泥手便抹到她脸上。云千涯却在她面前停住了,敛去嬉笑,认真地望着她。方才她躲避的身姿他看在眼里,此刻她心中所想与他相同。      凤有初对上他询问的眼神,遗憾地摇摇头。      “云哥哥,本神姐姐,你们怎么了?”小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弄懵了,仰着脸问道。      “哎哟,小祖宗,这才一眨眼的功夫,衣服就脏得没鼻子没眼的。”凤有初正要回答,牛婶儿人为至声先到,话音未落,小宝已经被她一把拽在手里了。      她又看看凤有初和云千涯,哭笑不得道:“你们小两口也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陪小孩子疯。”      “我们……”      云千涯早料到凤有初会反驳,忽地揽住她的肩膀,抢先道:“我们这也是在积累经验嘛。”      积累经验?什么经验?凤有初蹙眉暗忖,一旁的牛婶儿早就笑开了花,又咂嘴道:“哎呀,这几日一直下雨,洗了几轮衣服都没干,没有干净衣裳了。小宝光屁股穿肚兜没关系,云公子你——”      牛婶儿的话太有画面感,凤有初眼前立刻浮现出云千涯穿着肚兜傻笑的样子,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云千涯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我没猜错的话,你在幻想一丝不/挂的我吧?”      “什么一丝不/挂,不是穿着肚兜吗?”凤有初被他的气息弄得耳根发麻,脸上骤然发烫,慌忙大声辩解道,说完才明白过来自己又中了云千涯的套,不禁后悔得想咬断舌头。      “本神姑娘,你在说什么?”牛婶儿一脸茫然地望着陷入混乱的凤有初。      云千涯把凤有初揽紧一把,笑道:“没什么。”      牛婶儿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手掌叹道:“我怎么忘了,还有一件衣服。”说着,她把小宝带回房间,不一会儿,她抱着一件衣服出来了。      “这件衣服补好了,本应送到公子房中,啧,年纪大了,一转身就给忘了,一把都撸回去了。”      云千涯接过衣服,一眼就看到整齐的针脚之中夹杂着两排别扭的曲线。他打趣道:“牛婶儿打盹儿了?”      “那可不是我补的。”牛婶儿一边说,眼睛一边朝凤有初哪儿瞥,丝毫不管凤有初刻意的咳嗽声。      初儿帮他补衣服?上古神女为他拈起了绣花针?天呐,这该不会是幻听吧?云千涯被巨大的惊喜砸得晕乎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牛婶儿。看到牛婶儿使劲点了点头,他才确信这是真的,当即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步子一会儿往前,一会儿退后,一双手捧着衣服,不知往哪里放。      良久,他傻呵呵笑着抖开衣服想穿上,被牛婶儿一把拦下了,“你这一身泥巴,可别把姑娘一番心意给糟蹋了。”      “哦、对对对,对对对!”云千涯又赶忙伸长手臂,把袖子高高挽起,然后把衣服挂在裸/露的手臂上,脸上的笑意都快把眼睛挤没了。      凤有初蹙着眉头看着他发神经,心中却不知为何像喝了蜂蜜一样甜,那甜甜的滋味漫过喉咙,涌到嘴边,化成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      牛婶儿只觉得四周的空气甜得有些齁,偷笑着轻手轻脚离开。      忽然,从小院外传来一阵琴声,曲调悠远,百转千回,比起九重天的仙乐竟也毫不逊色。凤有初完全被琴声吸引了。这旋律像极了她最喜欢听的那首《聆凤谣》。《聆凤谣》由乐神用云丝琴演奏,凤凰兄以凤鸣和之,空灵缥缈,悦耳至极。没想到,她竟能在凡间欣赏到如此美妙的音乐!      她循声向外走去,云千涯追了两步,转身回房把干净衣服换好才跟上去。能弹奏出如此动听音乐的人必定非寻常之人,他打从心底里欣赏。欣赏一个人,自然不能衣衫不洁地去见面,这是起码的尊重。      凤有初顺着琴声来到医馆附近一处幽静的竹林。偶有竹叶随风飘落,像是和着音乐的节奏起舞一般。奏琴之人席地而坐,还是一袭素衣,身形清瘦,眼神却与从前不同了。从前,那对眸子如同两潭波澜不起的深水,超然于世,却无半点生机。      李翎儿说过,他是将死之人,可如今,这个将死之人的眼中却迸发出无限生气,这让他白净如玉的脸颊显得容光焕发起来。      云千涯也找到竹林里来了,看到沈苏俞,不禁怔住。虽不情愿,但他心中那份欣赏之情却并未有半点消除。他的情敌,是个人物。      一曲奏完,沈苏俞望着凤有初,却不说话。      凤有初微微笑道:“这琴声原本可以更超俗,万物入心皆不留,半点留痕一场空。”      “知己难求,我偏就遇到一个。”沈苏俞淡淡一笑,“留,抑或不留,不过一线之间。然而这一线之间,有时犹如天堑鸿沟,看不到尽头,有时又如一缕发丝,只需轻轻掸去。”      “但愿如今你在李翎儿心中,便是那一缕发丝。”凤有初有感而发。      沈苏俞略微一愣,依旧淡淡笑道:“姑娘可有兴趣抚琴?这把琴是我派师祖传下来的,颇有灵性。遇到真正懂得音乐之人弹奏它,它才会发出悦耳的琴声。”      “好啊。”凤有初欣然答应。      沈苏俞给她让了个位置,看她一抬手,就知道她不会弹琴。但她一指拨下去,古琴便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这样拨弦容易伤到手指,来,是这样的。”沈苏俞展开一只手臂,从凤有初背后绕到身前,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教。      如此亲密的举动令云千涯心里打翻了醋坛子,他上前把凤有初拉起来,关切道:“初儿,你手指刚刚被针戳伤,怎么能拨弦呢?”说着,他故意把衣服上歪七扭八的针脚露出来。      沈苏俞果然注意到了,但还是那般淡淡地笑着。      没有人注意到,方才凤有初和沈苏俞并肩而坐之时,竹林不远处闪过了一道人影。      那是李翎儿,她到医馆找凤有初,在福春儿的指引下跑来竹林,没想到一来就看见令她黯然神伤的一幕。      明明决定了放手,明明告诉自己不准再难过,为什么她就是做不到?      手背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痒痒,李翎儿抬手一看,竟是一只蝴蝶。      看到蝴蝶,她目光一紧,马上甩手让蝴蝶飞走,又把蝴蝶停歇过手背在衣服上擦了又擦。      “初儿,我也有一首曲子要送给你。”云千涯说道。      “你会奏琴?”凤有初很是惊讶,她在九重天活了那么久,从来没听说过东少神君通音律。      云千涯胸有成竹地在古琴前坐下,不一会儿,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凤有初赫然发觉,他弹奏的居然是《聆凤谣》!      怎么可能?整个九重天能够演奏《聆凤谣》的只有乐神。况且,乐神从不收徒弟,他到底是怎么学会的? 第29章 神女动情,凤有初:矛盾 灵动悠扬的琴声在竹林间萦绕,风仿佛变得愈加轻柔,轻拂着云千涯鬓边几缕碎发。他的十指在琴弦上翻飞着,琴弦的震动在他眼底荡起亮晶晶的涟漪,也在凤有初心上激起波纹来。 奏到激越处,他忽地扬起一只手接住一片徐徐落下的竹叶,置于双唇之间,以清亮的调子模仿凤鸣声,虽于真正的凤鸣相差甚远,但因他弹奏之法与乐神完全不同,竟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和谐优美。 她忽然想到曾经在九重天上和他的那场对弈,如今联想到《聆凤谣》,想来他为了亲近她,不知付出多少艰辛努力。光是找全曾与她对弈过的神仙,与他们一一对弈,从中琢磨她的棋艺和习惯,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怕是难以计算。而《聆凤谣》是乐神最得意之作,她最钟爱的大弟子研习六千载,仍无法奏出□□之万分之一,他却已经能做到引人入胜,这份心意,实在足够赤诚。 他弹琴时的模样和沈苏俞丝毫不相同。沈苏俞始终超然于尘世之外,让人的心境宁静开阔。他则全情投入,《聆凤谣》原本飘逸轻盈,描述的是九重天上的绮丽风光,还有身而为神、心如止水的淡泊心境。如今在他的演绎下,竟在她眼前展现出一幅全然不同的画面来。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不断变换的眼神,进入他勾勒出来的情境。 在那个情境中,没有银河璀璨,云荒辽阔;没有霓霞幻化,仙雾缭绕;没有神阙林立,仙袍摇曳。她所看到的,是和张大夫一家相处的点点滴滴,是李翎儿多情的泪眼,是李大少对妹妹宠溺的眼神…… 越来越多的画面从她的眼前掠过,云千涯的身影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九重天上纠缠不清,螭猊一战舍命相救,流落人间朝夕相处……她从未仔细分辨,原来她对云千涯的感情,原来早已从最初的厌烦,经过信任,到感动,到牵挂,再到……再到…… 不,不可以自寻烦恼—— 但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她无心无情,是为了永远快活自在,如今若是情之一字也能令她快活逍遥,便是动了情,那又如何? 可是,她是上古神女,是天,本应绝无动情的可能,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便动了情。她动情,到底是因为云千涯,还是因为无情的时间太过长久,太过无聊?无论是哪一种原因,她都有可能很快失去兴致而抽身。此事若是换了沈苏俞,她没什么可烦忧的,可偏偏是云千涯,那便不行。以那臭小子死缠烂打的性子,她动情绝对是自找麻烦,还是个甩不掉的麻烦。 真是可恶,她向来说一不二,痛快非常,如今竟变得如此瞻前顾后,婆婆妈妈。不行,她必须尽快做出一个选择。 凤有初心乱如麻,面露矛盾之色。悦耳的琴声此刻早已经成了折磨她的噪音。 “停下!”她蓦地高喝一声,惊落一片竹叶,落在骤然停止震动的琴弦上。 云千涯双手手掌按压在琴弦上,满脸疑惑地望向她。 凤有初避开他的眼神,转身离开。 沈苏俞早就注意到她不对劲,连忙跟上去。 云千涯心里一急,说不出话来,起身便追。 “别跟着我!”凤有初转过身来瞪他一眼,冷冷道。 沈苏俞连忙打圆场,“云兄,我的琴就拜托你了。” 凤有初这一眼熟悉又陌生,云千涯不自觉停下脚步,望着她和沈苏俞并肩走远。 熟悉,是因为在九重天上,她看向他的眼神从来都是如此淡漠疏离;陌生,是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过这样的眼神。为什么?他明明在她眼中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明明感受到了她对他的感情起了变化,为何突然之间又回到最初的模样?是因为《聆凤谣》吗?他弹得太难听了?应该不至于吧?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凤有初和沈苏俞来到湖边,她也不遮掩,率直地问道:“你说你钟情于我,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沈苏俞肯定地回答。      “你本一心向道,李翎儿追了你那么久,也无法打动你分毫,我凭什么令你动情?”      沈苏俞微微一笑,道:“这世上什么事情都能够说得清楚,道个明白,唯独情这个字不行,一切感觉都出自本心。”      “你就如此确定,你动情是因为我,而非为了彻底让李翎儿死心?又或者,所谓动情,究竟是情爱之意,还是知己之情?又或者,是你求道之路太过漫长寂寞,令你做出非明智的判断?”凤有初一字一句问得异常认真。      沈苏俞笑着反问,“若是忍受不了寂寞,我又何须拒小师妹于千里之外?”      “就因为她是小师妹,所以绝不可充当排遣寂寞的工具。”      “若是为了让小师妹死心,这一路上多的是姑娘,也多的是机会,我何须等到现在?”      “因为你低估了她的耐心和毅力,甚至跑到这里来自投罗网。”      “若是我只把姑娘当作知己,又岂会整日茶饭不思,无心修道?”沈苏俞继续反问。      “你不觉得,你的情动得太快太轻易了些?从前那些潜心向道,坐怀不乱的日子,岂非成了笑话?”凤有初提出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沈苏俞了然而笑,不疾不徐道:“姑娘,其实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无法面对,才会连番追问于我。无论我的答案是什么,你都会提出新的问题。姑娘,情之一字,不沾染倒无妨,一旦沾上便无处可逃,越逃避,越陷得深。一如我,动心便是动心,若无法消解,便坦然面对,自欺欺人的逃避不是对道的忠贞,反而落入执念轮回,那才是对道的背叛。”      “你明知你我之间绝无可能,难道,你不会后悔?”凤有初追问道,“人动了情,即便伤了心,也不一定就会难过,可一旦有了悔意,便断然不可能再自由快活,只会不得平静,终日烦恼。”      “这便是放下二字所蕴含的深意,也就是我问道必经之路。”沈苏俞给了她一个理解和鼓励的眼神,道,“姑娘虽非修道之人,但慧根深种,想必早已心如止水,神思深奥。如今陡然动情,一时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姑娘心中所想,我全然明白,姑娘并非不明白,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偏偏我还与你谈论,你既钟情于我,就一点也不介意?”      “我借姑娘问道历练,对姑娘实在不公平。更何况,控制心性,平衡贪嗔痴念,乃修道之人分内之事。”      见凤有初仍旧心绪烦乱,沈苏俞提议道:“姑娘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一切顺其自然。如果姑娘不介意,可到镇子南边的长亭相见,姑娘棋艺高超,我还想再领教领教。”      凤有初点点头,心想:也好,对弈需要专注心神,有助心境平和。而且,不用和那臭小子朝夕相对,或许她可以早些想清楚。      夜幕降临时,凤有初才回到医馆,一进门,在桌边等了一天的云千涯立刻起身迎上去,柔声道:“你回来啦。”      “嗯。”凤有初淡淡应一声。      “本神姑娘,你和二小姐还真有话说,聊了一整天吶。”福春儿笑道。      “李翎儿?她找过我?”凤有初一脸惊讶。      福春儿也惊讶道:“啊?原来你不是和二小姐在一起啊?她今天来找你,我看她挺急的就让她去竹林啦,怎么你们没遇上?”      “没有。”凤有初摇摇头。      “你吃过了吗?我让牛婶儿给你留了饭菜,还在锅里热着呢。”云千涯关切道。      他的眼神温柔极了,凤有初心里一颤,别过脸去不和他对视,一面对福春儿说道:“我到李府去一下。”说完,不等云千涯开口,她迅速跨出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云千涯讨了个没趣,叹口气坐回到椅子上,瞥见桌上放着沈苏俞的琴,心里一阵泛酸。他勾起手指在琴弦上用力拨了一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把正在捣药的福春儿吓了一跳。      “云公子,你怎么了?”福春儿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云千涯摇摇头,起身回房。经过后院,他失落的样子被牛婶儿瞧个正着。      “云公子,怎么,你又惹姑娘不高兴了?”牛婶儿拉住他问道。      “我没有啊。”牛婶儿这么一问,倒是勾起了他的委屈。他立刻否认道。      “你就别骗我了,除了本神姑娘,谁还能让你如此失魂落魄?我看你呀,头上好大一朵乌云哦。”说着,牛婶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千涯哪有心情开玩笑,环抱手臂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道:“不是乌云,是迷雾。”      “迷雾?”      “我学了她最爱的曲子,还亲手弹给她听,谁知她无端端就生气走了。牛婶儿你说,我哪里做错了?”      “额……是不是你弹得太难听了?”      “不会吧?我可是得到乐神、咳,琴师认可的。”      “这样啊。”牛婶儿认真思索片刻,猜测道,“我看不是你做错了,而是时机错了。”      “时机错了?”云千涯疑惑地蹙眉。      “对啊,你想想啊,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想到欣赏音乐?那肯定是心情很好的时候拿来消遣的嘛。可是现在呢?你们遭逢洪灾,流落在此,姑娘的人生从此巨变,前路渺茫,哪里还有心思听你弹什么曲子?”      云千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神女听沈苏俞弹琴时明明很享受啊。      牛婶儿嫌他反应慢,咂嘴道:“啧,你们男人就是粗心。你想哄姑娘高兴,当然要先弄清楚她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否则就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不撅你才怪。”      云千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想到:如今神女最想要的,便是恢复法力重回天庭吧?他要做的,就是更努力地调息休养,在法诀的帮助下打通奇经八脉,重新激发内丹的法力。      “牛婶儿,多谢!”他刷地起身抱拳道谢,马不停蹄冲回房间。      凤有初见到李翎儿时,她正在李府花园的湖心亭上失神而立。她眼眶湿润,脸上却没有泪痕。相识虽短,凤有初却已很明白她的个性,她太过坚强,不允许自己轻易落泪。      “发生何事?”      听到凤有初的声音,李翎儿的身子顿了一下。她转过身来,真真切切地看到凤有初,忽然微微一笑,眼角终于滑落一滴泪。 第30章 绿裳情敌,墨臻:我咋不知? 见到李翎儿伤心,凤有初第一个反应就是猜测到:她一定撞见自己和沈苏俞在竹林里共同抚琴那一幕了。 “你不要误会,我和沈苏俞只是一起弹琴,别无其他。”她好言劝道。 李翎儿闻言却笑了,道:“姑娘以为我为此事伤心难过?” “难道不是吗?”凤有初蹙眉道。她这一句既不是肯定,也不算否定,只间接承认她确实瞧见了那一幕。 “我李翎儿从不拖泥带水,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后悔。” 凤有初嘴角露出笑意,她向来最欣赏李翎儿豪爽干脆的性格。她问道:“你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李翎儿脸色黯淡片刻,叹道:“我知道大哥的心结是什么,一直以来他想要的都很简单。人人都怕李宝琛,人人都当他是洪水猛兽,其实他的心才是最脆弱的,谁拿真心对他,他便会对谁掏心窝子的好。可他偏偏又不稀罕别人的真心,他穷尽一生所追寻的,不过是爹娘的爱罢了。” 凤有初思忖着她的话,想起李大少那张嚣张跋扈、令人讨厌的脸,实在没办法把这样的李大少和李翎儿口中的脆弱联系在一起。 “我哄了娘好久,她才愿意开口谈及李宝琛,言语之中饱含内疚。我悄悄差下人把李宝琛引至祠堂门外,偏在此时,娘又数落起他来,一时语快,叫他去死。李宝琛在门外就发了疯,抢了护院的刀就往自己身上捅,谁也拦不住。”  “他死了?”凤有初吃了一惊,正想着活该,再一看李翎儿满脸忧伤,连忙压下心头畅快之感。 李翎儿摇摇头,道:“没有。他受了伤,娘也惊吓过度卧病在床。如今他们都责怪我,一个骂我不孝,一个骂我白眼狼。娘说,从前她和大哥虽再无亲情可言,但至少相安无事,现在,呵,现在连表面的平静都被我毁了。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我反倒成了这个家的罪人?”说着,她的眼眶又湿润起来,眉宇间露出疲倦之色。 原来她是为这件事难过。凤有初轻叹一口气,安慰道:“你没有错。李大少和你娘的心结种得这么深,不可能仅凭三言两语便得到化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才烧了一把火,当然不够,还要再烧第二把,第三把。” “我明白。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这第二把、第三把火要怎么烧。若是真如娘所说,这个家在我手上彻底散掉,那我……”李翎儿说不下去,抬眼向上看,把眼泪逼退。 “如果注定只剩空架子,那这个家散了也罢,何必强求?”凤有初劝道。 李翎儿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认识凤有初这段日子以来,从未听她提起过家人。之前,她听了牛婶儿的话,以为姑娘是经历家破人亡之痛,不愿提及,可几番谈话下来,姑娘话语中传达出的皆是对亲情的淡漠和不解,难道…… “本神姑娘,翎儿冒昧问一句,你有家人吗?” “没有。” “姑娘从小便是孤儿?” “额……在凡、你们这里也可以这么说吧。” 李翎儿眼中流露出心疼的神色,柔声道:“对不起,我提起姑娘的伤心事了。” “伤心?”凤有初不解地挑眉,“这有何可伤心的?” 李翎儿又是一愣,忽然笑道:“有时候我真羡慕姑娘,因为不曾拥有,也就无需纠缠其中,可以了无牵挂,自由自在。” “如果你口中的家让你如此痛苦,你又何必非要保全不可?” 李翎儿想了想,举例道:“姑娘,我问你,若是牛婶儿和张大夫之间生了嫌隙要分开,天天争吵不休,弄得医馆也开不下去,所有人都很痛苦,你会不会劝阻呢?” 牛婶儿和张大夫分开?那小宝怎么办?恐怕光是看到爹娘吵架,他就要吓坏了吧?凤有初当即蹙起眉头,答道:“我会。” 李翎儿露出一丝笑意,望着凤有初不接话。 凤有初一怔,李翎儿方才的问题在心中盘桓,她渐渐开始体会到李翎儿复杂的心情。 见她不说话,李翎儿也一时无语,转过身去望着湖面。湖面澄清见底,她眼中却是无限惆怅,笼罩着一层拨不开的迷雾。 “抱歉,”凤有初轻叹道,“我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帮不了你。” 李翎儿连忙道:“不,姑娘误会了,我并非向姑娘求助。只是我自小离家拜师学武,在这素水镇上一个能说体己话的朋友都没有。从前,我有师兄为我分忧解难,如今——”说着,她看着凤有初,顿了顿,又道,“姑娘能过来陪我,听我说这一大堆扰人的话,我已经很感激了。这次回来能交到姑娘这个好朋友,我真的很开心。” 朋友?凤有初微微一愣,她有众多神友,却只有凤凰兄一个朋友,只因共同来自混沌,彼此心意相通,却从不相互挂牵,和凤凰兄相处,就像是和另一个自己相对。如今被一个凡人视作朋友,她一时间竟说不出是何滋味,但有一点是清楚的,至少,她并不排斥。 自从滞留凡间以来,她似乎越来越被同化,也越来越习惯凡间的情感侵袭——她越来越像一个凡人了。 她忽然想起墨臻,怪不得他当初那般留恋人间,屡次犯戒下凡。幸亏他只是贪吃贪玩,若是早先恋上凡间女子,怕就没有绿裳什么事了。 “父君,您明明说过,只要儿臣学会驾驭炽魂箭,您便同意儿臣娶绿裳为妃,如今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九重天上,墨臻正在与天帝争辩。 天帝揉着眉心,不愿理会。 天母娘娘连忙劝道:“臻儿,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东少神君和神女尚无消息,南少神君和霁风神尊带兵在外,其他几位神尊又重伤初愈,天庭人心不稳,各部族野心勃勃,你父君已经够烦心的了,你还拿这种小事来烦他,实在是不懂事。” 墨臻道:“儿臣也很担心他们。儿臣并非马上就要迎娶绿裳,大办婚礼,儿臣只是想听到父君亲口应允,求父君、母后成全!” “你父君很累了,你先退下,这件事容后再议。” “母后,父君只要点头同意便是,难道父君连这点力气也没有了?父君母后时常教导儿臣,承诺如山,信义如铁,难道都是假的?”墨臻心中急切,一时不顾礼节。 “放肆!”天帝本就不可能同意他娶一个仙婢做正妃,又正在心烦意乱的当口,不禁喝道,“看来朕把你送到绝尘殿是送错了!等找回神女,朕倒要好好找她算账,问问她是怎么把堂堂七皇子教成这么个色迷心窍的东西!” “此事与神女无关,父君此话实在毫无道理。”墨臻连忙为神女辩解。 眼看天帝真要动怒,天母娘娘连忙打圆场,“行了,你父君一时气话,你也当真?”她走到墨臻跟前,柔声哄道,“你父君还不是怕你历练不够?一支小小的炽魂箭能证明什么,这九重天上比炽魂箭厉害千百倍的法器比比皆是。这不过就是个小小的考验,要想说服你父君,你还得拿出更大的本事来啊。” 墨臻将信将疑道:“更大的本事?什么更大的本事?” “星焕圣君有八件法器,炽魂箭排名最末,母后觉得至少得拿下一半,才能让你父君对你刮目相看。” “一半?那岂不是要修炼好几年?”墨臻皱起眉头。 天母娘娘激将道:“几年都忍耐不了,也难怪你父君对你和绿裳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这跟绿裳有何关系?”墨臻越听越糊涂。 “你二人若情比金坚,千年也不过弹指之间——难道还要母后再往下说吗?” 墨臻恍然大悟,向天母娘娘道谢,向天帝赔罪后欣喜离去,直奔绝尘殿。 天帝长叹一声,摇摇头。 天母娘娘上前宽慰道:“夫君别担心,九幽王女辛乌已经出发了。” 天帝微微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以手支额,闭目养神。 天母娘娘命人取来薄锦,仔细为天帝披上。夫君此刻心中所想,她全然明白。虽说仙婢不得为正妃,封个侧妃也并无不可。只可惜目前看来,臻儿的妻子只能是辛乌,这位九幽王女是绝不可能忍受臻儿纳妾的。 玄雀一战后,云荒各部族投奔幽居天地交界处的九幽部落,九幽王被推选为部族之首。九幽王生性豁达,淡薄权势,但不断壮大的九幽部落仍旧不可避免成为神族最大的威胁。天帝早就有与九幽部落联姻之意,却一直被九幽王婉言拒绝,只因九幽王膝下无子,只有辛乌这一个女儿。辛乌嫁入天宫,无疑成为质子,九幽王宗纵然能够趁此机会监视天庭,里应外合,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舍得牺牲辛乌。 三日前,联姻之事出现转机。九幽王奏请天帝恩准辛乌随星焕圣君修习三个月,并将此事传至整个云荒。他这是要确保辛乌的安全。素闻辛乌醉心奇门法阵,想来此番上天宫学习撷星阵是她自己的意思。天帝便想趁此机会撮合辛乌和臻儿。 天母娘娘想起三千年前随天帝巡访九幽部落时曾见过辛乌,虽非倾城佳人,但容貌比起绿裳自是强于百倍。况且,辛乌身为王女,气度学识均属上乘,又是个体贴懂事的姑娘,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相信臻儿和辛乌朝夕相处后,也会不由自主被辛乌吸引,明白谁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其实要绿裳和臻儿分开很简单,只是天庭情势紧张,大地塌陷又迫在眉睫,这九重天上实在经不起折腾。臻儿年轻气盛,绿裳虽为仙婢,但毕竟是神女贴身的人儿,这件事若采取强硬手段,还不知要闹成什么局面。 天母娘娘心疼地望着天帝,轻轻抚摸他花白的鬓边,轻声道:“夫君,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绿裳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向殿门外张望,一会儿窃喜娇羞,一会儿紧张担忧,眸子里写满期待。终于,盼望许久的身影出现了,她不禁快步迎上前去,看到墨臻脸上并无喜悦之色,心顿时一沉,亮晶晶的眸子黯淡不少。 她别过脸去,伤心垂首。 墨臻握住她的双肩,让她正面自己,柔声道:“绿裳,你别难过。父君不是反对我们在一起,他是想考验我们。” “考验?”绿裳睁圆了眼睛问道。 “嗯。父君认为我们只是闹着玩。绿裳,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坚持下去,叫父君看看我们的真心。所以,不管有什么阻碍,你都不要害怕,你只要相信自己,相信我,明白吗?” “那天帝这次又要怎么考验你呀?” “不难,只要我能学会驾驭师父的四样法器就成。就是……”说到这儿,墨臻有些犹豫。 “就是什么?”绿裳急忙追问。 “就是这次时间要长一些。” “要多久呀?” “少则三年,多则五载。” 闻言,绿裳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充满理解地笑道:“我知道了。殿下,你放心吧,绿裳会在这里等你,一步也不离开。” 墨臻一阵感动,轻轻捏住她的脸颊,哄道:“小傻瓜,我又不是三年五载都不来看你,你舍得,我可不舍得。” 绿裳脸颊顿时红了。她低下头去,羞赧的模样甚是可爱。 墨臻情不自禁在她脸颊落下一吻。这一吻如同在绿裳脸上点了一把火,她捂着脸跑到一旁去,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翠叶仙树茂密的枝叶间传来神鸟的长鸣,似乎在取笑这对情窦初开的小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忙呆了。已经连续轮空三周了,宝宝心痛。加油加油继续加油~~ 第31章 翎儿晕倒,凤有初:酸! 云千涯请张大夫帮忙调理体质,试图以强劲药力冲击穴道。张大夫再度为他研制药浴,同时替他施针,使他心神专一,犹如入定。怕他受到打扰,张大夫特地找人在房间内外均挂上一圈蒲草席,又吩咐医馆内所有人尽量保持安静。 三日后,云千涯转醒,不见凤有初,再一看沈苏俞的琴也不在了,心中若有所思。他拉住正准备出门的福春儿问道:“姑娘去哪里了?” “应该和沈公子在长亭对弈吧。二人对弈至今,沈公子一次都没赢,这几日镇上的人都在笑话他呢。”福春儿的回答果然不出所料。 云千涯穿好衣服赶至长亭,只见凤有初和沈苏俞在长亭最高处的榭台相对而坐,两人皆是素色衣衫,发丝如瀑,随风轻曳,脸上的淡漠从容的神色也如出一辙,真如一双不沾尘埃的世外高人。围观的人群似乎也不忍打扰这一幅宁静美好的画面,只在长亭底下围着,仰头相望。 李翎儿不知从何处而来,走到他身边,和他一同仰头望着高处的人儿,轻叹道:“他们真的很相配。” 云千涯扭头看她一眼,哼笑一声,对这个观点全不认同。 “抱歉,我无意冒犯你。”李翎儿浅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她,一如我心里有师兄。可是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明白吗?” 云千涯挑眉道:“勉不勉强,争取了才知道。” “从前的我也跟你一样执着,可是结果呢?”李翎儿惆怅道。 “我跟你不同,沈苏俞心里没有你,可她心里有我。”云千涯胸有成竹道。尽管他不知道凤有初为何对他冷淡如初,但是他的感觉不会出错。 李翎儿本就被接连的打击弄得身心俱疲,偏偏云千涯又如此直白,无异于在她还未愈合的伤口上又狠狠刺了一刀。她猛一阵晕眩,站不稳了。 云千涯连忙扶住她,问道:“李姑娘,你没事吧?” “没……”李翎儿脸色发白,身子直往下沉。她下意识抱住云千涯,忽然头一歪,晕了过去。 “李姑娘、李姑娘?”云千涯连唤数声,见她嘴唇也渐渐失了血色,浑身冰凉,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将她横抱起来,朝医馆跑去。 “笃!” “姑娘,这一子大意了。在下险胜,承让、承让!”沈苏俞赢了凤有初,难言兴奋之色。 “沈公子赢了!”“沈公子终于赢了一局!”围观的人群也热闹起来,四下奔告。 凤有初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食指和中指还好端端地伸直了,只是力道松了,原本夹在指间的棋子落到了棋盘上。 沈苏俞仍有些不敢置信,仔仔细细打量棋盘,回忆方才二人走过的每一步。 凤有初抬眼望远,云千涯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了。 方才他和李翎儿似乎很是亲昵,他们何时如此熟络了? “姑娘,该你落子了。”她失神间,沈苏俞已然把双方棋子收拾好,重新开局。 凤有初木然地拈起一枚棋子,愣神片刻,又将棋子掷回棋钵,起身道:“今日到此为止。你最好随我回医馆一趟,李翎儿出事了。” “小师妹?她怎么了?”一听李翎儿有事,沈苏俞也不再恋战,紧张道。 “我也不清楚。快走吧。”说罢,凤有初转身边走。沈苏俞比她走得更快,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两人赶回医馆,却不见李翎儿,只看到云千涯在柜台边等着张大夫抓药。 “李翎儿呢?”凤有初四下环顾,疑惑道。 看到她和沈苏俞并肩而立,云千涯不动声色地迎上去,挡在两人之间站定,才说道:“李姑娘已经走了。”说着,他愣了一下,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李姑娘来过医馆?” “哦,我方才听街上的人说,她当街晕倒,被人抱到医馆来了。”凤有初无意识地在抱字上加了重音,“她没事吧?” “没事,只是食欲不佳,有两天没吃东西了,身子能不虚吗?”张大夫说道,一边把抓好的药递到云千涯手上,“福春儿采药去了,夫人又走不开,云公子,只好麻烦你把药给二小姐送去了。” “不如由我代劳吧。”沈苏俞脸上的担忧还未褪去。 此言正和云千涯心意,他把药包递过来,客套道:“那就麻烦沈兄了。” 沈苏俞伸手去接,还没碰到药包便顿住片刻,又把手缩了回来,抱歉道:“我忽然想起来我还要其他事要办。” “你没事吧?”凤有初见他神色有异,顺口问了一句。 “没事。”沈苏俞微微一笑。 云千涯在一旁看着,吃味道:“李姑娘是为了你才晕倒的,你就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她昏迷之时,嘴里叫的可都是你的名字。” 沈苏俞答道:“如此我便更不能去了。” 云千涯哼笑道:“怪不得李姑娘一醒来就急着离开。心上人如此薄情,见了面只怕更伤心。” “你还不赶紧送药去?”凤有初斜眼看了看云千涯,挑眉打趣道,“英雄救美岂能只救一半?” 捕捉到她语气中一丝微酸,云千涯一怔,心跳略微加速,喜悦之意渐渐爬满心房。他故意试探凤有初道:“英雄嘛,我就愧不敢当,不过这翎儿姑娘确实是个美人,就连脸上那道疤痕都很可爱,很特别。她平时英姿飒爽,正直坚强,没想到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唉,当时我抱着她,只觉得抱着一个空包袱,太轻了。我不得不抱得紧一些,不能让她像一片羽毛似的被风吹走啊。” 翎儿姑娘?凤有初听得眉头突突直跳,轻哼一声,高挑眉尾,道:“才这么一会儿,你对李翎儿的了解便如此深了?”说着,她又瞥了沈苏俞一眼,道,“你小师妹的情伤有人治了。” 沈苏俞哪里有心思参与他们的斗嘴,催促云千涯道:“云兄,有什么话等送完药再说吧。” “你这么关心李姑娘就自己去。”云千涯把药包塞到沈苏俞手上。 “不行。”沈苏俞立刻把药包还给云千涯。 “嗳?你明明很紧张李姑娘,为什么这么别扭?”云千涯觉得奇怪,追问道。 凤有初哼道:“便是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登徒子。” 知道她在生气,云千涯心里高兴,嘴上争辩道:“我抱翎儿是为了救人,夸赞她的话也是出自真心,这怎么就是登徒子了?” 正在这时,福春儿背着药篓,抓着一大把山花进门来。 云千涯上前接过他手上的花,又帮他取下药篓,不由分说把药包塞到他手里,把他推到门外,说道:“张大夫让你把这几包药送到李府去。” “啊?哦……”福春儿稀里糊涂地往李府跑,想想不对,回头看了看。 云千涯狡黠一笑,朝他挥挥手,再一转身,就看到凤有初眼神犀利地盯着他。 翎儿?连姑娘都省了?这才见过两次面,便叫得如此亲昵。当初他唤她初儿,可是在相处一段时间之后的事。凤有初越想越气恼,干脆坐到桌边,侧过身去不再理他。 沈苏俞下意识也要坐下。他还牵挂着小师妹,但是他不能去看望。小师妹还未放下,他若是去了,便是给了她希望,而这无法实现的希望,恰恰是最残忍的。 “沈兄方才不是说有事要办?”云千涯抢先他一步在椅子上坐下,扬起下巴,微笑道。 “哦,是。”沈苏俞有些尴尬地笑笑,道,“那在下就告辞了。” 说话间,一只蝴蝶从门外飞入,落在云千涯手中的花束之上。这只蝴蝶很是特别,翅膀是透明的,充满琉璃一般的五彩光泽,浑身还散发出一股香味,虽然很淡,却与花香完全不同,很是独特。 凤有初一眼就喜欢上这灵巧的小东西,惊奇地向云千涯问道:“这是什么?” 九重天上没有蝴蝶,云千涯也不知此为何物,一时语塞。 “是蝴蝶。”沈苏俞答道,“只是我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蝴蝶。” “蝴蝶?”凤有初喃喃重复,对这个名字也颇有好感。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亲近这只异常漂亮的小蝴蝶。 她还没碰到,蝴蝶便受到惊吓,猛地扑棱翅膀。她连忙缩回手,连呼吸都变得轻柔缓慢,生怕把蝴蝶吓跑了。 “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冰魄琉璃蝶!”张大夫凑上前来,仔细端详许久,连连点头,露出难以置信的兴奋神色。 “传说中的?”云千涯抓住一个关键词。 “冰魄琉璃蝶?”沈苏俞接着说道。 张大夫轻捋胡须,慢条斯理道:“不错。这个传说已经有三百多年了。传说在沧湫山深处有个蝴蝶谷,谷里四季如春,栖息着数百种奇异的蝴蝶,冰魄琉璃蝶便是其中最寻常的一种。那些蝴蝶终日偏偏飞舞,美不胜收。到了夜里,还能见到一种会发光的蝴蝶,神秘极了。” “这个蝴蝶谷在什么位置?”凤有初充满期待地问道,光是听张大夫描述,她就已经迫不及待想去了。 张大夫遗憾地叹道:“这只是传说罢了,我在沧湫山采了一辈子药,几乎把山里每个角落都走遍了,从未见过什么蝴蝶谷,也不曾见过冰魄琉璃蝶。” “可是这只蝴蝶……”云千涯看一眼冰魄琉璃蝶,又看向张大夫。 张大夫皱起眉头,也想不明白。思索片刻,他猜测道:“如此特殊的蝴蝶的确少见,或许,曾经有缘得见的人杜撰出了这个传说,也杜撰出了冰魄琉璃蝶这个名字。” 看到凤有初失望的眼神,云千涯脑中灵光一闪,提议道:“既然冰魄琉璃蝶不常出现,就一定有一处隐蔽的固定栖息地。我们把这只蝴蝶放了,一路跟着它,不就能找到蝴蝶谷了吗?” “冰魄琉璃蝶的翅膀是透明的,在明亮的天色下恐怕很难辨认吧?”沈苏俞觉得不可行。 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沈苏俞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本神姑娘,你之前是否从未见过蝴蝶这种生物?” 凤有初点点头,“嗯,未曾见过。” “这就怪了,我记得刘桥镇风景秀丽,花草繁盛,怎会没有蝴蝶呢?”沈苏俞不解地自言自语。 云千涯眼皮一颤,赶紧在心里盘算合理的说辞。 第32章 修焱责骂,霓翛:委屈 凤有初不慌不忙道:“我何曾说过我是从刘桥镇来的?我流落在此,碰上灾民逃难,不过是凑巧罢了。”      云千涯顺势接道:“又凑巧呢,我们的家乡地势特殊,偏就没有蝴蝶。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沈兄乃修道之人,不会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吧?”      沈苏俞笑一笑,点头称是。      牛婶儿把晒好的药从后院端过来,招呼道:“前屋是看病的地方,你们聊天呀去后院,我给你们沏茶。”   “牛婶儿不用客气,沈兄还有事情要办,我和初儿又不是外人,想喝茶的话自己倒就行了。”云千涯对着沈苏俞客套地微笑,话中别有深意。    “谢谢牛婶儿的好意,我这就告辞了。”沈苏俞站起身来。   凤有初看着云千涯暗暗嘚瑟的眼神,故意伸手拉住沈苏俞的手腕,柔声道:“喝杯茶的功夫,不碍事的。”   她以为云千涯会气恼,谁料他只是脸色微微一变,便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没有任何表示。   沈苏俞心思何等通透,早就觉察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再次告辞,转身离开。      他原打算直接回客栈,双腿却不听使唤地走到了李府大门外。      小姐的心上人李府上下岂有不认识的道理,守门的护院当即撤去一个进去通报,另一个热情地跟沈苏俞打招呼,“沈公子来看小姐?快请进!”      沈苏俞站着没动,问道:“小师妹身体怎么样了?”      “吃了些粥,也服了药,好多了。”      “那就好。”沈苏俞松了一口气,转身要走。      护院连忙喊道:“沈公子不进去吗?”      “下次吧,我还有事要办。”沈苏俞迟疑片刻,还是离开了。      李翎儿刚得到沈苏俞到来的通报,正欣喜,又听下人说他已经走了,不觉心痛,李大少让厨房特别为她准备的补汤,她是一口也喝不下了。      丫鬟把补汤端出去,被李大少瞧个正着。原本他还在为妹妹自作主张那件事生气,如今也顾不上生气了,只剩下心疼。      他取过补汤亲自送进李翎儿房间,轻声哄道:“妹妹,这汤里放了好几味名贵补药,你不能不喝,听话。”      李翎儿像小时候依赖他那样靠在他肩上,道:“大哥,这些东西都不管用。你要是真想让我好过,你就答应我,试着原谅娘,好吗?”      李大少没有回答,把碗放下就要走。      “大哥!”李翎儿拉住他,殷切地望着他的眼睛。      李大少甩开她的手,脸上露出啥少有的痛楚之色。他冷冷道:“妹妹,如果你再做出伤害大哥的事情,就别怪大哥翻脸无情。”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李翎儿愣了半晌,深深叹口气,无力地躺倒在床上。      一时无人前来看病,张大夫伏在柜台上记账,凤有初和云千涯相对而坐,彼此无言。凤有初还在生气,云千涯却眉目含笑,更让她心里堵得慌。   冰魄琉璃蝶忽然振翅飞走,凤有初下意识伸手去拦,云千涯也正伸手来扑,没碰到蝴蝶,倒是抓住了她的手。   凤有初往回缩手,却被他握得太牢,一点办法也没有。    “放开。”她蹙眉命令道。   云千涯微微挑眉,翘起嘴角,“方才你这样抓他的手,却被他挣开,你心里一定不痛快。你不痛快,我可以哄你,可你要是挣开了我,我也会不痛快,就不能哄你了。看着你不高兴,我可不忍心,还会更加难过,与其让自己更加痛苦,不如现在就把你抓得牢牢的。”    “你……”凤有初吐出一个字,又顿住。他这张无赖脸明明讨打得很,可是他说的这些话去叫她心里一阵甜一阵暖的,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我跟李姑娘之间……”云千涯忽然提到李翎儿。   凤有初心尖儿一颤,不自觉有些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云千涯不紧不慢地眯眼笑,吊足她的胃口才说道:“什么事也没有,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凤有初脸颊发烫,心中窃喜,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道,“你跟她如何,与我何干?”      云千涯仍旧眯起眼睛,笑意满脸。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松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往后院走。   噢哟,他这副吃定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凤有初半张嘴巴瞪着他的背影,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心道:这臭小子哪来的自信?嘁,霓翛单纯,李翎儿缺爱,她堂堂上古神女岂是这么好骗的?就算是吃定了,也该是她吃定他才对吧?   牛婶儿和张大夫一个坐在矮凳上整理药材,一个埋头整理账簿,不约而同地笑着摇了摇头。    “阿嚏!”一个喷嚏打了一半,霓翛慌忙用手捂住嘴,从草丛间抬起身子来四下望了望,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四周的萤火虫没有被吓跑。   不一会儿,她手中用丝帕扣成的小袋便装满了萤火虫,在夜幕下如同意盏微型的灯笼,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美极了。她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又抬起头仰望星空。   原来从凡间往天上看,星星就像是洒在玄色布料上会发光的碎屑。还有这闪着微光的小虫,就像是落在凡间的星星,真是太神奇了。   她轻轻握着丝帕,从布满杂草的河边往客栈跑去,刚到主街,便一头撞在一堵胸膛之上。   “哎哟,好疼啊!”她捂住额头嘟囔道,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人攥住手腕拉到角落,接着,修焱的声音在耳边炸裂,“我不是叫你别乱跑吗?我有没有说过人间很危险?先不说潜伏的妖怪,像你这么单纯的小姑娘,心眼坏一点的凡人你都招架不了,你知不知道?”   霓翛耳膜震得生疼,她捂着耳朵往一边躲,忽然想起自己是公主,再一看修焱身边还站着几个天兵,脸上顿时挂不住,气道:“放肆!你竟敢对本宫如此不敬!”   “公主若是乖乖听话,微臣又怎敢对公主不敬?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修焱生生咽下后半句话,心中的后怕还没褪去。      “你!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我是公主,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不着!”见他一点面子也不给,霓翛也火了。   “公主不要忘了和微臣的约法三章。”修焱沉声道,“如若公主无法遵守,我即刻送公主回天庭。”   这个杀手锏一出,霓翛顿时败下阵来,这反倒让她更生气委屈,眼泪一下子涌上来。   她强忍着眼泪,倔强道:“你就知道凶我,为什么你不问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修焱最怕看到她的眼泪,语气当下便柔和许多,“公主去哪儿了?”      “我看你整日为了云千涯忧心忡忡,想找些什么让你开心一点嘛,结果你这个死修焱,不但不领情,还不分青红皂白在这么多人面前教训我,我讨厌死你了!”霓翛把丝帕扔到他身上,负气跑走。      修焱接住丝帕,托在掌心一看便明白了霓翛的好意,顿时懊悔不已,拔腿便追。   霓翛知道修焱一定会追来,赌气找了一处角落躲起来,等他带着天兵跑到前面去了,她才出来往回跑。      哼,谁让他凶她,一会儿她就在客栈里舒服地待着,还不让客栈里的天兵给他通风信,看他着不着急。      主街到客栈的路并不远,走了半个时辰都还没走到,霓翛觉得奇怪,定睛一看四周,心里顿时一阵发毛:这根本不是主街!      她明明一直沿着主街走的,怎么眼前的景象完全变了样?没有行人,没有建筑,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远处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看来还是和修焱待在一起比较安全。霓翛马上转回身去追修焱,却被突如其来在眼前放大的一张脸吓得尖叫出声。      那是一张中年女人的脸,脸色煞白,嘴唇近乎黑色,一双眼睛没有眼白,像两个黑黝黝的洞穴,却又散发着幽幽的绿色,诡异极了。      霓翛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颤抖地大声质问道:“何、何方妖孽,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本公主的去路!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天界六公主,天帝最宠爱的女儿!”      “天界公主?果然是神仙。”中年女人哈哈笑起来,血红的舌头毫无预兆地弹出来,舌尖有明显的分叉。      “你是蛇妖!”霓翛恍然大悟道。      “我无需跟你废话,把内丹交出来!”话音未落,中年女人忽然出手,在她腹部狠狠打了一掌。      霓翛避让不及,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裂了。她的内丹在动摇,不行!      可是老蛇妖的功力远在她之上,她勉强拆了十几招便撑不住了。      忽然,她看到蛇妖一处破绽,连忙汇集全部力量攻击,谁知这是蛇妖故意设计的破绽,就等着霓翛上当。      霓翛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蛇妖一记连环掌狠狠攻击她的腹部,巨大的疼痛令她差点昏了过去。      她的内丹被一点一点往上顶,已经到了嗓子眼。      蛇妖又是一掌打在她心口,翻手有大拇指抵住她的喉咙,把内丹往上推。      “呃!”霓翛呻/吟一声,把内丹吐了出来。      蛇妖伸手去抓,已经碰到内丹了,却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抢了去。      “修焱!”在这个生死关头看到修焱,霓翛简直感动得想哭。      蛇妖不是修焱的对手,身上似乎还有伤,很快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她逃回自己修炼的洞穴,看影儿不在,因为强撑而绷紧的身体猛地软瘫下来,倒在石床上用力喘息。      “干娘,你又去抢别人的内丹了?”忽然,一把温柔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次轮空了。今天出现的新人物都是伏笔~ 第33章 千涯人呢?凤有初:奇怪 蛇妖一怔,慌忙擦去嘴角的血,忍痛站起身,以笑容来掩饰受伤的事实,“没有,我、我就是出去散散步。” 被唤作影儿的女子正坐在她身后的石桌边,为一只受伤的雀儿包扎腿上的伤口,头也没抬,笑道:“干娘不要骗我了,你一说谎话就会结巴的。” “你这丫头,我落红妆八千年道行在身,还用得着骗你吗?”话还没说完,她竭力压制的伤痛再也忍不住。怕影儿发觉,她迅速往另一个洞口走去,又说道,“我累了,要早点歇息,你别打扰我。” 她一边疗伤,一边暗暗想到:这一千年来,她被狼尸毒折磨得死去活来,就连影儿都跟着遭殃。狼尸毒牵制着她的内元,她根本无法继续静心修炼,只能靠抢夺他人内元的捷径来自救。可是,再多恶妖的内元都抵不上一个神仙的内丹。如果她能顺利抢到那位天界公主的内丹,体内的狼尸毒一定能祛除干净。只可惜小丫头片子身边那位天将极为厉害,将她伤得这么重。只怕待她伤愈之时,他们早就离开人间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胸/口一闷,呛出一大口鲜血。 “公主别怕,那蛇妖已被我打至重伤,不敢再来了。”修焱望着牢牢扒在自己怀里的霓翛,想抱住她安慰一下,手都伸出去了,在半空顿了许久,还是放了下来。她毕竟是公主,更重要的是,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拥抱实在把他冲击得有些手足无措。在战场上骁勇威武的南少神君,此刻居然慌了。 霓翛只管在他怀里哭,一边哭一边捶打他的身体,呜咽道:“死修焱,讨厌!都是你啦,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跑到蛇妖的结界里面……” “微臣知错,任打任骂。”修焱哑然失笑。这傻丫头身体里到底装了多少眼泪?他胸/口已经湿得可以滴水了。 等她哭够了,修焱帮她把内丹送回体内,柔声道:“公主,我们回去吧。” 霓翛不理他,带着眼泪气呼呼地先跨出一步,却又立刻大叫一声,往地上倒去。 修焱马上扶她一把。霓翛倒在他身上,嘴巴里还在倒抽冷气。 “公主,你怎么了?”他立刻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脚扭了。”霓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微微抬起右脚,哎哟哎哟地叫唤。 修焱俯身检查她的脚踝,确实肿得厉害。他轻轻揉捏几下,站起身来。 “你还不施法帮我疗伤?”霓翛气道,却见他翘起嘴角,一时更加生气,嚷道,“我为了你差点丢了内丹,元气大伤施不了法,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修焱却道:“受点教训,公主才能长记性,以后就不会到处乱跑了。” “你……修焱!” “嗯。” “你你你放肆!” “公主息怒,微臣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危着想。” 霓翛和他对视许久,气得鼻孔都在冒火,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哼哼。修焱的性子她了解得很,看上去软绵绵好欺负,等你一拳打过去,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块臭石头,硬得过分! “那你背我回去。”她嘟着嘴,不甘心地命令道。 “微臣遵命。”修焱听话地背过身去,半蹲下来等她。 夜已深,屋檐下偶有灯笼昏黄,幽暗的长街上,明朗的月光把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映照得格外清晰…… “你怎么越走越慢?”霓翛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蹙眉问道。 修焱没有回答,默默地加快步子,不一会儿又慢下来。 “喂,你是不是很不情愿啊?”霓翛在他背上打了一下,掌心却传来诡异的黏腻。她把手凑到眼前一看,还没看清,一股腥味便钻入鼻腔。她惊叫道:“修焱,你流血了!” 修焱顿了一下,道:“没事,就是方才被那蛇妖轻轻抓了一下。” 霓翛这才发现,他的声音很无力。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呆子居然还说这种话!她忍不住高声喊道:“笨蛋!” 习惯了她对他呼来喝去,修焱一时间竟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关心,轻声道:“公主的衣服一定被弄脏了,微臣……微臣又错了。” “你放我下来。”霓翛气不打一处来,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只好命令道,“放我下来听到没有?” “马上就要到了,公主再忍受片刻就好。”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霓翛急得手脚并用地挣扎,从他背上挣脱,忍痛一瘸一拐绕到他面前问道,“你为何不为自己疗伤?” 修焱沉默不答。 “你说呀!”霓翛又急又气,恨不得打开他的脑袋直接看看里面装着什么想法。 “那蛇妖虽不是我的对手,但她身上的蛇毒却很厉害。我中了毒,暂时失去法力了。” “什么?你也失去法力了?那要是蛇妖卷土重来怎么办?” “公主别担心,蛇毒只是暂时封闭了我全身的穴道,我不能施法,但内力修为还在,调息几个时辰就没事了。” 听他这样说,霓翛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望着修焱,明亮的眸子里流露出关切之色。她说道:“怪不得你宁愿背我也不为我治疗脚伤。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气我的。我也真是的,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嘛。” “用脚趾头想?”修焱重复一遍。 “对啊,你那么笨,又那么古板,怎么可能故意做这种事。” 笨拙,古板,原来这就是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修焱一阵失落,忍不住自嘲道:“我当然比不上千涯那么有趣了。” 冷不丁听他提起云千涯,霓翛愣了一下,别过脸去不说话。 修焱后悔得想打自己一耳光。他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云千涯和神女,这是霓翛最担心难过的事情,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吃干醋?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良久,霓翛先开口道:“快走吧。” 修焱第一个反应就是蹲下身来要背她。霓翛心里感动,嘴上拒绝道:“不用你背,我自己能走。”说着,她一瘸一拐向前走了几步。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咬牙坚持,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知从背后看,她的不便十分明显。 她刚跨出下一步,便被修焱不由分说拽到背上。 她能感受到他的体力在迅速流失,因为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除了开始那十几步,接下来一步比一步慢。 “修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修焱在心中回答,口中说的却是——“因为一句话。” “啊?”霓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并非神的后代,而是星宿陨落凡间后的转世精灵。天帝恐我成妖,将我召回天庭。” “这个我知道。”霓翛不明白他为何要从身世说起。 修焱继续说道:“精灵本就不可与神相提并论,我性格内敛,不敢与众神亲近,也没有玩伴,渐渐地,所有人都习惯了将我遗忘。直到我五百岁那年,公主拉着我的手,向所有的伙伴宣布我是你的朋友。我永远不会忘记公主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是什么?”霓翛努力回想,什么都没想起来。 “公主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霓翛怔住,难以置信道:“就这样?”这难道不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开场白吗? “就这样。”修焱脸上却露出一如当年一般快乐的神情,“公主问了我的名字,然后拉着我的手把我介绍给你的伙伴。如果没有公主,就没有现在的南少神君修焱。” 他说到这样的细节,霓翛终于想起来,那天他们几个小伙伴玩游戏缺一个人,她正巧看到他坐在一旁的角落里,才上前打招呼的。没想到他竟把这件事看得那么重。她不由得心虚,想迅速结束这个话题。 正巧一阵风吹过,她佯装打了个寒噤,说道:“好冷啊,我们快回去吧!” 修焱立刻加快脚步往客栈赶去。 霓翛还为方才的事感动着,心想:若是云千涯也懂得如此感恩该多好。 一连几日,云千涯都早出晚归,一回来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沈苏俞也忽然间没了音讯。就连小宝也有了固定的小伙伴。凤有初百无聊赖地坐在后院的葡萄架下,无聊地转自己的发梢玩。 这两人还真是奇怪,要么一起缠着她,要么一起消失。她一直盼望彻底的清净,如今忽然如愿,她一时间竟无法适应这种在九重天上早已司空见惯的清净。 不如去看望李翎儿吧,李翎儿既然把她当做朋友,那她前去探病也是应该的。 凤有初到了李府,却被家丁告知李翎儿不在家,行踪不清。 嗳?到底怎么回事?凤有初一边思索,一边往回走,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想蹭玄学的,结果就在差几分钟等发表的时候睡着了……苍天啊,大地啊…… 第34章 去蝴蝶谷,凤有初:沈苏俞? 又过了两日,云千涯从早出晚归变成了日夜不归。他到底在忙什么?凤有初实在好奇,想到他房间里找点线索,却发现他居然在门上挂了把锁。 这院子里所有的房门从来不挂锁的,臭小子到底在房间里藏了什么东西?她试了试,锁拽不动,门推不动,就连所有的窗户都从里面锁住了。她戳破窗户纸往里看,却瞧不出什么异样来。床还是床,桌还是桌,屋内摆设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呵,他不让她知道,她偏要知道。凤有初到厨房挑了把最大的菜刀来,对着锁干脆利落地砍下去—— “姑娘你在做什么!”还没砍到锁,看见这一幕的牛婶儿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拉住她,惊讶道。 “砍锁啊。”凤有初微微挑眉,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这锁好好的,你砍它干什么?” “我要看看这屋子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牛婶儿哭笑不得道:“那你也该到柴房找把斧头才是啊,这么砍下去,菜刀非卷刃不可,我还怎么切菜?” 凤有初认为她所言有理,把菜刀还给她,转身就往柴房走去。 “嗳嗳!”牛婶儿拉了她一把,道,“我帮你找锁匠来开锁,你先去前屋,沈公子正在等你。” “沈苏俞?”凤有初一愣。 她一到前屋,背着古琴的沈苏俞便立刻迎上来,喜道:“姑娘,我找到蝴蝶谷了!” 此话一出,张大夫和医馆里几个正在等待看诊的病人都惊讶地转过头来望着他。 凤有初也很惊喜,确认道:“真的?” “我现在就带你去。”沈苏俞握住她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我们也想去!”福春儿和病人们兴奋地涌到他们身边。这可是传说中神秘的蝴蝶谷啊! 张大夫捋着胡须从柜台后走出来,道:“沈公子不介意的话,张某也想同去一观奇景。” 沈苏俞微笑道:“求之不得。不过,在下希望大家暂时不要再外传,以防人太多吓到那些蝴蝶。万一它们迁移到更隐蔽的地方,那就很难再看到了。” 福春儿高兴地拍手欢呼,“我去喊师娘。” 众人随着沈苏俞来到沧湫山深处一个偏僻窄小的山谷。山谷看起来很寻常,林木茂密,遮天蔽日,绿草丛生,没过膝盖。一条一指细的溪流从高处沿着山壁蜿蜒而下,汇入谷底直径约十丈的小潭。 “此处是个无名谷,太过窄小,植被繁茂,密不透气,光线欠佳,这里的药材都不算佳品。而且附近环境复杂,一般人很难找到入口,极易迷路。从前我来过两次,没想到这里就是蝴蝶谷!”张大夫感叹道。 “可是我没看见蝴蝶啊。” “对啊,哪里有蝴蝶?” “嘘。”沈苏俞打断七嘴八舌的病人,取下古琴,在潭边一块巨石上坐下,弹奏出美妙的曲子。 不一会儿,果真有蝴蝶从茂密的草丛间翩翩飞起,随着琴声悠然飞舞,数量越来越多,颇为壮观迤逦。这些蝴蝶少说也有百来种,除了十余种常见的,其余都形态奇异,美不胜收。 “哇,好美啊!”众人忍不住惊叹,纷纷伸出手去,想和蝴蝶亲近。蝴蝶并不与他们亲近,反倒围着沈苏俞,时不时落在他肩膀和手背,又随着他弹琴时身体的颤动振翅飞去。被蝴蝶萦绕的沈苏俞如同神仙一般飘逸美好。 众人心中的激动渐渐归于平静,陶醉在眼前的奇景和沈苏俞的琴声之中。 凤有初望着自由的蝶儿,不禁怀念起自己和凤凰在天之边际翱翔的惬意日子。她轻轻跑到山谷中央,和蝴蝶一起舞蹈。这一支玄女诀曾在天母寿宴上惊艳整个天庭,如今更叫眼前的凡人们叹为观止,痴迷不已。这一刻,众人眼中再也没有蝴蝶,只有她。 沈苏俞也看呆了,不觉停下双手。琴声一停,凤有初一个旋转缓缓停下,四周的蝴蝶也渐渐散去,没入草丛和密林之中。 众人仍旧满目沉醉地望着凤有初,不愿从方才绝美的画面中醒来。 凤有初淡定地站着让他们看,这种场面她在天上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了。 “怎么没看到冰魄琉璃蝶?”张大夫忽然想到什么,狐疑道。 沈苏俞回过神来,眼皮一颤,淡淡笑道:“在下也不知何故。” 张大夫若有所思地捋两下胡须,道:“或许是因为太过稀少,无法轻易得见。早知如此,上次冰魄琉璃蝶飞入医馆,实属意外的缘分。” “张大夫,什么冰什么琉璃,你到底在说什么?”几个病人听得有些糊涂。 沈苏俞抢先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里天黑很容易迷路的。” “沈公子说得对,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张大夫附和道。 众人往山外走的时候,云千涯正坐在沧湫山深处一株巨大的栎树下歇息。他被路线图绕晕了,在这里困了一天一夜。 幸亏他早有准备。他从包裹里拿了一只大馒头来吃,又从腰间解下水壶来喝水,眼睛依旧盯着摊在双腿上的路线图。这段时间他跑遍了素水镇,将记载蝴蝶谷传说的书籍、手稿等等搜刮回来比对研究,又从镇上年纪最大的几个老人口中找到了传说的最古老版本,对着沧湫山貌图,花了几个通宵才画出路线图。他拿着路线图找到在沧湫山脚下居住、靠山为生的村民,在他们的帮助下,几番修改才得到这份最完善的线路图。 只可惜村民们认为蝴蝶谷就是一个传说,都不愿意陪他做这件荒唐事,只将他带到平时走动到的最远处,赠他干粮和水后便留下他一人,回头走了。 虽然线路图很完整,但实际地形却比想象中复杂得多。明明再穿过一片密林就能到达蝴蝶谷,但是眼前的密林他怎么走也走不过去,绕来绕去都回到这株栎树下。他的体力损耗严重,身上全是被荆棘划破的伤痕。 放弃吗?云千涯在心里问自己,又立刻回答道:现在他与蝴蝶谷不过一片密林之隔,自然不能放弃。 天色渐暗,倦意袭来,云千涯捡来枯枝生起一个大火堆,又用村民给的柴刀砍下荆棘,用细藤条在自己四周围成一圈带刺的屏障,用来抵御猛兽。然后,他爬上栎树巨大的枝丫间,躺下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千涯被一阵奇怪的咝咝声惊醒。他刚想动,便感觉到有什么冰凉而黏腻的东西紧紧贴在他身侧,耳边像是被什么东西若有似无地触碰着,感觉非常糟糕。他尽量保持不动,只转动眼珠朝身侧望去,一个巨大的蟒蛇头赫然映入眼帘!它吐着信子,身体盘在枝丫上,贴着他的身体,时不时蠕动。 他吃了一惊,身体不受控制地猛颤了一下。蟒蛇被惊动了,马上昂起头,蛇尾已然绕过树枝缠住了他的两条腿! 所幸他握着柴刀的手还是自由的,他以迅雷之势抬手便是一刀,也不知砍在蛇的哪个部位,只觉得蛇尾蓦地一松。他立刻一翻身子,直接从树上落了下来,左肩似乎摔折了,钻心地疼。 他正要劈开荆棘屏障逃出去,愕然发现荆棘之外十几双绿莹莹的眼睛转瞬间便从远处聚集而来,正死死盯着他! 是野狼。云千涯心一沉,大感不妙。若是以前,对付这些畜生根本不用费力,但是他现在没有法力,又受了伤,仅凭一身武功和一把柴刀,怎么可能突围? 方才那一刀没有把蟒蛇砍断,因为受伤而愤怒的蟒蛇张开血盆大口,嗖地沿着树干而下,带起的风和落下的唾液将本就不再旺盛的火堆又扑灭了一半,这让荆棘外的狼群更加兴奋了。它们很聪明,一边忍受着荆棘的利刺,一边撕咬固定之用的细藤条。一旦藤条被咬断,荆棘屏障将立刻瓦解! 云千涯顾不得许多,咬牙迅速闪过蟒蛇的进攻,灵机一动,挥刀狠狠砍向蟒蛇还挂在树干上的蛇尾。这一刀把蛇尾砍断了,他立刻用刀挑起蛇尾用力朝荆棘外,狼群身后很远的地方扔去。 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狼群的注意,它们果然停止攻击,循着血腥味狂奔而去。 然而他这么做便无法躲开蟒蛇的第二次攻击。狼群刚刚离去,他便被蟒蛇缠住全身,动弹不得。他的双手握着柴刀,却被蛇身死死压制在胸/口,一点用也没有。断尾的剧痛令蟒蛇发狂,将他越缠越紧,他的胸腔仿佛马上就要被挤爆了,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不能睡,不能晕!初儿还在等你!云千涯,振作起来!他不断给自己打气,一边尽可能深深呼吸,让头脑保持清醒。 “啊!”蓦地,他发出一声仿佛能震动沧湫山的嘶吼,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平压在身上的柴刀一点点往外旋转。 几秒钟的时间,仿佛千万年,就在他力气即将用尽之时,柴刀的刀刃终于向外立起,借着蛇的力道,深深嵌入蛇的身体! 蟒蛇吃痛,反而迸发出一股更巨大的力道,这最后一个爆发让柴刀顺利将缠绕着的蛇身砍成几段,从云千涯身上松落。 云千涯在地上躺了许久,渐渐缓过气。天边已然泛白,这一夜总算过去了。 他以柴刀支地缓缓爬起来,一步一步往回走。 这个地方如此危险,他怎么能带初儿来?就让蝴蝶谷成为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传说吧。 拼着最后一口气撑到山脚附近,云千涯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35章 翎儿病重,沈苏俞:翎儿! 入夜时分下了一场骤雨,恰好医馆里送来一个急诊病人,好一阵凌乱吵闹,扰得凤有初无法专注心神打坐调息。待病人安静下来,她的清心咒也断断续续默念完了。   窗外雨声已经停了,她打开门走到院中,感受雨后的清新舒畅。天上的乌云散去不少,不少星星露出来,闪闪发光。      “小乙星?”她忽然注意到北方天际一颗泛着淡蓝色光晕的星辰,若有所思地低喃道,“那,北溟星就快升起了。”      没想到,她下一个生辰之日会在凡间度过。      今年她有多少岁了?凤有初轻轻哼笑。其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她是创世神牙齿所化的神珠,自混沌初开算起,如今已有三百万余年。只不过,一大半的时间里,她都以一颗珠子的形态存在于九重天之巅。她化成人形时,正值北溟星升起。所以,她便把这一天当做自己的生辰。      北溟星每年高升一次,常悬天际百日,她时常分不清初升之日,便以北溟星指引星宿小乙星为参考。一旦小乙星升起,不出三日,北溟星便会出现在天际。往常这个时候,众神送的礼早已堆满绝尘殿。今年绿裳可轻松了。神女流落在外,音讯全无,怕也没人有心思来祝寿了。      忽然,她的衣袖被谁拽了几下。她转过头去,只见小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嘴角大大咧开,露出两排大白牙。      “找我有事?”她问道。      “姐姐,明天你要给我准备礼物哦。”小宝说得认真,又忍不住偷乐。      “礼物?”凤有初蹙眉道,“平白无故我作何要送你礼物?”   “明天我过生日呀!”      凤有初逗他道:“哪有人主动跟别人讨礼物的?”   “唉,我也不想。”小宝像个大人似的叹息道,“姐姐不知道我的生日,明天大家都送我礼物,只有姐姐一个人空着手,那就不好了。”   “这么说,你跟我讨东西还是我占了便宜?”凤有初嗤笑道。   小宝嘿嘿一笑,抓着她的袖子撒娇道:“姐姐送我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凤有初随手指着杂草间的一朵野花,问道:“那也行吗?”   “小宝最喜欢姐姐了,所以姐姐送什么小宝都喜欢!”   凤有初嗤道:“云千涯不在,你才这么说吧?我跟他之间,你一向都选他的。不过我看他这次是不会回来陪你过生日了。”   “他一定会回来的。”小宝肯定道。   “怎么说?”凤有初一愣,心道:难道这小鬼知道云千涯在哪里?   “云哥哥走了这么多天,姐姐一点儿也不着急,那姐姐一定知道云哥哥在哪里。我告诉姐姐,就等于告诉云哥哥了呀。”小宝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凤有初忍不住失望。想想也是,就算有线索,云千涯也不会留给一个五岁的小屁孩啊。等等,谁说她不着急?她要是不着急,也不会托牛婶儿四处打听。前天在镇上找了一整天,她的小腿到现在还有些酸胀呢。      那臭小子到底跑哪去了?看来,她明天得去沧湫山一趟,这素水镇四周也就只有沧湫山没找过了。   沧湫山……难道他也去找蝴蝶谷了?   想到这一点,凤有初心潮涌动,气恼、感动和担忧交织在一起,令她难以平静。   “动作快点!快走!治不好我家小姐,你小命难保!”   前屋忽然传来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男人粗鲁浑厚的呵斥声,话音未落,便又传来推搡的动静。   “你们干什么?有话好好说!”牛婶儿的声音因为气愤而略微颤抖。   凤有初把小宝送回房间,嘱咐他别出来,然后立刻跑到前屋去。   李府的护院正粗鲁地拧着张大夫的胳膊,不由分说把他往外推。牛婶儿拦在丈夫身侧,不住地说道:“你们把话说清楚,到底要我相公做什么?李二小姐究竟出了什么事?”   “少废话,去了不就知道了?耽搁了小姐瞧病,我要你们好看!”控制着张大夫的彪形大汉不客气地嚷道,一横手将牛婶儿推了个趔趄。   凤有初扶了她一把,快步上前,伸手便攥住那大汉脉搏处用力摁下去。她的重伤早已痊愈,虽无法力,但她修习数十万年,对付这几个凡人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大汉吃痛,刚一松手,便被她反推手掌,借力使力在自己口鼻之上狠狠甩了一巴掌。他的手腕仿佛要断了,顾不得脸上疼痛,他握着手腕小心地扭动。   凤有初从容地望着他,神色平静,周身却散发出慑人的气势,直叫一众李府护院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惊诧的眼神仿佛在问:这还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娇娘吗?      “李翎儿怎么了?”凤有初问道。      “小姐忽然病重,一连看了三位名医都不见好。大少有令,本镇和附近镇上几位数得上号的大夫都必须到府中为小姐治病。”      “病重?”这回轮到凤有初惊诧了,前几日她们见面的时候,李翎儿明明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还是重病?      “什么病?”她接着问道,向那名大汉逼近几步。      “癣症,又染了风寒,加上中毒,吃了好几付药都不见好。”大汉望着她雪亮的眼睛,心里不自觉发毛,规规矩矩答道。      中毒?凤有初蹙眉想到:李翎儿这几日到底去哪了,伤势怎么会弄得这么复杂?      “我马上跟你们去。福春儿,你一起去打下手。”弄清楚他们来的目的,张大夫立刻说道。      牛婶儿帮他把滑落的药箱重新背好,关照道:“二小姐人那么好,你一定要尽力帮她。”      凤有初随张大夫一起来到李府,在门口碰到了沈苏俞。来不及打招呼,她看了他一眼便往府里走,发现他没跟上来,觉得奇怪,回头问道:“你不进来?”      沈苏俞怅然笑道:“我一听到小师妹生病的传闻就赶过来了。可是小师妹不想见我,也不让旁人向我透露她的状况。到现在我连她到底生了什么病都不知道。”      凤有初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或许等她熬过这一关,就能彻底把你放下了。也许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你的关心反而是她复原的最大阻力。”      “所以我站在这里等。”沈苏俞叹道,“等到她没事,我就走。”      一滴水滴砸在凤有初手指上,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天上的星星又被乌云遮住了。      深夜,第二场雨快要来了。      张大夫早就进府了,凤有初想追上去,居然也被门口的家丁拦住了。      “大少有令,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凤有初微微一愣。      家丁没有回答,只是瞥了沈苏俞一眼。      凤有初当即明白过来,恐怕在李大少眼里,沈苏俞早就成了负心汉,而她,自然是李翎儿的头号情敌,他当然不会让他们进去了。      也好,现在李翎儿的房间里肯定塞满了大夫和丫鬟,她进去也是占地方,干脆和沈苏俞一起等消息吧。      雨越下越大,凤有初把因为担忧而发呆的沈苏俞拉到屋檐下躲避。      她正想告诉他李翎儿的病因,忽然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从街上跑过来,齐整整站在李府之外。      原来是一大群灾民。在这素水镇上,找灾民容易,找没有被李翎儿帮助过的灾民,那就太难了。      灾民们双手合十,默默为他们的大恩人祈福。      半柱香后,一位大夫被护院扔出大门外。灾民们立刻围上去把大夫扶起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李翎儿的情况。      沈苏俞也如梦初醒似的,一个健步上前,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撞倒凤有初。他拉住大夫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大夫,我师妹到底怎么了?”      大夫本就是被逼来为李翎儿看病,被李府的人如此对待,摔疼了不说,又淋了一身雨,还被这么多人闹哄哄地围着,沈苏俞这一问正好撞到木仓口上,他一时没忍住,满心的怨气都冲他发泄而去,“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此话一出,原先闹哄哄的场面顿时一片寂静,灾民们和沈苏俞一样,呆若木鸡地站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翎儿……”沈苏俞喃喃着李翎儿的名字,发了疯似的往府里闯。这一次,护院和家丁们哪里还拦得住他,一个接一个被掀翻。      凤有初赶紧跟上去。两人刚来到李翎儿闺房所在的院子,迎面遇上张大夫。沈苏俞一心念着李翎儿,一个没注意,和张大夫撞个满怀,张大夫“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上。      沈苏俞这才认出他来,顾不上扶,急道:“对不起,张大夫。改日在下定上门赔罪。”说罢,他立马就想往李翎儿房里冲。 张大夫拉住他的衣角,道:“二小姐已服下十虫十花,我和卢大夫刚为她施过针,借十虫十花以毒攻毒,将她体内的毒逼出五脏六腑。三个时辰后还需再施一次针,这三个时辰很关键,你千万不可打扰。唉,是生是死,就看二小姐自己能不能熬得住了。” “毒?我师妹怎么会中毒?她中的什么毒?”沈苏俞大吃一惊,脸色更难看了。 “我也不曾见过。我来之前,几位大夫已经试了许多药方,直到用十虫十花熬制毒汁为二小姐服下后,病情才有所起色。这毒好生厉害,再加上癣症复发,风寒入侵,性命危急在所难免。” “癣症?”沈苏俞又是一惊。他和师妹相处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她有什么癣症。 “不错,二小姐从小便对花粉和蝶翅粉反应强烈,一旦沾染便会出现癣症。二小姐六岁那年差点因癣症丧命,当时李府也闹过今日这阵仗。只是从那以后,二小姐的癣症再也没发过,没想到这次竟如此严重。”张大夫答道。 蝶翅粉?沈苏俞心里猛地一颤。他下意识看了凤有初一眼,见凤有初神色与他无异——他们所想到的,是同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吃了昨天的教训,特地定了闹钟蹭玄学,结果闹钟也没把我叫醒。。我也是醉了。。。算了,以后不蹭了,睡虫伤不起555 第36章 千涯归来,凤有初:臭小子 李大少最后一个从李翎儿房里出来,李夫人在他前面。这么多年来,这对母子头一次离得这么近。 看到沈苏俞,李大少满脸担忧之色顿时转为愤恨。他直奔沈苏俞而来,一把攥住他的领口,厉声喝道:“沈苏俞!”话音未落,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朝李翎儿的房间望一眼,随即把声音降下来,低吼道,“你这混蛋竟然还敢来!”说着,他又朝四周的护院和家丁质问,“谁把他放进来的?找死啊!”   沈苏俞被他攥得难以呼吸,断断续续道:“我、我只想知道师妹的情、情况。”   “你没资格知道!”李大少咬牙切齿地说完,另一只手便狠狠朝他脸上打了一拳。   这一拳力道之大,令沈苏俞眼前一黑扑倒在地,沾了一身泥水。   “呸!少在这装圣人,要不是你,我妹妹怎会命在旦夕?”李大少当即上前狠踢他一脚,骂道,“当你带着这个臭婆娘在蝴蝶谷逍遥快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妹妹?”骂了几句,李大少忽然又哈哈冷笑起来,脸上的神色极尽嘲讽。他看着凤有初说道:“什么蝴蝶谷,你被他骗了!那些蝴蝶是我们李家花重金买的,是我妹妹在雨中跪了一夜、拿命试药换回来的!”       “你说什么?”凤有初始料未及,下意识看了沈苏俞一眼,见他也是一脸震惊,不像是作假。   “不然你们以为这数以千计的蝴蝶会再短短几天之内突然冒出来?”李大少讥诮地笑着,又在沈苏俞身上猛踢了一脚,恨道,“为了这些蝴蝶,翎儿连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累瘫了李府最贵的宝马。沈大圣人,鬼花堂你不会没听过吧?”   听到鬼花堂三个字,沈苏俞脸色顿时刷白。鬼花堂是江湖中一个神秘的门派,善于养毒用毒,堂内毒花毒草不计其数,因此需要数目巨大的蝴蝶和蜜蜂来授粉,鬼花堂一门行踪诡秘,总堂所在之处无人知晓。众门徒性情怪异,散落于江湖之中,只做赚钱的买卖,从不谈交情。翎儿为了他,竟然找鬼花堂做交易,这实在叫他心痛不已,几乎难以承受!   “为什么……为什么……”他痛苦地低喃着,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李翎儿如此付出。其实为本神姑娘寻找蝴蝶谷一事并不急于一时,也远没有重要到要用如此巨大的代价去换啊!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李大少牙齿咬得咯咯响,道,“因为她要确保你在医馆那个小子之前找到蝴蝶谷,因为她知道这只是个不会实现的传说而你命不久矣,因为她深深爱着你!”      这三句话一句接一句似利箭刺入沈苏俞的胸膛,一次比一次更深更狠,到最后一句,他的心仿佛已经被刺穿了。      凤有初并不知道什么鬼花堂,但看沈苏俞脸色如此难看,凭着李大少的话,她也能猜到□□分。如今再追究蝴蝶谷的真假已毫无意义,她在心中叹到:李翎儿的执念太过强大,她竟愿意为沈苏俞牺牲到如此地步,还是帮着沈苏俞来讨另一个女人的欢心。若是她一直不应允云千涯,他又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凡人似乎总用牺牲大小来衡量一份感情的深浅,似乎牺牲越多,感情便越纯粹,难道这才是情爱的真谛?   凤有初想不明白,她只知道,如果此刻在房间里奄奄一息的人是云千涯的话,她一定会像个凡人一样深深感动。      “来人,把他们两个扔出去!”李大少一挥手,护院们便相拥而上。   凤有初做出防守的姿势,又听李大少说道:“你们若是不想我妹妹好,那就在她最关键的时刻打架吵闹吧,来啊!”   这一句话的杀伤力比他数百句恶语都要大,凤有初无奈地叹息,把沈苏俞扶起来,在护院和家丁的“护送”下出了李府大门。   李府之外,灾民们依旧在大雨里守着。看到他们出来,灾民们围上来询问情况,听说李翎儿要熬三个时辰,不知是谁带头,眨眼间,灾民们便接连全都跪倒在地,不断向天叩首,口中念着:“求上天保佑二小姐平安无事!”   如此场景,便是再无情之人也无法不被打动。凤有初鼻尖一酸,眼眶发热。如果有一天,她即将逝去,天上众神会不会也像他们这样挽留她?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灰飞烟灭,又会有谁像他们怀念李翎儿一样怀念她?或许真的到了那一天,她在这天地间存在过的唯一痕迹,就在云千涯心里。      不,还有张大夫、牛婶儿、福春儿、小宝、李翎儿、沈苏俞,他们待她那样好啊!可是——她终有一天要离开他们,再也不会回来。      想到这儿,凤有初心中涌上一股不舍。从前她觉得,除了环境天壤之别,绝尘殿和医馆对于修行的神仙来说并无不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凡人口中的家是什么滋味,也明白了李翎儿对于她的意义。      她们是朋友,是姐妹。   她忽然觉得心很重。刚刚过去的一个时辰,她感受得太多,也思考得太多了。似乎从今夜起,她才真正来到人间。不知道是不是被今夜的氛围感染,她忽然很想念云千涯。比起蝴蝶谷,她更希望看到他带着完好无损的小命回来见她。   仿佛感应到凤有初的心声,云千涯猛地睁开双眼。他发觉自己躺在山脚下的村民家。窗外夜幕深沉,雨声不断,屋内烛火已灭,一切都陷入一片黑暗。不过他感觉得到自己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身上的伤口也已上药结痂,因为他闻得到淡淡的皂角和药膏味。      他试着坐起来,肩膀的疼痛却让他使不上劲。他只好先把腿放下床,一点点挪动着坐起来,穿上鞋子,摸索着慢慢走到门边,打开门走到外间。   男主人正在打磨他的砍柴刀,女主人带着孩子先睡下了。   “醒了?饿了吧?”看到他醒了,男主人起身把还在锅里温着的稀饭端给他。   “我不饿。”他哪有心思喝粥,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医馆见凤有初。不知为何,他强烈地感觉到凤有初在召唤他。   “救命之恩,定当报答。”他对男主人说道,“只是我有要紧事在身,必须先离开了。”   “你伤得不轻,走得动吗?外面雨这么大,别再染上风寒。”   “不碍事的。”   “既然你决意要走,我也不便阻拦。”男主人取下墙上的蓑衣和斗笠递给他,道,“不是我不送你,只是夜太深了,婆娘和孩子单独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大哥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云千涯抱拳躬身道谢,然后穿上蓑衣、戴上斗笠,离开了这间小屋。      他一路踩着积水和泥坑回到医馆,听牛婶儿说凤有初在李府,连忙又马不停蹄地往李府赶去。      凤有初站在屋檐下望着大雨中呆立着的沈苏俞,从出来到现在,他保持一个姿势没动过。      她回想起长亭对弈之日,当他听说李翎儿晕倒时那焦急万分模样。后来得知李翎儿没事,他表现出的竟不是高兴,而是怅然若失,茫然无措。现在想来,他是想见李翎儿,又说服不了自己。      方才他不管不顾地往府里闯,那副冲动又凶狠的模样只怕他自己见了都不肯相信。      或许,他已经想明白了,那个一直被他自以为是地逃避,认为绝无可能的事实——他真正爱的人,就是李翎儿。      他对她的感情,大概只是被知己难逢这四个字扰乱了心智。      爱一个人,即便再含蓄,也是遮掩不住的。就像云千涯,即便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也能化作绳索缠着她。而沈苏俞呢?他找她不是为了对弈,就是为了探讨。对他而言,她就像是他问道之路上自我设想的标准难题,题目的名字,叫爱情。      或许,这一夜,才让他真正懂得何为道,何为问道。      凤有初忽然一愣,密集的雨帘里走出来一个人,擦过沈苏俞的肩膀,向她走过来。      这个人的脸被斗笠遮住了一大半,身体全藏在蓑衣下,根本看不出是谁。她只看得出这人似乎有些行动不便,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蓑衣人越走越近,凤有初下意识有所戒备。      蓑衣人在她面前站定,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把斗笠取下,露出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来。      名字已经冲到嘴边,她却反而愣住成了哑巴。她仔细打量他,短短数日不见,说不出哪里变了,又觉得哪里都变了,扑面而来一股憔悴的气息。      “初儿,我回来了。”云千涯将她揽入怀中,把脸埋在她耳后的秀发里,深情道,“对不起,丢下你一个人这么久。”      凤有初张开嘴巴,许多话无从说起,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轻唤,“云千涯。”      “嗯——”云千涯不买账,声音闷闷地传来,“叫我千涯。”      凤有初在他背上轻锤了一下,嗔道:“臭小子。”      “嗯。”这次,云千涯没有异议,乖巧地答应,像个孩子般拿脸在她肩上蹭了蹭,撒娇道,“再叫一声。”      “臭小子。”凤有初又叫了一声。      云千涯满足地哼哼,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凤有初正要说话,忽然感到身子一沉,云千涯晕过去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喃喃道:“云千涯,你是不是在人间晕上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超过零点了。这时间有点尴尬,蹭玄学有点早,不蹭又好像有点亏。嗯,还是不蹭了,哈哈~ 第37章 第二个吻,云千涯:圆房了?! 天亮之后,雨停了,李府内也传来好消息:李翎儿的命保住了。 在灾民们的欢呼声中,沈苏俞终于从一尊湿透的雕像变回一个有知觉的活人。 云千涯靠在风有初身上,还晕着。凤有初看他一眼,心中感到无限暖意。李翎儿没事,云千涯也回来了,沈苏俞找到自己真正的心意,一切都过去了。 张大夫和福春儿从李府出来,脸色并不是很轻松。 沈苏俞刚放下的心猛地又悬起来,他上前急切地问道:“张大夫,我师妹还有不妥?” 张大夫叹息道:“虽然二小姐保住了性命,但是她中毒太深,伤及全身经脉,能否醒来还是个未知数。” 这一句如同晴天霹雳,打得沈苏俞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那师妹以后、岂不是如同活死人一般?” “我们已经尽力了。”张大夫宽慰道,“李府请的太医已经在路上了,不日便能赶到。太医医术高超,非我等民间医者能够企及,相信还有希望。” 凤有初也劝道:“活死人总还有个活字,只要人还在,就一定能想到办法。” 张大夫注意到云千涯,惊讶道:“云公子回来了?他这是怎么了?” “师父,您真是多此一问,云公子明摆着是受伤了嘛。”福春儿道,“您快给他瞧瞧吧。” 张大夫显然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心直口快,点头道:“你赶快把云公子背到医馆去。” 凤有初把云千涯交给福春儿,又回头看了沈苏俞一眼,在他肩上拍了拍。 “云公子肩骨曾经脱臼,虽然矫正过,但位置还是有些偏差,不过并无大碍。他身上这些伤口都上了药,看来在他回来之前,已经被人救治过了。”说着,张大夫在福春儿的协助下将云千涯的肩骨彻底复位,又喂云千涯服下一颗药丸。 云千涯闷哼一声,疼得唇色发白,满头冷汗。 看凤有初很是担忧,张大夫又说道:“没事,多休息几天就能痊愈。不过他毕竟伤了筋骨,疼痛是难免的。而且他肩骨错位这么长时间,肌肉受损,关节肿胀,需要多次冷敷。”说着,他对福春儿嘱咐道,“福春儿,你去准备一下,在旁照顾。” 福春儿正在打呵欠,听到这话,委屈地应道:“哦。可是师傅,一个时辰后我们还得去李府待命呢。” “我来吧。”凤有初说道,“你们忙了一个晚上,需要休息。” 福春儿感激道:“本神姑娘,我发现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凤有初微微挑眉,“那你还不去拿凉水和毛巾来?” 张大夫笑着摇摇头,在福春儿头上轻轻打了一下。 福春儿很快便送来毛巾和一大盆清凉的井水,还给凤有初捎带了清粥小菜,嘱咐她先用早餐后关门离开。凤有初哪有吃饭的心思,拿过毛巾放入水中,趁毛巾还没湿透,她来到床前为云千涯脱去上衣,好让肿胀的肩膀露出来。帮他褪去袖子时,她才发觉他放在里侧的手还拼命紧握着。 她试着掰开他的手,却连一根手指都掰不动。越是这样她便越好奇,双手齐上,更加使劲地掰,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上去了。一不留意,她的指甲在他手上狠狠掐了一把。 “呃——”云千涯呻/吟一声,慢慢睁开双眼,立刻见到两人之间的暧昧姿势。愣神间,他感到胸前一片凉意,垂眼一看,才发现他的衣服被脱了大半,已经褪到腰间。 凤有初慌忙起身,却被他单手在腰间一勾,随即整个人都被摁进他怀里。他们脸对着脸,鼻尖抵在一起,呼吸也交织在一起。 “我这是在做梦?”云千涯眼神迷离地望着她,喃喃道,“初儿为我宽衣解带,难道我梦到了洞房花烛?” 洞房花烛?这臭小子可真会想。凤有初正要开口说话,云千涯蓦地抬起下巴,二人的唇便碰了一下。 “初儿没有躲,果然是梦。” 废话,她倒是想躲,可是压在她背上的那只手不答应啊。凤有初无声地哼哼,没想到就这眨眼的功夫,云千涯的唇又堵上来了,竟还顺势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凤有初被他热烈地吻着,想推开他,手脚却一阵阵酥/软,身体越来越轻盈,像是要飘起来了。他曾趁她醉酒之时吻过她,正是因为醉酒,她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全然不知道是何感受,只记得那日他尚算克制,全然不似此刻,整个人都像着了火,周身的火焰将她席卷其中,不容她拒绝。 嗯?不对啊,他不是肩膀有伤,疼痛难忍吗?方才那个翻身的动作可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难不成他又在骗她?不会,他骗得了她也骗不过张大夫啊,况且他的肩膀确实肿得厉害,看着都疼。 “呃……”正想着,她忽然被他捧住脸。像是要惩罚她的不专心,云千涯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微微张嘴,他立刻吻得更深入,堵住她所有可能的意见。 凤有初发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晕乎乎的了,只不过,上次晕是因为喝醉,这一次却不知何故。她只觉得这种晕眩很舒服,很奇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惬意。更重要的是,她不讨厌他如此对她,双手甚至开始不自觉地拥抱他。 云千涯离开她的唇,又在她鼻尖和眉眼之上轻啄,哑声呢喃,“天可怜见,竟然让我做了这个梦,那便在梦里成全了我罢。” 忽然,凤有初感觉到腰间一松——云千涯把她的腰带解开了。她顿时一阵警觉,下意识拦住他的手。 “初儿,初儿……”云千涯轻咬着她的耳垂,声音更加嘶哑,“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耳边湿热的呼吸延续到颈窝,凤有初浑身一个战栗,拦着云千涯的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云千涯将她的腰带扔到一旁,摸索到她衣服一侧的扣子,一个一个解开,一边抬腿将帐钩踢落。 随着他的动作,凤有初残存的理智在一点一点消失。既是令她感到舒服快活之事,做了又何妨? 帐内正是春/色旖旎,凤有初的手攀上云千涯受伤的肩膀,随着一阵阵战栗,她无意间用力抓了一下。 云千涯吃痛,仿佛如梦初醒。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他难以置信。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凤有初,片刻,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会疼……这不是梦,这竟然不是梦!可是神女分明就躺在他面前。如果这不是梦,那—— 他猛地朝凤有初潮红的脸颊捏去。 凤有初一歪头躲过,轻声道:“你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暧昧的喘息和撩人的柔媚,云千涯整个心都酥/了。 “神女,你可清醒着?”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他不敢确定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凤有初。 凤有初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往下一拉,他的唇便落在她唇上。 云千涯脑袋嗡一声晕眩不已,方才的清醒仿佛才是一场梦。他留恋着她的红唇,呼吸重新粗重起来。唇齿交缠间,他再一次向凤有初确定,“初儿,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少啰嗦……”凤有初娇笑一声,媚眼如丝。 云千涯再也抵挡不住,抛去心中一切疑惑和顾虑,沉醉在她的气息之中…… “姑娘,我来给你们送午饭。姑娘?那我进来了哦。” 云千涯被牛婶儿的呼唤声惊醒,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只听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他慌忙拿被子把凤有初蒙住,把两人的衣服胡乱团一团塞进被子里,又把一边帐子挂好。 牛婶儿端着饭菜进来,看到云千涯坐靠在床上,喜道:“云公子你醒啦?”她四下看看,又狐疑道,“姑娘不在?” “咳咳……哦,她出去办点事。”云千涯正说着话,被子里的凤有初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刻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腿在被子里拱起来又放下去。 “你困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这饭要记得吃啊。”牛婶儿转身离开。 云千涯刚松了一口气,被子里忽然又传来凤有初一声闷哼。 牛婶儿顿住,转回头来,蹙眉道:“什么声音?” “啊、额……嗯哼。”云千涯捏起嗓子,模仿女人的声音,干笑道,“嗓子有点不舒服。” “哦,我给你倒杯水。”牛婶儿热心地往桌边走。 云千涯连忙推脱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都跟一家人似的,还跟我这么客气。”牛婶儿嗔道,也没坚持,继续往外走。 就在此时,凤有初被蒙得难受,用力把被子掀开坐起身来,睡眼惺忪地嘟囔道:“闷死本神了!” 牛婶儿都已经把门关到只剩一条缝了,听到动静,又把门推开大一些,探身一看究竟。 云千涯立刻把半边帐子重新放下,只从帐子里露出一个头来,学着凤有初的嗓音叫道:“闷死我了!”接着,他又对牛婶儿扯道:“牛婶儿,你今天特别好看。” 牛婶儿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顿时忘了方才听到的声音。“嫌闷就把窗户打开。”她嘱咐完这句便关上门,十分愉悦地离开了。 云千涯长舒一口气,把头缩回帐子里,一转脸就看到凤有初手里拿着什么在研究。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个娴熟的司机,不知道你们坐不坐得稳[手动捂嘴笑] 按要求改内容提要,非伪更。 第38章 定情琥珀,云千涯:成了!   她专注地看着手上的物件,散乱的发丝垂在肩上,嘴唇有些微微肿胀,残存着方才那场欢愉的痕迹。      “这是我在山中一处深水湖中捡到的。”云千涯凑到她身边,声音极其温柔。他害怕眼前的一切仍是一种幻象,不敢惊扰。      “我原想在北溟星升起之日带你去看蝴蝶谷,只可惜我终究还是没找到。”说着,他小心翼翼而怜爱地拨开她鬓边的乱发,目光不禁在她眉眼之间流连,然后是小巧笔挺的鼻子,柔软美丽的嘴巴,圆润微翘的下巴,修长白皙的脖子,秀丽迷人的锁骨……回想起方才她在他臂弯里的娇柔,他忍不住一阵心悸,凑在她秀发间轻嗅,双手不自觉轻握住她的双肩。      凤有初心中一颤。原来他这几日行踪不明是为了在她生辰之日送她一个惊喜。      云千涯伸手托住她的手,一边摩挲她手中之物,一边说道:“初儿你看,这其中之物可是一只蝴蝶?”      凤有初望着掌心一粒蚕豆大小的玩意儿,那澄黄色透明胶体包裹着的正是一只蝴蝶。这只蝴蝶看上去比冰魄琉璃蝶更加特别,尽管色彩不丰富,也已失去生命的光泽,却有一种古朴神秘之感,似乎承载着一段如混沌之期般漫长的岁月。      原来他手中紧握着的东西便是这个。凤有初想着,心头一暖。这臭小子果真将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这里的人告诉我,它叫琥珀,由松树上滴落的松脂经数千年甚至百万年锤炼后形成。琥珀通常深埋于地下,极少会重新露出地面,随水流冲入湖泊和大海。我也不知积了几世的功德,竟能得到如此珍贵之物,更巧的是,这琥珀之中竟有一只蝴蝶。初儿你说,这是不是天意?”云千涯柔声说着,下巴轻轻蹭上她的肩膀,“我将它送与初儿做生辰贺礼,初儿可喜欢?”      凤有初饶有兴趣地欣赏着琥珀中的蝴蝶,没说话。      云千涯将下巴挪到她颈窝间,在她耳畔再次轻道:“初儿可喜欢?”嗅到她身上特有的幽香,他一阵心神荡漾,忍不住想亲吻她的耳根。      谁料凤有初忽地往旁边一闪,挑眉看着他,哼道:“东少神君,你想对本神做什么?”      “初儿?”云千涯愣住,茫然地望着她,心中涌上不详的预感——都这样了,她不会还想赖账吧?      “你对本神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琥珀再珍贵,拿来谢罪也是应该。”凤有初把玩着手中的琥珀,惹他着急。      “明明是你……”云千涯果然急得说不出话来。他明明已经停下了,若不是她主动吻过来,他绝不敢如此放肆。好个凤有初,吃干抹净还不想付账?没门!      “明明是本神如何?”凤有初哼道,“你也不用委屈,看在这块琥珀的份上,本神不打算与你计较。”      云千涯不慌不忙道:“别别,我如此混账,甘愿受罚。待我二人法力恢复后,神女一定要随我一起向天帝说明此事,请天帝处罚于我。还要将此事公诸于众,让我被众神唾弃,方能解神女心头之恨嘛。”      凤有初微微眯了下眼睛,哼笑道:“你当本神是三岁小孩?你不过是想借天帝和众神之手逼本神与你成婚、呃……”      云千涯忽然倾身将凤有初压在床上,握住她的双手不容她反抗。      “天帝赐婚不可更改,你我圆房已成事实,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休想从我身边逃开!”他故意用凶狠的口吻命令她,雪亮如鹰的眸子牢牢锁住她的眼睛。      凤有初幽幽叹口气,揶揄道:“方才也不知是谁觉得本神见不得人,还演了半天戏。”      云千涯本已做好准备被她一脚踢下床,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又惊又喜,愣了半晌才说道:“我们现在就去见牛婶儿,去见所有人,我要向他们宣布,初儿是我的妻子!”      “我何时同意做你妻子了?”凤有初一副不认账的样子。      云千涯笑容一僵,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茫然无措,他向凤有初哀求道:“初儿,求你别再这么折磨我了好不好?从我醒来到现在,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我的心一会儿冲上九霄,一会儿跌入地狱,我快受不了了。”      “如此便受不了,以后的数十万年乃至数百万年,你承受得住吗?”      这意思便是——她同意了?巨大的喜悦如大战螭猊那日的滔天洪水一般冲击着云千涯,直令他身魂俱颤,脑中一片空白。      “愚钝。”凤有初吐出两个字,在他腹部轻踢了一脚,将他踢下床去。      云千涯陡然失去平衡,下意识运气保护自己,竟真的控制住身体,在空中停了一瞬,缓缓落地站稳。这一幕让他和凤有初都是一愣。      他再次运气,体内真气果然流畅许多。看着凤有初因为期待而紧张的可爱模样,他暗自偷笑,动动手指,施法令她从床上飞扑到自己怀里。      “初儿,如今可真是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我可以为所欲为了。”他坏笑着捏起凤有初的下巴。      凤有初微微一笑,轻轻抚上他的手,蓦地攥紧,一起一落间便将他整条手臂反扭至背后,又用另一只手变幻出一把痒痒虫吹进他的亵衣领口。      云千涯瞬间浑身发痒,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才好。他惊讶道:“初儿,你也?”      “你伤得比我重,没道理你的法力恢复了我却没有。”凤有初得意道,“方才我暗暗运气,果然不错。东少神君,你说谁是刀俎,谁是鱼肉啊?”      云千涯施法将痒痒虫消去,忍住肩部疼痛,摆出一副任命的样子,道:“来吧,对我为所欲为吧!”      凤有初察觉到自己压制住的是他受伤的肩膀,连忙松开他,嗔道:“不要脸。”      “只可惜我们的法力只恢复了一成,救不了李姑娘。”云千涯揉揉肩,正色道,“我马上向天庭发送信号,让他们多带几颗极金丹来接我们。李姑娘服下极金丹就能痊愈。”      “你倒是很惦记李翎儿。”能救李翎儿,凤有初当然高兴,心里却是一酸,话说出口来就变成了这样。      云千涯忍住不笑,故意道:“翎儿那么好的姑娘,谁也不会忍心看她受苦的。怎么,翎儿有救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是你太开心了,看不出我开心。”凤有初别过眼去,说了一段绕口的话。      云千涯终于装不下去。他揽住她的双肩,柔声道:“极金丹沈苏俞也有份儿。”      凤有初一怔,抬眼看他。      “李姑娘是你的好友,沈苏俞是你的知己,我知道你想成全他们。有了极金丹,他们便可以白头偕老。”云千涯也望着她,温柔的眼波荡漾着迷人的碎光。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凤有初嘴角不觉露出笑意,忽然又收住,气道:“云千涯,本神命你今后有话直说,不许再……再……”      “不许再故意调/戏?”云千涯不紧不慢地接道,“可我偏爱看你脸红吃醋,心虚逞强的样子。”      “本神何时心虚逞强、何时吃你的醋了?”凤有初脸颊一热,抵死不认。      “现在。”云千涯发出一串低笑。      “你!”      “嘘——”云千涯打开窗户,双手一阵翻飞,蓦地向天空一指,向天庭众神通知他们的方位。      施法之时不可打扰,况且他只有一成功力,信号能否顺利到达九重天还未可知。凤有初虽然不服,但还是乖乖闭嘴,安静地站在一旁。      云千涯悄悄瞥她一眼,偷偷弯起嘴角。      入夜,张大夫从李府回来,得知云千涯醒了,顾不得休息便到他房中来查看他的肩伤。见他肩膀似乎更为肿胀,张大夫狐疑地为他把脉。      “嗯?”张大夫细细分辨他的脉象,忽然觉得不对,更仔细地探摸,蓦地脸色一变。      “张大夫,我的伤有变化?”云千涯连忙问道,心中暗想:不会啊,他已经运气疗过伤了,只是法力微薄,刚刚止了痛。      张大夫欲言又止。      “到底如何?”云千涯追问道。      张大夫叹息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我的止痛丸是用迷/情花粉研制的,确有轻微迷乱心智之效,但我给你服下的已经是是药力最轻的止痛丸,没想到你……唉,少年人血气方刚也是难免,只是你肩上本就淤血未消,血流不畅,又行了周公之礼,肩膀才会久胀不消。我再给你开个散瘀止火的方子吧。”      “哦,原来是这样!”牛婶儿看着云千涯,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中午我到房间送饭的时候,你别别扭扭的,原来……”说着,她掩嘴偷笑。      云千涯和凤有初不由自主对视一眼,又各自心虚地别开眼去。      得知众神已找到神女的下落,绿裳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她用期望的眼神看了神鸟一眼,神鸟便从翠叶仙树上振翅飞往星焕圣君的神殿。只要墨臻看到神鸟,修习结束后就会到绝尘殿来找她。      一晃三个时辰过去,墨臻还是没有来。绿裳失望不已。为了尽快驾驭四样法器,墨臻日夜勤加练习,已经很久没来看过她了。她知道他辛苦,也不敢打扰,只是默默等待,实在忍不住相思之苦才会请神鸟代为转达。可是今日神鸟却没能把他带来。      “绿裳,你不能这样,七殿下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的将来啊。”绿裳自言自语劝自己,努力绽放出一个微笑。      刑翊将军已经带领天兵下凡迎接神女,她还是先去仙林多采些神女爱吃的仙果。雪岭花茶也得重新备一些了。这样想着,绿裳挎上篮子走出殿门。      在仙梅林,她看中了高处一段硕果累累的枝丫,飞身上树去采,正高兴着,她忽然看到墨臻和一名女子并肩自远处走来。那女子眉目如画,气质高贵,和墨臻站在一起很是相衬。墨臻似乎与她很是熟络,两人有说有笑,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原来他不来绝尘殿不是为了修习,而是为了别的女人。绿裳顿时鼻子一酸,连日来饱受相思煎熬的委屈和难过瞬间化作眼泪,成串滚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单身狗写腻歪的戏份是很受伤的。。。[手动再见] 第39章 翎儿复生,凤有初:我要走了 “听上去七殿下的心上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辛乌不以为然道。若如墨臻所言,那位叫绿裳的女子样貌普通,全无个性,凭何令他魂牵梦萦的?原本这事倒也与她无关,只是从前天帝就与父亲商议过联姻之事,要将她嫁与七皇子墨臻。那么至少,他的心上人不能比她差吧?否则岂不是在折辱她? 墨臻微笑道:“不管旁人怎么看,她在我眼中就是最好的。” “那你为何接连数日不去见她?与其请我与你假装相处甚欢,不如我与你同去好了。我不介意为你把风的。”嘴上这么说,她脸上却是揶揄的神色。 “我请王女帮忙,是想叫夫君母后放心,省去麻烦专心修习。我不见她,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驾驭四样法器。王女答应墨臻,也是不想被打扰吧?”墨臻笑道,“王女若是对绿裳好奇,我自会找机会让你见她一面。” “好啊。”辛乌爽快应道。她确实想瞧一瞧,这小小仙婢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只不过——”她挑眉说道,“堂堂天界七皇子,修习法器居然只是为了一名女子,不知星焕圣君和天帝若是知晓了真相,还会不会为你的勤奋而感到高兴呢?” “这原本就是父君与我之间的约定。”墨臻听她句句嘲讽,心里也有些恼了。幸亏九幽王没有答应和神族联姻,这九幽王女和母后口中所说大相径庭,她自以为是的高傲模样,简直和六皇姐一模一样。虽然自小六皇姐便极其疼爱他,也不能阻止他长大不娶六皇姐那般个性女子的想法。 “哦?居然如此儿戏?也难怪云荒各部族对天庭信心不足了。”辛乌哼笑道。 墨臻气道:“住口,你身为九幽王女,应知礼数,岂可对神族如此不敬?” 辛乌毫不畏惧,道:“想要别人心服口服,就要拿出像样的本事来。想要天下心服口服,那要看谁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谁心里装的是骄奢淫逸。” “你休得大放厥词!”墨臻喝道,“我父君平息云荒动乱,一向勤政爱民;众神殚精竭虑,使天地运转和谐有序;神女和东少神君为救天下苍生,流落凡间、九死一生!不知道这些是否能令王女心服口服?” 辛乌被他一番不卑不亢、铿锵有力的辩驳说得愣住了。传言中,七皇子是个顽劣懒惰、脾气暴躁的庸人,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我还要回去复习心法,就不送王女了,告辞。”墨臻不再与她纠缠,快步离去。 辛乌望着他的背影,哼笑道:“谁让你送了?呵,墨臻……有意思,就让我好好看看,这九重天上的神族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绿裳红着眼眶制作雪岭花茶,想起方才摸着和那名女子谈笑风生的画面,眼泪又忍不住了。忽然,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抹一把眼泪,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自言自语道:“绿裳,你不可以这样。七殿下说过要相信他,你就应该相信他,知道吗?” 说着,她扭头看了看正殿之上空落落的坐榻,想到:神女怎么还没回来?有神女在,她就能忙起来,没时间想东想西了。 凡间正是傍晚时分,凤有初和云千涯到李府查看情况。李翎儿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沈苏俞也依旧如石像般站在李府大门外。他应当是病了,整张脸毫无血色,身体正在簌簌发抖。也对,他原就是将死之人,又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吃得消才怪。 “沈兄,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不怕撑不到李姑娘苏醒那一天?”云千涯上前劝道,“先到医馆喝杯热茶暖暖,吃点东西、换身衣服再来吧。” 沈苏俞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还是一动不动,只是嘴唇一张一翕,发出嘶哑而缓慢的声音。 “我以为我从来只将翎儿当作妹妹看待,我以为我不断地躲避是情非得已,呵呵……其实、其实我早已习惯了翎儿在我身边的日子,我躲的是我自己的心。我本一心向道,理应经过红尘间七情六欲历练,探寻道的真谛。我怕伤害翎儿,其实,我更怕自己迷失其中,再也无法超脱红尘。如今看来,我的道,其实从未真正开始。我是个凡人,我只是个凡人……” 凤有初轻声道:“其实道存于无形,在于本心自然。你比李翎儿更执着,如今放下了,何尝不是你的道?你又怎知和李翎儿相守白头,不是另一种道?” 沈苏俞沉思片刻,黯淡空洞的双眼渐渐有了神采。 “涯儿!” 忽然听到父亲的声音,云千涯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下意识转过身去,竟真的看到了化为凡人模样的父亲!刑翊将军就在父亲身边,热切地望着他和神女。在他们身后,是同样凡人装扮的天兵们。 “爹!”他立刻飞奔到父亲身前,太多的情感和话语一时令他无法言语,只是不可遏制地流泪。 霁风神尊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握住他的肩膀,也是老泪纵横。 “爹,您的伤都好了吗?”云千涯终于问出一句话来,“您都瘦了。” “爹没事。你呢?你现在怎么样?”霁风神尊急切地问道。 “我很好。爹,都是我不好,让您和娘为我担心操劳。”说着,云千涯便要下跪请罪。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霁风神尊赶紧拦住他,连声说道。 一旁的凤有初镇定得多。她走过来,默默看着这一幅父子重逢的动人画面,心中也为此感动不已。 刑翊微微欠身向凤有初行礼,小声道:“请神女恕罪,我等如此装扮,不便行礼。” 凤有初回道:“无妨。极金丹带来了吗?” “带了一瓶,一共十颗。” 正说着话,霁风神尊终于想起了凤有初,连忙轻声恭敬道:“参见神女。” “不必多礼。”凤有初抬手阻止,从刑翊手中接过小白瓶,倒出两粒极金丹,自己服下一粒,递给云千涯一粒。 服下极金丹后,两人体内真气涌动,开始慢慢恢复。 “天帝有命,即刻迎接神女和东少神君返回天庭,不得有误。”刑翊说道。 “等一等,本神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说着,凤有初和云千涯对视一眼,同时转身朝沈苏俞走去。 “这是我家乡的还魂丹。”凤有初将两粒极金丹赠与沈苏俞,道,“你自己服下一粒,再拿这一粒进去告诉李大少,你可以救李翎儿性命,如此他便不会阻碍你们在一起。” 沈苏俞愣了好一会儿,看看不远处忽然出现的一大群人,再看看凤有初和云千涯,疑惑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救李姑娘要紧,快进去吧。”云千涯推了他一把,三人一起走到李府门口。 “站住!”护院们立刻围上来,将他们挡了个严实。 云千涯哼道:“不想救你家小姐就尽管拦着。” 听说小姐有救,护院们不敢怠慢,连忙派人进去通传。 李大少一心想救妹妹,自然不会阻拦。等他们三人来到李翎儿的房间,他只咬牙威胁道:“若是你们治不好我妹妹,我就把你们锁在地窖活活饿死!” 沈苏俞上前喂李翎儿服下极金丹,不过须臾,李翎儿便轻轻咳嗽几声,缓缓睁开眼睛。 房内的几位大夫惊诧不已,面面相觑,都很想弄清楚这极金丹的来历。 看到眼前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沈苏俞,眼泪瞬间滑落下来。 “翎儿,你……”沈苏俞刚开口说话,就被李大少一把推到旁边去。 李大少扑在妹妹床前,满脸宠爱温柔,同方才凶神恶煞的样子判若两人。 “妹妹,你终于醒了,吓死大哥了!你感觉如何?渴不渴、饿不饿?你现在想要什么大哥都去给你找来!” 李翎儿借助极金丹醒来,虚弱的凡身却也同时很难承受极金丹的效用,连笑一笑都有点吃力。她对李大少说有气无力道:“大哥,我什么都不想要,你别再为我费心了,我是好不了了。” “你瞎说什么?你已经活过来了,你没事了!”李大少马上皱眉,不让妹妹诅咒自己。 “我没事了?”李翎儿难以相信,视线越过李大少,一一在凤有初、云千涯和沈苏俞脸上掠过,见三人都是一脸肯定之色,这才相信,连忙问道,“是谁救了我?” 李大少并不愿意李翎儿再与沈苏俞有瓜葛,迟疑着不说话。就在这时,李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快步冲了进来,口中急切地唤着,“翎儿,翎儿!” “娘。”李翎儿心中一喜。这么多年了,娘终于走出祠堂了!难道她这一病,竟然让大哥和娘冰释前嫌了? “翎儿,我苦命的女儿,一定是娘的罪孽太重,才把你害得这么苦。”李夫人心疼地轻抚女儿憔悴的脸,无比自责道。 “娘,您怎么这么说呢?”李翎儿慌忙劝道,“这场病是我自己惹的,跟娘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李夫人抱住李翎儿,和她头靠头,不住地抽泣。 “好了好了,妹妹这刚醒过来,你就别哭哭啼啼的影响她休息了。”李大少嫌恶地说道,为了不让妹妹难受,他已经尽量把情绪掩藏起来了。 李翎儿听得出大哥不高兴,但是比起大哥平日里对娘亲的态度,这点不高兴简直要让她高兴疯了! 她向李大少伸出手去,唤道:“大哥。” 李大少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弯腰就着她,问道:“怎么了?你想要什么,大哥这就去办。” 李翎儿摇摇头,将他的手和母亲的手叠放在自己手掌之上。 李大少和李夫人都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立刻把手往回缩。 李翎儿使出浑身的劲儿按住他们的手,这一使劲,她只觉得一阵难受,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滑落。 看她如此难受,李大少和李夫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大哥。”李翎儿看向李大少,虚弱道,“谢谢你同意娘来看我。” 李大少看了李夫人一眼,别过脸去没说话。 “有你们一起陪我,我就不难受了。娘,大哥,你们可不可以就这样陪着我,直到我睡着再离开?”李翎儿向李大少哀求道。 李夫人马上回答:“好,娘就在这里陪你,哪儿也不去。”说完,她才想起李大少还没同意,小心地看他一眼,又无奈地垂下眼去。 面对着李翎儿充满期待的眸子,李大少根本无法拒绝。他柔声哄道:“大哥也在这里陪你。” 李翎儿脸上绽开笑容,眼泪同时滑落。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沈苏俞为了她的开心而开心,也露出笑容来。 云千涯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声问凤有初,“这对母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嗯,李大少对李夫人的怨恨非常深。” “为什么?” “出去说。”不想打扰屋内难得母子和谐的氛围,凤有初把云千涯拉到李府一处安静无人的小院。 听完她的转述,云千涯叹道:“在如此畸形的氛围之中长大,李姑娘真是不容易,怪不得她自小离家,极少回来。不过这件事如今已经有转机了。” “转机?” “方才你也看见了,李大少和李夫人可以为了病重的李翎儿暂时面对面地和平相处。说不定趁这个机会就能解开他们母子的心结。” “怎么解?”凤有初狐疑地看着他,没料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云千涯朝她挤了挤眼。 夜深了,李翎儿却仍旧没有睡意。娘和大哥都在身边听她说话,这是她梦寐以求了多少年的画面!她不忍也不敢睡去,怕一醒来,这一切就会彻底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了。 外面忽然起了风,“嘭”地吹开李翎儿的房门,屋内的烛火顿时接连熄灭。房间内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便蹿了进来。只见寒光一闪,那黑衣蒙面人举剑朝李大少猛刺而来! 李夫人和屋内的几个丫鬟吓得惊叫出声,李翎儿想救李大少,但身体虚弱使不上劲。沈苏俞眼疾手快,踢起一张圆凳将剑打偏,然后立刻冲上前向黑衣人一掌劈去。 黑衣人轻巧闪过,顺势用手肘在沈苏俞颈部猛击,沈苏俞直觉眼前一黑,晕厥过去。黑衣人冷笑一声,再次举剑刺向李大少。李大少吓得双腿发软,动弹不得,只剩嘴巴能喊出声来:“来人啊!来人啊!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来人啊!”可是很奇怪,平时一喊就马上赶来的护院们迟迟没有出现。 千钧一发之际,李夫人不顾一切挡在李大少身前,准备替他受死。 李大少呆若木鸡地望着她,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你让开,我不杀女人和老弱病残。”黑衣人粗声粗气地喝道。 “不可能!你要杀就杀我,不许动我儿子!”李夫人害怕得脸色煞白,却毫无退缩的意思,眼神坚定如铁。 儿子?她说儿子?李大少又吃了一惊,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难道不知道你儿子在外面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丑事?这样的儿子你还替他去死?”黑衣人问道。 “我儿子做了什么错事,自有官府判定,你无权杀人!如果你非要杀人才能解恨,那你就杀了我,是我这个娘没有把儿子教好,罪魁祸首应该是我!” “可我听说李夫人早就不认这个儿子了,一直把自己锁在祠堂里不愿意见他。你该不会是假的李夫人吧?” “我不是不愿意见他,我是没脸见他。我伤了他的心还不自知,害得他走不了回头路。他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错。”李夫人哭道。 “好,那你就受死吧!”话音未落,黑衣人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刺进了李夫人的心口。李夫人甚至没来得及呻/吟一声,便倒在李大少怀里,死了。黑衣人迅速闪到门外,嗖地一声消失在夜幕之中。 “娘!”李翎儿悲痛欲绝,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娘便晕了过去。 李大少还保持着方才呆若木鸡地样子。他双手僵直地托着李夫人的身体,瞪大的眼睛空洞得骇人。他不敢相信,他一直憎恨的人竟然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他应该很高兴很痛快,可是他没有,他的心空得发慌。 良久,他终于动了动眼睛,看向怀里的人,一垂眼,眼泪便不断滚落下来。 他恨娘亲,是因为爱。他恶贯满盈,毫无人性,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做过无数报复娘亲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动过娘亲一根头发。他不再认娘亲,却从不允许娘亲离开李府一步,因为怕失去。他娶了妻妾,却全都安置在李府旁边的小宅,因为她们都没有经过娘亲的首肯。 其实他做这么多事,只是想再做娘亲的儿子。他一直以为,娘亲早已不拿他当作儿子,他以为娘亲不愿走出祠堂,是在向他抗争到底。他以为,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娘亲会买来鞭炮大肆庆祝。 可是娘亲方才说,不许动我儿子! 原来在娘亲心里,他一直都是她的儿子,愿意用命去换的儿子! “娘!”他终于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然后,他抱着李夫人呜呜哭泣,几近失声。 “这是救了你妹妹性命的还魂丹,它可以起死回生。恰好我这儿还有一粒。”云千涯从门外走进来,捏着一粒极金丹对李大少说道。 李大少一愣,马上向凤有初哀求道:“给我!我要救我娘!我保证,从今以后我洗心革面,再也不做坏事。等我妹妹病好了,等我尽些孝道弥补我娘,我就到官府投案。我把我家产的一半拿出来分给穷苦人家,我赔偿被我伤害过的所有人。我、我……求求你把还魂丹给我!” “好,我信你。”云千涯把极金丹递给他,悄悄施法帮他给李夫人服下后便离开了李府。 凤有初在外面等他,看他一身轻松地走出来,就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了。她说道:“你的办法还真残忍。明明可以使用幻象的。” 云千涯道:“幻象再真也是假的,醒来之后很快就会忘记。况且,其实李夫人和李大少一样,深受心魔控制,她却并不自知。让她在鬼门关走一遭,她才能学会放下,自然地和李大少相处。” 凤有初认为他说得有道理,没有回话,转身朝医馆方向走去。 云千涯追上前,对她嬉笑道:“夸夸我嘛。” 凤有初忽然望着前面道:“霁风神尊。” 这一声可把云千涯吓到了,他立刻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端正地站好,转过头去正要喊“爹”,却发现前方根本空无一人。 凤有初挑眉轻笑,很是得意。 “你居然耍我。”云千涯故意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准备“袭击”凤有初。 “涯儿,不得对神女无礼!” 霁风神尊的声音忽然响起。云千涯以为又是凤有初搞的鬼,不为所动,抓住凤有初就要去揽她的腰。 凤有初一挥手便把他推开。她向前走几步,又唤道:“霁风神尊。” 云千涯这才发现这一次是真的,头皮猛地一紧,连忙恢复正经模样走过去,恭敬地叫道:“爹。” “嗯。”霁风神尊应一声,又对凤有初说道:“神女,我已经让刑将军先行回天庭复命。我们不能再耽搁了。我在医馆帮你留了辞别信。凡间缘凡间尽,神女,您应该懂。” 凤有初想了想,又不舍地朝医馆的方向看了看,叹息道:“好,走吧。” 与此同时,修焱带领的天兵队伍也正在返回天庭的路上。 “喂!死修焱、臭修焱,你凭什么不让我去见云千涯?明明再走二十里就能见到他,为什么不让我去?你不是下凡找他的吗?找到了方位你居然不去接他,你算哪门子的好兄弟啊?你这一路上的担忧难过都是装出来的吧?”霓翛冲着修焱的耳朵大喊大叫。她被修焱用捆仙索绑着牵在手里,逃不开。 “公主,我说过很多次了,这是天帝的命令,我是不能违抗的。”修焱再次耐心解释道。 “你胡说!你就是不想找他,你不想他回到天上抢你的风头。你装模作样地找来找去,结果真的找到了,你不想去又找不到理由,就拿父君做借口!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你样样都不如他,他就是死了你也不如他!啊呸呸呸……我怎么能诅咒千涯死呢,刚才那句不算不算。” 修焱脸色一变,沉声道:“六公主,我知道你一向嘴巴不饶人,但是有些话一时冲动说出口,就很难挽回了。不过公主说得对,我的确样样不如千涯,我就是个听命于天帝的小神罢了,既然如此,六公主也不必与我废话。要是还生气,等回到了天上,就不要再见面了。” 霓翛从未见过修焱真的生气,上次在凡间责骂她也是关心她。可是这次,他的眼中有了冷漠。她有些害怕了,嘴上认输,态度却还在逞强,“我说错了还不行吗!”说完,她偷偷瞄他,却发现他始终都不再看她,也不再跟她说话了。 第40章 再次赐婚,浮玉娘娘:不行!   回到九重天上,凤有初和云千涯立刻随霁风神尊到大殿面见天帝。      一看到他们,天帝立刻从宝座上快步走下来,不等他们跪下便一手一个将父子俩扶起来,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他连忙又向凤有初颔首行礼,道,“神女为苍生历此大难,朕铭感于心。”      凤有初淡然道:“客套话就免了吧。本神有些乏了,天帝若没什么要紧事,本神就先回绝尘殿歇息去了。”      “且慢。”天帝道,“螭猊一战大获全胜,神女、千涯和众神尊功不可没。如今神女和千涯安全返回天庭,朕想为众位功臣大摆庆功宴,不知神女意下如何?”      “这种小事天帝自己决定吧。”说罢,凤有初转身走出大殿。      云千涯望着她的背影干着急,想喊她,又怕在天帝和父亲面前失了礼数。神女现在是在唱哪一出?怎么一副和他不相干的样子?哦,现在离开人间了,又想赖账了是不是?休想。      “霁风,你和千涯也赶紧回去歇息吧。”天帝关切道,“你们都好好的,朕这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浮玉娘娘早就在霁风神殿候着了,她根本坐不住,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了几个时辰,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      “你快到殿门外看看,神尊和少神君回来没有?”她又吩咐仙婢出去查看,这来来回回无数趟,仙婢的鞋底都快磨破了。      “娘娘,回来了、回来了!”这一回仙婢没让她失望,很快便欢呼着跑了回来,“娘娘,神尊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浮玉娘娘顿时喜极而泣,当即冲出门去,穿过院子里的回廊,一边先向前跑,一边唤着,“夫君、涯儿!”      “娘!”一看到浮玉娘娘,云千涯立刻跨步迎上去,一到跟前,就被浮玉娘娘一把搂在怀里,上下仔细打量。      “涯儿,快让娘瞧瞧。凡间的日子很苦吧?你瘦了这么多,真是可怜呐!儿子,你受苦了。”      “娘,您和爹眼神儿都不太好,我脸都圆了,哪里瘦了?”云千涯戏谑道,试图安慰母亲,止住她那停不下来的眼泪。      浮玉娘娘嗔怪地瞪他一眼,他则笑着帮母亲拭去眼泪。      “涯儿,你跟我进来。”霁风神尊忽然冷声道,脸色很是难看。说完,他率先走入殿内。      “娘,爹这是怪你忽略他,吃我的醋了。”云千涯拿霁风神尊打趣,终于把浮玉娘娘逗乐了。      母子俩一起走进殿内,还未站定,便听到霁风神尊一声怒喝,“涯儿,跪下!”      云千涯和浮玉娘娘都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跪下!”霁风神尊再一次呵斥,这一声仿佛在殿内炸裂开来,震的仙婢和护卫们都胆战心惊。      云千涯应声跪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浮玉娘娘赶紧上前护住云千涯,急道,“你和涯儿刚回来,还是先好好休息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霁风神尊没有理睬,继续厉声向云千涯问道:“你可知错?”      “涯儿不知做错了什么。”云千涯被问得一头雾水。难道是设局帮助李大少母子解开心结这件事做错了?可是回天庭的路上,爹听说前因后果之后,是表示赞成的啊。难道是方才那句玩笑话损了爹的面子?应该也不至于吧?其他在凡间的事情,爹都不知道啊。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你答应紫元圣君为他守关,却擅自离去,这就是不讲信义。天帝命众神尊协助神女消灭螭猊,明令其余人不得轻举妄动,你不曾请示天帝,私自下凡,这就是不忠。在凡间,你不听为父的话,执意与螭猊血/战,以至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就是不孝!你说,我有没有冤枉你?”霁风神尊红着眼眶,咬牙强忍住眼泪,声音却开始轻微颤抖。      “我知道错了。”云千涯乖乖认错。他知道,父亲是用这种方式在表达他的父爱。      浮玉娘娘连忙劝道:“好了好了,涯儿会记得这次教训的。”说着,她心疼地把云千涯扶起来。      云千涯想了想,想用一件喜事来缓和此刻的紧张氛围。他说道:“爹、娘,我们家要有喜事了。”      “什么喜事?”浮玉娘娘立刻问道。莫不是涯儿被霓翛感动了,要与她成事?      “神女已经答应嫁给我了。”      “什么?”浮玉娘娘和霁风神尊异口同声地惊问。      “千真万确。爹、娘,我们要赶紧准备起来了,我怕一有耽搁,神女又要反悔。”说到这件事,云千涯眉眼间全是喜悦。      浮玉娘娘愣了半晌,忽然惊叫道:“不成,我不同意!”      “娘,您为何不同意?论相貌、论才学、论身份,神女都是一等一的,我……”      “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说什么也没用。我是决不可能让你娶个祖宗回家的!”      “可是……我们在凡间已经是夫妻了。”      “你什么意思?”浮玉娘娘脸色顿时煞白,指着他不住地问道,“什么已经是夫妻,你说什么?”      “就是、啊呀。”云千涯欲言又止的羞涩模样让浮玉娘娘瞬间明白过来。她浑身一颤,差点站不稳。      霁风神尊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虽感念凤有初是云千涯的救命恩人,又有天帝赐婚在前,但真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有些难以接受。不为其他,只是神女天生无情无爱,随心所欲,涯儿若是深陷其中,有朝一日失去这份情,他岂能承受得住?      眼看父母都是一副忧心忡忡而且抗拒的神情,云千涯反而愈加下定决心。他当然不会再正面刺激父母,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好办法。      凤有初回到绝尘殿,她刚走进院子,正在扫地的绿裳似乎感应到了,只听“啪”的一声,扫帚从她手中掉落在地上,绿裳迅速转过身来,看到凤有初,眼泪顿时涌上来。她嘤咛一声,朝凤有初飞奔过去,一头扎进她怀里,放声哭开了。      “神女,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道绿裳有多想念你?”      凤有初任由她抱着,这一会会儿的功夫,她的领口已经被绿裳的眼泪打湿了。      “没事了,都会过去的。”她以为绿裳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便拿云千涯教的句子安慰她。      哭够了,绿裳这才发现,她居然搂着神女哭了这么久!换了往常,神女早就把她一把推开,更别说安慰了。看来,这段在凡间的日子改变了神女。      庆功大会很快在大殿举行。云千涯在大殿门外等到凤有初来,凑上前去拉她的手。凤有初还没反应,被霓翛从身后撞了一下。霓翛挤到他们之间站着,拉住云千涯的手臂,说道:“云千涯,你一切可好?我原本是要亲自去接你回九重天的,可是修焱偏不让我去!你回来之后,我马上就去神殿看你,可是刚跑出房间,就被母后抓回去了。父君罚我闭门思过,母后看得可紧了。”      云千涯不想听她喋喋不休地说话,却又挣脱不了,就这么看着凤有初撇下他走了。      凤有初远远就看到了墨臻,也看到了墨臻身边坐着的陌生女子,他们看上去关系似乎不一般。      哦——原来如此。她立刻明白了那天绿裳委屈的眼泪是怎么回事了。      墨臻看到她,立刻起身想过来和她说话,她别过脸去没理,找了位置坐下,和众神寒暄。      “那位就是上古神女?”辛乌望着凤有初问道。      “不错。”墨臻随口应答。他还在思考神女为何对他如此反应,大约是为了绿裳。不过神女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对谁有情绪的,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有了人情味儿?      浮玉娘娘和霁风神尊坐在凤有初对面,夫妻俩脸色各异。霁风神尊对神女依旧尊敬,浮玉娘娘眼神中充满不悦。      霓翛缠着云千涯,非要和他同坐一席。      修焱坐在一侧,忍不住盯着他们看,可一旦和霓翛有眼神接触便立刻转过头去。霓翛主动和他说话,他毕恭毕敬地回一两个字,便不再说话,气得霓翛更亲昵地往云千涯身上靠。      辛乌目光敏锐,将这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忍不住翘起嘴角,心道:看来今天有好戏可看了。          酒过三轮,天帝再次当众宣布赐婚云千涯和凤有初,命二人尽快成婚。      “不行!”霓翛马上跳起来反对,一如当年天帝赐婚她与云千涯,她也是这般激动地跳起来反对。      在座众神怎么可能忘记当年天母寿宴上的这一幕?顷刻间,众神哗然,开始窃窃私语。      “启禀天帝,浮玉斗胆,也觉得此事不妥。”浮玉娘娘紧接着站起身来反对。她这一站,算是为霓翛做了挡箭牌,众神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她身上。毕竟,她将是神女的未来婆婆。 第41章 浮玉阻挠,凤有初:呵呵   霓翛见浮玉娘娘站出来反对,紧张的神情顿时转变为得意。她转过头去挑衅地看了凤有初一眼,一边伸手攀上云千涯的胳膊。      云千涯慌忙挣开她的手。凤有初却是一脸淡定,似乎不以为意。      霓翛被他如此抗拒地对待,心里很是委屈。她四下看看,视线和修焱碰在一起。她以为修焱会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但他只是面无表情,迅速转过脸去。她心里更加委屈,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但她并不知道,修焱别开眼睛后很快又忍不住向她看过来,见她一脸委屈伤心,心中甚是不忍。      “启禀天帝,”浮玉娘娘欠身道,“神女辈分崇高,与天齐平,就连……”她调整了一下语气,小心地说道,“就连天帝在神女面前,也如同她的子民。我们又是天帝的子民,涯儿更是子孙后辈,怎敢如此亵渎神女祖宗?”      “浮玉娘娘。”天帝还未回应,凤有初出声了,“你这是嫌本神老了?”      “浮玉不敢。”浮玉娘娘连忙辩解,“只是……”      “只是什么?你不必顾虑,有话直说。”天帝道。      “只是早先天帝下旨赐婚之时,神女早已断然拒绝,甚至,”浮玉娘娘刻意笑笑,令自己的语气更加委婉,“甚至将涯儿打致重伤。当然,这件事本就是涯儿不对。涯儿对神女如此大不敬,受那点惩罚还算是轻的。不过,由此可以看出,神女的的确确不愿与涯儿成婚。天帝,浮玉以为,我们还是应当尊重神女的意思。凡间有句俗语,强扭的瓜不甜。”      听浮玉娘娘重提这件事,云千涯立马起身为凤有初说话,“天帝,这件事是误会,其实我……”      “闭嘴。”浮玉娘娘低声喝道,“长辈说话岂容你随意插嘴,你还有没有规矩?”        天帝笑道:“哦?可是朕今日重提此事,正是千涯和神女共同的意思。”说着,他转向凤有初,问道,“神女,千涯对朕所言可曾有假?”      云千涯顿时头皮一紧。他独自面见天帝,含蓄提及他和凤有初木已成舟之事,这才说服天帝再次开金口下旨赐婚,还应允了帮他说服父母的请求。此刻凤有初若是全盘否认,只怕天帝要动怒。天帝一怒,这事儿就更不好办了。想到这儿,他以眼神暗示凤有初,让她说实话。      浮玉娘娘也望着凤有初,她笃定神女不可能对云千涯动情,即便有凡间那档子事儿,以神女的个性,应当也不会放在心上。况且,神女向来最怕麻烦,就算有些许心思,此刻恐怕也早已消散殆尽了。      “这个——”凤有初也不急着回答,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来,凑到嘴边轻啜,又缓缓放回案上,这才淡淡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假。”      云千涯差点被她这个大喘气急晕过去,他长舒了一口气,悄悄对凤有初露出笑容。凤有初翘翘嘴角,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浮玉娘娘吃惊不小,愣了半晌。      “既然如此,那,浮玉,此事就这么定了?”天帝再次向浮玉娘娘确认。      “不行!”霓翛再次跳起来大声反对。      天帝蹙眉道:“霓翛,不得胡闹。”      “儿臣不是胡闹。”霓翛干脆跑到天帝面前,在宝座上坐下,抱住天帝的胳膊撒娇道,“父君,神女和云千涯地位如此悬殊,这对他太不公平了。神女一个不高兴,无论对他做什么,只怕父君母后还有众位叔伯神仙都管不了。霁风叔叔和浮玉姨姨辈分也在神女之下,日后该如何相处?这公公婆婆见到儿媳,到底还要不要行礼?若是神女做错了什么,霁风叔叔和浮玉姨姨又能否管教与她?父君,这些问题您考虑过吗?您看看,就冲神女方才和浮玉姨姨说话时那副随意的样子,她像是个能做儿媳妇的人吗?”      她这一番话倒是让天帝若有所思。      浮玉娘娘受到启发,赶紧又说道:“公主所言极是,天帝,这也正是浮玉最担忧之处。当然,神女睿智非凡,心思通明,浮玉并非有意揣测,只是凡事都有万一,浮玉有此担忧,还望神女原谅。”      众神深谙神女随意的个性,认为霓翛和浮玉娘娘说得颇有几分道理,纷纷点头。也有等着看热闹的,好事地看着凤有初笑。      凤有初轻轻咳嗽,挑眉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大可免去相互之间一切繁文缛节。况且,本神嫁入的是东穹殿,而非霁风神殿,浮玉娘娘有何为难的?若还不行,便让云千涯随我在绝尘殿住下,浮玉娘娘以为如何?”      “那岂不是要让涯儿入赘绝尘殿?”浮玉娘娘立刻瞪大双眼,直言反对,“不行。”      “娘,入赘那是凡间的说法,我们是神,哪里还需在意这些?”云千涯讨好地向浮玉娘娘笑道。      “你说什么?东穹殿是天帝赐予你的战神府邸,一砖一瓦都是你南征北战、用命换来的。旁人都在争取更多的封地,你却要把东穹殿空出来?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傻了!”浮玉娘娘低声呵斥道,说着,她又故意提高声音道,“再说了,娘凭什么白白把儿子送给旁人?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不在娘跟前侍奉,倒跟着旁人跑了,你让娘多伤心呐!”说着,她抬手拭泪,一脸痛心。      “放肆!你胡说些什么?”霁风神尊连忙喝止,起身向天帝和神女赔礼,“浮玉护子心切,一时失了分寸,冒犯天帝和神女。霁风管教不严,愿替夫人领罚。”      天帝倒没有生气,笑道:“浮玉啊,人家嫁女儿才这般哭哭啼啼呢,你要是舍不得千涯,那就赶快同意这门婚事吧,啊?哈哈哈……”      浮玉娘娘又抹了把眼泪,抽泣道:“浮玉知道,天帝金口一开,无可挽回。但是当娘的心疼儿子,就是天帝也拦不住。浮玉流点眼泪也不成吗?”      “你住嘴!”霁风神尊冲她喝道。      浮玉娘娘哭得反而更凶了,弄得大殿之上气氛很是尴尬。      天帝脸色开始沉下来,天母娘娘赶紧问道:“浮玉,要如何你才能放心,同意神女过门呢?”      浮玉娘娘想了想,有了主意,“浮玉斗胆,请神女以仙婢身份前往霁风神殿侍奉一个月。若是神女能够忍耐,浮玉便相信神女果真有心下嫁千涯,愿与千涯平起平坐,举案齐眉。”      “什么?”天帝未曾料想她竟会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脸上露出怒意。      包括霁风神尊在内,众神也是一片哗然,竟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有的握不住酒杯,有的忘了咀嚼口中的仙果,有的正在斟酒,酒水满出酒杯洒了一地。      “娘,您太过分了!”云千涯再也忍不下去,沉声道,“我知道,娘是担心我才会如此刁难神女,但是娘,今日不管你如何阻拦,神女我娶定了!娘,我是您的儿子,所以您疼我,神女无父无母,难道就可以被您如此当众羞辱?娘,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从今以后,神女就是我的妻子,我会疼惜她、爱护她,绝不让她受委屈。”      凤有初一直镇定自若地倚着案台坐着,听到这番话,心里暖流激荡,随意淡然的眼神褪去,双眼变得明亮起来。      “涯儿,她这还没过门呢,你就对娘如此大不敬,娘还敢让她进门吗?”浮玉娘娘倔劲儿也上来了。千涯可从来没在她面前如此强硬过。      “好了,浮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天母娘娘赶在天帝发怒前训斥道,“天帝赐婚,本是好意,这原是一桩喜事,你再不愿意,也要知分寸、懂进退。”      “天母娘娘教训的是,浮玉知错。”浮玉娘娘连忙收敛情绪,恭敬地垂首站好。      辛乌看得过瘾,转过脸去对墨臻低语道:“规模如此恢弘的庆功宴,就是用来掰扯神族家长里短的?”      “你又想说什么?”墨臻不悦地蹙眉。      “螭猊一战,九幽部落也有所耳闻。我还以为我会在这庆功宴上听到一些类似经验总结等等有用的东西,结果,呵。”辛乌哼笑道。      “你!”墨臻懒得和她争辩,别过脸去。      许久不说话的凤有初起身走到浮玉娘娘身边,看着她问道:“不知霁风神殿的仙婢都要做些什么?”      云千涯惊讶地看她,心中甚是感动。没想到,她竟真的动了为他去做仙婢的念头!      浮玉娘娘冷冷道:“浮玉不敢说。”      “本神不计较,天帝和天母娘娘自然也不会计较。”凤有初微微一笑。      “都是些小事,端茶倒水、洗衣打扫、捏肩捶腿、守夜叫早、唯命是从。”浮玉娘娘一口气说出来。      凤有初嘴角带着笑意,沉默片刻,淡淡道:“如此说来,便是绿裳到了霁风神殿,怕也只有被轰出来的命。”      浮玉娘娘挑眉道:“不敢,不敢。只是神女要我说,我便如实说来。”      “你当本神是什么?”凤有初缓缓说道,忽地目色一凛,嘴角的笑意霎时锋利如刀,“浮玉娘娘,若非云千涯是你的儿子,我的忍耐早已过了极限。本神凡事不爱计较,不代表本神就不会计较。既然你如此抗拒本神与云千涯的婚事,本神也懒得嫁。”      “神女!”云千涯心咚地一沉,急切地唤道。      凤有初看他一眼,哼道:“云千涯,看来只能你来本神的绝尘殿了。当然,若你不想来,本神也懒得勉强。”说罢,她翩然离去。      “神女!神女!初儿,你别走,初儿!”云千涯连忙追上去。      “涯儿,你回来!涯儿……”浮玉娘娘想拽住云千涯,紧追两步,却被霁风神尊拉住了,“你闹得还不够吗?”      天帝显然失了兴致,叹道:“好好的喜事,倒成了一出笑话。”      霓翛赶紧为天帝端上一杯清茶降火,心中偷笑道:总归是没成! 第42章 殿外争执,云千涯:伤心了   云千涯追上凤有初,一把拉住她,急切道:“初儿,你别生气,我娘她不是故意的。”      凤有初微微扬眉,道:“我没生气,只是觉得麻烦罢了。怎么,你此刻便要随我回绝尘殿?那走吧。”说着,她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初儿。”云千涯拦住她,笑着哄道,“你看,你这还是生气了。我知道我娘今天是过分了一些,但她不是冲你,是冲我。我未经父母同意,自作主张求天帝赐婚,我娘是觉得自己不被尊重,才会难以接受。这件事我做得不对,但我不后悔,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我说了我没生气,你不信?”凤有初微微蹙眉。      云千涯一愣,喜道:“我信、我信。初儿,你放心,不管爹娘如何反对,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让他们接受你的。”      凤有初仿佛觉得他说的话毫无意义,理所当然道:“我何须他们接受?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愿意,你也愿意,与旁人无关。”      “我爹娘不是旁人。”云千涯劝道,“初儿我问你,牛婶儿对你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旁人吗?”      凤有初想了想,没有回答。      “张大夫、小宝、李姑娘、沈苏俞,他们对你来说是否毫无意义?”      “你究竟想说什么?”      “初儿,若是你现在要做一件让他们伤心的事情,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如果看到他们痛苦流泪,你会不会难过?”      凤有初微微垂下眼睛,她虽然没说话,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云千涯赶紧继续劝道:“所以,初儿现在明白我的心情了?”      “那你是要我去霁风神殿做仙婢?”凤有初哼道。浮玉娘娘如此要求实在离谱,即便她愿意,苍天在上,浮玉娘娘受得起吗?      “当然不是。”云千涯连忙否认,“其实,你只需对我娘稍微客气一些便是。毕竟将来你也要唤她一声娘亲。”      凤有初怔了怔,嗤笑一声,道:“我不客气?这九重天上,胆敢如此冒犯本神的,也只有浮玉娘娘一人。本神不与她计较已是格外开恩,你还要本神如何客气?”      云千涯握住她的肩膀轻声哄道:“我不是说你不客气。所谓长幼有序,父母为尊。你想啊,原先我爹娘在家中地位最高,如今有了个神女做儿媳,那他们就有些尴尬了。若是以后地位全无,凡事都由你这个儿媳妇做主,他们怕是很憋屈。若是以公婆的身份强压你一头,他们自然是不敢。喏,你看你方才说话的态度就有一点点的问题,在大殿上你也是这样说话,这不正好戳中我娘心中最敏感那根弦了吗?哪有儿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婆婆如此失了面子的?”      “我态度有问题?呵,本神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在浮玉娘娘面前,本神就该低声下气地哄着她,是吗?”凤有初挣开他的手,冷冷道。他这一番话实在让她难以理解,这不就是她和云千涯两个人的事吗?霁风神尊和浮玉娘娘这莫名其妙的心思未免也太多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其实我娘和牛婶儿一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就把她当成牛婶儿那样相处,体谅她一些,可以吗?我保证,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如何体谅?”      “等我娘冷静一些,我们一起去拜见父母,为他们奉茶,诚心请求他们的祝福。”      “若是他们还不同意呢?”      “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      “那又何须如此麻烦?本神要的人是你,即便要讨好,也只需讨好你一人。”      “那你就当讨好我,可以吗?”      凤有初眯起眼睛来看了他片刻,点头让步,“好,既然浮玉娘娘如此过不去,大婚之礼免去便是。我也不要你随我同住绝尘殿,你何时方便、何时过来,实在不方便也无需勉强。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若是让人不快活,又何必非要纠缠在一起?”      云千涯猛吃一惊,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道:“初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此岂非一举三得?浮玉娘娘不用勉强,本神不用麻烦,你也不用为难。”凤有初认真的神情表示她确实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云千涯却不为此感到高兴,反而面露痛楚之色。他郑重地问道:“初儿,你当我是什么?”      “怎么?有何不妥?”凤有初一脸疑惑。      “有过露水情缘无足轻重的人,还是随意拿来消遣的玩意儿?”      “什么?”凤有初不明所以道。      “我上天入地追随你,一心与你成婚,携手永生。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一切。你呢?你可懂得何为付出?何为真情?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放弃?”云千涯上前一步,紧紧攥住她的双肩,声声质问。      凤有初被他激动的情绪弄得有些懵,她望着他的眼睛,想在那里找到答案。他怎么了?她只是希望他们之间轻松一些,自由一些,别像李翎儿和沈苏俞那般凡间的痴男怨女一样,为了情爱要死要活,还要将无关的人牵连其中,一起麻烦。      “看来,李翎儿和沈苏俞还是没能让你明白情为何物。呵呵……他们说得对,神女是没有心的。”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云千涯委顿下来,无力地松开她,垂着头黯然神伤。      看他伤心难过,凤有初于心不忍,她蹙眉给他一个答复,希望这是他想要的,“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啊。”      “你愿意,但你不明白。”云千涯摇摇头,怅然一笑。      “不明白?”凤有初的确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初儿,我再问你一遍,”云千涯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是否宁愿舍弃我,也不愿迁就我娘一步?”        凤有初被他忽然锐利的眼神惊到,肩上又猛地传来紧迫感,她下意识挣开他的手,与他隔开一步距离。      这个抗拒的动作刺痛了云千涯的心,他呆了片刻,缓缓收回还向外伸着的手,自嘲地笑笑,“也罢,向来是我一厢情愿。”说完,他不再理睬凤有初,兀自向前走去。      凤有初伸手去拉他,没有拉住他的手,只是轻轻抓住了衣服。      她以为云千涯会因此而停下来,然而他只是顿了一下,连头也没回,便继续向前迈开步子。      凤有初一阵气恼,也再懒得理他,轻点足尖朝绝尘殿方向飞去。      绿裳见她一脸愠怒的回来,关切地问道:“神女,庆功宴这么快便结束了?这是谁惹您生气了?”      凤有初也不遮掩,没好气道:“那臭小子自说自话了半天,一副万箭穿心的模样便走了,这也怪我,那也怪我,我招惹他了?”      神女口中的臭小子除了东少神君还会有谁?绿裳偷偷发笑,她还是第一次看神女赌气抱怨的样子。      “神女,您慢慢说,绿裳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凤有初哼道,“未经父母同意求天帝赐婚是他的错,既是他的错,本就该由他去解决,如何不对?我不嫌他麻烦多,在这绝尘殿候着,又如何不对?何来一厢情愿,何来宁愿舍弃他?真是笑话!”      绿裳机灵道:“绿裳听明白了,神女和东少神君的婚事受人阻拦了。绿裳斗胆猜测,是浮玉娘娘吧?”      凤有初一愣,问道:“你如何知道?”      “这九重天上谁不知道,浮玉娘娘早就看准了六公主做儿媳妇啦。”绿裳脱口而出,一想不对,赶忙噤声低下头去,偷瞄了凤有初一眼。      绿裳这么一说,凤有初瞬间明白了。浮玉娘娘敢当着众神的面羞辱她,这天大的胆子自然不会无故而来。她这个神女虽不问事,但还不至于不了解浮玉娘娘和天母娘娘的关系。看来,她这是坏了两位娘娘亲上加亲的好事。      “神女,别生气了。”绿裳为凤有初端来一杯雪岭花茶,细声劝道,“绿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绿裳与七殿下的事,神女早就知晓。绿裳何尝不知自己与七殿下地位悬殊?为了得到天帝的认可,如今七殿下苦心修习法器,绿裳能做的不多,也就是多读天书神册,提升自己。再有就是为七殿下准备好吃的好喝的,相信他、鼓励他,让他时时刻刻都感受得到,他不是一个人在努力。神女,两个人在一起,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共同面对的。”      凤有初难得听绿裳讲这么长还有深度的话,若有所思起来。      绿裳又说道:“神女与天同生死,终有一天,绿裳会永远地离开神女,神女身边熟悉的神仙也将慢慢消失。神女或许不觉得寂寞,但绿裳看着心疼。绿裳希望能有一个人永远陪在神女身边,而这个人已经出现了,他就是东少神君。神女,别放他走。”      绿裳说得动情,凤有初听得鼻尖泛酸。她抬起手轻轻在绿裳湿润的眼角擦了擦,柔声道:“好。”      酒杯已经送到嘴边,却被人一把夺了去,云千涯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一眼来人。 第43章 傲娇情侣,凤有初:哼 “酒入愁肠愁更愁,我这儿的酒可不够你喝的。”修焱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品味一番,点头道,“嗯,可惜了这新酿的青苗酒了。” 云千涯斜着嘴角一笑,从他手中抢回酒杯,勾起酒壶来斟满。 “真打算放弃了?”修焱憋着笑,明知故问。 云千涯把酒倒入口中,咽下去,哼笑着嗯一声。 修焱不紧不慢地戳穿他,“也不知是谁,为了装饰新房,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跑到别人家来享清福。” 云千涯又是一声哼笑,眼神迷离。他喝醉了。 “修焱,这句话该我问你。”他指了指修焱,呵呵笑道。 “什么话?” “你真打算放弃霓翛了?” 修焱愣了一下,无奈地笑笑,没说话。 云千涯继续说道:“我看你最近对她不理不睬的,怎么?厌倦了?你吧,一个劲儿地跟在她后面,追啊追、追啊追,可是人家呢?勾一勾手指,你以为她要跟你好,一挥袖子呢,你连个屁都不是。”说着,他夸张地挥了挥袖子,差点把酒壶刮倒。 “哟,我还能从你口中听到神女的不是?看来我们的东少神君这次是真伤了心了。”修焱打趣道,说完,却也忍不住露出怅然若失的神色。云千涯说的何尝不是他的处境? “我伤心?”云千涯嗤之以鼻地笑道,“我哪有你伤心?成天被一个小丫头呼来喝去,你还有没有点尊严了?” 修焱不甘示弱,“我没尊严?我能有你没尊严?神女和你娘,你一个也搞不定,切,还东方战神呢。” 云千涯发出一串醉笑,扒住他的肩膀问道:“我真不明白,你到底看上那丫头什么了?你说实话,是不是看上人家是六公主,想当驸马想疯了?” “哼嗯!”修焱从鼻子里哼一声,表示极度不认可,“区区六公主,哪比得上神女地位崇高?你要是娶了神女,你就不是东方战神了。” “嗯?不是东方战神是什么?” “祖宗。”修焱嫌弃地把云千涯沾满了酒的手从肩膀上挪开,哼道。见云千涯哼哼笑着喝酒,他心里一动,原话问道:“你倒是告诉我,你看上神女什么了?” 云千涯醉意朦胧地想了想,喃喃重复道:“是啊,我看上她什么了?” “我问你呢。” “咦呵呵呵……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云千涯再次扒住修焱的肩膀,醉道,“很难回答?不会啊,霓翛她再刁蛮,你还是能明白她是怎么想的。神女就不同了,她在想什么,你根本不会懂。因为她没有心,一个没有心的人,你怎么能看清楚呢?干脆……我还是选择霓翛好了。” 修焱立刻反驳道:“不不不不,小丫头的心思更难懂,这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绕得你云里雾里,吃不消的。” “哦,说实话了。”云千涯晃着手指得意道,“我告诉霓翛去。” “尽管去,正好我也从未曾到绝尘殿拜访过神女,某人方才说的那番话正好当我的见面礼。”修焱一点也不在意,语气中透露出淡淡的威胁。他从托盘里新取一只酒杯,正要为自己斟酒,云千涯蓦地出手,将酒壶抢过去,潇洒地往嘴里倒了一柱酒,然后挑衅地望着修焱。 修焱淡然一笑,双眼猛地雪亮,右手同时直朝酒壶抓去。 云千涯摁住酒壶盖,翻转手腕躲过修焱的手,借力使力将他的手肘折起推回胸/前。 修焱用力把他的手压到小桌上,左手助攻,还未碰到酒壶,又与云千涯的另一只手对打起来。 “咚!”小桌猛地颤抖,原来这二人的双腿也已在桌下打得难解难分。 云千涯忽然把酒壶向上抛起,双腿立时往回缩。修焱早有防备,双腿向前缠住他的膝盖、压住他的小腿,令他动弹不得。 酒壶在空中翻了个个儿,盖子落下来,砸在云千涯头上。 修焱正要幸灾乐祸,谁知那酒壶随着上抛的力道又转了一圈,酒水全甩在修焱头上,流了一脸。 刚刚露出苗头的嘲笑僵在嘴角,修焱愣愣地望着云千涯。云千涯跟他刚好相反,正在为被砸到懊丧,看到修焱也遭了殃,嘴角酝酿着笑意,蓄势待发。 “噗哈哈哈哈哈……”短暂沉默后,两人一起爆发出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他们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笑得浑身发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依旧停不下来,一副要笑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终于,他们累了,没气了,一起用力咳嗽,又一起躺倒在地上,仰望着铺满五彩神云的九重天。 “自己选的路,没有理由放弃。”修焱缓缓地说道,语气坚定。 云千涯微微一笑,叹道:“是啊。原本就是我缠着她,又有什么可委屈的?” “明日继续去绝尘殿缠她?”修焱取笑他。 云千涯摇摇头,道:“不急,我自有打算。”说着,他露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 修焱哼道:“原来你早有对策,为何还来祸害我的青苗酒?” “好兄弟嘛,是不是连这点酒都舍不得啊?”云千涯向他伸出手去。 修焱握住他的手,与他互相鼓励。 “没味道,拿去重做。”凤有初把装着仙露膏的碟子推到桌边。 “啊?神女,我都重做三回了。这回我特地尝过,甜得牙都快粘在一起了,还没味道?”绿裳眉头突突直跳,绝尘殿内的雪岭花蜜都快用光了,还不甜? “没味道。”凤有初坚持自己的意见,眼睛却还盯着棋盘,手上的黑子迟迟落不下去。 “神女,”绿裳瞄了一眼棋盘,小心道,“都两个时辰了,您还没想好呐?” 凤有初头也没抬,哼道:“要不你来下。” 绿裳有些为难,忽然噗嗤一笑,道:“神女,要不——绿裳去把东少神君叫来?” 凤有初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他自己没长腿吗?” “哎呀,神女您这又是何苦呢?”绿裳耐心劝道,“想见他,又放不下架子,我去找他来,您又不同意,难道就这样永远不见面了?” “不见也罢,人家是真的恼了我,不愿再来了。” “您既然知道他生您的气,那就去哄哄他嘛。神女向来心胸宽厚,从不与人计较,何况是他呢?” 凤有初有些动摇,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自己说错话还与本神赌气,本神若是主动向他低头,岂不让他尝了无理取闹的甜头?不去。” “神女……” “本神说了,不去。”凤有初起身到院子里透气,一片翠叶随风落在她的衣袖上。 她望着那片叶子,脑海中竟不由自主浮现出云千涯拿竹叶模仿凤鸣声的场景来。当日的他神采飞扬,潇洒倜傥,周身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尤其是那两片厚薄适中、轮廓精致的嘴唇,抿在竹叶之上,竹叶的碧绿映衬着温柔的唇色,好看极了。 唇……他的唇……她蓦地想起那两片柔软落在自己唇上的感觉,那日在医馆房间内摄人心魄的晕眩如涟漪般,再次袭来。 她猛地摇摇头,把那片树叶弹到远处。 “啾——”上方传来神鸟的鸣叫声,不同于以往的清亮悠远,似乎有些急促。凤有初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雌雄神鸟依偎在一起,姿势奇异。 它们…… 她一个失神,方才被自己强行打断的记忆竟又回到了医馆那个小房间里。春/帐如梦,翻云覆雨,战栗的肌/肤、炽热的呼吸,还有他嘶哑迷人的低唤。 “初儿……我的初儿……” “神女,神女?”绿裳轻轻拍了凤有初好几下,才把她叫醒。 “何事?” “神女,我看您抱着自己在树下颤抖,就给您取了一件披风,快披上吧。”说着,绿裳抖开披风往她身上披,却发现她双颊火红,忍不住伸手探去,又赶紧收回,疑惑道,“神女,您到底是冷还是热啊?” 凤有初一阵尴尬,收拢披风朝殿内走去,留下绿裳独自迷茫。 回到房间,凤有初打算用睡觉来抵挡胡思乱想,谁知辗转反侧了很久都睡不着,就连清心咒也不管用。她抓狂地喊一声,干脆坐起来施些小法术自娱自乐。 忽然,她想到什么,施法打开通凡镜,找到素水镇那个她住了几个月的小医馆。 张大夫和平时一样,在前屋看诊,耐心十足。牛婶儿在后院晾衣服,小宝拿着一架纸风车绕着院子疯跑,撞到正在晒草药的福春儿,打翻了三个竹编,药材撒了一地。 牛婶儿捡起一根树枝就要打小宝,福春儿虽然懊恼,却还是一把护住小宝,被牛婶儿的大嗓门刺激的耳朵生疼,但还是不敢捂耳朵。 凤有初吃吃笑出声来,片刻,心里却涌上一股失落。 原来没有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他们……可曾想念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小黑屋 第44章 苏俞之言,凤有初:懂了 牛婶儿把福春儿推到一旁,揪住小宝的耳朵,一边拿树枝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抽几下,口中骂道:“还敢不敢皮了?这些药材花了你爹多大心血你知不知道?我让你捣蛋、让你捣蛋!” 小宝故意哇哇叫了两声,牛婶儿便一阵心软,叹声气,放过他了。她转过身去,从盆里拿起一件衣服抖了抖,挂到麻绳上,捋捋平整,却又忽然顿住了。 本神姑娘在医馆住的那段时间,都是借她的衣服穿。如今衣服一件不少地留下了,人却不知所踪。 “师娘,您想他们啦?”福春儿看出她的心思,小声问道。 小宝人小鬼大地插嘴,“福春儿哥哥说的是本神姐姐和云哥哥吗?小宝也很想念他们!” 凤有初心头一暖,嘴角不自觉上扬。 牛婶儿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没好气道:“我想他们干什么?不告而别就算了,那信上写的什么?突有急事,就此告辞,赠金还恩,从此勿念。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听了牛婶儿的复述,凤有初才知道霁风神尊留下的辞别信是什么内容。这几句话很寻常,牛婶儿为何看上去如此生气? “什么话?不是说得很清楚吗,他们遇到了急事儿要先离开,来不及当面告别,怎么了?”福春儿蹙眉疑惑道。 “我说的是后面两句!”牛婶儿气得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我能要他们的钱吗?啊?什么叫从此勿念?我把他们当自家人,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师娘,人家是知恩图报,您这也想得太偏了。” 凤有初点头赞同福春儿的话,心道:这仙凡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霁风神尊留下从此勿念四个字,也是为他们好。 “你懂什么,还不赶紧把地上收拾干净。”牛婶儿不耐烦地打发了福春儿,背过身去,一边晒衣服,一边自言自语道,“既是有急事,那就该把钱留在自己身上,凡事才好打点啊。连个去处都不说,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叫人怎么帮忙呢?” 凤有初这才明白,牛婶儿并不是生气,而是为她和云千涯担忧。就像天帝上次责罚墨臻来绝尘殿苦修,表面怒不可遏,实际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可见牛婶儿是真的拿他们当做亲人,只可惜,她终究在没有这样的缘分,能陪伴他们终老,只愿从今以后,他们一家无灾无祸,长命百岁。 那李翎儿和沈苏俞又如何了呢?凤有初将通凡镜指向李府,正看到这一对儿有情人躲在李府偌大的后花园中说悄悄话。 她原本无意偷听他们的情话,却忽然见到李翎儿神情不对,心下狐疑,专注地观望起来。 “师兄,你带我走吧。我看大哥是绝不可能同意我俩的事了。他处处刁难你,叫你吃尽苦头,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说着,李翎儿疼惜地轻抚沈苏俞的脸颊。 “翎儿,不怪你大哥,只怪我当初太混账,把你伤得那么深,还差点害你丧命,你大哥是心疼你,怕你再受苦。”沈苏俞柔声劝慰。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李翎儿难过道,“可是师兄,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从前再苦,我都能忍受,可是现在,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明知相爱却不能相守,师兄,我承受不了。” 沈苏俞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轻声道:“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你大哥和你娘的心结刚刚解开,你才找回家的温暖,我怎么可以让你为了我舍弃家人?” “可是再这样下去,你会很辛苦的。”李翎儿不忍心道。 凤有初忍不住喃喃附和李翎儿的话,“不错,既然这么麻烦,何不远走高飞、双宿双栖?”说完,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情形和庆功宴那日大殿外的一幕多么相似!只不过她和云千涯是争执,而李翎儿和沈苏俞却是缠缠绵绵。 “我不辛苦。”沈苏俞将李翎儿的手握得更紧一些,缓缓而坚定道,“喜欢一个人,自然要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而不是一味地接受对方的付出,逃避现实的阻碍。如果你的家人感受不到我对你的感情,他们又怎么可能放心把你交给我?所以翎儿,不用担心我,你只要待在我身边,相信我,就够了。” 李翎儿感动不已,张开双臂拥抱他,将脸幸福地贴在他的胸膛。 这番话同样触动了凤有初的心弦。眼前的李翎儿俨然和云千涯一般。她忽然明白过来云千涯想要的是什么,伤心欲绝的又是什么。 云千涯醉醺醺地离开修焱的神殿,踉跄着来到霁风神殿,一边在殿内转悠,一边唤道:“爹、娘!” “少神君,神尊外出未归。”护卫上前来扶他。 “爹不在?那我娘呢?她、她在不在?”云千涯甩开护卫的手,问道。 “在。娘娘正在……” 不等护卫说完,云千涯一挥手,道:“行了,我有要事找娘商量,你们都、都给我退下!” “少神君,娘娘她……” 护卫还想说什么,云千涯不理他,施法迅速移动,眨眼间便来到父母居住的院子。 “娘!”他在门外叫道,“娘,涯儿来看你了。” 他并不知道霓翛正在房间里,坐在浮玉娘娘跟前哭得梨花带雨。一听到云千涯的声音,霓翛立刻止住哭声,攥住浮玉娘娘的衣服,小声抗拒道:“浮玉姨姨,我现在不想见他。”说着,又抽噎了一下。 “公主,你这傻丫头。”浮玉娘娘宠爱道,“他都送上门了,你还不见?你可要想清楚,等涯儿和神女正式成婚后,你就是想见他也不一定能随便见到了。” “见了又能怎样?我不管,浮玉姨姨,你让他走。要不,你让人先把他带到别处,待本宫走了,你再见他。”说着,霓翛又哭起来,鼻头红通通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更加灵动了,很是惹人怜爱。 浮玉娘娘没法子,只好起身将门打开一点点,侧身走出房间,又立刻把门关紧了。 云千涯站姿随意,神情迷离,浮玉娘娘一见着,便训斥道:“你怎么喝成这样?” “千涯……给娘请安。”云千涯歪歪斜斜地作了个揖。 浮玉娘娘叹口气,对一旁的护卫说道:“送少神君回去,给他备一碗醒酒茶。” “我不回去!”云千涯大喊一声,挪到浮玉娘娘跟前,抱住她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娘,您就同意涯儿和神女的婚事吧,好不好?” 浮玉娘娘哼道:“我有什么资格不同意?难道我还敢抗旨吗?我就是不接受,你那东穹殿不还是忙作一团,喜气洋洋?” “这么说,娘是同意了?”云千涯喜道。 “娶亲到底是你自己的事,你有权娶神女,我也有权不接受这个儿媳妇。反正日子是你们两个过,不用管我。” “娘,您这不是让涯儿为难吗?” 云千涯来求自己,浮玉娘娘本是心中舒畅的,她想听儿子说几句软话哄哄她,好把她在大殿上受的委屈顺平了。没曾想云千涯句句不离凤有初,竟还站在凤有初一边怪她不通情理,真叫她又气又伤心。这么一想,再看他这副醉气熏熏不顾礼数的样子,更叫她难受。涯儿何曾如此失礼过?这还没和神女成婚呢,就学会了她随意放肆的性子,以后还得了? “把少神君送回去。”浮玉娘娘再次命令护卫,语气强硬。 云千涯却扑通一声跪下,说什么也不走。 “你还学会拿自己的身子来威胁娘了?”浮玉娘娘气道,“神女教你教得甚好、甚好!” “娘,是我自己来求您的,和初儿无关。”云千涯连忙为凤有初说话。 浮玉娘娘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想着霓翛还在里面哭,便对护卫说道:“我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就是扛也把他扛回去!” 护卫们得令,一拥而上,想合力把云千涯搬动。 云千涯运气施法,稳如泰山,纹丝不动。这可把护卫们累得够呛,又不敢对云千涯施法,只得手脚并用,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又是推搡又是搬抬。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霁风神尊低沉的声音传来,护卫们立刻松手退到一边,向他行礼。 看到云千涯一身酒气地跪在地上,霁风神尊皱眉喝道:“涯儿,你胡闹什么?” “爹,我……” “有什么话,等你回去醒了酒,换身干净衣服再说。”霁风神尊打断他,甚是威严道。说罢,他微微一抬手,消去云千涯的法术,又朝护卫们看一眼。 护卫们心领神会,上前扶起云千涯,将他送往东穹殿。 霁风神尊转眼看着浮玉娘娘,轻声问道:“六公主在里面?” 浮玉娘娘惊讶道:“夫君怎么知道?” “你我这么多年的夫妻,我还看不出你心里有事?”霁风神尊微微一笑,道,“是公主不想见到涯儿吧?” “什么事都瞒不过夫君。”说着,浮玉娘娘推开门,却见霓翛已经伏在桌边睡着了,怕是哭累了。 “就让公主在这儿歇一会儿。夫人,你随我来。” 浮玉娘娘随霁风神尊来到神殿一处安静的水榭,问道:“夫君有何要紧事?” “夫人,你觉不觉得,天帝似乎有意促成涯儿与神女的婚事?” 霁风神尊这么一说,浮玉娘娘也察觉到不对劲,道:“是啊。当初天帝下第一道赐婚神旨时,我就觉得奇怪。按理说,涯儿此举荒诞不羁,亵渎神女更是重罪,天帝不仅没有治涯儿的罪,反而还借教训七皇子的机会,让涯儿和神女朝夕相处。” “之前天帝虽下了神旨,但此后便不再过问此事,我以为天帝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庆功宴上再次赐婚。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缘故,但却想不明白。” “所以父君才找几位神尊商量?” “嗯。不过几位神尊都不在神殿,连神殿中人都不知他们的去向。之前这种情形也发生过几次,我一直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他们定有事想瞒。” “夫君,你的意思是,这些都和涯儿有关?”浮玉娘娘疑惑道,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霁风神尊蹙眉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为今之计,你还是不要过于阻碍涯儿和神女的婚事,要借机从中找到线索才是。” 看他一脸凝重,浮玉娘娘明白事情重大,心中虽不情愿,但还是点头坚定道:“我知道了。夫君,你放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今天双更。 第45章 有初装晕,云千涯:中招 “你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我还以为你为那日大殿之事怪我。如今你来了,我这心可就放下了。”天母娘娘咬了一小口浮玉娘娘亲自腌制的蜜饯儿,赞叹道,“浮玉啊,你还是这么心灵手巧。” 浮玉娘娘赶忙道:“浮玉断不敢生天母娘娘的气呀。” “不敢?那私底下还是生本宫的气了?” “这、天母娘娘,您就别拿浮玉开玩笑了,浮玉的心思您还不知道吗?” 天母娘娘笑道:“你我做不成亲家,本宫也十分遗憾。不过浮玉,你还是要听我一句劝。千涯和神女的婚事板上钉钉,是不可能改变的。这个婆婆你是当定了。你若是再肆意阻拦,伤的可是天帝和霁风神殿的和气,这对你们家霁风可没什么好处。本宫倒是好奇,你究竟为何对神女如此反感?你就这么怕在家中失了地位?” “浮玉怎么会计较这些?”浮玉娘娘连忙否认,“娘娘也知道,涯儿他就是个死心眼的孩子。神女本就无心无爱,这次同意成婚,万一只是心血来潮尝个新鲜呢?神女的性子众神皆知,若她要离开涯儿,绝不会有半分留恋,到时涯儿怎么能承受得了?”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浮玉娘娘微微欠身,恭敬道,“而且,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浮玉真是被吓到了,才会情绪失控。当日千涯冒昧请旨赐婚,天母娘娘一定也吃惊不小吧?” “不错,本宫也觉得匪夷所思。”天母娘娘果然一步踏进浮玉娘娘刻意挖的坑里。 “娘娘不曾询问天帝为何答应?”浮玉娘娘继续试探。 “怎会不问?”天母娘娘答道,“当时本宫吓得把整杯茶水都洒了,立刻便去问他。” “那天帝怎么说?” 天母娘娘微微一怔,看她一眼,微笑道:“你忘了?千涯是宸儿的救命恩人。当初天帝承诺,只要千涯能重生,便可向他提出一个要求。” 浮玉娘娘也是一愣,心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看来夫君是想多了。 “涯儿真是太不像话了,竟然敢以此要挟天帝。娘娘,都是我们管教无方,让天帝为难了。” “怎么是要挟呢?这本就是我们墨氏帝族欠他的,理当要还。浮玉,天帝若不守信,众神何以信服?” “是,浮玉明白。”浮玉娘娘不敢再打扰天母娘娘,起身告辞。 天母娘娘松了一口气,幸亏她反应快,才没有把真实原因脱口而出。 出了天宫,浮玉娘娘暗自思忖道:既没有什么隐情,她也不用太过忌惮神女。神女不就是要嫁进东穹殿吗,行,没问题。只不过她能在东穹殿待多久,那可就得走着瞧了。 “霓翛你放心,我一定会让神女给你腾地方。”她窃喜地喃喃自语。 “喂,你腾腾地儿,难得来看你一回,不给酒喝也就罢了,怎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凤凰把凤有初横在面前的双腿推开,撩起衣服后摆,悠然坐下。 “绿裳,拿酒来。”凤有初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拖长声音吩咐道。 凤凰笑道:“没想到神女也会动情。” “如何?你有意见?”凤有初哼道。 “没有没有。”凤凰伸出两指捋起鬓边垂下的长发,道,“我就是好奇,论样貌、资历、与你知心的程度,那位东少神君没有一样比得上我,就连你凤这个姓氏,也是因我而取。你与我亲密相处几百万年,怎么就没对我动情呢?” 闻言,凤有初抬起眼睛来看他,斜起嘴角,说道:“你不是也没对我动情吗?” “也是。”凤凰哈哈一笑,眼底澄澈。如今九重天上无情无欲之人,便只剩他了。 绿裳把酒端来,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神女,我听说东少神君已经把东穹殿布置好了,喜庆得很呢。只是——” 凤有初刚有些开心,听到只是二字,笑意褪去,蹙眉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他似乎没有前来绝尘殿迎亲的打算。” 凤凰凑热闹不嫌事大,打趣道:“看来,东少神君是要等着你自己上门咯。我说你这未来夫婿脾气还蛮大的嘛,竟然与你赌气到如此地步。” 眼看凤有初脸色不对,绿裳赶紧又说道:“其实东少神君也不好过。他已经和浮玉娘娘冷战很久了。” 听到她这么说,凤有初气也没了,确认道:“冷战?” “嗯。东少神君跪下来求浮玉娘娘接受神女,浮玉娘娘没有同意。” “看来你未来婆婆更加麻烦。”凤凰幸灾乐祸地笑。 凤有初气恼,随手捡起一枚石子扔向他。 “我看你还是先去安慰安慰他吧,本来也就是互相置气,真坏了这段姻缘,你可别后悔。”凤凰轻巧地接住石子,柔声劝道。 凤有初想了想,起身往殿外走。绿裳向凤凰行了礼,回身取了一篮子仙露糕,这才快步追上去。 凤凰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心道:这绿裳倒真是聪明细心。 很快,凤有初便来到东穹殿,侍卫们不敢拦她,她径直走到云千涯房间外,发现房门关着。 “云千涯。”她冲里面喊道,却无人应答。 “云千涯、云千涯,开门。”她又叫了几声,房内仍旧没有回应。 她干脆把门推开闯进去,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 “云千涯去哪儿了?”她从房间出来,向侍卫询问。 “少神君一直在殿内,并未离开。我等一直在四处巡逻,实在不知少神君此刻身在神殿何处。” 凤有初不为难侍卫,自己在东穹殿内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云千涯。 所有的侍卫都说云千涯并未离开东穹殿,凤有初灵机一动,施法寻踪,果然找到了他。他就跟在她身后,只是使用了隐身术,她才没看到。 一发现自己暴露了,云千涯立刻施法遁去,一下子又无影无踪了。 “神女,你回去吧。”空中传来他的声音,“我心里实在乱得很,请神女给我一点时间。” “你先现身再说。”他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响,凤有初分辨不清他的位置。 “在我想清楚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云千涯的声音听上去多了几分沧桑。 “本神以神女的身份命令你,立刻现身!”凤有初又急又气。她只是担心他,想亲眼看看他如今是什么模样。一听绿裳说起他们母子冷战,她就想到李翎儿为了李大少和李夫人的心结,曾经那般痛苦的样子。 云千涯却说道:“千涯甘愿日后受罚。” “你!”凤有初气得说不出话来,真的一转身快步离去,片刻便已站在东穹殿大门之外。 “唉,只是可惜了这仙露糕,派不上用场啦。”绿裳叹口气,抬眼看凤有初一脸不甘心,她使劲儿想了想,凑到凤有初耳边道,“神女,我有办法。你只要假装晕倒就行了。” 凤有初在她脑门上扣一下,道:“你当本神是那个臭小子?本神堂堂上古神女,岂可作假耍无赖?” “哎呀,神女,这不叫耍无赖,这叫情趣。” “情趣?什、额!绿、裳……”晕厥之前,凤有初看到的是绿裳偷笑的脸。 “神女,绿裳斗胆得罪啦。我这都可都是为了您,勿怪勿怪。”绿裳扶住凤有初,扯开嗓门喊道,“不得了啦,神女晕倒了、神女晕倒了!” 话音未落,只见殿内冲出一道身影,瞬间便把凤有初横抱在怀里。再一看,此人不是云千涯还有谁? “初儿、初儿,你怎么了?”他急切地呼唤凤有初。 绿裳假装伤心道:“还不是被少神君气到了。这几日神女忧思过度,身子虚弱得很,一听说少神君和浮玉娘娘因她起了嫌隙,便立刻赶来探望,没想到少神君竟将神女赶了出来!” “快去请医仙。”云千涯后悔不已,连忙吩咐侍卫,又立刻抱着凤有初往殿里跑。 他垂下的发丝随着身体摇摆的幅度,不断轻轻蹭着凤有初的鼻子。终于,凤有初□□难耐,悠悠转醒,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尽管这个喷嚏很轻,她也立刻屏息忍住,但还是被云千涯察觉了。 他对她如此紧张,凤有初正为此而高兴,却见他陡然转回身,像是打算把她送回门外去。她下意识伸出双臂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让云千涯顿了一下,然后他再次转身,按着原先的方向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绿裳在门外等了许久,不见凤有初出来,这才放下心来。她把装着仙露糕的篮子交给侍卫,请他们送进去,然后步履轻快地离去。 她没想到竟会在途中迎面遇上墨臻和那位美丽的女子。她打听过了,那女子是九幽王女辛乌。上次远远望了一眼,辛乌的美貌和气质便令她印象深刻,如今面对面望着,更觉得清丽脱俗,浓眉大眼更增添了英武之气。听说这段时间以来,这位九幽王女一直和墨臻形影不离。 墨臻也没想到会遇上她,先是惊讶,随即露出喜悦的神情。 她没有回应墨臻,恭敬地下跪行礼,“参见七皇子、九幽王女。” 墨臻一愣,赶忙道:“免礼。” 绿裳起身又行了一个半蹲礼,低着头快步离去。 “嗳……”墨臻连话都来不及说,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辛乌已然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微妙,笑道:“原来就是她。七殿下,你可得加把劲儿了,小姑娘涉世未深,很容易胡思乱想,说不准哪天就把自己吓得变心了。” “小姑娘?”墨臻上下打量她一番,哼笑一声,不与她争辩。他没记错的话,她和绿裳同岁吧? 辛乌挑眉道:“怎么,不信?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怎么个赌法?” “你赢了,我帮你加快修习法器的进度。我赢了,你趴在地上让我当马骑一圈。” “你?你如何帮我?” “天赋这种东西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总之我能帮你。啧,话不要只听一半,后面还有一句呢。是不是不敢呐?” “好,我跟你赌。我比你了解绿裳,你输定了。”墨臻斩钉截铁道。 辛乌挑眉一笑,“是吗?拭目以待咯。”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上班,晚上码字。双更奉上~ 第46章 再次圆房,云千涯:放心了 云千涯把凤有初抱到床上放好,见她还装晕不醒,哑然失笑,笑道:“好啦,别装了,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 凤有初哪里是不肯起来,她可是被绿裳弄晕的。她要是就这么醒来,岂不坐实了装晕这回事儿?这也太没面子了。可她要是直接把绿裳抖出来,这臭小子怕是只以为她在找借口,心中定会对她装晕一事更加深信不疑。如此一来,她岂不是在他手上落了把柄? “还不起来啊?那你是不想见到我了?好吧,我走。”云千涯故意发出明显的脚步声,倒退着往门的方向走。 “嗳!”凤有初赶忙坐起来,看到云千涯背对着门,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瞬间明白过来,她又被云千涯耍了。 云千涯的眼神明摆着在取笑她装晕,她一阵懊恼,别开眼去四下胡乱张望,不觉愣住了。 方才她破门而入,一心想着找他,竟没有注意到他的房间已经被布置成了洞房。红帐喜被、红烛红花、红色地毯,大红色喜字上闪耀着金粉,喜碟瓜果一应俱全,整个房间都洋溢着红彤彤的喜气。 “唉,新房早就布置好了,就差一个新娘子。”云千涯叹息一声,道。 凤有初心中一动,哼道:“喜轿不上门,哪家新娘子是新郎官坐在这里空等等来的?” 云千涯低低笑出声来,走到她跟前望着她,柔声道:“我这不是等来了吗?” “你真是故意的?”凤有初瞪他一眼,神情严肃起来,“你演了这出苦肉计,就是想让众神都看到本神可以为了你放低身份,主动送上门?” 云千涯一脸笑意,看着她不说话。 凤有初火气更盛,往常看到她生气,他早就拼命讨好安慰,如今却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臭小子,该不会真以为自己吃定她了吧?想到这儿,凤有初立马下床准备离开。 云千涯俯身张开双臂撑在床沿上,将她拦住,与她脸对脸,柔声道:“初儿,你想多了。” “让开。”凤有初命令道。 云千涯置若罔闻,看着她的双眼,慢慢说道:“你自己这样说,那就证明你今日来这里找我,确实存着为了我放低身份的想法?那你对我——岂不是用情至深?” 用、用情至深?她有吗?凤有初脸颊一热,骄傲地哼道:“你少自作多情。” “那你为何来找我?你将这东穹殿翻了个底朝天,甚至不惜施法逼我现身,你这么急着见我,是不是怕我真的生气,不再娶你了?”云千涯唇边笑意加深,又凑近一些,几乎与她鼻尖相触。很好,就让他一层一层撕掉她违心的逞强。 “呵,你当本神真的稀罕?”凤有初身子微微后仰,嗤笑道。 云千涯随着她后仰的幅度向前倾身,道:“其实我真的很生气,因为你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可我还是忍不住把这里布置好。每天晚上,在这个房间,我一遍遍地幻想我们大婚的场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比以前更伤心,更生气,我甚至真的打算……”云千涯佯装痛苦,顿住不说话。 “打算什么?”凤有初眉头一跳,心中有些忐忑。 “打算放弃。”云千涯用力叹息,沉声道,“我不能勉强娘,也不能勉强你,一直以来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但是现在我无能为力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和娘哪一个都不受委屈。偏偏你又那样待我,我真的气疯了。” “我怎样待你了?”凤有初又气恼又委屈,这臭小子到现在还没明白她当时那番话的意思吗? 云千涯没理睬她这句话,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说道:“可是,看到你为了见我假装晕倒,我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我没有。”凤有初否认道,“是绿裳搞的鬼。” “那,”云千涯似乎早就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一点儿也不急,悠悠问道,“东穹殿外我不管,东穹殿内那个喷嚏,你该不会忘了吧?” 凤有初找不到话来反驳,干脆实话实说,“若不是你跟我绕这许多弯子,我又何须说这些废话?我原本就是来看你的,现在看来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告辞了。”说着,她托住他的双臂往上抬,准备起身。 云千涯反握住她的手牢牢压住,声音极其轻柔道:“看来初儿是知道了霁风神殿的事,特地前来安慰我。” “是啊。不过我看你并不需要。”凤有初抬腿往他身上踢,却见云千涯无声一笑,迅速收拢双腿夹住她一双脚踝,令她无法动弹。 “初儿就是这么安慰我的?” “你放开我。”凤有初试着挣扎,只有徒劳,“喂,臭小子,我是来跟你说正经话的。” “你说,我听着呢。”云千涯微微一笑。 实在挣脱不了,凤有初卸去力气,道:“我开了通凡镜。” “嗯?”云千涯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李大少反对李翎儿和沈苏俞在一起。” “嗯?”云千涯的反应表示他早已预料到了。 “李翎儿请求沈苏俞带她远走高飞,沈苏俞拒绝了。他说的一番话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嗯?”云千涯的声音有些提高,心里泛酸。他说了那么多她都不明白,偏偏就听得进沈苏俞的话? 凤有初看着他,认真道:“最简单的办法,或许反而是最麻烦的。其实我和李翎儿选择的是逃避,逃避不可能解决问题,身子逃避得了,心却不行。你说得对,我没有体谅你的难处。好,我可以答应浮玉娘娘,做她的仙婢。” “初儿。”云千涯本就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她竟说出这番话来,直令他心中震颤,感动得无法言语。 “但是只有三天,请天帝做见证。三日后,若浮玉娘娘再耍花样,我便……”凤有初忽然不说了。 “你便怎样?”云千涯声音有些颤抖。莫说三天,就是一天、一个时辰、一分一秒,他也不可能让她去霁风神殿做仙婢。他不过要她口头服个软应承下来,让娘心中好过,他再给娘铺个台阶,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凤有初莞尔,道:“我便长驱直入东穹殿,不再管她。” 这是她第二次逗他玩,比凡间那次娴熟多了。云千涯看着她偷笑时的可爱模样,耳边还回响着她方才的字字句句,心中澎湃不已,情不自禁将她扑倒在身/下,在她翘起的嘴角落下一吻。 “唔!”凤有初双手抵在他肩上,将他推离一些,嗔道,“臭小子,你想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云千涯攫住她柔软的唇,忘情吮/吸。 凤有初再次把他推开,哼哼笑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喜轿呢?婚礼呢?” “进了我的洞房,可就由不得你了。”云千涯哑着嗓子低喃道,低头堵上她爱犟的嘴巴,裹住她不饶人的舌头。 凤有初闷哼一声,呼吸渐渐急促,身子软下来,不自觉往他身上贴。 感受到她的回应,云千涯离开她的唇,一路向下。热吻每落下一处,尽管隔着衣衫,还是叫她浑身猛一阵舒服的战栗。 云千涯盘腿坐起来,将凤有初抱起面对面坐在双膝上,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在她肩上滑下,便将仙袍剥落,露出一段白如皓雪的肌肤。 他正要将她的仙袍完全解开,凤有初猛地想起什么,从他双膝跌落,惊道:“你不是请了医仙?他快到了吧?” 云千涯一把火焰烧得正旺,猛地被浇了一瓢凉水,哭笑不得道:“我早就通知他们不用请了。” “是吗?我怎么没听到?” “因为我有眼睛。”云千涯声音又嘶哑起来,“现在,我的嘴巴要省些力气做别的事。”话音未落,他抓住她腰间的衣带,利落地拉开,借着力道向床下甩去,眨眼间,凤有初身上便只剩一件内袍了。 凤有初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他扑倒了。他也不急着脱她的内袍,只是隔着衣服逗弄,听她不断轻/吟,他的身子烫到像是要燃烧起来,某一处饱满得快要炸开了。 他终于按捺不住,三两下除去她最后的遮挡,寻到湿/润的花瓣,尽情采撷…… 宽大的婚床发出吱嘎的响声,和着两人的喘息声,红彤彤的洞房内弥漫着无限春意。 浮玉娘娘把向天母娘娘打听到的内容告诉霁风神尊,交谈结束后,她才听说神女到东穹殿找云千涯,许久未曾离开的消息。她正犹豫要不要前去搅局,忽有侍卫进来通报,神女来了。 神女这个时候来意欲何为?莫不是刚刚在东穹殿威风了一把,上她这儿显摆来了?浮玉娘娘心中忐忑不悦,却不能不主动前去迎接神女。 远远看到神女过来,浮玉娘娘仔细分辨她脸上的神情,只见她脸色从容,眼神平静,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浮玉参见神女。”等凤有初走近了,浮玉娘娘不便再琢磨,连忙行礼。 第47章 有初为婢,浮玉娘娘:咋办? 凤有初伸手托住浮玉娘娘的胳膊,将她扶起来,道:“本神早先便说了,从此以后,浮玉娘娘再也无需向本神行礼参拜。” 浮玉娘娘不自然地愣了片刻。方才发生了什么?神女……竟主动搀扶她起身? “神女请上坐。”浮玉娘娘还有些懵,将神女往里迎。 “不用。”神女微笑道,“本神今日前来不为作客,也不为商谈事情。” “那、不知神女有何赐教?”浮玉娘娘更仔细地打量神女,总觉得她今天有些不对劲,可又实在瞧不出什么来。 “当日庆功宴上浮玉娘娘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本神几经思量,愿为仙婢,在这霁风神殿侍候。” 她竟然答应了?浮玉娘娘大吃一惊,在长袖掩护下悄悄掐了自己手背一把,疼得眉毛都飞起来了,又赶忙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嘀咕开了:老祖宗自愿纡尊降贵做奴婢?这太不可思议了!如今倒是叫她难办了。她原本笃定神女不会答应,即便不能借此撤销婚事,至少能造个僵局拖延时间。但如今神女只要换了仙婢的衣服,就算是在众神面前给足了她面子,她若再刻意为难,那就说不过去了。若是现在放弃,她又不甘心。 “本神已将此事通传天帝,天帝和天母此刻正在大殿等我们呢。”凤有初又说道。 “神、神女已将此事告知天帝?”浮玉娘娘连连被惊到,心中哭道:如今她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凤有初挑眉道:“此事总要有个见证,以防本神仗着老祖宗的身份赖账啊。” “神女言重,浮玉不敢。” “走吧。”凤有初拉住浮玉娘娘的手臂,带着她一起往大殿去。 浮玉娘娘拒绝不了,试探道:“千涯可知此事?不如叫上他一起去?” “他正忙着布置新房,没空。”凤有初微微一笑,加快步伐。 到了大殿,浮玉娘娘惴惴不安的行礼。她偷偷看一眼天母娘娘,千涯不在,能帮她说话的就只有天母娘娘了。 可惜,天母娘娘神情一如往常的端庄慈祥,看不出她对于这件事的想法。 “神女,你可真想好了?”天帝再次向凤有初确认。 凤有初肯定道:“想好了。”说着,她看向浮玉娘娘,淡淡道,“不过,只有三天。浮玉娘娘可嫌短?” “浮玉不敢。”浮玉娘娘连忙欠身道,“浮玉那日不过逞口舌之快,神女、天帝、天母娘娘自不必当真。神女开口答应,浮玉已深感震撼,岂敢再造次?” 天母娘娘笑着叹了一声,道:“浮玉,你的性子本宫还是了解的。你应该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把你的心结解开。” “启禀天母娘娘,浮玉……浮玉没有心结。” “好啦,”天母娘娘笑意更浓,“就当你没有。你就用这三天时间,好好地了解了解神女吧。” 天帝帮腔道:“天母说得有理,既然神女决意如此,那此事便这么定了。朕还等着喝千涯的这杯喜酒呢。” 天帝都这样说了,浮玉娘娘也不好再推辞,只得躬身应道:“是。” “那我今日便随浮玉娘娘回霁风神殿了。”凤有初说道,看上去竟然有些愉悦。 浮玉娘娘探究地看了她许久,心道:这神女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凤有初前脚刚回到霁风神殿,后脚便换了仙婢的衣服站到了浮玉娘娘跟前,双手交握在小腹前,低眉顺眼的样子,俨然真是一位寻常的仙婢。只不过,这九重天上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姿容绝丽的仙婢了。就算穿着最下等的仙服,梳着最难看的发髻,她还是美得耀眼。 “请娘娘吩咐。”凤有初说道。 第一次听神女如此恭敬地说话,浮玉娘娘吓了一跳,差点坐不稳,心中抱怨道:吩咐?她哪里敢真的吩咐神女做事?千涯这臭小子到底跑哪去了,派人叫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来?他不是最心疼神女的吗? “请娘娘吩咐。”凤有初又说了一遍。 “额……神女今日才来,就在这霁风神殿随意转转,熟悉熟悉环境好了。”浮玉娘娘起身说道。 “是,娘娘。”凤有初行半蹲礼,退出去。 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浮玉娘娘绷紧的心才松弛下来,取出丝帕来在额角轻按。她可是出了一头的冷汗吶。 忽然,她眼睛一亮,想到:对啊,去找霓翛那丫头商量商量,她鬼点子多,又是六公主,做起事来方便多了。 想到这个好主意,她立刻起身往天宫赶去。途中遇到墨臻,停下行礼,“参见七殿下。” “免礼免礼。”墨臻问道,“浮玉娘娘走得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 “哦,我到六公主那里去。七殿下,浮玉先走了。” 墨臻点点头,看着浮玉娘娘走远,喃喃道:“浮玉娘娘和六皇姐感情真好,只可惜,六皇姐和东少神君没有缘分。”说完,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好他和绿裳的缘分。 原打算成功驾驭四样法器后再来见绿裳,但是一想起那天她泛红的眼眶和一言不发离去的背影,他就心神不宁。趁今日星焕圣君有事外出,父君母后也不在,他这才溜出来,要到绝尘殿去。 “啾——”神鸟长鸣一声,振翅飞远,震落几片树叶,有一片恰好落在凤凰手中的酒杯里。 凤凰微微挑眉,拈指将树叶弹出去,正落在绿裳脚边。 他抬眼望去,这位小仙婢站在这里足足三个时辰了,原是扫着地,忽然就呆成了一根木桩子,心里不知想些什么,眼眶红红的。 他将杯中酒饮尽,唤道:“小丫头,没酒了。” 绿裳充耳不闻,仍旧深陷在哀伤之中。 “小丫头,”凤凰拔高声音,“没酒了。” 绿裳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他一眼,慌忙过来,蹲下身子取酒壶,口中嘟囔道:“还要喝,绝尘殿的酒都快被喝光了。” 凤凰耳朵灵得很,本就上扬的眉尾和眼角仿佛扬得更高一些,薄薄的两片唇轻轻吐出四个字,“你说什么?” 绿裳以为他生气了,顿时后悔得想打自己两巴掌。他可是和神女辈分齐平的凤凰啊!她立刻跪下求饶,“绿裳该死!” 凤凰哼笑道:“怎么就该死了?你说这绝尘殿的酒快被我喝光了,是真是假?” “是、是真的、哦不不不不,绿、绿裳可以再酿。”绿裳吓得结结巴巴。 “既说得是真话,有什么该死的?留着小命酿酒去吧。我要等多久?”凤凰慵懒着嗓子逗她。 “三、三天。” “三天这么久?” “两、两天也行……就是……味道要差一些。” “两天也太久了。” “啊?那、那怎么办?”绿裳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道:这凤凰不是在为难她吗? 凤凰俯身上前,看着她小鹿般纯净的眼睛,道:“你问我怎么办?” 绿裳又被吓到了,心想:是啊,凤凰在向她讨酒喝,酒没有了,该想办法的人是她啊。 凤凰呵呵低笑起来,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凤有初身边最亲近的人,竟会如此胆小可爱。 “我有个办法。”他来了兴致,继续逗她。 “什么办法?” “我这里有个美人酒的方子,只需一个时辰,就能酿出好酒来。” “真的?”绿裳欣喜地露出笑容,漆黑的眸子亮亮的。 凤凰装模作样地嗯一声,道:“美人酒、美人酒,顾名思义,原料就是个美人,还得是个少女。先把美人浸泡在仙露中,再这瓶药倒进去,一个时辰后,美人便化成了美酒。这里也没有别人,我看你倒很合适,诺,药拿去,自己来。”说着,他施法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瓶,递给绿裳。 “啊?什么?”绿裳吓得心里直发毛,怒气冲冲地起身,瞪圆了眼睛骂道,“你太残忍了!” 凤凰被她骂了,非但不生气,反而捧腹大笑起来。 绿裳皱紧了眉头,紧紧盯着他。 “我逗你玩儿呢,怎么样,不再烦恼了吧?” “烦恼?”绿裳一愣,反问道。 “你方才站在那里都要哭了,怎么,神女虐待你了?” “才没有。”绿裳护主心切,“神女对绿裳有如姐妹。” “那你为何难过?” 绿裳噤声侧过身去。这种事叫她怎么开口?还是在大神凤凰面前,而且她跟老凤凰一点儿也不熟啊! “嗳,聊聊嘛。”凤凰催促道,“神女不在,酒也没了,再没人说话,我就要无聊死了。” 绿裳从上到下将眼前的凤凰打量了一遍,真想不到,传说中高贵清冷的金凤凰竟然是这样的? “大神,您、喝醉了吧?”她真心实意地问道。 凤凰微微一笑,忽然伸手将她拎起向上一抛。 “啊!”绿裳一声惨叫,心道:完了完了,这老凤凰一定是醉得不轻,她这一摔身子骨估计都要散架了! 她赶紧施法保护自己,却忽然发觉自己落在一个温暖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 莫急莫急,情节需要,往后看哈~ 第48章 辛乌相助,绿裳:扎心了 她抬起头来,正瞧见凤凰一脸笑意地望着她,不禁呆了。 “小丫头,我要是醉了,你可就要摔坏了。”凤凰呵呵笑道。 绿裳全然反应不过来,瞪着双眼,只是惊恐。凤凰属火,涅槃重生,体温本就比一般人高,她被这温度包围着,脸颊不自在地发烫。 “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我很丑吗?”凤凰微微压眉,哼道。 墨臻已然走到绝尘殿门口,见到这一幕,登时惊呆了。凤凰怎么在这里?他为什么抱着绿裳?绿裳为什么脸红了?心里无数个疑问飞速盘桓,嘴巴却张不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七殿下。”忽然有人向墨臻行礼。 绿裳也听到了,心中一震,立刻清醒过来,从凤凰怀中挣脱,朝门外望去,正和墨臻的视线对上。这一刻,两人眼中皆是震惊,不觉都怔怔地站着,如同双双入定。 行礼之人见墨臻迟迟没有反应,默默起身离去。 墨臻忽然觉得不对,转身将那人叫住,定睛一看,才发觉她竟是母后贴身仙婢丝榣。前不久丝榣告假回丝梦岛为父亲祝寿,还惹的母后抱怨身边没有称心之人。不是说好休息一个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既回来了,为何没有像往常一样跟随母后外出?难道母后是特地把她叫回来监视他和绿裳的? 如此一想,墨臻一时忍不住,将方才的情绪也一并撒在丝榣身上。他粗声喝道:“你怎么在这里?” 丝榣不紧不慢地回话,“回七殿下,奴婢只是刚巧经过。” “刚巧?天宫在绝尘殿西南方,丝梦岛又在天宫西南方,你倒是告诉我,从丝梦岛回来,要怎么刚巧经过绝尘殿?”墨臻气得剑眉倒立,双眼雪亮。 绿裳知道他这是误会了她和凤凰,想上前解释,却被凤凰拉住了。 她心里急得慌,想也没想就回头瞪了凤凰一眼,一边使劲挣扎。 凤凰轻声道:“小丫头,你现在最好别出去,别给他惹麻烦。” 绿裳见他神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丝榣虽然畏惧墨臻七皇子的身份,但她毕竟是天母娘娘身边最得宠的仙婢,又比墨臻年长几万岁,心里并不惊慌,依旧不疾不徐道:“天母娘娘要奴婢到黄霞岭,采新生的黄霞供织女织花,自然要经过这绝尘殿。”说着,她从广袖中取出一团黄霞来。 墨臻一愣,如此看来,她说的是实话。他顿时后悔不已,方才她向他行礼,他尽可装作自己只是经过绝尘殿门外,如今这么大反应,以丝榣冰雪聪明的性子,怎会不明白?只怕他这几个月的努力都要白费了。早知道他就不会为了早日驾驭法器而憋着不见绿裳,也就不会有今日院内之事了。 时空一时间仿佛静止了。殿门之外,丝榣深深打量着心乱如麻的墨臻;殿门之内,凤凰拉着控制不住自己,时刻想跑出去的绿裳。 “七殿下,我不过走慢了些,你还真就不等我啦?”辛乌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这一出现,殿内外的四个人同时用疑惑的眼神打量她,心事却各不相同。凤凰:这谁?丝榣:这是怎么回事?绿裳:他竟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墨臻:说什么呢? 辛乌曲肘搭在墨臻肩上,绿裳顿时瞪大双眼,气得嘟嘴。 墨臻刚要闪开,却被辛乌使力摁得死死的。 “我真不是故意把你送我的东西弄丢的。”辛乌继续胡诌,微微撒娇,“我刚才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一抬头,发现你也不见了。喂,丢下女孩子一个人,自己先走掉很没风度的,我们就当扯平了,怎么样?” 我什么时候送你东西了?墨臻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咆哮。他下意识瞥一眼绿裳,绿裳鼓着泪包的眼睛分明写着:你还送她东西了!如此情境,真叫他百口莫辩。 “那我们就愉快地去欣赏雪岭花海吧。”辛乌勾住墨臻的胳膊,故作亲昵地看着他。 听她提到雪岭花海,墨臻这才明白过来,她是在帮他解围!她记性还真好,他只跟她提过一次千雪岭上的雪岭花海,她便记住了。千雪岭与黄霞岭相距不远,如此一来,他经过绝尘殿便理所应当了。 见丝榣眼中还闪烁着怀疑,墨臻赶紧握住辛乌勾在他臂弯的手,腻着嗓子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是生我自己的气,为何要送你那种不方便保存的东西?都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好啦,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们走吧,去看花海。”辛乌觉得恶心,瞪了他一眼,僵着嘴角甜甜地笑。 墨臻和她并肩向前走,不时悄悄用余光观察丝榣的动静。 丝榣站在原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终于不再怀疑,快步离开。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墨臻立刻和辛乌分开,谢道:“多谢王女相助。”不等辛乌回应,他立刻回头朝绝尘殿狂奔。 一冲进绝尘殿,他果然看到绿裳一副气得要发疯的样子,双臂夹紧在身侧,紧握双拳,脸涨得通红,身子因为粗重急促的呼吸而剧烈地上下起伏。 凤凰不知何时变出一把扇子,正在她身边轻轻扇风,一边似笑非笑地念着,“莫气,莫气。” 墨臻上前隔在他们之间,用背向后轻轻一顶,把凤凰轻轻蹭退两步。然后,他握住绿裳的双肩,急切道:“绿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王女什么也没有……” 绿裳一眼瞪过来,把他的话堵回去,眼泪急等着要掉下来了。 “绿裳,你听我说,刚才都是假的,王女她在说谎、不是,她说的是假话,她是为了帮我才这么做的,我们不是真的,真的是假的,是在演戏!”墨臻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七殿下,你让绿裳相信你,绿裳一直一直都相信你,可是现在绿裳做不到了。你、你还把错都推到那位王女身上,你太过分了……”说着,绿裳一阵抽噎,哭了出来。 “没有,我没有推在她身上,我说的是事实啊,她方才说的都是假话,我没有送……” “你还说!”绿裳哭着打断他,抽噎得更加厉害了。 凤凰一声叹息,“唉,说不清楚咯。” 他这一叹,绿裳干脆哭得放肆起来,惹得墨臻愈加手忙脚乱,语无伦次。 “老凤凰,你别添乱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他朝凤凰吼道。 “我?”凤凰感到好笑极了,“关我何事?” “要不是你把绿裳抱在怀里,哪里会有这些事情?” 他这么一说,绿裳哭声戛然而止,看一眼凤凰,更觉得委屈,又大声哭起来。 “好好,我的错。”凤凰没趣地走出绝尘殿去。他算是看出来了,原来他俩是一对小情人啊?看来绿裳黯然神伤也与七皇子有关了。 辛乌才走到绝尘殿外,看到凤凰,眼睛瞬间直了。这九重天上还有此等货色?长眉凤眼,鼻若悬胆,薄唇如花,秀发如云,身段风流,气质清绝……天吶,快让她揉揉眼睛,别是在做梦。 凤凰蹙眉望着这个一直在他身边揉眼睛的少女,这才看到她发饰上别致的芙幽花图案,心道:哦,她来自九幽部落。这个年龄,应当是九幽王女辛乌了。 “敢问上神如何称呼?”辛乌按捺住兴奋,问道。 “垂涎三尺,先擦擦吧。”凤凰淡淡笑道。 辛乌慌忙抹了抹嘴角,喃喃道:“没有啊……”忽然听到凤凰一声哼,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气恼道:“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了不起。” 凤凰笑笑不说话,心想:这九幽王女脾气可不小。 辛乌全然忘了要进去找墨臻,凤凰站着不动,她也不动,偷偷盯着凤凰看,越看越觉得好看。 此时,墨臻已将来龙去脉对绿裳解释清楚,绿裳反而哭得更厉害。 墨臻六神无主地说道:“绿裳,你别哭了,你说,要怎样你才能解气?打我?要不你打我出出气?”说着,他抓起绿裳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打。 绿裳吓了一跳,连忙轻轻捧住他方才被打到的脸颊,哭道:“我是感动、自责,殿下明明说了,我只要相信就好,可是我却……” “不,是我不好,我没有和你商量,害你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担惊受怕。你放心,我很快就能驾驭四样法器,到时候,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来娶你。”墨臻坚定地承诺道。 绿裳嘤咛一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忍不住又流下热泪。 墨臻轻轻托起她的脸,顺着她的泪痕吻下去,直到她饱满欲滴的嘴唇…… “这还不好办,浮玉姨姨,你不能为难她,就让她来为难你呀。”听完浮玉娘娘的话,霓翛略一思索便想出了办法。 “让她为难我?公主,浮玉,额……不太明白。”浮玉娘娘蹙着眉头,一头雾水。 第49章 霓翛设计,凤有初:茫然 霓翛伏在浮玉娘娘耳边低语一番,浮玉娘娘露出赞许的表情,道:“公主真是心思玲珑。” “浮玉姨姨,都说了叫我霓翛就好,你怎么还叫我公主啊?”霓翛嗔怪道。 浮玉笑笑,连忙亲昵地唤道:“好好,霓翛、霓翛。” 霓翛愉悦地应声,道:“我这就随你到霁风神殿住下,这三天,我一定会好好帮你的。” 两人一同回到霁风神殿,将掌事仙婢叫到内间,示意她安排凤有初做指定的活儿。掌事仙婢本就是浮玉娘娘的心腹,又曾在天宫伺候过霓翛,得了霓翛不少赏赐,所以,她当然也不希望神女挤掉霓翛成为浮玉娘娘的儿媳妇。浮玉娘娘稍一吩咐,她立刻心领神会,很是积极。 霓翛随掌事仙婢来到仙婢宿处,看到凤有初正在帮忙折叠洗好的仙服,还和仙婢们聊天。 “神女,您快别动手了,这些粗活儿交给奴婢们来做就好。”一位仙婢从凤有初手中抢过仙服,道。 “这算哪门子粗活儿?”凤有初语气亲切,“本神明明是来做仙婢的,可你们却什么都不让本神做。” “娘娘都不敢让神女做事,我们就更不敢了。”见凤有初又去拿另一边没叠好的仙服,另一位仙婢立刻抢在她前面把仙服拿走了。 “好吧。”凤有初叹一声,对身旁的仙婢说道,“你们忙了一上午,腰都没直起来过,一定累坏了吧?” “回神女,不碍事的,我们都习惯了。”有仙婢抢着答道。 “我帮你按按。”说着,凤有初伸手按在身旁仙婢的双肩上按捏起来。 那位仙婢吓到了,下意识想躲,又想下跪谢恩。 凤有初把她摁回去,命令道:“你再敢动,本神便治你大不敬之罪。” “谢、谢神女。”仙婢不敢再躲,紧绷的神经一放松,肩上传来的力道立刻让她感到通身的舒服,忍不住叹道,“好舒服!” 此话一出,其余的仙婢们都羡慕地看着她。 凤有初微微一笑,道:“不急,一个一个来。” 仙婢们顿时发出开心的呼声。 “嘁,收买人心。”霓翛不屑地嗤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记忆中,神女好像做不出这样的事吧?但她转念想到:如今情势特殊,神女都答应做仙婢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神女到底是个明白人,这九重天上,什么话传得最快?下人的话。恐怕不出半日,所有人都知道神女在这霁风神殿是如何忍辱负重,如何尽心尽力了。她根本就是逼着浮玉姨姨下不来台嘛! 她又无声地笑笑,心道:这招谁不会? “神女。”她客气地唤道。 凤有初一愣,抬起头来。 “参见六公主。”身边的仙婢纷纷下跪行礼,她这才反应过来,站起来微微欠身行礼。她毕竟是神女,这九重天上,无人可受她跪拜。 霓翛堆着一脸笑,快步上前扶起凤有初,道:“神女折煞我也。本应霓翛向神女行礼,只是神女执意为婢,霓翛若刻意行礼,岂不逆了神女的本意?” 凤有初不动声色地看着霓翛假客气,微笑道:“不知六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哦,是这样的,虽然这件事是神女自愿的,但神女毕竟身份特殊,实在叫浮玉姨姨难办。霓翛不忍见浮玉姨姨为此事寝食难安,形容憔悴,特来和神女商量。”霓翛始终大方有礼,唯有眼神犀利,不怀好意。 “公主究竟何意?”凤有初依旧淡淡地笑。 “神女为云千涯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浮玉姨姨很感动。只是……神女法力高强,这些下人干的活儿,您动动手指就能完成,那您这个仙婢身份又有何意义?更重要的是,倘若您忽然觉得委屈难忍,这霁风神殿之中,又有谁能真正管束与您呢?说不定还得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公主的意思本神明白了。好,本神承诺,此三日绝不使用法力。公主可还满意?” 没想到凤有初答应的这么爽快,霓翛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都白费了。她愣了一下,慌忙重新理好思路,道:“霓翛不是不相信神女,您的性子您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始终要有个保障才行。” “公主想要什么保障?”凤有初轻描淡写地问道。 霓翛从袖子里取出一粒丹药,道:“请神女服下结结丹。” 凤有初哼道:“公主还真是准备齐全。这结结丹原是暂代极金丹之物,为神仙受重伤时所服用,可短暂封印法力,以防真气倒流。公主这是要本神自封法力?” “霓翛知道这个要求实在太过分了,神女不答应也不要紧的。霓翛自幼受浮玉姨姨宠爱,感情笃深,实在不忍浮玉姨姨烦恼,才斗胆出此下策。霓翛一心只希望此事能有个稳妥的解决办法,好让神女、浮玉姨姨还有千涯不再痛苦。霓翛自知冒犯了神女,恭请神女责罚!”说着,霓翛扑通一声跪下,竟真红了眼眶,不知情的人看了只会为她对浮玉娘娘一片真情感动,哪里知道她在做戏。 凤有初暗忖到:霓翛这一招还挺高明,既博了同情,又把浮玉娘娘摘了个干净,还表达了自己的懂事贤惠。霓翛如此服软,又入情入理,她若是拒绝服下结结丹,那便是她心虚理亏了。 “公主一片好心,本神怎会怪罪与你?”她把霓翛扶起来,然后把结结丹送入口中,迅速咽下。 霓翛暗自得意,却又忽地一阵难过。她如此刁难,神女都忍下来了,莫非神女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真的对云千涯动了真情?如此可糟了,他二人两情相悦,深情缱绻,旁人再如何阻拦,只怕都是徒劳。 想到这儿,她再也高兴不起来,怏怏然告辞离去。 掌事仙婢走到凤有初身前,微微欠身尽了礼数,才吩咐道:“明日,神女需在娘娘身前侍候,奉茶取物,摇扇捶肩,娘娘吩咐什么,您就做什么。” 凤有初点头应道:“知道了。” 翌日,凤有初按掌事仙婢说的跟在浮玉娘娘身侧。浮玉娘娘倒是没让她做什么,只叫她和其他仙婢一起端来茶水点心,又燃了玉香炉放在桌上,便当她不存在似的,和霓翛在后院高亭品茶赏花,闲话家常。二人故意说些霓翛和云千涯青梅竹马的故事,忽地笑成一团,忽地又故作惆怅地叹息,一副今生无缘,来世再做婆媳的绝望模样。 凤有初哪有兴趣听这些,站得久了,只觉得百无聊赖,不自觉环抱双臂,弓背叉腿,还打了个呵欠。 霓翛注意到她的举动,心中狐疑,悄悄用手肘碰了碰浮玉娘娘。 浮玉娘娘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凤有初,见她举止粗犷、没个正型,不觉也愣住了。她隐隐觉得,眼前的凤有初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凤有初察觉到二人的目光,连忙左右转几下上半身,然后重新端正站好,表明她只是站累了,活动活动身体。 浮玉娘娘若有所思地和霓翛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瞥向桌上的香炉,仿佛都有了答案,各自露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继续说起从前的故事。 凤有初听得耳朵痒,嗅着香味放空心神,渐渐心烦意乱,竟有些忍耐不住,身体里涌上一股强烈地欲/望,恨不得把面前的桌子掀了。 她有些站不住了,握紧拳头压抑内心莫名而至的躁动,身子因此而微微颤抖。 一直暗中观察她的浮玉娘娘和霓翛立刻发觉了她的异样。浮玉娘娘起身,扶着她的肩膀,关切道:“神女,你不舒服吗?”说着,浮玉娘娘趁机在凤有初颈间轻按,封住她的缺盆穴。 凤有初顿时觉得胸闷无比,满心暴躁之气无法宣泄,又感到浮玉娘娘将她的肩膀越抓越紧,强烈的束缚感令她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不受控制地将浮玉娘娘用力推开! 浮玉娘娘躲闪不及,撞到桌子,整个人几乎全趴在桌子上,右手随着力道向前趋,接连打翻果盘茶杯、碰翻香炉,被香炉翘起的尖角划破了手背。 霓翛慌忙把浮玉娘娘扶起来,一旁的仙婢们早都惊呆了。 看到浮玉娘娘手背上刺眼的血迹,凤有初清醒过来,顿时紧张万分,冲上前想查看浮玉娘娘的伤势。 “神女,你做什么?”霓翛毫不客气地把她推开,冲她嚷道。 “我……” “神女若是为昨日的事情不满,尽管冲着霓翛来,别把气撒在浮玉姨姨身上!” “公主。”浮玉娘娘拉住霓翛,劝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公主不可对神女不敬。”说罢,她施法令伤口愈合消失,又道:“公主你看,浮玉没事。” “浮玉娘娘没事就好。”凤有初刚松了一口气,忽见霓翛咚的一声跪下来了。 “霓翛一时情急,冲撞了神女,还请神女恕罪!”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凤有初蹙眉思索,见仙婢们和浮玉娘娘都殷切地望着她,她哪里还有的选择,只得赶紧把霓翛扶起来,说道:“关心则乱,公主何错之有?” “谢神女宽容。”霓翛恭敬道谢。 浮玉娘娘又说道:“神女怕是累了。也罢,这一惊吓,大家都没了赏花的兴致,回吧。” 霓翛赶忙扶着浮玉娘娘往回走,仙婢们收拾好一地的东西,紧随其后。 凤有初有些茫然地呆立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一切就像是阵突如其来的暴风,把这里吹得一片狼藉,又顷刻间恢复平静,地上除了茶水和些许香灰的痕迹,连个果壳都没留下。 第50章 迷香失效,霓翛:再生一计 第二日,掌事仙婢吩咐凤有初到濯清池伺候浮玉娘娘沐浴。 凤有初赶到濯清池时,浮玉娘娘和霓翛正泡在神水之中,双双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满池的花瓣将水面遮得严严实实,池边放着一个玉盘,装有各式仙果和一坛琼浆,玉盘一侧燃着香炉,香味和昨日的一样。 昨日之事,凤有初越想越不对劲,却实在想不出哪里不对劲。此刻再嗅到此香,她脑中忽然有什么闪过,下意识封了鼻翼旁的迎香穴,便什么也闻不到了。 过了许久,浮玉娘娘和霓翛没有感应到凤有初出现异样,不约而同睁眼看了凤有初一眼。见她确实神色如常,她们又对视一眼,彼此相问,原因何在? 霓翛蹙着眉头观察片刻,以眼神示意,凤有初站得离香炉太远了。 浮玉娘娘这才发觉,从一开始凤有初就站得离池边远远的。她客气地招呼凤有初:“神女,站了这么久,您该累了吧?快到这濯清池中来放松放松。”说着,她看一眼另一旁的仙婢,吩咐道,“还不快去帮神女取套干净衣服来。” “不不、不用了。”凤有初似乎有些激动,忙不迭地拒绝,“本神此刻乃是仙婢身份,怎敢入这濯清池?” “可我心疼神女啊。”浮玉娘娘柔声道,“要不这样吧,神女就当这是命令,主人的命令,你可不好违抗。” 凤有初一阵为难,忽然想到推脱的理由,故意将脸色冷下来一些,道:“本神独来独往惯了,向来不和旁人同做此等私密之事,还请浮玉娘娘不要勉强。” 她这样一说,浮玉娘娘便不好再勉强了,否则她假装的温柔大度就不像了。她看看霓翛,让霓翛想办法。 霓翛眼珠一转,无声哼笑,挑眉道:“神女既坚持要尽仙婢的本分,那我们就不能总让神女干站着,否则就是阻挠神女一片诚意。神女,不如您来为浮玉姨姨捏捏肩吧。” 香炉就在浮玉娘娘旁边,凤有初只要蹲下来,就必然会将那香味悉数嗅尽。霓翛心中高兴,不自觉又露出一丝笑意。 凤有初微微侧过脸去不看霓翛,慢慢挪到浮玉娘娘身后,蹲下来为她捏肩。这样一来,她的脸和香炉便是相反的方向。 霓翛连忙故意和她说话,“神女、神女?” “公主请说。”凤有初转过脸来,却没有看她,直接把头埋下去,双眼看着地面。 霓翛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看她低着头,更有利于香味的吸收,便没有多想,故意说起刺激她的话来,“神女,我知道您和千涯感情深厚,不过你们毕竟相处日短,彼此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千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愿意把我了解的关于他的一切告知神女,希望能帮助神女更好地理解千涯,与他和睦相处。” 凤有初无声地嗤笑,闷声道:“谢谢公主好意,只是比起走捷径,本神更愿意从相处的点点滴滴之中,慢慢了解他。” “那多麻烦啊,神女,你不知道,这情侣之间很容易因为不了解而产生误会。小误会叠着小误会,就会变成大误会,大误会一旦出现,就很难挽回了。”霓翛不肯放弃,做出一副为凤有初着急的神情。 “公主可能不知道,这种麻烦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凤有初笑道。 “什么?” “爱。我说的这些,就是爱。” 霓翛被这句话当头打了一棒,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原想刺激凤有初,结果却是她自己被呛了个正着,这口气真叫她难以下咽。 “娘娘,您已经泡了两个时辰了,再泡下去,反而会消耗真气,伤害自己的身体,本神以为,娘娘和公主还是赶紧出浴,回房歇息吧。”凤有初也懒得再跟她废话,向浮玉娘娘提议道。 浮玉娘娘早就觉得心闷气短,只是拖着等凤有初被香味刺激发作,才一直忍着。如今看凤有初毫无异样,说话中气十足,根本不受香味控制,那她们就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好。公主,我们回去吧。”她对霓翛说道,一边从水中站起来。 霓翛虽不甘心,但也只能跟着站起来。花瓣从她们身上簌簌掉落,露出雪白的身体。 凤有初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猛然转过身去,推到一旁埋头等着,直到她们换好仙服,并肩从她身前走过,她才松了口气。看着其他仙婢悉数离开,她不自觉轻拍胸/口,叹道:“吓死我了,幸好幸好,幸好没看到多少。嗯?脸怎么这么烫?疯了疯了,冷静、冷静、冷静……”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回走。 忽然,她想起什么,转回身去找香炉,却发现香炉早已经被人收走了。 咦?她记得方才那些仙婢离开时,并没有人手中捧着香炉,那香炉究竟被谁拿走了?不是仙婢,难道是? 心中察觉到一种可能,凤有初愣了半晌,连连摇头,喃喃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不行,还是先弄清楚香炉所燃的是何种香再说。” 回到房中,霓翛忍了一路的话终于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冷蓿丹配合幽怡香,一定会使人暴躁易怒、心智迷糊的,昨天我们也看到啦,可是今天怎么没用了?浮玉姨姨,您不会燃错香了吧?” 浮玉娘娘从广袖中取出玉香炉,轻嗅一下,蹙眉道:“没错,是幽怡香。会不会是冷蓿丹失效了?” “不会。冷蓿丹要到明日辰时才失效。” “那……会不会被神女发现了?” “不可能。冷蓿丹和结结丹一样,都能封印法力,只是冷蓿丹效力比结结丹短一些。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利用幽怡香来调动冷蓿丹的另一种作用。” 浮玉娘娘想了想,道:“不错,冷蓿丹和结结丹极为相似,神女服下冷蓿丹时都未曾分辨出来,按理说,现在也不该发现才是。” “原想着明日辰时一到,冷蓿丹失效,神女受刺激之下,来不及收回突然施出的法力,将我打伤,可、可到底是这么回事,为何今日这幽怡香对神女完全不起作用?”霓翛气鼓鼓地坐下,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应声颤抖。 “公主,我看要不就算了吧。其实神女这几日倒也是诚心诚意侍候在旁,我却如此待她,是不是太过分了?”浮玉娘娘犹豫道。 霓翛立刻反驳道:“浮玉姨姨,你也太好骗了,神女她就是在收买人心。你想想,她只要吃三天的亏,从此便能骑在你头上一辈子,这么容易的帐,谁都会算。况且到目前为止,你也没让她做什么苦活累活,就这么让她过关,你真的甘心吗?” “可是、可是神女本就是这天上的祖宗。我不满意她,实在是因为我想和公主……”浮玉娘娘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只要她能对涯儿好,便足够了。” “浮玉姨姨!”霓翛是真的气坏了,霍地起身喝道,“正是因为这天上没人能管束她,您身为她未来的婆婆,就必须压着她。否则万一哪天她厌倦了,抛弃千涯,或是折磨千涯怎么办?” 这话正戳到浮玉娘娘心尖子上,浮玉娘娘的心蓦地针扎一样痛了一下,脸上犹豫的神情渐渐褪去。她点点头,说道:“公主说得有理。那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见她打消了放弃的念头,霓翛这才消气不少,静下心来想了很久,忽然眼睛一亮,高兴道:“火心虫。” “火心虫?”浮玉娘娘吃了一惊,道,“公主,火心虫早已被列为禁虫,几乎全部消灭,只留下几百只养在仙医苑,用来繁衍入药。你、你可别胡来啊。” 霓翛咂嘴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歹毒。我只要火心虫蜕下的壳。” “壳?” “嗯。火心虫的壳可以短暂迷惑心智,勾/引心魔。它效用明显,而且时间非常短,用过无痕。” “心魔?神女不会有心魔吧?”浮玉娘娘表示怀疑。 霓翛叹口气,道:“浮玉姨姨,现在神女的心魔就是你和我。” 浮玉娘娘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担忧道:“这么做,不会对神女造成什么伤害吧?” “不会,药效散了就没事了。她毕竟是神女,我怎么敢真的让她出事呢?真的出了事,父君肯定会下令彻查,我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和浮玉姨姨着想不是?”霓翛轻声抚/慰浮玉娘娘,让她放心。 “可是……” “又可是什么?” “医仙他会把火心虫的壳给公主吗?”浮玉娘娘问道。 霓翛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哈哈一笑,道:“前两天我到仙医苑为太子哥哥取药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医童,他正要把新晒干的火心虫收起来。我回到天宫才发现,原来我衣服上粘了一只。” 浮玉娘娘稍稍放下心来,叮嘱道:“公主,总之这件事要小心,千万不能真的伤了神女。她毕竟是涯儿深爱的人啊。” 听到这话,霓翛自然不高兴,冷声道:“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双更的,结果今天又加班了。但我说了双更一定会双更的,今天没有就明天。不管有没有人在乎,反正我在乎。抱歉,晚安。 第51章 察觉计谋,云千涯:失望 调查很顺利,凤有初只是随口一问就问到了,浮玉娘娘燃的是幽怡香,有安神精心之功效,很是寻常。这让凤有初又陷入迷雾之中。 申时,霁风神尊将她叫到正殿说话,浮玉娘娘和霓翛都不在。 见到霁风神尊,凤有初下意识躬身行礼,爹字已经到了嘴边,差点叫出声来。 霁风神尊慌忙上前阻拦,道:“神女,这两日委屈您了。神女对千涯的心,霁风已全然明白,十分感动。依我看,这仙婢之约就此作罢,浮玉那边我去说。此刻我们便去大殿面见天帝,如何?” 凤有初心中存着疑惑,当然不会答应。如今,她正要借着仙婢之约弄明白一件事。 “无妨,”她说道,“还剩一日,不可半途而废。” “好,神女既下定决心,霁风不敢违抗。霁风毕竟是这神殿的主人,今日神女听我吩咐,在房中休息便可。” “是。”凤有初马上答应。如此甚好,她便可以避开浮玉娘娘和霓翛,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番。 第三日,凤有初闭门不出,细细思索这两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忽然,她感到体内真气渐渐有些混乱,无端四下冲撞起来,天帝在她体内设下的封印竟然开始松动了。 “不好。”她下意识喃喃出声,发出的竟然是云千涯的声音! 云千涯慌忙噤声,警惕地朝门窗的方向看一眼。虽然门窗紧闭着,但也需谨防隔墙有耳。好在外面并没有人,他松口气,打坐调息,施法巩固封印。 蓦地,他察觉到不对,闭起的双眼猛然瞪开,心道:我明明已经服下结结丹,至少三日不能施法才对…… 他翻动双手,再次运气调息,掌心升腾起一小团金光。 没错,他的法力正在恢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千涯陷入沉思,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凛,低喃道:“难道霓翛给我的是冷蓿丹?” 若是冷蓿丹,那一切便都理顺了。服下冷蓿丹的人,若再受到幽怡香刺激,便会烦躁难耐,举止失常。天帝的封印灵气很强,削弱了冷蓿丹的效力,所以他的法力才恢复得这么快。 怪不得那日在高亭之上,他会对娘做出那样的举动。这样想着,云千涯脸上愤怒震惊的神情又转为痛心难过,垂在双膝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仙袍,直到骨节泛青,手指胀红,也不曾松开。 他以为娘只是不愿接受神女,有些闹情绪,却没想到,她竟和霓翛暗地里做出这种事情!她们竟藏着如此阴暗的心思!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初儿神女的身份?还是因为霓翛属意于他,而娘又喜爱霓翛,所以不惜如此设计,好彻底把这桩婚事毁了? 云千涯摇摇头,愣了愣,又摇摇头。不论是哪种原因,他都难以接受! 正在此时,掌事仙婢在门外唤道:“娘娘请神女到花园喝茶。” 云千涯黯淡的眼神骤然犀利,冷冷应道:“就来。”他正要去找她们,昨日濯清池边,他未曾中计,如今正好,就让他看看她们接下来还要怎么演。 他再次施法将天帝的封印加固,轻咳两声,确认是凤有初的声音,又封了迎香穴,冷着脸走出房间去。快到花园时,他调整好面部表情,露出极淡的笑意,向浮玉娘娘和霓翛走过去。 “神女来啦,快坐。”浮玉娘娘热情招呼道。 “以本神如今的身份,恐怕不合适吧?”说着,云千涯的视线在玉石小桌上扫过,果然看到了玉香炉,正袅袅地飘着白色的烟雾。他心中刺痛一下,无声冷笑,心道:故技重施。 浮玉娘娘哪里知道眼前的凤有初就是云千涯,依旧满脸客套,伸手将她拉坐下来,道:“大殿约定之日,神女便随我来到神殿,我记得当时正是辰时前后,算上已经过去的两日,到今日辰时,三日之期便满了。眼下离辰时不过片刻时间,神女又何必如此较真呢?” “既如此,本神却之不恭。”云千涯爽快应允,故意挑了离香炉更近的位置坐下,果然看到霓翛和浮玉娘娘交换了眼神。 “神女请用茶,已经帮您倒上了。”浮玉娘娘收拢袖口,伸出手掌朝凤有初面前的杯子点了点。 云千涯全部心神都放在香炉上,见霓翛和浮玉娘娘接连端起杯子来喝茶,也自然而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心中想到:反正他现在法力已经快完全恢复了,就算这茶水中有问题,也不碍事。 事实上,是他的心拒绝接受这个可能。既然还燃着幽怡香,那就让一切终止在这里,别再出现令他难堪心痛的事情了。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所以,不要有。 “神女,这蜜饯是用天母娘娘赏赐的蟠桃配以雪岭花蜜制成,我亲手做的,您快尝尝,和绝尘殿的味道一样吗?”浮玉娘娘又道。 云千涯深深打量着母亲,不动声色地取一块蜜饯放入口中,淡淡道:“差不多。” 霓翛咬一口蜜饯,若有所思道:“甜是甜,可还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浮玉娘娘应道。 “不知道。或许是一时不适应,毕竟浮玉姨姨这里的蜜饯,以前都是用天宫的葙岚花蜜腌制。尝过的人都说,母后的蟠桃、我种的葙岚花,还有浮玉娘娘的手艺乃是绝配……哦,神女、抱歉,霓翛一时嘴快,是无心的,请您原谅。”霓翛垂下头去认错。 云千涯笑笑表示不在意,心中哼道:你不就是想说你跟我才是众望所归的一对儿吗?别做梦了。 浮玉娘娘故意打圆场,道:“神女大度,怎会计较?说起来,今年的蜜饯涯儿还没尝过,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千涯虽然嘴刁,但雪岭花蜜是神女那里的东西,他肯定会喜欢的。”霓翛向着凤有初说了一句话,又马上话锋一转,呵呵笑道,“想起小时候,说起嘴刁,千涯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他千岁时修炼真气出了岔子,紫元圣君拿来丹药,他却嫌丹药味道奇怪,死都不肯服下,结果被真气反噬,脸肿得像猪头一样大,哈哈哈哈……” 回忆过往刺激神女,这也是故技重施,云千涯本就不可能在意这些,此刻更无心聆听,只盼着辰时赶快到来,让这一切结束。 忽然,他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再次翻腾起来,和前日在高亭中一样,他心里没来由地蹿上一股邪火,左右着他的心智,令他如坐针毡,越来越暴躁。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已经封了迎香穴,而且冷蓿丹的效力已经很微弱了!他试图施法控制这股邪火,却发觉只要一运气,就会有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真气打乱。紊乱的真气胡乱攻击他身体的要穴,更令他难以自控,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比身体更痛苦的,是他的心。他祈祷不再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紧紧盯着浮玉娘娘,心像刀割般一片一片裂开。 浮玉娘娘和霓翛察觉到他的异样,心中明白,混在茶水中的火心虫壳粉发作了。她们事先服下了解药,所以安然无恙。 看着眼前的凤有初这般痛苦,浮玉娘娘于心不忍,她试图上前帮凤有初顺顺真气,却被霓翛不露痕迹地拦在身后。 “公主,不是说火心虫不会对神女造成伤害吗?”浮玉娘娘以意念与霓翛说话。 “火心虫毕竟邪力强大,没有一点痛苦是不可能的,等药效过了就会没事。浮玉姨姨,你千万别靠近,小心被她伤到。”霓翛是拦着她,也是护着她。 体内真气与火心虫的邪力来回争锋,云千涯承受不住,霍地站起来,双臂撑在玉石桌上,不停地颤抖。天帝的封印不断松动,散发巨大灵力,成为云千涯体内第三股力量,几乎将他掀翻! “呃啊!”他大吼一声,玉石桌应声粉碎,碎片向四面飞射,满桌的东西和桌子的碎块撒了一地,一片狼藉。 霓翛眼疾手快护着浮玉娘娘向后飞出一丈远,后怕地大口喘息。眼前的一切出乎她的预料,按她的用量,一丁点火心虫壳粉最多只能扰乱心智,令神女像在高亭那日一样冲动发怒罢了,可眼下的情形完全不是这样。神女她……她似乎入魔了! 侍卫们从前院涌过来,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们愣住了,举着兵器,进退两难。 霓翛望着凤有初渐渐布满血丝的双眼,神女凶狠的眼神几乎将她整个人穿透了,带着灼烧般的刺痛,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浮玉娘娘却从凤有初眼中看出无限的失望和心痛,她不禁怔住,自责地皱紧眉头,心中升腾起罪恶感。 云千涯稍稍安静片刻,又被体内三股□□撞的力量刺激,痛苦达到顶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花园中乱走乱飞,所到之处,山石崩塌、玉廊断裂,仙池中轰然炸起一丈多高的水浪,又如利箭般飞射出去,打在院墙上,留下数个凹陷的痕迹。 修焱正打算到东穹殿找云千涯聊天解闷,经过霁风神殿,见门外竟无侍卫把守,觉得奇怪,便到殿内查看。从前院到中庭,这么长的路,他竟然一个侍卫都没看到。正狐疑间,有侍卫从后花园方向冲过来,看到他,竟来不及停下,只匆匆点点头,便继续往前跑。 修焱愣了愣,凝神细听,果然听到后花园里有异样的动静,赶紧施法闪身前行,须臾,便赶到后院。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今日还有一更~这周没榜,祈祷文收作收别再掉啦,虽然我不是为了数据写文,但是心还是会难受的。祝大家周末愉快~晚上二更再见~ 第52章 说出真相,浮玉娘娘:慌! 花园此刻已是乱七八糟,浮玉娘娘和霓翛相互扶持着站在不远处,侍卫们将神女团团围住,脸上却都是惧怕之色,无人敢真的上前。神女单腿跪在被仙池水打湿的地上,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撑在地面,身体剧烈颤抖着,随着呼吸不断上下起伏。      修焱走得更近一些,看到凤有初满脸是汗、双眼通红,面色却一片惨白,更显得双眼阴沉可怖。      任何人看到这个场景,心中所想都会相同。修焱迅速调整至戒备状态,飞身挡在浮玉娘娘和霓翛身前,侧过脸去,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不知道。”霓翛自然不会说出真相,她心中害怕极了。凤有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父君一定会追查的!可是她明明是算好的,为什么忽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啊——”      包围圈中的凤有初再次发出嘶吼声,身体四周忽然笼起一层半圆形光罩,那光罩仿佛是由数千道闪电组成,光芒刺眼,滋滋有声。      侍卫们下意识往后退去,修焱也护着霓翛和浮玉娘娘退到更远处。      “轰!”      光罩猛地炸裂开来,侍卫们吓得脸色发青,纷纷向后跃起扑倒。修焱立即施法在自己身前竖起一到屏障。      然而四散开的光亮只是像烟花般骤然雪亮,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随即便慢慢消失在空中。      预想中的冲击没有发生,众人惊疑不定地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朝凤有初望去。只见凤有初竟从身体里分出另一个自己来,两个身形不断交错摇晃,忽隐忽现,很是诡异。      浮玉娘娘用意念向霓翛问道:“神女该不会伤到元神了吧?”      霓翛被她这么一问,本就恐惧的心更加紧张起来,吞吞吐吐地回答:“不、不会吧?我、我只用了一丁点火心虫壳,真的、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多!”      修焱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吓到了。他看一眼身后的两个女人,见她们满脸慌张,六神无主,想来也问不出什么,只能暗暗想到:难道神女终究忍耐不了这份屈辱,爆发了?啧,家里都闹成这个样子了,千涯怎么还没出现?心爱之人在家里做奴婢,他不是应该时刻看着的吗?      接到通传,霁风神尊匆忙赶回来,和他一起商谈朝堂要事的几位神尊也一并来了。看到眼前的诡异场景,神尊们互相对视一眼,顾不上其他,立刻上前将凤有初围住,同时向她体内注入真气。岂料,她体内竟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将注入的真气反弹出来!      几位神尊正诧异间,凤有初周身再次散发出耀眼的金光,迫得众人别开眼去,整个花园都被强烈的光芒遮掩住了。      片刻,金光逐渐淡去,众人转回头来,还来不及反应,又不约而同瞪大双眼,倒抽一口凉气。      随着金光慢慢收拢,方才凤有初跪着的位置竟一点一点显露出云千涯的身形来!      霓翛和浮玉娘娘最为震惊,不自觉浑身颤抖,牙齿打架,四肢都僵直了一般,动弹不得。怎么、怎么会是千涯?!      云千涯跪着歇息片刻,缓缓站起身,一双眼睛如最桀骜凶狠的鹰,始终牢牢盯着浮玉娘娘和霓翛。      “谁能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霁风神尊沉声喝道,脸色黑硬如玄铁。他的的视线从修焱、浮玉娘娘和霓翛脸上一一经过,最终看向云千涯,又重重喝道,“涯儿?”      云千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和神态,又盯了浮玉娘娘和霓翛片刻,才转过身来,对几位神尊躬身行礼,冷冷道:“请诸位叔伯恕千涯不敬之罪,但此事乃千涯家事,烦请诸位先行离去,千涯与父亲自会处理。”      几位神尊面面相觑,又一起看向霁风神尊。      霁风神尊见云千涯神色有异,态度坚决,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向几位神尊打招呼,几位神尊也是识趣之人,立即告辞离去。他又朝侍卫们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修焱正打算和神尊们一起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霓翛拽得死死的。霁风神尊也看见了。他不好得罪公主,便没有作声。      待花园里无关人等都走远了,霁风神尊朝云千涯瞪一眼,道:“说罢!”      云千涯再次看向浮玉娘娘和霓翛,这一眼比之前更加犀利,竟令她二人猛地打了个寒噤。      “娘。”云千涯唤了浮玉娘娘一声,话音未落,眼眶竟然红了。      浮玉娘娘有些不敢应声,瞥霓翛一眼,却见霓翛也是方寸大乱,如受惊的小鹿般靠在修焱背后。她硬着头皮迎上云千涯的眼神,勉强扯出一点笑容。      “娘,我知道我和神女这桩婚事让您有很多顾虑,我也知道,您心中一直有其他人选。娘,您生气、闹别扭,甚至想方设法为难神女,这些我都可以理解,可是我没想到,您居然背地里设计阴谋,利用种种手段栽赃陷害,全然不顾神女的安危!娘,您还是我娘吗?您还是那个温婉贤惠的浮玉娘娘吗?”云千涯一声比一声高扬,说到最后,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      “涯儿,我、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浮玉娘娘本能地辩解。至少他有一点说错了,她并没有枉顾神女的安危。      “娘,事到如今,您还想隐瞒自己的过错?”云千涯再次对浮玉娘娘感到无限失望,痛苦道,“这三日来,每一件事都是我亲身经历,每一份苦都由我代神女受着,您非要我在爹面前一一说破,不给您留一点颜面吗?”      听他提到霁风神尊,浮玉娘娘吃了一惊,下意识看了夫君一眼,只觉得无地自容,慌忙别开眼去。      看到妻子被儿子逼迫得如此痛苦,霁风神尊哪里忍心,沉声道:“涯儿,放肆!”待云千涯收敛怒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霁风神尊又走到妻子面前,轻声问道,“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浮玉娘娘哪里说得出口,这一急一怕,眼泪涌上来,扑簌扑簌地掉。      “夫人,你哭什么?你倒是说啊。”任凭霁风神尊怎么问,浮玉娘娘就是不开口,霁风神尊无奈,只好将目光转向霓翛。      “公主,”他欠身行礼,道,“可否告知霁风来龙去脉?”      霓翛吓了一跳,又往修焱背后缩了缩,嘴上逞强道:“我不知道,明明、明明是神女主动到这里来做仙婢,却忽然狂性大发,又忽然变作千涯的模样,我、我都快吓死了!”      对啊,昨日和神女谈话,他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想到这儿,霁风神尊再次转向云千涯,命令道:“说!”      云千涯轻轻咳嗽,将哽咽的喉咙打开,缓缓道:“神女为安抚娘,同意做娘的仙婢三日。我不忍让神女受此委屈,前去请天帝帮忙,化作神女模样,代替神女侍候爹娘。我原以为,娘不过一时钻了牛角尖,只要给她一个台阶,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曾想……”      “不曾想什么?”      “不曾想,娘与六公主联手,先是骗神女,也就是我,服下冷蓿丹,又故意点燃幽怡香,刺激冷蓿丹发挥效力,迷人心智,令我暴躁,难以自控,她们便借此机会假装受伤,令我获得罪名、落下话柄。可惜,我察觉到幽怡香有问题,自封迎香穴。娘和公主发觉我不再受控制,便又心生一计,在茶水中做了手脚。茶水中的东西与天帝在我体内设下的封印相抵触,这才令我狂性大发,将这后花园毁了。”云千涯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此刻,却不愿再看浮玉娘娘和霓翛一眼。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继续说道,“她们刻意在众人面前对我虚情假意。此刻,爹若是传仙婢、侍卫前来问话,他们定会告诉爹,这三日来,娘对神女是如何照顾周到,无微不至。今日,她们不仅在茶水中做文章,还同时点燃幽怡香,一是试探,二是确保万无一失,这份细密的心思,实在叫人心中发寒!我真是庆幸,没有遵从神女的意思,让她亲自来做这仙婢,否则,我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收场,我在神女面前又该如何自处?”      这一番话令霁风神尊和修焱都震惊不已,不约而同向她二人望去。      霁风神尊和浮玉娘娘相伴百万年,感情笃深,他眼中的妻子,向来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修焱与霓翛一起长大,自认了解霓翛品性。他向来以为,霓翛不过是仗着公主的身份,又自小被宠坏了,才会任性过了头。可千涯方才陈述的事实,已远非任性二字可以解释。不可能,他不信!      霓翛和浮玉娘娘不敢与他们对视,霁风神尊与修焱心一沉,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失望的巨浪席卷而来,几乎将他们迎面撞倒。      修焱把霓翛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掰开,万分不能理解地问道:“为什么?”   霓翛嗫嚅着嘴唇,正要说话,却听有人唤道:“启禀神尊,天帝派人通传,请神尊、娘娘、少神君,还有六公主殿下一起到大殿面圣。”      侍卫一句话说完,浮玉娘娘和霓翛皆是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了。 第53章 天帝调查,凤有初:看戏 云千涯支走几位神尊,就是为了给浮玉娘娘和霓翛一个机会,只要她们知错认错,他便寻求一个对各方伤害最小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可是天帝怎会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难道是几位神尊不放心,思量过后,直接向天帝禀报了此事? 他心神不定地来到大殿,果然见到几位神尊站在一旁,星焕圣君和师父也在,心情顿时复杂极了。他虽然痛心失望,但那毕竟是疼他爱他的亲娘,此事如今闹到这般地步,娘要受的惩罚恐怕超出他的想象,叫他如何忍心? 正想着,他发觉天帝的目光越过他朝大殿之外望去。他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心里更说不出是何滋味,呆愣住了。 凤有初缓步走上大殿,和云千涯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心疼和气恼。这几日,她一直昏睡在云千涯房内,云千涯趁她熟睡时对她施了法,还把房间封印了,若不是天帝差人前来除去仙法,她得睡到今日亥时才能醒来。 使臣将几位神尊所述之事转述给她听,她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想来他是心疼她,不忍她自降身份受辱,才化作她的模样替她受罪。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显然吃了不少苦,如今还要看着自己的娘亲在众神面前受审,想必心里已是苦涩万分。这臭小子,怎会想出这么笨的方法?凭她上古神女一双洞悉万事的眼睛,有什么是她应付不来的? 浮玉娘娘和霓翛此时已是浑身发颤,慌乱地看了凤有初一眼,便迅速低下头去。 “人到齐了,谁来和朕说说,霁风神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究竟所为何事?”天帝冷声道。 半晌无人应答。霁风神尊和云千涯心中不忍,浮玉娘娘和霓翛心惊胆战,根本开不了口。修焱自认是个外人,不便说话。 天帝无奈,点名询问道:“千涯,朕助你一臂之力,是希望你处理好家事,早日和神女成婚,可你却在家中狂性大发,伤人毁物。你先说,何故失了心智?” “回天帝,千涯服下冷蓿丹,恰好我娘平日喜爱燃那幽怡香,二者相互作用,使得千涯心智恍惚,狂躁难安。”云千涯心中为难,却不得不答,一字一句说得甚是吃力。 他说了一半实话,浮玉娘娘和霓翛松了一口气,却早已汗流浃背,衣衫粘在身上,难受极了。 凤有初一听便知他有所隐瞒,心中依然想通,这一切应当全是浮玉娘娘和霓翛针对她而设计的阴谋。想到这儿,她看了她们一眼,这一眼并非愤怒或仇恨,只是疑惑。她们就如此厌恶她? 尽管如此,浮玉娘娘和霓翛做贼心虚,还是吓得抖抖索索,有些跪不住,只好坐到自己小腿上维持平衡。 “冷蓿丹?”天帝一脸疑惑,“冷蓿丹乃伤重应急之物,不会轻易取出,你这好端端的,为何要服用冷蓿丹?莫非你受伤了?” “回天帝,”云千涯顿了一下,紧皱着眉头,为难却坚定地答道,“没有。” 天帝若有所思道:“那便不合情理了。”说着,他见浮玉娘娘和霓翛举止有异,抬手道:“都起来回话吧。” 霁风神尊和修焱先起身,看到浮玉娘娘和霓翛双腿绵软,行动不便,连忙暗中相扶,以免让天帝起疑。他们倒不是想包庇她们,只是实在不忍心,希望真相揭晓的那一刻晚一些到来,至少先让她们缓口气。 “朕问你,”天帝继续向云千涯发问,“这冷蓿丹,你是自愿服下,还是他人逼迫?” 云千涯两条眉毛几乎要揪成一个大大的结。他犹豫许久,吃力道:“并非自愿,但……也是自愿。” 天帝朗声道:“这话倒是奇怪。你说清楚。” “是。”云千涯缓缓说道,“六公主殿下与我娘感情深厚,她担忧神女借身份尊贵不服管束,便提议神女服下冷蓿丹,暂时封印法力。” 闻言,天帝不悦地看了霓翛一眼,愠怒的眼神写着两个字:胡闹! 霓翛深深埋首,紧张得牙齿打架,差点咬到舌头。 忽然,天帝觉察到不对,向浮玉娘娘问道:“浮玉,他既服下冷蓿丹,为何殿内仍旧燃的是幽怡香?难道此事你并不知情?” 浮玉娘娘身子猛地一震,心中慌乱,脑中一片空白,吞吞吐吐道:“浮玉……浮玉……一时疏忽。” 她如此反应,天帝已然起疑,略一思索,又道:“冷蓿丹配合幽怡香,确能使人心虚烦躁,但绝不至于本性尽失。”说着,他看向几位神尊。 御风神尊点头应道:“不错,我们几个向神女、哦,是千涯,我们向千涯体内注入真气时,发觉他体内有一股邪力,应该不是冷蓿丹和幽怡香刺激所致。” 御风神尊这一开口,真相立刻又向前推了一大步。浮玉娘娘和霓翛悄悄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是脸色煞白。 “千涯,这又是怎么回事?”天帝提高声音,神情严肃。 云千涯此刻已是口舌干燥,喉咙梗塞,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回答道:“千涯也不知个中缘由。” “你不知道?难道这九重天上竟有人敢暗算东少神君不成?”天帝气道。 “千涯确实不知。”云千涯垂首恭敬道。这件事他的确不知是何原因,也不敢断定确是茶水的问题,便不敢贸然多言。他看一眼浮玉娘娘,心道:娘,千涯已竭尽全力,只希望您知错悔过,勇于承担,千万别等到真相被天帝亲手揭开,一切覆水难收哇! 御风神尊道:“启禀天帝,依微臣看来,这股邪力与当年众神被火心虫咬伤后的状况极为相似。” 他说完,其余几位神尊纷纷点头附和。 听到火心虫三个字,霓翛如同被人当头狠狠打了一棒,头晕目眩起来,全靠修焱扶着,才没有跌倒。她下意识往修焱身上靠,修焱却始终与她隔开半拳的距离,也不看她。 “火心虫?”天帝也十分吃惊。如今火心虫只有仙医苑才有,怎么可能出现在霁风神殿?思索片刻,他命令道,“请医仙到大殿来。” 浮玉娘娘和霓翛心中大骇,浑身像是被数千种虫蚁噬咬,急得两眼直发黑。 霁风神尊感受到妻子抖得不像话,以意念劝道:“夫人,坦白吧,别再错下去了。” 浮玉娘娘身子又是一颤,刚要向前跪倒,却被霓翛扯住了。 霓翛也以意念说道:“浮玉姨姨,火心虫壳粉效力已过,不留痕迹,这件事我们不能认!这个时候认,就等于承认一切,不要!再等等,大不了认了冷蓿丹的罪名,父君这么疼我,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凤有初将一切看在眼里,她不忍云千涯为难,又察觉到浮玉娘娘有心认错,原想出来说些场面话,借机饶了浮玉娘娘和霓翛,却看到霓翛死不悔改,便打消了念头,等着看好戏。 医仙很快来到大殿,为云千涯把脉。把脉时间很短,对于浮玉娘娘和霓翛而言却犹如几生几世般漫长。 “启禀天帝,东少神君体内并没有火心虫的痕迹,也没有神尊所说的邪力。”医仙向天帝禀报。 霓翛悬着的心落下来,陡然的松弛令她又是猛一阵晕眩。 “不过——”医仙再次开口,霓翛的心立刻重新高悬起来,扯得整个胸膛都疼得紧。 “若是用量少,效力过后一般都不会留下痕迹。所以,臣不敢凭此断定,东少神君是否曾被人施以火心虫。” “那仙医苑是否有火心虫遗失?”天帝问道。 医仙想了想,答道:“仙医苑每日酉时均会将所有药材重新登记入册,根据药册记载,并未遗失。” 霓翛叹口气,紧绷的心松弛一些。火心虫平日极少用到,想必是那做记录的医童怕担责任,抑或是粗心,没有将那只被她的仙服带走的火心虫记录在案。 天帝再度陷入沉思,良久,忽然想到什么,派人随意抽调几位霁风神殿的仙婢和侍卫过来。 询问过后,天帝确认了云千涯发狂前一切正常,只喝了一杯茶,便出了问题,立即又命人到霁风神殿后花园翻找所有茶壶和玉杯的残骸。 一炷香后,大殿天兵将一堆残骸带到大殿之上。霓翛这次是真的站不住了,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利用深刻的痛觉保持清醒。 火心虫壳粉在人的体内发挥效用,不留痕迹,在人体之外却不是无形无痕的。医仙只要将所有残骸检查一遍,就能查出火心虫来! “医仙,你好生检查,看看这壶茶里到底有什么。”天帝神情肃穆地命令道。若茶水中真的混有火心虫,那这件事就不单单是霁风神殿的家事了。火心虫明令为禁物,竟有人能够无声无息地用到云千涯身上,不管火心虫是这个人自己带来的,还是潜入仙医苑盗取,都足以证明此人法力高深。而且,此人一出手便针对东方战神,他怎能不防?事到如今,他必须弄清楚此人是敌是友,对天庭是否存在威胁。 此刻不止是霓翛和浮玉娘娘心中煎熬,云千涯、霁风神尊和修焱皆是万般心绪无从解起。三个骁勇善战的英雄,此刻却只能感受到深深的无能为力。 第54章 天帝惩罚,凤有初:只救浮玉 医仙开始一一检查残骸,每拿起一块,就如同在霓翛和浮玉娘娘身上压下一块千斤巨石。 一块、两块、三块……虽然还未查出火心虫的痕迹,霓翛和浮玉娘娘却已经被巨大的恐慌压垮了。她们的双腿疯狂地颤抖,终于咚一声重重跪下,扑伏在地。 二人这一跪,打断了医仙的动作,也惊到了众多不知情的上神。 云千涯和修焱几乎同时闭上双眼,不愿直视。云千涯是不忍见到母亲狼狈可怜的模样,修焱却是不想面对。自入大殿以来,霓翛一直咬牙撑着,令他始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盼此事是一个误会,与霓翛无关。然而此刻,希望破灭,无法言喻的心痛几乎将他心口刺穿! 凤有初心中虽痛快,却只是一闪而逝。她看向云千涯,明白他心中纠结痛苦,不由得也随他难受起来。 天帝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不愿相信,心狠狠揪成一团,动了好几下嘴唇,才问出声来,“浮玉、霓翛,你二人因何而跪?” 浮玉娘娘颤抖着回道:“浮玉有罪,罪该万死!” “你所犯何罪?”天帝皱紧眉头,不得不问。 “这茶水中确有火心虫壳研磨而成的粉末……”说着,浮玉娘娘喉咙哽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说什么?”天帝惊道,满脸难以置信。尽管他已有所预料,但听到浮玉娘娘亲口承认,他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浮玉娘娘理顺气息,接着说道:“浮玉绝无伤害神女之意,只是一时魔怔,钻了牛角尖,才想以苦肉计阻挠这桩婚事。” “苦肉计?”天帝气得声音发颤。 “浮玉原想假借神女之手受伤,找个借口逼千涯放弃。浮玉对天起誓,绝不敢伤害神女分毫。冷蓿丹和幽怡香只会短暂扰乱神女心智,火心虫用量极少,也不会对神女造成危害。浮玉自知犯下滔天大罪,甘愿领罪受罚!”说着,浮玉娘娘深深叩首,眼泪喷涌而出。 霁风神尊也扑通一声跪倒,沉声道:“此事全是霁风之错,都怪霁风管束不严,协调不力,事情才会发展到如斯地步。霁风愿一力承担,请天帝责罚!” 云千涯跟着父亲跪下,却没有开口求情。他不忍母亲受罚,可是她犯下如此大错,若还得到极力庇护,对她而言,恐怕比受惩罚更可怕。或许,她会因此而心存侥幸,不思悔改,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而且,她若不受罚,对神女实在太不公平。 他看着母亲,心道:娘,您放心,我会陪您一起受罚,一起承担。 天帝深深呼吸,逼自己冷静下来,面无表情道:“你先别急着认罪,朕还有很多事要弄清楚呢!”说着,他看着医仙道,“继续检查。” “浮玉,你手中的火心虫从何得来?”天帝继续向浮玉娘娘发问。 浮玉娘娘还未有反应,一旁的霓翛浑身一阵恶寒,呼吸急促起来。 “这……”浮玉娘娘犹豫片刻,瞥一眼霓翛,不忍说出实情,却又不敢隐瞒。火心虫乃天帝三令五申所禁之物,向来由医仙亲自施药,如今她若不说清楚这火心虫的来历,天帝势必不会罢休。她若不坦白,只怕后果更加糟糕。 “说!”天帝厉声喝道。 浮玉娘娘吓得心跳差点停了,连忙答道:“是……六公主殿下。” 天帝又一次震惊万分,视线落在霓翛身上,眼底迸裂而出的犀利光芒令霓翛如坠深渊,浑身寒颤不止。 “启禀天帝,”这时,医仙托着一块玉杯的残骸说道,“经检查,此杯块中有火心虫壳粉残留。” “孽障,你好大的胆子!”天帝一掌拍在宝座龙行扶手上,霍地起身,瞪着霓翛,一声狂喝,震得天宫仿佛都颤了几颤。 霓翛本就忍不住的眼泪顿时成串滚落,她哭喊道:“父君、父君,儿臣不是故意的!儿臣前些日子到仙医苑为太子哥哥取药,撞倒医童,仙服无意中粘上一只火心虫壳——父君,真的是无意中粘到的,儿臣没有偷取火心虫!父君,您要相信儿臣啊!” “所以你便趁机帮助浮玉,利用火心虫陷害神女?” “不,父君,儿臣不是有心的,儿臣怎么敢伤害神女祖宗呢?儿臣一时鬼迷了心窍,可都是出于一片好心啊!父君,您不知道,为了这门婚事,浮玉姨姨忧思成疾,仙体受损,每天都很痛苦,儿臣与浮玉姨姨情同母女,儿臣只是……” “够了!”天帝哪里肯听她急不可耐的辩解,早已气得脸色铁青,额头青筋凸起,鼻翼不断一张一翕,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做的记录?”蓦地,天帝甩手横指医仙,怒吼道。 医仙应声跪倒,连连求饶,“是微臣疏忽,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吼完这一声,天帝心中满胀的怒气得以缓解。火心虫总归不是来历不明,这多少让他好过了些。 “这茶水中的火心虫壳粉,究竟是谁放的?”天帝冷冷问道。他想确认霓翛在这件事中所起的作用。 浮玉娘娘看了霓翛一眼,终究不忍心将她推出去,一咬牙认道:“是我。” 闻言,霓翛心中大为震动,眼泪因为感动而更加汹涌。她跪着向前挪几步,也抢着认罪,“不是浮玉姨姨,是儿臣做的,是儿臣将火心虫壳研磨成粉,放入茶水之中的!”认完罪,她又立刻为自己辩解道,“父君,儿臣真的不是故意的,儿臣的品性父君最清楚了,儿臣只是被宠坏了,才会任性顽皮,做事不考虑后果的。父君,儿臣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原谅儿臣,原谅浮玉姨姨吧!父君……爹!” 这一声爹直唤得天帝心肝颤动,浑身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何尝不知霓翛早已被他宠坏?只因她活泼可爱,又长了一张十分会讨好长辈的嘴,一撒起娇来,他的心就软了。后来,几位皇女一个接一个外嫁,他身边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他更是难以自制地宠她疼她。只是他没想到,她的任性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不,不是任性,是坏。 究竟是从何时起,他的宝贝六公主失去了善良?她竟敢私自扣留天宫禁物,甚至拿它来害人! “父君、父君!”霓翛还在唤他,“父君你看,神女她没事,千涯也没事,我们大家都没事,所以这件事其实并不那么严重对不对?父君,我、我这就向神女请罪,只要神女原谅我,这件事就过去了对不对?” 说着,霓翛跪爬到凤有初跟前,向她叩首认错,“神女,霓翛是无心的,霓翛计算过,那一点点火心虫壳粉绝不会对神女造成伤害,事情为何变成这样,千涯为何狂性大发,霓翛也不知个中缘由。霓翛没有害人之心,霓翛再也不敢了,求神女祖宗原谅!” 修焱原是看着她的,终究别开眼去,心如死灰。事到如今,她竟然还不知错。 凤有初淡淡看着她,轻声道:“六公主,你好像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霓翛一愣,急切道:“不、不,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绝对不会再犯了!” “那你究竟错在哪儿了?”凤有初挑眉问道。 “我……我……”霓翛飞快地想想,辩驳道,“我不该太过任性,不该好心做坏事,更不该管旁人的家事。” 凤有初微微笑着点点头,扭头看向天帝,等他发话。一旁的神尊和圣君纷纷摇头,露出痛惜的神色。 浮玉娘娘忍不住出声阻止道:“公主,别再说了。” “孽障,朕和神女屡次给你机会,你竟还是巧言令色,不知悔改!”天帝怒喝道,“众神听令,六皇女霓翛与神尊夫人浮玉大逆不道,心怀不轨,蓄意伤害神女,实乃罪不可恕!即日起,除去浮玉十万年修为,赐杖责一百。除去霓翛三万年修为,赐杖责二百,打入天牢,以观后效!霁风神尊管束无方,纵容妻子任意妄为,扰乱天纲,除去三万年修为,禁足霁风神殿,面壁思过一个月!” 天帝话音刚落,浮玉娘娘便瘫坐到地上,喃喃应道:“浮玉甘愿受罚,叩谢天恩。” 霓翛却哭喊道:“父君,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翛儿,您最疼爱的翛儿啊!父君,求您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真的知道错了,父君,您饶了儿臣吧!父君!” 哭声凄惨,闻者心有戚戚焉。星焕圣君向天帝求情,道:“天帝,神杖灵力强大,往日杖刑数目大都不超过一百,浮玉娘娘和六公主仙体娇贵,恐怕无法承受。况且她二人均已认罪悔过,不如改为浮玉娘娘五十杖,六公主一百杖,天帝以为如何?” 紫元圣君向来不是很喜欢任性的霓翛,但浮玉娘娘是爱徒的母亲,霁风神尊又与他交情不错,自然也开口相助。他说道:“六公主方才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此事确实无人受伤,后果不算严重。依臣看,浮玉娘娘乃真心悔过,将杖刑减至五十,未尝不可。” 天帝余怒未消,沉着脸不愿妥协。 “天帝不必为难,千涯愿替我娘分担五十杖。”云千涯跪下,说道。 “涯儿……不行,娘怎能让你替娘受过?”浮玉娘娘感动得留下热泪,坚决拒绝。 云千涯看看母亲,又对天帝说道:“此事千涯处理不周,也有责任。望天帝成全。” 霓翛四下看看,母后不在,如今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向云千涯一样挺身而出,为她分担。她想起修焱来,下意识抬头看他一眼。 修焱眼神黯淡地望着她,似乎看不见她眼中的期待,良久,转过脸去。 霓翛心猛地一沉,又是一波眼泪涌上来,心中涌上另一种刻骨的害怕。难道,修焱不再爱她了? “好了,都听本神说几句。”凤有初朗声道,“本神素来不愿与人为难。浮玉娘娘既真心悔过,本神便不多计较。况且,我与千涯即将成婚,未来公婆岂可缺席婚礼?当然,天帝金口一开,本神也不可抗旨。还请天帝看在本神面子上,轻饶浮玉娘娘和霁风神尊。” 霓翛认真听着,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头皮一紧,焦灼地看向凤有初,眼底露出清晰的哀求。 凤有初无声哼笑,又道:“至于不懂事的小辈,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星焕圣君向来铁面无私,处事公道,本神同意他的建议。” 此话一出,霓翛顿时陷入深深的绝望,整个人呆若木鸡,再也无法动弹。 天帝也没想到,神女竟没有一点放过霓翛的意思。他盛怒之下施以严刑,此刻便是想反悔也不可能了。思量许久,他缓缓道:“浮玉和霁风暂缓受罚,禁足霁风神殿。”说罢,他沉痛地看一眼瘫在地上的霓翛,压下心中不忍,喝道,“来人,请神杖!” 凤有初转身走到浮玉娘娘身前,在霁风神尊和云千涯起身之前,轻柔地将浮玉娘娘扶起来。 浮玉娘娘很是惊诧,瞪大眼睛看着她。 凤有初冲她微微一笑,道:“你是千涯的娘亲,我不会让千涯伤心难过。浮玉娘娘可明白?” 见她眼底澄澈,一片真诚,浮玉娘娘心中悔意翻涌,含泪点点头。 云千涯过来扶母亲,见母亲与凤有初相互倚靠,心中宽慰,感激地朝凤有初笑笑。 霓翛被天兵扶起,面朝下放平在地垫上。 神杖高高举起,天帝和修焱同时别过脸去,攥紧拳头,十指的指甲几乎把掌心扣穿了。 “呃啊!” 霓翛惨叫出声,泪如雨下,十指死死抠住地垫,嘴唇被咬出血来,和不断沁出的冷汗混在一起,落在地垫上,绽开淡红色的斑晕。每一杖落下,她的身体便随之弹起震颤,二十杖后,鲜血透过仙袍,渗出来一些。 天兵们不敢再打下去,迟疑地举着神杖,面面相觑。 “继续打!”天帝几乎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心疼得快站不住了。 天兵们只好继续打。 霓翛的惨叫声渐渐微弱,连头也抬不动了。她左脸贴在地点上,眼前一片模糊,只依稀能辨认出,不远处站着的人是修焱。她努力地瞪大眼睛朝修焱望去,汗水混着泪水将她的双眼刺得生疼,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 修焱还是第一次看到霓翛如此无助绝望的凄惨眼神,终究还是心疼难耐,咚一声跪下,向天帝恳求,“请天帝恩准微臣代公主受罚!” 天帝正要说话,却听天兵上报,“启禀天帝,六公主殿下昏死过去了。” 凤有初看着霓翛被鲜血染红一片的仙袍,心中清楚,霓翛的仙骨已经承受不住了。她正打算为霓翛求情,忽见身后一道金光射过来,将霓翛身边的天兵悉数掀翻! 第55章 神女大婚,云千涯:春风得意 天兵们躲闪不及,手上不觉失了控制,一根神杖飞起之际,灵力大乱,镶着神铁的底端在霓翛脸上狠狠划了一道。那神铁在灵力作用下犹如被炎火烤透,灼热无比。 “呃、呃——呃!”霓翛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双手捂住受伤的右脸颊,从地垫滚落,在大殿之上不断打滚挣扎,痛呼不断! “翛儿!” “皇姐!” 赶来相救霓翛的正是天母娘娘和墨臻。看到眼前出乎意料的惨状,他们只觉心都碎了,立刻冲上前去查看她的情况。 天帝从宝座飞身而下,来到霓翛身边,顺势单膝跪下,帮着天母娘娘将霓翛扶起来,搁在自己膝盖和臂弯之间,焦急地唤道:“翛儿、翛儿!” 修焱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得三魂离体,仿佛痴呆了,望着霓翛,一动不动。 浮玉娘娘也是心疼得紧,想上前仔细瞧瞧,又怕凤有初不高兴。 凤有初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扶着她向霓翛靠近了些。 浮玉娘娘心中感动,再看凤有初也是一脸不忍的神色,更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追悔不已。她似乎从此刻才对神女有些许了解。原来神女并非众神一直以来所认知的那般冷漠无情,遥不可及。 “疼……父君、我、我好疼!我好疼啊!”霓翛仍旧不停地惨叫,瘦削的身体像一片风中残叶般瑟瑟发抖。她双目眦裂,眼泪不断地从眼睛里流出来,和冷汗混在一起,浸湿了如云的长发。 天帝颤抖着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将她的双手拿开,顿时如遭雷击,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了似的。 霓翛原本光洁细腻的脸颊全都毁了!那不是半张人脸,而是一块皱缩丑陋、布满脓疱的皮。 天帝立即施法救治。霓翛的惨叫声渐渐平息,终于晕死过去。 “为什么翛儿的脸还是这样?”良久,天母娘娘忽然喊道。 天帝早已发觉,闷哼一声,加强法力为霓翛疗伤。 天母娘娘勉强平复情绪,翻动手掌,也将真气注入霓翛体内。 不觉又是半柱香的时间,霓翛脸上的脓包已经结痂,灼伤却无法消除,依旧丑陋不堪。 医仙上前为霓翛把脉,道:“启禀天帝、娘娘,六公主仙体已无大碍,只是仙骨受损,太过虚弱,暂时无法吸收注入的真气,才会如此。只要六公主好生休养,待仙体恢复,脸上的灼伤便能够痊愈。” 天帝和天母娘娘这才松了口气,情绪大起大落之下,竟都一时无语,很是疲惫。 忽然,天母娘娘冲天帝吼道:“打啊,继续打啊!把翛儿打死好了!打啊,怎么不打了?” 霓翛受此大难,天帝比谁都更心痛,但想想霓翛的所作所为,心情顿时又复杂起来,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冲口而出道:“放肆!” 天母娘娘愣了片刻,蓦地呵呵冷笑,道:“怎么,天帝连我也要打?” “你!”尽管理解妻子作为母亲的心情,但天帝还是禁不住在心中责怪她。此刻他们的心情并无二般,夫人一向都最明白他、支持他,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刻与他较劲? “你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天帝放下霓翛,站起身来,怒喝道。 “我知道!”天母娘娘不甘示弱地回道,“但翛儿罪不至死啊,此事无人受伤,不过是毁了一个花园,你的惩罚未免太重了!” “你还护着她?” “我不该护着吗?她的父君不是要惩罚她,而是想要她的命!” “你——”天帝倒抽一口气,沉痛道,“你们太令朕失望了。” 天母娘娘冷哼一声,看向墨臻,“臻儿,带你皇姐回去。” 墨臻应一声,不敢看天帝,低着头走过去,把霓翛横抱起来,正要和母后一起离开,却听天帝的怒吼声炸裂在耳边,“谁敢!” 天母娘娘一伸手将墨臻和霓翛护在身后,目光决绝地看向天帝。 剑拔弩张之际,紫元圣君上前劝道:“娘娘,微臣非常理解您为人母的心情。只是,娘娘不仅是六公主的母亲,更是众神之母,苍生之母。微臣深信,在这九重天上,没有人比娘娘更明白天帝,也没有人比娘娘更懂得身而为神应当承受的一切。” 紫元圣君一席话让天母娘娘冷静下来,慢慢垂下眼睛。 “此事的关键并不在于有没有人受伤,而在于六公主自己。”紫元圣君继续说道,“娘娘自然比微臣更加明白。娘娘,六公主是您心爱的女儿,但她终究也是一位神,和我们一样,和您一样,能够影响苍生命运的神。所以有些事,如今非做不可。” 沉默许久,天母娘娘叹口气,艰难道:“本宫……明白。” “翛儿果真已无大碍?”天帝再次向医仙确认。 “回禀天帝,六公主确实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便可。” 得到肯定的答复,天帝忽然紧闭双眼,沉默良久,缓缓睁眼,目光坚定道:“将六公主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天兵得令,走到墨臻跟前。 天母娘娘生怕墨臻护姐心切,又做出什么让天帝震怒的事来,可这一紧张,她反倒说不出话来,只是焦急地望着他,希望他能明白。 墨臻却没有任何反抗,顺从地将霓翛交给天兵。 天母娘娘心中安慰,暗想:臻儿果然长大了。 墨臻走到天母娘娘身边,用双手扶住她,母子俩万般不舍地望着霓翛被天兵押走,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修焱站在她们身后,比他们拥有更复杂的目光。明明已经失望透顶,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心疼她。 “其实——”凤有初终于还是为霓翛开口求情,“只要六公主能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何处,这天牢也没必要待太久。本神还要请六公主喝杯喜酒呢。” 天帝稍感欣慰,感激地笑笑,长叹一声,道:“是啊,这九重天上也该办办喜事了。” 此话一出,大殿内紧张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凤有初和云千涯相视一笑,皆是满目情意缱绻。 七日后,神女和东少神君在东穹殿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神鸟长鸣,成双成对在空中飞旋,绚丽的羽翼闪烁着瑰丽的光芒。仙乐合奏,众神皆至,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漫天仙桃花瓣飞舞中,凤有初身着华丽的凤羽嫁衣,以凤冠金丝掩面,由云千涯牵出喜轿步辇,缓步走入正殿。 云千涯以红底金边喜冠高绾发髻,从头到脚红火一片,更衬得他春风满面,神采奕奕。他的双眼根本舍不得离开凤有初,顾不上招呼宾客,也顾不上看路,冷不丁一个趔趄。 凤有初也不扶他,看着他摇晃了好几下,在众神的哄笑声中红了脸,噗嗤笑出声来。 云千涯凑近她耳边,嘴巴不动喉咙动,“等入了洞房,为夫定要你好看!” 凤有初学他的样子,不屑地哼道:“谁要谁好看还不一定呢。” 绿裳不远不近地跟在凤有初身侧,也换了一身红衣,妆容比往常明艳许多,原本清秀可人的脸顿时光彩照人起来。墨臻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中喜欢极了。 绿裳感觉到他的注释,偷偷朝他看一眼,见他一脸痴汉样,低下头去羞涩地笑了。 辛乌在人群中寻找凤凰的身影,却始终没找到,扭头见墨臻一副花痴的样子,取笑道:“不担心你皇姐姐了?” 一听她提及霓翛,墨臻刚刚明朗起来的脸色顿时黯淡不少。 “对不起啦,我只是开个玩笑。”辛乌友好地笑笑。 墨臻也对她微微一笑,问道:“一直没机会问王女,上次在绝尘殿外,王女为何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是帮她。”说着,辛乌朝绿裳伸了伸下巴。 “帮她?”墨臻不解。 “我无意中听到几个天宫的仙婢背后议论,言辞刻薄。真是悲哀,同是仙婢,她们看不起绿裳,不就是看不起她们自己?” “所以?” “所以我就帮绿裳打她们的脸咯。这世上众生平等,或许有层次不同,却没有贵贱之分。绿裳凭什么不能和你在一起?就因为你是皇子?可笑。” 墨臻没想到辛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忽然明白了,辛乌和皇姐看似一样,其实完全不同。或许,他不该再用咄咄逼人来形容她。她这样的女孩子,应当是热情豪迈,坦率正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善良。 “嗳,我问你,那天在绝尘殿抱着绿裳的人到底是谁啊?”辛乌装作不经意似的问道。 “凤凰,上古神兽,神女的挚友。” “神、神兽?”辛乌干笑两声。虽然神兽化人并不稀奇,但是神兽终究是神兽,通常都是用来骑的,至多算个宠物。啧,不过——那样标志的男子,留在她身边当个宠物也挺好的。 “你傻笑什么?”墨臻伸手在辛乌放空的双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神兽他……不来吗?”辛乌继续打听。 墨臻蹙眉笑道:“什么神兽?在这九重天上,人人都得尊称他一声大神,嗯——叫凤君也行。王女怎么突然问起凤凰来了?” 辛乌脸颊一热,故意无所谓道:“好奇嘛,竟然有人敢抱七皇子的女人。” 墨臻没有生疑,转眼看到凤凰,笑道:“他来了。” 辛乌立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由得又看呆了。上次他只穿一件素白仙袍,便好看得动人心魄,今日依旧是白袍,领边袖口却都是正红色,竟将他精致俊美的脸衬出几分妖娆来,叫她一个女人都觉得自愧不如。 神女和东少神君即将行礼,墨臻却注意到父君和母后时不时向门外看。他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因为他也在等待,等待修焱能把皇姐带来。 此刻,修焱正站在天牢牢房外,静默地望着里面昏睡着的霓翛。星焕圣君在他身后打坐调息。因为霓翛,他无法参加云千涯的婚礼。 在天牢的前五天,霓翛一直哭闹不休,到了第六天,她许是用尽了力气和希望,整日昏睡。星焕圣君每日为她注入真气,甚至方才,他清楚地告诉她,云千涯今日成婚,她却依旧不愿醒来。 他不明白,既已绝望至此,为何还不认错? 良久,他心生一计,施法将东穹殿内的喜乐声传到这天牢里来。 果然,霓翛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很快睁开眼睛来。 第56章 修焱失望,霓翛:不准! “你是故意的?”她冷冷地瞪着修焱,似笑非笑道。 “对。我就是故意的。”修焱惊讶于自己竟能忍着心痛,平静地说话。 “连你都要伤害我?”霓翛露出惊讶痛楚的神色,又忽然自嘲地哼笑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坏人吧?” “我没有这么说。”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修焱不愿与她争辩,皱眉道:“公主,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霓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哼道:“你也觉得我错了?” “难道公主没有做错吗?”修焱反问道。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错了?我说过了,我没有害人之心,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阻挠千涯和神女的婚事!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没有人受伤不是吗?神女和云千涯也开开心心地成亲啦。为什么你们可以饶恕浮玉姨姨,却要如此伤害我?”霓翛用力喊道,眼泪涌上来,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修焱浓眉紧皱,想争辩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苦笑道:“公主,你真的好让我失望。” “失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霓翛呵呵笑起来,忽然目光一沉,冷冷道,“我告诉你,失望的是我!” “公主失望什么?失望计谋没有得逞,还是失望没有成为东少神君夫人?”修焱露出嘲讽的神情。 “从我出生起,所有人都宠我爱我,把我捧在掌心里,不让我受一点委屈。我要什么,你们便给我什么,从不让我落空。其实很多很多的东西,我根本不那么想要,是你们!是你们非要想方设法讨好我、满足我!明明是你们把我变成现在这样,却又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全体翻脸不认账!说什么喜欢我、爱我,原来你们不过是为了讨好父君,好保住自己的锦绣前程、上神地位罢了!你们有什么资格对我失望?相反,是我,我才对你们失望透顶!”霓翛声嘶力竭地吼着,眼泪终于成串滚落下来。 那眼泪似乎直接落在修焱心里,灼痛不已。看来她不知悔改并非只是心有不甘,她是真的委屈。的确,这十几万年来,她只需要站在那里不动,就能拥有一切。或许,从天帝将她赐婚于云千涯那一刻起,云千涯便也成了属于她的东西,她可以不要,却又能随时要回来的东西。 “公主,”他语气柔缓了些,“不能因为你要什么有什么,就认为这天地间的一切就应该都属于你。” 霓翛立刻露出讽刺的笑容,“是吗?你帮我回忆一下,从过去到现在,有哪一样我想要的东西不曾属于我?” 修焱一时语塞。不错,她曾经想拥有的东西,全都一件不落地收入囊中。他叹口气,缓缓道:“可有些东西,属于谁,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没人能够改变。” 霓翛疑惑地挑起眉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感情。人的心不是物件,不能强求。”修焱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楚,希望能点醒她。 霓翛却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不忿道:“我强求?当初为我跳崖寻死的是谁?一直像冤魂似的跟着我要对我好的人是谁?是你们眼巴巴地把心送到我手上,要与不要,本就是我说了算。旁人想要,我可以赏赐与她,但我若是不同意,谁也别想抢走我的东西!” “冤魂?”修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了好一会儿,从口中断断续续吐出悲凉的笑声来,“原来我在公主眼里,只是个纠缠不休的冤魂。” 霓翛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道:“修焱,我不是这个意思。” 修焱摇摇头,自己可怜自己似的笑笑,脸色冷得骇人。 “不重要了。”他有些无力地说道,“我从不自欺欺人,公主也别再自己骗自己了。” “你什么意思?” “公主何必非要微臣点破?当日的误会,公主早已明了。今日微臣不过奉了天帝之命,前来听一个答案。公主的答案,微臣听明白了。”极度伤心后,修焱陷入一种奇异的平淡之中,一字一句波澜不惊。 说罢,他转身便走。 “我都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一向明白我的,我平时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你早就知道的!修焱!”霓翛别的不怕,就怕修焱拿她当陌生人一般对待。她扑上前,抓住牢房的神铁栏急切地唤道,“修焱!” 明知不该停留,修焱还是不自觉停下脚步,只是没有转回身去。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修焱,你太容易满足了,只是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一丝真切的焦急,便妥协了。 “公主还有何吩咐?”他平声平调地问道。 “修焱,你转过身来看着我,你看着我说话!” 修焱微微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没有动弹。 “修焱,你打算从此都不再理我了?”霓翛颤抖着声音问道。 “微臣不敢。” “你变心了?你真的变心了?我不准,我不准你听到没有!” 听到霓翛的哭腔,修焱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他深深呼吸,保持冷静,淡淡道:“一颗从未被接纳的心,又何谈变化呢?” “因为没有得到回应,所以后悔了?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霓翛哼道。她明明害怕得要死,万般不舍全涌到嘴边,但说出来的却又是另一番话。 “不。是因为这颗心喜欢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不见了?我就在你背后,只要转过身来你就能看到我啊!” 修焱勾起一丝苦笑,缓缓道:“我想要守护的那个人,她单纯可爱、美丽大方,虽然经常任性,但是很善良。她会用小小的恶作剧给大家带来快乐,而不是伤害。公主,你觉得她跟你像吗?” 听出他语气中饱含深深的怀念、痛惜之情,霓翛心咚地一沉,千言万语消散殆尽,化成难言的伤感,化作眼泪,大片大片流下来。 修焱抬起沉重的腿,一步一步慢慢往外走。 霓翛静静地望着他,在他即将走上最后一节台阶,彻底离开之前,她终于找到再次开口的力气。 “你不会再喜欢我了,对吗?” 修焱像一尊雕像般僵硬地站着,半晌无话。 霓翛当他默认,追问道:“下定决心了?” 修焱依旧沉默,许久不发一言。 霓翛不愿相信,眼中期待的光亮闪烁了很久才一点点熄灭,眼底一片灰色,又骤然迸发出犀利的光芒——那是恨。 如今她成了九重天上最大的笑话。最慈爱的母后在大殿之上放弃救她,最疼她的父君将她打入天牢,不许任何人来探视。一夕之间,她从天之巅坠入地狱,几乎众叛亲离。修焱竟在这种时候放弃她?呵,爱是什么?是落井下石吗? “好,走着瞧。”她无声地动动嘴唇,眼底一片冷酷。 星焕圣君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却将一切了然于胸。他微微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当修焱孤身一人出现在东穹殿,天帝和天母娘娘皆是心如锥刺,满面愁容。 幸好,一对新人已经被热热闹闹地送入洞房。墨臻心中叹道:皇姐,你为何如此糊涂?他看看身侧,辛乌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众神把凤有初和云千涯送进洞房,便识趣地退到前殿,继续把酒言欢——谁也不敢在神女的洞房起哄啊! 云千涯把门反锁好,转身看到端坐在喜床上的凤有初,原本急切难耐的心情竟忽然平静下来,甚至有些忐忑。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凤有初,小心翼翼不弄出一点声响。他总觉得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美梦,随时都会被惊扰,然后消失。 凤有初微微低垂着头,从细长的金丝头帘下看着云千涯因为太过小心,反而踩不稳的脚,忍不住翘起嘴角。 等了好一会儿,云千涯还没走到跟前来,她有些不耐烦了,盯着他不知道着急的步子,稍稍动了动脖子。凤冠很重,压得她脖子都快断了。 又过了片刻,云千涯却还在原地打转似的,凤有初干脆倏地俯身,一伸手扯住喜毯,运气朝自己身前猛地一拽。 “呃——”云千涯没有防备,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跟着喜毯跨了几大步,刹不住,直接把凤有初扑倒在床上。 “娘子,让你久等了。”他将错就错,压着她不起身,伸手拨开遮在她脸上的金丝,语调魅惑道。说着,他用手指缓缓扫过她的眉眼、鬓角、脸颊,到了下巴,忽然微微用力捏住,轻轻向上托起,用大拇指不断摩挲她的红唇。 这样的抚/摸瞬间将某种暧昧的氛围点燃,凤有初以为他要吻她,做好了准备。 云千涯深深一笑,只是继续摩挲她柔软的嘴唇。忽然,他伏下脸去,用舌尖轻轻在她耳垂后方扫两下。 凤有初浑身一颤,不觉微微张口,便恰好含住了他的手指。 指尖忽然传来的湿热感令云千涯心中激荡,忍不住轻咬住她的耳垂,微微用力吮/吸撩拨。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开车都是尬开( ⊙ o ⊙ ) 第57章 辛乌动心,凤凰:这…… 凤有初闭上双眼,身体微微打颤,只觉得体内涌上一股令人酥/麻的热流,蔓延至四肢和脸颊,连鼻腔里的呼吸都开始发烫,舌头在嘴巴里不安分起来,轻轻舔了舔上颚,喉咙里发出一声甜腻的闷哼声。 云千涯离开她小巧肉感的耳垂,被吮/吸过的耳垂微微泛红,表面有一层湿润的微光。 凭着云千涯的呼吸,凤有初感觉到他的吻即将落在她的唇上。然而云千涯却故意逗她,温热的呼吸从嘴唇、鼻子、眉眼到额头,忽轻忽重,撩拨得她心中酥/痒得紧。他的吻几次若即若离,却又在她略微尝到一丝柔软滋味之后,立刻离开。 他再次凑近她的唇边,似碰非碰地在她唇上轻蹭。她下意识抬起下巴迎合他,却听他发出一声哼笑。她狐疑地睁开眼睛,只见他眯起眼睛望着她,笑而不语。 “你耍我?”凤有初微微蹙眉。 云千涯笑道:“不是耍,是调/戏。” “你……”凤有初扬手便要打他,却被他抓个正着。 “丈夫调戏娘子,天经地义。”云千涯一副掌控全局的得意神情,话音未落,忽地低头朝她吻过来。 凤有初再次本能地闭上眼睛,片刻,预料中的吻没有发生,耳边却又传来一串乐不可支的低笑声。 云千涯以为她还会像方才那样打他,早就做好了抓住她另一只手的准备。谁料她只是不紧不慢地睁眼,意义不明地对他笑。 趁他愣神间,凤有初一把攥住他的前襟,一拉一推,眨眼的功夫,便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你、你要做什么?”云千涯装作害怕的样子,用双手捂住胸/口,可怜兮兮地求饶,“不要,不要……” 凤有初挑眉嗤笑,毫不费力地拨开他作假的双手,毫不留情地解开他的喜袍,双手按在他光洁宽厚的胸膛上,俯身便要吻他。 “等等!”云千涯忽然大叫一声,将她推开,敞着喜袍下了床,到桌边拿来两只酒杯,柔声道:“先喝合卺酒。” 说着,他将一只酒杯递给凤有初,在床沿挨着她坐下,向她伸出臂弯。 凤有初微微一笑,勾过他的手臂将酒杯绕过来。 “初儿,喝下这杯合卺酒,你我便是永世夫妻,再不分离。我会用我全部的心力信任你、疼爱你、守护你。”这一刻,云千涯脸上再无嬉笑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郑重和无限的真情。 “好。”凤有初唇边笑意浓重,在云千涯的注视下,与他同时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便是她对云千涯这一番表白的回应。虽然只是一个好字,但云千涯已全然明白她的心意。她毕竟是神女,不习惯、也不可能说出和他同样的情话来。 放下酒杯,云千涯深情凝视凤有初。今夜的神女实在美艳不可方物,远山眉、桃花面,艳丽的唇脂令她的双唇充满诱惑力…… 看着看着,他不由自主慢慢向她的红唇凑过去。 凤有初轻巧地闪开,拿着酒杯,又到桌边去倒酒,说道:“此酒滋味不错。” 看到她唇边一丝坏笑,云千涯哑然失笑。她这是有样学样地“报复”他呢。他也不急,一只手曲肘撑床侧卧,另一只手将敞开的喜袍撩开,露出宽阔有力的肩膀、紧致匀称的腰腹,语调魅惑道:“初儿,我比你手中的酒更有滋味。” 凤有初心尖儿一颤,立刻想起数日前,也是在这间房里、这张舒适的大床上,她就像一滴融入水中的墨,随着他身体的摆动,虚幻的水波一浪比一浪汹涌地推向她、席卷她,让她疯狂地颤栗…… 她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桌边走到床边,正直愣愣地望着他的身子。 云千涯勾起嘴角,蓦地拽过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转了一圈拉进怀里。 凤有初手上还抓着酒壶,这一转,从壶嘴里漏出来的酒刚好洒在她脸上,又沿着脸颊流下去,没入衣领。 “酒洒了。”她嗔怪地看他。 “不怕。”云千涯哑声道。他凝视着她的双眼,慢慢凑近,终于实实在在吻上她的唇,同时不着痕迹地施个小法术,将她手中的酒壶物归原处。 她唇边有着新鲜的酒味,他便沿着酒的气息一寸一寸吻下去,直到衣领挡住了他的吻。 然而他的手早就在他忙着亲吻的时候做了许多事,此刻,他只需轻轻拨开她的衣领,便能与她肌肤相亲,共赴巫山。 他用手指勾起她的衣领,将脸埋进去,继续他未完成的吻。 “额呵……”凤有初忽然发出一声呻/吟,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他忽然将嘴唇换成了舌尖,在她身上缓缓游走,如同游览一座城,走过平坦之路,又爬上两座高峰,采撷顶峰最美味的果实……感觉到一团火热贴过来,她身体里激荡的热流指引着她向上迎合。 云千涯握住她的腰,攻开城门,长驱直入…… 婚宴结束,众神陆续离开。墨臻在东穹殿找了一圈,终于在后院的仙池边找到绿裳。她正扶着醉醺醺的凤凰。 “绿裳。”看四下无人,他大大方方唤她,快步走到她身边。 “殿下。”绿裳露出甜甜的笑容。 “以后,你就在东穹殿待着了?”墨臻问道,难掩欣喜之色。若是如此,他来见她就方便多了,借口也好找得很。 “嗯。”绿裳也很开心,用力点头。 凤凰醉眼朦胧地瞥他们一眼,道:“你们谈情说、说爱……到一边去,别酸了、我的牙。” “大神,还是先让绿裳送你回绝尘殿吧。”绿裳刚一松手,凤凰就站不稳了。他为凤有初高兴,喝了太多酒。 “不用,我自己会走。”凤凰挣开她的手,摇晃了好几下才站稳。他无所谓地笑笑,果真独自一人摇摇摆摆,缓缓朝殿外走去。 绿裳不放心,正想跟上去,被墨臻拉住了手。 “他是凤凰,哪里用得着担心?”说着,墨臻用双手握住绿裳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动情道,“我好久都没牵过你的手了。” 绿裳脸一红,甜道:“殿下的手和以前一样温暖。”忽然,她顿了一下,露出心疼的神色,道,“却粗糙了许多,全是茧子。为了绿裳,殿下才会为难自己,拼命修习法器。” “我是为了我自己。自己心爱的人,当然应该努力去争取。绿裳,我一点儿都不为难,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很开心。放心吧,有辛乌的帮助,我很快就能成功了。”墨臻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相拥。 “王女真是大好人。”绿裳感动道,“绿裳无以为报,只有祝福王女无病无灾,幸福快乐。” 凤凰踉跄了好一段路,忽然停下,转回头来看看身后之人,蹙眉道:“小丫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被他发现,辛乌有一瞬间的慌乱,很快镇定道:“我怕你不认得回去的路啊。” 凤凰嗤笑两声,道:“我认得,你别跟着我、别跟着我。” “从小我爹娘就教导我,看到需要帮助的人不能置之不理,看到有可能陷入危险的人,就更加不能视而不见了。”辛乌当然没有放弃。 凤凰又是一阵嗤笑,指着自己,道:“我?危险?呵呵……” “你别笑。”辛乌认真道,“这世上有两种人总是身处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哦?哪两种?”凤凰对这句话颇有兴趣。 “一种是为情所困之人,因为情爱容易令人盲目冲动。而另一种,就是醉酒之人。” “为情所困?呵……小丫头,你、你知道什么是情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有遇到。”辛乌回答得很是坦率。 凤凰呵呵笑笑,继续一步三摇地往前走。 “那你知道情为何物吗?”辛乌以为他在嘲笑她,追上去问道。 凤凰摇摇头,“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你、你别再跟着我了,回去吧。” 话是这么说,走了一段路之后,凤凰发觉辛乌依旧跟着他。 他蓦地转身,迎着她走过去,直把她逼退到墙角。他伸出双臂撑在墙上,将她圈在中间。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如此美貌的一张脸忽然离自己这么近,辛乌差点忘了呼吸,眼睛也眨不动了,直勾勾地瞪着他,心跳砰砰撞击着胸膛。 “小丫头,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凤凰又把脸凑近了些,几乎差一点点,就能吻上她娇嫩的嘴唇了。 “我我我……”辛乌顿时口吃起来。 “你你你?”凤凰将一只手搁在她肩上,手掌恰好碰得到她的脸。 辛乌倒抽一口气,心跳快得几近疯狂,脸颊分明已经起火了。 第58章 提议私奔,墨臻:想好了 “你的意思是说,在你眼中,本大神和路边的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凤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绯红的脸颊。 “对。”辛乌微微抬起下巴,肯定道,“空有美貌的人,就像插/在花瓶里的花,再美也只是一种装饰。” 凤凰低笑两声,根本不信她的话。像她这样的小丫头,这九重天上数不胜数,每一个见到他,都双眼发直、脸泛桃花。若是被他发现了,她们要么慌乱掩饰,要么便和辛乌一样,假装不在意。 “如此甚好,省得麻烦。”说完,他不再理她,悠哉自得地朝前走去。 辛乌还想跟,却见眼前金光萦绕。眨眼间,那团华丽的金光升至高空,化作一只绚丽的金凤凰,振翅飞远,消失在重重彩云间。 “哇,好美啊!”辛乌忍不住低喃出声,明明已经看不见了,却还是呆呆地凝望许久,直到有人跟她打招呼。 “王女是迷路了吗?”修焱好心地问道。 “哦,没有没有,我有些累了,站着歇会儿。”辛乌客气地回道,忽然发觉眼前的人她并不认识,只是眼熟,应该是方才在婚宴上见过。 “你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比起凤凰那朵高岭之花,这朵花虽然差一些,倒也令人赏心悦目。 “在下修焱。” “哦,原来你就是和东方战神齐名的南少神君。”辛乌笑笑,疑惑地挑眉,“既是齐名,为何你没有南方战神的封号呢?” 还是有人第一次这么问,修焱愣了一下,很自然地解释道:“因为玄雀族一役,千涯战功显赫,是名副其实的东方战神。” 辛乌点点头。她看修焱谦虚自然,真心称赞云千涯,再加上霓翛受罚事件,心中对九重天神族的印象又改善了许多。看来神族并非如三叔所言,都是昏庸无道之辈。 “你看上去很累,没事吧?”注意到他眉眼间显露出沧桑疲倦,辛乌友好地问道。 修焱又是一愣,心想:难道他的情绪表露得如此明显? “没事。王女,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修焱就先告辞了。”他向她告别。 看着他的背影,辛乌忽然想到什么,自言自语道:“修焱……他不就是传说中愿为六公主承担杖刑的那个痴情种子?”这样一想,她不禁对修焱有些看轻。他竟然喜欢霓翛那种心术不正的女孩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凤有初和云千涯的婚礼结束后第三天,浮玉娘娘随天兵来到大殿,接受杖刑。她特别交代,不让霁风神尊和云千涯夫妇陪同,他们便只能坐立不安地在霁风神殿等待。 半炷香后,浮玉娘娘被几位天宫仙婢扶回来,虽然行走缓慢,脸色发白,但看上去并无大碍。原来,凤有初一早已经和天帝打了招呼,将杖责五十改为二十,头三下打得很重,令她尝到苦头之后,便松了力道,很快便结束了。 经历此事后,浮玉娘娘对凤有初越发感激,对她亲切许多。公婆被罚在霁风神殿禁足,凤有初每隔几日便会前去探望,绿裳便会趁机唤来神鸟,向墨臻送信,墨臻便赶来与她相会。 霓翛经凤有初开恩,离开天牢回归天宫。不知为何,她脸上的灼伤早就不痛不痒了,却始终没有平复,一直拿药膏用纱布包着。她不敢将纱布拆下来,每日隔着纱布抚摸脸颊,发觉指腹下依旧凹凸不平,心情越发沮丧痛苦,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乱发脾气。 她故意把脸伤未愈的消息传出去,然而修焱却一直没有来看望她。 又过了几日,墨臻终于成功驾驭四样法器,尽管还有些不熟练,但他心中的喜悦几乎要将自己淹没了。他兴奋地带着四样法器找到天帝,连声唤道:“父君、父君!儿臣做到了、儿臣真的做到了!” 天帝微微皱眉,霓翛的事依旧压在他心头,令他情绪很差。 墨臻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兴奋而忘记了行礼,赶忙端正站好,躬身唤道:“父君。” “你说什么做到了?”天帝点点头,脸色冷淡。 “儿臣已经能驾驭四样法器了!” “哦?是吗?”这总算是个好消息,天帝脸色稍缓,露出些许笑意。 “千真万确!父君,儿臣做给你看。”说着,墨臻走出房间,示意天帝跟上。 天帝一到门边,墨臻便迫不及待地演示起来,将四样法器轮番施出、收回。许是情绪高涨,这一次演示行云流水,平时常犯的错误都没有出现,看不出一点不熟练的痕迹。 天帝露出赞许的笑容,满意地点点头。 “父君,儿臣做得如何?”墨臻收好法器,上前求表扬。 “不可自满。”天帝微笑着说道,虽然没有一个字是称赞,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墨臻高兴道:“那儿臣可以娶绿裳了!” 天帝一愣,脸色顿时沉下来。 墨臻心也是一沉,小心道:“父君,您反悔了?” “大胆!”天帝蓦地一声怒吼,吓得墨臻浑身一颤。 “父君?”墨臻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一脸疑惑。 “你竟敢欺瞒朕和你母后!谁给你的胆子?”天帝又是一声怒吼,吼声惊动了正在照顾太子的天母娘娘。 天母娘娘慌忙赶过来,看看委屈迷茫的墨臻,又看看龙颜大怒的天帝,她不解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天帝不回答她,瞪着墨臻,哼道:“你问他。” 面对天母娘娘询问的眼神,墨臻无解道:“儿臣不知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天帝冷哼道,“你和辛乌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演戏,演得可真不错!” 听到这一句,墨臻头皮猛地一紧,心跳慌乱起来。他太过兴奋,一心想着马上就能娶绿裳,竟把这件事忘了! “这些时日以来,你日夜勤练、认真修习,都是为了绿裳、为了一个女人?”天帝心痛得皱紧眉头,很是失望。 在这一点上,墨臻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争辩道:“无论儿臣为了什么,父君要儿臣做的事情,儿臣已经做到了。况且,如果喜欢一个人,能促使儿臣有所长进、变成更好的自己,难道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身而为神,心中装的应当是天下苍生,而不是一个女人!” “儿臣修为提升,不正能造福苍生吗?绿裳和苍生都在儿臣心中,就像母后和苍生都在父君心中,二者并不矛盾。” “你!”天帝几次喉咙梗住,冷静片刻,苦笑道:“一个暗中害人、死不悔改,一个欺上瞒下、胸无大志,你们还真是朕的好儿子、好女儿!” “父君还不是势利眼,看不起绿裳。”墨臻小声嘟囔,却还是被天帝听见了。 “你说什么?”天帝目光锐利,压抑的嗓音微微发粗,表示他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天母娘娘连忙劝道:“夫君,让我来说吧。”说着,她转身拉住墨臻的手往回走,“臻儿,你随我来。” 来到房间,天母娘娘看了墨臻一会儿,见他还是委屈气恼,不觉叹息道:“臻儿,你要体谅你父君,毕竟墨氏一族从未有奴婢做正妃的先例啊。” “那就从儿臣开始。”墨臻急道。 天母娘娘摇摇头,道:“臻儿,身为皇子,有许多事情是你必须承担的。” “儿臣知道,儿臣也愿意替父君、母后分忧解难。可是儿臣不明白,这和儿臣娶绿裳有什么关系?” “臻儿啊,你看看你几位皇兄皇姐,他们之中,究竟有几人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 “正因为如此,儿臣才会坚持要和绿裳在一起,儿臣才不要像皇兄皇姐那样,每日怅然若失,心有所痛。” 天母娘娘又是一声叹息,“这可由不得你选择。如今九幽部落实力强大,麾下各部族起义之心不死,整个云荒大陆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所幸九幽王并无称霸之心,但对于天庭来说,这只是暂时的。你父君要做的,是拉拢九幽王,或是消灭九幽部落。战争只会令天地失调,苍生受难,你明白吗?” “所以父君、母后才会暗中撮合儿臣和王女?”墨臻认真道。他确实不知道云荒的局势又起了变化,他还是太年轻了,还没能像皇兄那样参与到政事中来。 “不错。”天母娘娘点头道,“臻儿,母后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为了弥补,母后答应你,一定会让你和绿裳在一起。” “真的?”墨臻惊喜道。 “母后何时骗过你?” “可是父君……” 天母娘娘握住墨臻的手,轻轻拍两下,安慰道:“绿裳不能做正妃,做侧妃应该没问题。这一点,母后一定会说服你父君的。” 墨臻一愣,把手抽回来,脱口而出,“不行!局势不稳,儿臣愿竭尽所能帮助父君,但要儿臣牺牲自己的感情,儿臣做不到!” “臻儿,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要么,让她做侧妃,要么,永远不能和她在一起。”天母娘娘也有些急,她是真心为墨臻考虑。 “不,我不会让绿裳如此委屈。” “这如何是委屈?以绿裳的身份,能嫁入天宫已是天大的造化……” “母后,连您也这么想?您和父君不是常说众生平等,苍生为上,为什么到了绿裳这里,就是身份有别?”墨臻打断她,伤心道。 “母后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儿臣只问一句,”墨臻再次打断她,“若是儿臣不同意娶绿裳做侧妃,这桩婚事是否便绝无可能?” 天母娘娘思索良久,只能点头默认。 “好,儿臣明白了。”墨臻眼神冷下来,行礼后决绝而去。 绿裳正在东穹殿等待墨臻的消息。云千涯外出探望修焱,凤有初回绝尘殿找凤凰喝茶,她没什么事情做,只觉得等待的时间似乎没有尽头。 “绿裳。”墨臻忽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他是皇子,自然没人赶拦他。 “殿下!”绿裳被他一把抓住双臂。虽然感到有些疼痛,但她以为是他太过高兴所致,不禁也笑靥如花。 墨臻喘息片刻,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我们私奔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抽,打开网页用了五分钟,打开后台管理文章用了五分钟,不知道等会发不发的出去。。 第59章 闺房之乐,云千涯:力不从心? “私奔?”绿裳难以置信地喊道。她实在没想到,从墨臻的口中会说出这两个字来。她随即反应过来,露出忧伤的神情,问道:“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是吗?” 墨臻也有些难过,点点头,但立刻又显得兴奋起来,道:“我们离开这里,去过属于我们的生活。” “不,这不行。”绿裳摇摇头,“殿下,绿裳怎么可以让你为了我放弃一切?而且……” “而且什么?”墨臻焦急道。 绿裳别开眼去,犹豫道:“天帝是天下的主宰,我们无论逃到哪里去,最终还是会被找到。”说着,她看一眼墨臻,秀丽的长眉紧紧蹙在一起,“殿下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事事都有人伺候,出了问题,也会有人帮忙摆平。殿下,你根本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起初可能没有什么,可渐渐的,颠沛流离的疲倦、躲避抓捕的恐惧,还有艰苦生活的苟延残喘……绿裳害怕,到时候,殿下会厌倦、后悔,我们会变成一对怨侣,互相折磨。这太可怕了!” “我不是独立生活,我有你在我身边。”墨臻揽住绿裳的肩膀,认真道,“绿裳,你相信我,我已经不是过去任性不懂事的七皇子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愿意为了我们的将来,付出一切努力和代价的男人。” 绿裳心头暖流激荡,眼眶湿润了,虽然很感动,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绿裳……” “天帝和天母娘娘为六公主之事深受打击,六公主也沉浸在痛苦之中无法摆脱,殿下此时更应该留在他们身边,陪伴安慰,怎能一走了之?还是以私奔这种大逆不道的方式?殿下这样做,不仅让天帝和天母娘娘更加痛苦,也让绿裳无地自容。” 墨臻看着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的绿裳,心想:他果然没有爱错人。 “绿裳,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是愿意继续在这里待着,看着我娶辛乌进门,还是现在就和我一起离开?” 绿裳吓了一跳,喃喃道:“什么?你要娶王女?” “不是我要娶……总之,这件事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墨臻懊恼道。 绿裳摇了摇头,眼泪涌上来,又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一步,哽咽道:“如果是这样,绿裳就更不能随殿下走了。绿裳虽然不懂天下大事,但还是知道九幽部落的。殿下这一走,岂不是挑起九幽部落与神族的战争?不,绿裳不想殿下成为天下的罪人,绿裳承担不起。” “可是辛乌她并不喜欢我啊!”情急之下,墨臻脱口而出。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自己,他不禁欣喜道:“对啊,我们可以请她帮忙!” “请王女帮忙?”绿裳纳闷道。 “嗯!我已经想好了一个最合适的地方,辛乌一定会同意与我们同去。” “什么地方?” “栖梧岛。” “栖梧岛?”绿裳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九重天上,除了神女,谁也不敢擅闯凤凰的神殿。我们就到凤凰那里去,请他分给我们一点点地方。我们就在那里成亲生子,安稳度日。如此一来,当天庭需要的时候,我还是可以贡献自己的力量,为父君、母后分忧。绿裳,你觉得怎么样?”墨臻越说越充满希望,眼睛亮亮的。 听到成亲生子,绿裳心头一热,不禁有些向往,片刻,又露出担忧的神情,道:“除了神女,凤凰大神从不过问别人的事,也从不惹麻烦,他不会帮我们的。而且这跟王女有什么关系?” “有辛乌在,父君、母后不会那么快起疑心。” “那不就是利用王女?这对她不公平。” “傻丫头,你难道没看出来?”墨臻抹去她眼角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泪水,淡淡笑道。 “看出什么?”绿裳不解。 “辛乌她喜欢凤凰。” 绿裳又吃了一惊,微微张大嘴巴,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这就去找辛乌商量。绿裳,至于随凤凰同回栖梧岛的理由,恐怕需要你仔细想一想。你放心,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也一定会承担我身为皇子应负的责任。”说着,墨臻在绿裳额头落下一吻,转身拔腿便跑。 绿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沉思良久,也觉得这个办法确实有些道理。在墨臻和霓翛之前,几位皇子、皇女的婚姻都是政治联姻,虽无冲突,却也没什么幸福可言,不然,几位皇子不会接二连三,都在新婚后没多久娶了侧妃。辛乌若真成了七皇妃,对她来说可能才是最大的不公平。至于凤凰,神女毕竟有了云千涯,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地与他交往,若是为他寻一位真心人陪伴左右,也是好事一桩。而且,凤凰和辛乌结合,这份荣耀更胜于与天宫联姻,九幽王也不用担心王女嫁入天宫成为人质。如此一来,神族与九幽部落便能相安无事。 想着想着,她忽然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能想得这么深。这都是这段时日以来她广阅仙册史籍的结果。 她在回廊下来回踱步,细细思考如何才能理所当然地随凤凰一起回栖梧岛。 “看来这次你是真的放弃霓翛了。”云千涯在修焱肩上拍两下,表示安慰,也表示高兴。修焱善良宽厚,值得更好的女子来相配。 修焱叹息道:“也许吧。可是,当我听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日夜哭泣、不吃不喝地折磨自己,我的心还是会痛。还有她的脸,一直没有恢复,我一想到这件事,我、”他顿了一下,平复激动起来的情绪,“我就很难过。” 云千涯也叹息道:“看她现在如此凄惨,我也不好过。虽然我希望她受到惩罚,但也只是想令她明白自己的过错,并不是为了解恨。” “你不恨她?” “我恨她做什么?她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我也有责任。如果我拒绝她的时候,能够更委婉一些,能够引导她、安慰她,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惜当时我满脑子只有初儿,我对她……太生硬了。” 修焱感激他的宽容,淡淡苦笑道:“可是,这并不能成为她害人的理由。” “当然。”云千涯点点头,也是一脸惆怅。他和霓翛从小一起长大,看到如今的霓翛,心中也是万般不忍。 “别说我了。”修焱打量了云千涯片刻,蹙眉道,“新婚燕尔,应该是满面红光才对,我怎么看你脸色有些憔悴?” 云千涯一愣,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说,笑意不明地别过眼去。 “神女和浮玉娘娘还是不好吗?”修焱追问道。 “没有,挺好的。”云千涯露出为难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这、唉,你就别问了。再上一壶茶来。” 修焱嗤笑道:“你还要喝?已经是第十壶了,嗳,这是茶,不是酒,你喝茶也能喝上瘾啊?” “怎么,舍不得这上好的明露茶?”云千涯挑眉道。 “舍得,如何舍不得?”修焱哼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故意在我这蹉跎时间呢?” 正说着,有侍卫来报,说医仙来了。 “快请。”修焱道。 不一会儿,医仙便过来了,向两位少神君行礼后,道:“南少神君,您找小仙过来,所为何事?” 修焱请医仙坐下,客气地问道:“医仙,听说六公主的脸一直未能复原,究竟是何原因?” 医仙回道:“不瞒两位少神君,这一点,小仙也疑惑不解。按照小仙为六公主把脉的结果来看,公主的仙骨已经痊愈,并将天帝和天母娘娘注入的真气全部吸收。小仙还为公主准备了顶级的修容药膏,但却丝毫不起作用。小仙……小仙实在束手无策。” “连天帝和天母娘娘的法力都救不了霓翛的脸,那她岂不是要带着灼伤过一辈子?”修焱痛心道,有些激动。 “少神君恕罪,小仙实在是已经用尽了办法。”医仙赶忙行礼请罪。 云千涯扶起医仙,轻声道:“他没有怪你。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医仙叹口气,从袖子里取出一小瓶丹药来,递给修焱,道:“南少神君,这是您要的助眠丹。不可多服,每日最多两粒。” “多谢。”修焱接过小瓶,吩咐侍卫送医仙出去。 医仙正要离开,忽然看着云千涯问道:“东少神君,小仙看您脸色不太好。” 修焱顺势道:“正好,我也这么觉得。医仙,你快为他把把脉。” “不用不用,我没事。”云千涯连忙拒绝。 “扭捏什么,这不是正好嘛。”修焱抓住云千涯的左手便往医仙面前一送。 医仙马上搭住他的脉搏,凝神分辨。片刻,医仙微微笑道:“的确没有大碍。不过,东少神君,虽新婚情浓,但凡事都应适度。一会儿小仙会叫医童送几副补阳药到府上。” 说完,医仙起身离去。修焱没忍住,还没等医仙走远,便扑哧一声,大笑不止。 云千涯脸颊微微泛红,瞪他一眼,举起拳头,作势要打他。 “我说你怎么赖在我这儿不走,原来——啊?哈哈哈哈……”修焱却笑得更厉害,上气不接下气。 他如此取笑,云千涯也呆不下去了,再一看已经快到戊时,凤有初也该从绝尘殿回来了。 云千涯回到东穹殿,果然见凤有初已经在房间坐着了,正在靠在桌边,像是睡着了。他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房间,不小心碰到门,把凤有初惊醒了。 “初儿,你回来啦?”他头皮一麻,道。 “嗯。”凤有初把书合上,起身道,“和凤凰兄喝了许多酒,原想沐浴,结果一坐下便睡着了。我去仙池沐浴,你在房间等我。” “额……初儿,我今天还有一些天帝交待的公文要处理,要去书房。” 闻言,凤有初微微蹙眉,“最近公文怎么这么多?那好吧,我先睡。” 云千涯来到书房干坐着,他并没有公文要处理。 “云千涯啊云千涯,”他喃喃自语道,“你可真没用,竟然连房/事都无法满足初儿。” 唉声叹息了片刻,他又自言自语道:“每晚三次,一次半个时辰,初儿还嫌不够,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初儿……是上瘾了吗?” 毕竟是欺骗了凤有初,云千涯坐立不安地撑了半晌,忍不住再次自言自语道:“不行,还是得请医仙来为初儿瞧瞧才行。” 好不容易熬到亥时,云千涯估摸着凤有初应该睡熟了,这才蹑手蹑脚回到房间。 他脱了外衣,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小心翼翼掀起被子一角,慢慢躺到床上去。 刚躺好,凤有初便侧身贴过来,一只手已然伸到他亵衣里面…… 云千涯只觉得浑身一软,下意识唤道:“初儿,我……” “别说话。”凤有初的嘴唇凑过来,带着幽香的呼吸立刻钻进他的鼻腔,令他心神一荡。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因睡意和情/欲而充满诱惑风情的脸,忍不住伸手将她紧紧揽住,发出一声认命的细微叹息声,微抬下巴,吻住她柔软的嘴唇。 一月之期已到,辛乌收拾好行装,正要随前来迎接她的部落侍卫回去,却被墨臻拉到一边去。 “什么?你要我陪你去栖梧岛?那是什么地方?” “是凤凰的神殿。” “凤凰?”一听说是凤凰的住处,辛乌心中马上充满了期待。她兴奋而疑惑地问道:“去那里做什么?去多久?” 墨臻便把他打算和绿裳私奔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这是又要我帮你和绿裳作掩护?天帝不是已经发现了吗?你还敢演戏骗他?”辛乌觉得这个办法不可行。 “所以,此事可能要让王女受些委屈。”墨臻诚恳道,“希望王女能向父君说明,你随我去栖梧岛,是为了挽回我的心。” 辛乌哼道:“你要我撒谎?我做不到。” “可是上次在绝尘殿外,王女为了帮我,说了假话不是吗?”墨臻急道。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绿裳。”辛乌再次纠正,“当时我要在九重天待着,撒个谎,就不用被所谓的联姻计划打扰。现在我马上就要离开九重天了,联姻计划失败,我根本没必要撒谎啊。还有,上次撒的谎无伤大雅,这次你要我撒的谎,却要违背我的真心,我不愿意。” “如果父君坚持,即便王女回到九幽部落,即便九幽王不同意,联姻之事也不会改变的。” 辛乌看他一眼,没有反驳。她知道,这句话他说的是对的。 墨臻继续说道:“王女对凤凰的心思,墨臻明白,所以此次栖梧岛之行,对王女来说也是一个机会啊。” 辛乌呵呵笑道:“谁告诉你我喜欢凤凰了?” “王女的眼睛都快长在凤凰身上了。”墨臻小声道。 “你……好,我承认我对他有好感,但是仅凭美貌就想得到我辛乌的真心,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王女更应该珍惜这次机会,到栖梧岛看看,凤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 “话不要说一半。”辛乌蹙眉道。 墨臻微微一笑,道:“凤凰来自混沌,历经几百万年沧桑变幻,早就心如止水,无情无欲。此次前去栖梧岛,应该是王女唯一一次和凤凰长久相处的机会。不管王女对凤凰的感情有几分,但是对于凤凰来说,只有足够长久的陪伴,才有可能打动他的心。神女会动心,便是这个道理。王女,莫要等到再也没有机会的时候,空留后悔。” 辛乌细细思考他这番话,品出几分道理来,点头同意,“好,本王女就当四处看看,游览九重天。”她用法术写了一封信,叫九幽部落的侍卫带回去给九幽王。 墨臻激动地拥抱了她,不住地道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同时,他想到:不知绿裳有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 天帝和天母娘娘很快听说了辛乌不回九幽部落,并在在南天门和墨臻拥抱的消息,心中皆很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他们已经没有演戏的必要了。 正想着,天兵通报辛乌到天宫来了。 “参见天帝、天母娘娘。”辛乌上前行礼,情绪酝酿很足,脸色看上去很忧郁。 “起来说话。”天帝微微抬手,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辛乌,你和墨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想写到6000,不过马上零点了,就过了今天了。明天再多写点~~ 第60章 有初无恙,医仙:怪我咯?   辛乌回道:“七殿下求娶仙婢绿裳之事,辛乌也有所耳闻。辛乌想要告诉天帝,辛乌和七殿下并不曾演戏欺瞒大家。”      “若你二人两情相悦,臻儿又怎会坚持娶绿裳为妻,只字未曾提及你?”天帝露出明显的怀疑之色。      “天帝请听辛乌说完。”辛乌微微一笑,接下来一番说辞,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辛乌与七殿下同在仙学修习,一见如故,相处融洽。当时辛乌并不知晓绿裳的存在,等知晓时,我对七殿下的感情已经起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友情。我向来不愿行勉强之事,帮七殿下掩饰,也是出自真心,不能自控。原想着,反正很快便要离开九重天,只要离开了,一切便能放下。但我错了,我放不下,因为我感觉得到,七殿下并非对我完全无心。所以,我继续留下来,为自己争取。”      “你是说,臻儿对你也……”天母娘娘敏锐地抓住重点。      “娘娘,从前我们便在九幽部落见过,七殿下是您的儿子,我们的个性您很了解。若非彼此有意,左右为难,七殿下怎会追到南天门,求我留下?”      天母娘娘暗忖到:是啊,臻儿虽然涉世未深,还有些幼稚莽撞,但他向来果断,最讨厌拖泥带水。再者,即便臻儿还有继续欺瞒之心,以王女正直坦率的性子,还有骨子里那一份傲气,根本不可能在离开九重天之际,还答应若如此无礼的要求。      想着,她看一眼天帝,表明她已经相信了。      辛乌一番话入情入理,天帝虽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找不到一丝破绽,只好问道:“王女想如何为自己争取呢?”      “天帝、娘娘不用为辛乌担忧,只要不嫌弃辛乌继续在九重天叨扰,辛乌便感激不尽了。”      “只是待在九重天这么简单?”天帝疑惑道。他当然乐见辛乌和墨臻能有个好结果,所以下意识希望辛乌能说出具体的请求来,好助她一臂之力。      辛乌挑眉一笑,道:“感情之事,越刻意,便越容易失败。我有信心,只要再让我和七殿下相处一段时间,他一定会完全爱上我。”      天母娘娘点点头,忽然想起绿裳,向辛乌试探道:“倘若臻儿无法割舍任何一方,不知王女能否接受绿裳以侧妃的身份嫁入天宫?”      辛乌愣了一下,配合地露出惊讶的神情。      天母娘娘柔声劝道:“毕竟,她才是先来的那个,也没有做错什么。再者,她是神女最贴心的婢女,此事若真闹出什么动静来,神女恐怕不会袖手旁观,到那时,即便本宫和天帝出面,怕是也控制不住局面。”      “请恕辛乌无礼,这个问题,恐怕要再过一段时日,我才能回答。”辛乌再次暗示自己需要继续和墨臻相处。      天帝沉吟许久,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交给辛乌,道:“好,你拿着这块玉佩,可在九重天任何一处都进出自如。臻儿若是想躲到哪里去,你也可以不受阻碍地跟着。”      辛乌接过玉佩,下跪谢恩后离去。      “夫君,你是故意为之吧?”天母娘娘了然道。      天帝欣慰地笑笑,道:“不错。她此次留下,事出突然。朕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为情所困,还是受人指使。”      “所以你将玉佩交给她,看她是否会试图进入机要之地?”      “知我者,莫若夫人。”天帝握住天母娘娘的手,眼底笑意满满,忽然又黯淡下去,“但愿臻儿早日想明白,辛乌才是良配。”      天母娘娘安慰道:“会的。”她忽然感慨地笑笑,道:“看来这九重天上,只有凤凰最逍遥,不问世事,没有烦恼。”      三日后,凤凰前往东穹殿,向凤有初和云千涯道别。      “绝尘殿的酒喝完了,我也该回我的栖梧岛去啦。”      凤有初看看绿裳,笑道:“凤凰兄喝遍天下美酒,最放不下的却是你酿的酒。”      “此话不假。”凤凰也笑道,“小丫头这双巧手,本大神可是喜欢得很。”      绿裳正愁找不到理由随凤凰回去,听到此处,顿时灵机一动,道:“大神若是不嫌弃,绿裳愿随大神同回栖梧岛,为大神酿好千坛酒。”      凤有初和凤凰都是一愣。酿千坛酒?至少需要三个月。这小丫头应当是好心,但为什么一开口就是一千这么庞大的数字?     绿裳本就心虚,又是为了自己的感情谋划,不觉红了脸颊。     凤有初立刻猜到绿裳心中有自己的盘算。再一想,绿裳平时烦心的也就只有墨臻了。天帝刚刚才为墨臻要娶她的事大发雷霆,墨臻又在南天门拦下九幽王女,她大概是一时心灰意冷,想要逃避吧?     “如此也好,省得你酒瘾犯了还得赶路到绝尘殿才能喝到。”凤有初开口帮腔。     绿裳心中一喜,但又立刻想到:酿酒的借口只能用在她身上,七殿下和王女要怎么同去?她有些烦恼地别开眼去,脑子飞快地转动,却想不出办法来。     “你家的小丫头,你放心就好。”凤凰哈哈一笑,“好了,小丫头,我们该启程回去了。”     “我还要收拾收拾。”绿裳连忙拖延时间。她得和墨臻见一面。     “那凤凰兄就与我下盘棋吧。”凤有初提议道,顿了顿,她看看云千涯,又道,“你们一起,二对一。”     凤凰和云千涯相视一笑,都在笑她口气大。     趁他们三人对弈,绿裳赶忙唤来神鸟送信,约墨臻到东穹殿不远处的仙林见面。     不一会儿,墨臻匆匆赶到,似乎也有话说。     “我说我要去栖梧岛酿酒,凤凰同意了。可是殿下和王女怎么办?我们马上就要启程回栖梧岛了,怎么办?”绿裳急得皱紧眉头,语速很快。     因为赶得急,墨臻还在喘息,但脸上没有因为她这番话而露出相应的表情来。     “别担心。”     墨臻身后忽然传来辛乌的声音。绿裳抬眼望去,辛乌已经到了眼前,和墨臻并肩而站,脸上笑意盈盈。     “你看这是什么?”辛乌把玉佩递给绿裳。     绿裳拿着玉佩仔细端详,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蹙眉问道:“这是谁的玉佩?”     “是天帝给我的。”辛乌兴奋道,“只要有它,这九重天上任何一处我都能去,多带一个人,还是七殿下,自然是没问题的。”     “真的?太好了!”绿裳惊喜道,和墨臻对视一眼。两人都压抑不住喜悦之情,拥抱在一起转了个圈。     “绿裳,你先随凤凰回去,我和王女随后就到。”墨臻柔声说道,轻轻推了绿裳一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仙林之外,才收回目光。     凤有初和云千涯将凤凰和绿裳送出东穹殿,一转身,正遇上医仙。按云千涯事先说好的,医仙说道:“小仙刚从霁风神殿出来,浮玉娘娘命小仙顺便前来为神女和少神君号脉,看二位上神是否需要调理身体。”     凤有初微微蹙眉,觉得此事虽然合乎情理,却又显得有些多余。     云千涯连忙凑到她耳边掩饰道:“娘这是想抱孙子啦。”     闻言,凤有初脸颊微微一热,娇嗔地看他一眼,心中的疑虑顿时被一股热流冲散了。     医仙为二人把完脉,又象征性地嘱咐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云千涯送医仙出门,走出很远,确定凤有初不会听见,这才问道:“怎么样,有什么不对吗?”     “神女脉象沉稳有力,体内真气浑厚,又面色红润、精力旺盛,没什么不对。”     “可是她最近……”云千涯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赶紧刹住,实在是羞于启齿。     医仙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云千涯想了想,换了个方向提问,“那我呢?我的身体怎么样?”     “额……”医仙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问道,“上次小仙送来的药,少神君没有服用吗?”     “服用了。”云千涯答道,忽然低下声去,含蓄道,“就是这个问题。”     “这样啊,那我再为少神君换一副药方试试。”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这似乎不是我的问题,你明不明白?”     医仙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睛,若有所思了片刻,道:“哦,您是说神女她——”     “嘘!小声点儿。”云千涯差点捂住医仙的嘴巴。     医仙点点头,细声道:“只是小仙确实未曾发现什么异常。少神君若是……”他想了想,动动嘴唇,又想了想,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词语。     云千涯脸颊发烫,不住地点头,挤眉弄眼,示意他跳过这个词,继续往下说。     “……的话,”医仙也跟着他点头,干笑道,“节制一些便是了。”     云千涯呛出一口气来,哭笑不得道:“我不节制?是她——”意识到自己声音很大,他连忙迅速噤声,咳几声掩饰。     医仙也有些无奈,道:“这……这是少神君的家事,小仙不便插手。”     “就没有办法让她……那个,啊?”云千涯说话时带着胡乱的手势,看得出来的确是有些焦躁。     “少神君别急,小仙为神女开一副方子试试。”     “快去快去快去。”云千涯立刻挥手赶他回去开方子,     少顷,医仙为凤有初抓的药便送来了,还是避开所有人,由医童亲自交给云千涯。     云千涯托着药包,嗤笑一声,道:“这医仙还真是善解人意。”     他亲自到厨房,支开所有仙婢,将药熬好,送入房中。     凤有初已经脱去外衣在床上坐着了。看到他进来,她换了个娇媚的坐姿,一手撑在床上,斜下肩膀,亵衣便从肩上滑落,露出白皙娇嫩的肌肤来。     云千涯心中一颤,身体内被勾起一股热流。温床暖衾,绝色佳人,媚眼如丝,娇躯横陈,这种场景,任谁看了都把持不住。但同时,他的双腿禁不住地发软,一想起过去每夜的疯狂,他就有些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不知道是不是我家网络原因还是什么,一直抽,打不开,APP也是,一直等到凌晨两点,想着顺便蹭玄学吧,竟然也没打开。。。 第61章 查出原因,云千涯:要节制!   “初儿,快把这药喝了,调理身子的。”他控制住急促的呼吸,走到床边,把碗递给凤有初。      凤有初没有多想,端起碗来喝一口,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紧皱着眉头嗔道:“好苦!”说着,她把碗推回来,“不喝了。”      “良药苦口嘛。”云千涯柔声劝道,“这药可花了医仙不少心思,对你很有益处。”      凤有初看他一眼,道:“真的很苦啊。不信,你喝一口试试,你若咽的下去,我便把药都喝了。”      云千涯顺她的意思,喝一口药,很快咽了下去,虽然苦得蹙起眉头,但滋味并不难受。      “喏,我咽下去啦。乖,把药喝了,我去给你找些蜜饯来。”他轻声哄道。      “你再喝一口,一大口。”凤有初不依,微微嘟嘴。      她一撒娇,云千涯哪里招架得住,无奈笑道:“你就是不想喝药,骗我帮你喝是不是?好好好,我再喝一口。”      他把碗凑到嘴边,果真喝了一大口,脸颊因此而充分鼓胀起来。他正要一点点把药咽下去,凤有初却忽然拽了他一把,顺势抬起身体凑上前来,照着他沾满药汁的嘴唇堵过来。      趁他愣神间,她用柔软的舌尖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打开他紧闭的唇,药汁立刻泄流出来,然后被她吸入口中咽下去。      此时此刻,他们的舌头就像是畅游在江河中的两尾鱼儿,灵活地纠缠在一起,搅起浪花激荡、昏天暗地。药汁的苦味,早就化作缠绵的甜香,刺激着他们的身体。      直到彼此感觉到窒息,二人才喘息着分开。      云千涯手中的碗早已滑落在地上,剩余的药汁全打翻了。理智告诉他,此时,他若不能抽身离去,一翻云雨后,这药就算白喝了。可是他浑身燥热,心痒难耐,根本不愿离开。      他认命地望着凤有初迷离的双眼,哑声道:“你从哪里学得这么坏?”      凤有初冲着他笑,眼睛眯起来,显得狭长而迷人。忽然,她低头重新吻上他的唇,双手不安分地伸进他仙袍里面,上下轻抚。      “呃……”云千涯口中逸出一声轻叹,任由她将他压倒,闭上双眼,享受着她对他所做的一切。      “呃!”胸/前忽然传来一阵疼痛,他忍不住叫出声来——她竟然咬他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她稍稍放松的牙齿倏地再次咬紧,嘴角却上翘着。显然,她把这个当做一种情趣。      “轻点、初儿。”他痛得揪起眉头,怕她不高兴,语气很是轻柔。      凤有初却又翘了翘嘴角,故意加重了力道。虽然只是一瞬间便松开,但还是让云千涯疼得下意识抓住她的双肩,想将她推开。      出乎他意料的是,凤有初松开了嘴巴,却立刻毫不留情地握住他的双手,死死压在床上,力道之大,令他本能的戒备起来。      但凤有初接下来并没有什么暴力举动,只是压着他的双手,忽然俯身埋首在他颈间,轻轻舔舐。      这个动作让云千涯浑身战栗不止,欲/念瞬间被勾得旺盛起来。他挣开她的手,翻身和她互换位置,与她敌死相缠……      春光旖旎间,云千涯不经意半睁双眼,眼神迷离间,忽觉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吓了一跳,顿时清醒过来,瞪眼仔细分辨,却见凤有初双眼并无异样。但他实在没了兴致,一把推开凤有初坐起来,心慌意乱道:“我……我去方便一下。”      凤有初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温存之中,酡红着脸喃喃道:“快点回来。”      云千涯点点头,打开门出去,径直进入书房,呆坐许久,越想越不对劲。那双血红的眼睛,真的只是错觉吗?初儿最近是有些异样,但是他以法力试探,毫无结果,就连医仙也查不出什么问题。      他想了又想,忽然想起师父所说,在凤有初体内被封印的邪恶力量。难道和那股来自混沌的浊气有关?想到这儿,他心中有了决定:明日前去紫元山,向师父请教。      翌日,云千涯携凤有初前往紫元山,说是向师父请安。他故意拉着凤有初在正殿与紫元圣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久。紫元圣君何等睿智,早就看出他另有所图。      直到凤有初累了,想小憩片刻,云千涯才趁她到偏殿午睡之时,将事情向紫元圣君挑明了。      “师父可觉得神女有何不妥之处?”      “确有不妥。”紫元圣君点点头。      “难道我猜的是对的?”虽然答案在预料之中,但云千涯还是有些震惊和犹豫。      “你猜到什么了?”紫元圣君不紧不慢地问道。      “师父,神女体内的封印是不是动摇了?”      “嗯,应该是有一些影响,但还不至于很严重。”      “那便好了,还要劳烦师父,帮神女加固封印。”云千涯舒了口气,忽然又顿了一下,疑惑道,“师父曾说过,只要神女与千涯同心同体,便能化解神女体内的邪气,抑制神女的心魔,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紫元圣君微微一笑,道:“不错,你体内的天地正气是压制神女魔化的关键。可如今这问题也出在你身上。” “我?怎么会是我?”云千涯惊讶道。 “人若没有欲念,心魔便难以唤醒。爱恨情仇是欲,权势地位是欲,床笫缠绵,又何尝不是欲?” “师父,您的意思是——” 紫元圣君笑着点点头,“你二人必须节制。” 云千涯脸一红,低头道:“千涯明白。” 从紫元山回来后,云千涯和凤有初的生活一切照旧,但凤有初却日渐郁闷起来。云千涯虽然一如既往地疼她爱她,却在房/事上对她十分冷淡。可要说冷淡,每隔五六日,他又来了兴致似的,床笫之欢热情澎湃,实在叫她难以理解。 她正话反话地问过,也旁敲侧击过,可他翻来覆去就只有两个字:没事。更可恶的是,她竟然没办法生气,因为每当她动气非要较真之时,他总有万般手段哄她开心。 实在想不通,凤有初只好到霁风神殿找浮玉娘娘商量。这天地之间最了解云千涯的,当然是他的娘亲。而且闺房私事,问婆婆这个过来人,至少不那么尴尬。本来嘛,绿裳不在。她也没有别人可问了。 “啊?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才成婚两个月吧?怎么会这样?”听完凤有初的叙述,浮玉娘娘难以置信。涯儿费了这么大劲才把神女娶回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厌倦了? “娘,我是在问你呢。”凤有初有些难为情。 “是不是涯儿最近公务繁忙,让你误会了?还是涯儿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神女找医仙来给他看过吗?”浮玉娘娘为凤有初找原因。 凤有初摇摇头。 那只剩下一个原因了。浮玉娘娘几番欲言又止,这话实在叫她不好说出口。想了想,她绕了个弯子来教凤有初。 “神女虽然天生丽质,倾国倾城,但是再美的花,每天都盯着同样的一朵看,也就没那么美了。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不断给他新鲜感。” “什么意思?” “第一步,神女要学会打扮,以全新的面貌来吸引涯儿的目光。第二步,神女要想涯儿对待你一样,也对他体贴入微,让他感觉到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应。第三步,神女还得学会一些……” “学会一些什么?”凤有初正听得入神,兴致盎然地追问道。 “咳咳……”浮玉娘娘很是尴尬,轻轻咳嗽。 一旁的掌事仙婢替她说道:“闺房秘术。” “闺房秘术?是什么?”凤有初茫然地睁大双眼。 浮玉娘娘又清了清嗓子,道:“欲速则不达,神女,我们还是从第一步开始学起吧。” 话音刚落,掌事仙婢便立刻差人将梳妆用品全部准备好。 “今日奴婢就帮神女画个飞红妆。飞红妆艳丽夺目,比起桃花妆,更多了一丝成熟柔媚之姿。一会儿画完了,神女若是满意,回去后可以让东穹殿的仙婢们为您梳妆。”掌事仙婢一边解说,一边为凤有初上妆,叫她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天帝正在烦忧霓翛脸上的伤,忽然有天兵冲进房间来禀报,镇地神珠已经快撑不住了,人间已经开始频繁出现地震。 “朕知道了。”天帝心情复杂地挥手示意天兵退下。 天兵却再次确认道:“几位神尊的真气快耗尽了。” “朕知道了!”天帝一时焦躁不安,冲口而出。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了千百遍,心中颠来倒去盘算同一件事:是不是该跟神女聊聊这件事了? 他这样想的时候,天母娘娘从门外闯进来,一脸焦急道:“夫君,翛儿她、她——”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有些晚。更新完发现不知啥时又掉了俩收藏,让我哭会儿。。 第62章 霓翛认错,修焱:回头? 因为跑得急,天母娘娘差点跌倒。天帝连忙扶了她一把,道:“夫人别急,慢慢说,翛儿怎么了?”  “我能不急吗?翛儿、翛儿她自缢了!”话还没说完,天母娘娘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天帝如遭晴天霹雳,身子摇晃两下,勉强站稳,急声喝道:“什么?” 他立刻冲过去,还没到院子里,就听到霓翛的哭声,哀恸无比。这哭声如刀锯一般割裂着他的心,令他忽然失去力气,迈不动步子。顿了片刻,他一咬牙,一鼓作气冲到霓翛房门前。 房间的门紧闭着,仙婢和侍卫守在两边,都是满脸惊慌之色。 天帝立刻想推门而进,却被侍卫们拦住了,“天帝不可、不可!” “放肆!”天帝厉声吼道,一副吃人的模样,“你们连朕都敢拦!” 仙婢和侍卫们立时下跪磕头求饶,连声道:“天帝恕罪、天帝恕罪,六公主她……” 天母娘娘也赶到了,焦急地解释道:“夫君,翛儿谁都不肯见,她、她手里正拿着匕首呢!” “什么?!”天帝震惊地面颊抽搐,怒吼声炸裂开来,“你们是怎么照顾公主的!” 仙婢和侍卫们再也不敢说话,几乎要将上半身整个贴在地上,脊背寒意袭来,生怕下一刻脑袋就要搬家了。 天帝顾不上和他们算账,运气一掌打在门上。门震动了一下,依旧紧闭。天帝这才发现,有人在门上施了法。此刻并不适合追究此事,天帝再度运气,掀起的真气犹如刀锋划过,仙婢和侍卫们把头埋得更低了。 天母娘娘慌忙拉住天帝,哽咽道:“夫君不要!翛儿说了,谁现在进去,她立刻自尽!连我这个母后都被她赶了出来,夫君,你千万别再刺激她了。” 天帝又气又急,看着妻子痛苦的神色,只能收回法力,伸出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狠狠甩下。 霓翛还在哭,哭得天帝的心揪成一团,又被生生撕扯开来。他在门前来回踱步,竭力使情绪平静下来,然后凑到门边,柔声哄道:“翛儿,父君来了。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和父君说,只要朕办得到,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父君骗人,你已经不爱翛儿了,你不要翛儿了!”霓翛的哭喊声从门里面闷闷地传过来。 “怎么会呢?翛儿还是父君最疼爱的小公主啊!” “那为何这两个月来,父君一次都没来看过翛儿?你根本就是不要我了!” “翛儿,你父君他经常来看你的,”天母娘娘帮着劝道,“只是,每次他来看你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为什么要等我睡着了,父君才来看我?你们就是嫌弃我,我给你们丢脸了,我让墨氏皇族成了众神的笑柄。我的脸毁了,没有人愿意看到我丑陋的样子,就连一心爱我的修焱都不再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这就去死,为我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不、不!翛儿,你别冲动!”天母娘娘惊叫道,“你父君没来看你,是因为……” 天帝一眼横过来,又朝着门里面轻声劝道:“翛儿,朕近日政务繁忙,才会如此不巧。朕答应你,只要你真的知错,朕以后每天都来看你,陪你说话。你听话,把匕首放下,开门让父君进去看看你,啊?听话。” 天母娘娘轻轻按了按心口,好险,她差一点就把大地崩陷之事说出来了。她将一名侍卫拉到一边,低声嘱咐他去把修焱叫过来。 “父君说的是真的吗?只要我认错,大家就会原谅我,再也不笑话我、不用异样的眼神看我?”霓翛抽噎道。 “朕保证,只要我的翛儿真心悔过,所有人都会原谅你,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脸上的伤也能痊愈?” “这……朕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只好你的伤,一点疤痕也不会留下。翛儿,听话,你把匕首扔到门边来。” 房内忽然一片沉默,只有霓翛的抽泣声,良久,抽泣声从急促到缓慢,渐渐平息。 天帝和天母娘娘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修焱……修焱他也会原谅我吗?”蓦地,霓翛的哭腔又变得明显起来。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修焱方才匆匆赶到,听个正着。他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出声音来。 “为什么不说话?”霓翛激动地哭喊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原谅我的!自天牢一别,他便再也没来看过我,他嫌弃我,嫌弃我这个恶毒之人!” 听到她痛苦的声音,修焱流露出不忍而心疼的神色。天母娘娘立刻抓住机会对霓翛说道:“他若是不原谅你,就不会一得到消息就立即赶过来了。” 天帝也连忙说道:“翛儿,修焱就在门外,你把门打开,有什么话,你们当面说清楚。” “修焱?”霓翛怀疑地重复这个名字,沉默片刻,试探地唤道,“修焱,是你吗?” 修焱喉结滚动,发出干涩的声响,片刻,才开口道:“是我。” “修焱。你真的来啦!”霓翛飞扑到门边,似乎要开门,却忽然有停下了。她小心地确认道:“修焱,你到这里来,是受人之托可怜我,还是真心原谅我、关心我?” 修焱说话之前,天母娘娘用气声告诉他,“翛儿手中的匕首正抵在脖子上呢!” 他蹙眉想了想,语气平静道:“公主,请你把门打开,把匕首扔掉。修焱关心的,是脆弱无助、真心悔过的翛儿,不是拿自己生命来威胁别人的六公主。” 他说完没多久,房内便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霓翛把匕首扔掉了,但依旧没有开门。尽管如此,天帝和天母娘娘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大半。 “修焱,”霓翛哽咽道,“你……心里还有我吗?天牢的那个决定,你后悔了吗?” 修焱忍着心中刺痛,皱眉问道:“公主,你知错吗?” “我知错、我认错!我不该贪婪嫉妒,心怀恶念,仗着众神的宠爱有恃无恐,妄图害人性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霓翛说着,只听门内咚的一声,应该是她跪下来了。 与此同时,房门上封印的法力消散,神木制成的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霓翛果然跪在地上,看到修焱的第一刻,她略显苍白脸上露出一丝动人的微笑。随即,她身子一歪,晕倒在地上。 “翛儿!”天母娘娘立刻冲上前去,将她抱在怀里,心急如焚地喊道,“传医仙!” 天帝站在门外凝视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儿,确认她的安全后,他从一位六神无主的父亲,变回天地间的主宰。 修焱走过去,俯身从天母娘娘手中抱起霓翛,将她平放到床上,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整理好她散乱的秀发。 “这段日子,公主受苦了。”他细声喃喃,伸出手去,想抚摸她透着憔悴的脸颊,快要碰到了,才想起天帝和天母娘娘还在身边,连忙又收了回来。 天母娘娘心领神会地笑笑,心中甚是安慰。修焱一直爱慕翛儿,无奈翛儿却始终寄情于千涯,如今看来,翛儿对修焱似乎才是真心,只是被想得到云千涯的执念遮掩住了,她一直没有发觉。如今,真是雨过天青了! 她转过头去看向天帝,却发现天帝已经离开了。她方才微微放松的心又紧绷起来。能让天帝扔下昏迷中的霓翛,那一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比如,大地塌陷——恐怕已经开始了。 凤有初带着飞红妆回到东穹殿,直叫仙婢和侍卫们都看呆了。云千涯正在书房办公,她照浮玉娘娘教的,端了琼浆玉露前去,以示体贴。 她一进去,云千涯手中的笔便“啪”地掉落在桌案上。他两只眼睛瞪直了,目光一刻也离不开她身上。 “夫君,”她走到他身边,挨着他站着,柔声叫唤。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又是用如此柔媚的声音,云千涯顿时整个人都酥了。 “夫君,伏案这么久,你一定很累了吧?”凤有初端起杯子递给云千涯,道,“我特意为你准备了琼浆玉露,来,快喝吧。” 云千涯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伸手接的杯子,又是怎么送到嘴边,怎么喝下去的。因为凤有初的双手按住了他的双肩,柔软的十指揉捏着他因为久坐的疲倦而发僵的肌肉,仿佛也在按揉他的心,就像猫咪的肉爪轻轻弹跳撩拨,令他舒服得浑身发软。 “夫君,舒服吗?”凤有初弯腰凑在他耳后,半气声半实音地问道。 “舒……啊,舒服。”耳后的酥/痒令云千涯发出一声享受的轻叹。 “可是我的手却有些累了。”凤有初将身子伏在他身上,撒娇道,“夫君,不如我们回房休息吧?” 背后忽然传来两团温暖的柔软,云千涯心神荡漾,但一听到回房休息四个字,他连忙暗暗在自己腿上掐一把,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第63章 大地崩塌,天帝:靠神女了   “额……初儿,我还要写奏章。”云千涯抓住凤有初的手,拉着她绕着桌案转了半圈,站得离他远一些。然后,他便低下头去写字,不再看她。      “那好吧,我陪你。”凤有初娇笑一声,跪坐下来,伏在桌案上,下巴支在双臂之间,清亮的眸子满含笑意地望着他。      云千涯专心写奏章时倒无妨,每每思考时,不经意间抬眼便能看见她飞红妆下娇媚明艳的脸,眼中更是波光流转,瞬间便扰乱他的心神,他又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平静下来。      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吃不消,起身拉起她便往外走,直到把她推出门去,一边关门,一边说道:“初儿,你先回房,我很快就过来。”      “我……”凤有初只来得及说出半个字,身子猛地向后一让。好险,她差点被门夹住鼻子。      原以为凤有初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接连数日,她频繁更换妆容和装束,或清新脱俗,或素雅高洁,或英气逼人,或妖魅迷惑,比起一贯的清冷,如今她真真是风情万种,叫人看一眼便再舍不得移开眼睛,恨不得每天什么事都不做,就这么坐着,静静地看着她就够了。      凤有初起先还挺得意,渐渐没了兴致。她不明白,为何云千涯明明就深深为她着迷,却还是想尽办法不与她同床。她学着妻子的样子照顾他,他明明很享受,却总是忽然之间便不领情了。      一日,当他又一次躲开她的手,她终于按耐不住,拽着他的衣领便将他提起来,挑眉威胁道:“臭小子,说,你到底怎么了?”      “我累了。”云千涯赔笑道。他当然不能告诉她,她体内有正气决,封印着她的恶。情/欲令邪恶滋长,邪恶又反过来催生欲念,令她陷入贪婪之中,不能自拔。      他并非有意瞒她,只是,她来自混沌,失去影子,借助混沌之气才能修炼至今。混沌之气就是她的一部分,不能移除和消灭,唯一的办法,便是借助他体内的天地正气,慢慢吸纳和同化。天地间最尊贵的神女,事实上却是被众神控制和提防着的大魔头,任谁也无法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顺理成章地接受吧?一旦陷入执念,她体内的魔气便又多了一分冲破封印的机会。      “你觉得你骗得了我吗?”凤有初哼一声,“难道真如凡人所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便不会珍惜?”      “初儿,你别多想。其实、其实是我最近身体抱恙,我一直在服医仙送来的药。医仙嘱咐,服药期间,不宜房事。”      凤有初一愣,连忙松开他,紧张道:“你不舒服?哪里病了?”      云千涯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可能是之前被火心虫伤了元气,所以特别容易累。没事的,医仙会帮我调理好的。”      “那你可以跟我说嘛。”凤有初嗔怪地在他胸/前轻捶一下,道:“我堂堂神女,难道是不讲理的人吗?”      “是是是,神女大人,我错了、我错了。”云千涯笑着认罪,将她抱得更紧。      禁足期结束,浮玉娘娘主动到东穹殿看望凤有初,问起她和云千涯,听到凤有初说起一切都是由火心虫引起,真是悔不当初。      她正要再次道歉,却被凤有初抢先道:“娘,都过去了。”      浮玉娘娘欣慰地点点头,道:“涯儿不在,我看你待在这儿很无聊,不如陪我到天宫去看望六公主。事情过了这么久,她却始终无法释怀,终日自寻烦恼。或许,听到神女亲口原谅她,她才能走出来。她还那么年轻,不能因为一个错误便毁了一辈子。神女,你——愿意原谅她吗?”      “她既已真心悔过,我再与小辈计较,便是我的不对了。”凤有初微微一笑,道,“只是我听说自那日认错之后,她一直昏睡不醒。娘,我知道你和霓翛向来感情深厚,你别太难过,她并无大碍,估计是这些日子太过煎熬,暂时不想醒来。”      浮玉娘娘感激地望着眼前这个曾被她无比排斥的儿媳妇,心中庆幸她终究没有毁掉这桩婚事。      听说凤有初到天宫来了,天帝立刻派人到霓翛房中请她过来。      凤有初刚走到书房门外,一位天将从房内冲出来,差点把她撞倒。天将甚至顾不上向她行礼,便匆匆施法遁去。      “发生何事了,如此慌张?”她跨进门去,微微点头和天帝打招呼。      天帝背对着她站着,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觉得他身形有些僵直。      他就这么站着,既不转过身来,也不同她说话。      “天帝,你叫我过来到底所谓何事?”凤有初狐疑地蹙眉。      天帝仍旧沉默,良久,长叹一声,转过身来,神情复杂地问道:“神女可曾怪过朕?”      “怪你?”凤有初茫然地反问道,“什么意思?”      “若不是朕执意赐婚,神女也无需经历种种恩怨情仇,卷入俗世爱恨,不断受到伤害、不断让步、不断改变自己,从前逍遥自在的生活不复存在。”      凤有初笑道:“天帝所言非虚。只是话说回来,若非本神自己愿意,这九重天上没人能够勉强。我的确不再是从前的我,但我也收获了从前不可能拥有的东西,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天帝不必太过自责。”      “神女收获了什么?”天帝追问道。      凤有初凝神想了想,微笑道:“我曾自认是这天地间最快活的人,直到和云千涯纠缠在一起,经历天上人间数次劫难,我才明白,从前的那些快活逍遥,都是空虚而苍白的。甜从苦中来,喜自悲中生。从前的我,和天地间的花草树木、山石溪流,并无二致。”      顿了顿,她轻轻摇头,道:“不,不一样。天地万物不单单只懂得接受阳光雨露的滋润,它们也在付出——愉悦我们的双眼,填饱我们的肚子,医治我们的伤口,成为我们的武器……从前的我,并不懂得付出,也不懂得万物苍生皆是神的子民。”      天帝眉头一跳,心因为愧疚不住往下沉。他尽量平静地问道:“神女愿意为苍生付出?”      凤有初看着他,眼神沉稳,“如今的凤有初,愿意。”      这个答案让天帝感动欣慰,他点点头,唇边一直竭力维持着的淡淡笑意消失殆尽,脸色顿时肃穆无比。      “神女,你随朕来。”天帝施法打开一道金光入口,不等凤有初回应,便匆匆走进去,背影迅速湮没在金光之中。      凤有初也不敢怠慢,立刻跟上。      片刻,随天帝走出金光阵的凤有初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地之极、四方镇地神珠之间。御风、乘云、熠天、合霄四位神尊背靠背坐在中央,各自面朝一颗镇地神珠,借助彼此的修为,齐心协力将神力注入四方镇地神珠之内。他们明显已经体力不支,正在施法的手轻轻颤抖着。      看到凤有初,四位神尊都露出一丝痛惜而无奈的神情,咬紧牙关,控制住颤抖的身体,试图重新唤醒四方神珠的力量。      数百天兵天将在四方神珠之外围成一个法阵,以自身的灵力滋养神珠,以防神尊之力太过勉强,导致神珠破裂。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视死如归四个字。      东西神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南北神珠却黯淡如灰,只在表面勉强罩着一层微光,忽明忽暗,随时可能熄灭。      凤有初的视线在众神身上来回扫过,心中忐忑不安,并不敢相信,口中却已喃喃自语道:“难道镇地神珠……”        天帝沉声道:“神女,南北镇地神珠即将灵力尽失,大地开始塌陷,人间已岌岌可危!”      “什么?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开始的?”凤有初震惊道。      “三十万年前神魔一战惊天动地,神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从那时起,镇地神珠的灵力便开始流失。多亏四位神尊为神珠续力,才勉强撑到现在。只是四位神尊早已元气大伤,但凡还有一点法子,朕绝不会打扰神女。如今如今,大地震颤,人间灾害频发,神女,现在能拯救苍生的便只有你了。”      “我?”凤有初有些惊讶,旋即应道,“好。”话音未落,她翻动双手,将体内的上古灵力分输给四位神尊,再经由他们的传给神珠。      四方神珠猛然间同时发出刺眼的金光,迸发出一波强劲的灵力。然而,众神还没来得及高兴,神珠的灵力又迅速减弱。      凤有初发觉自己的灵力和真气的流失速度在加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天帝将她的手轻轻拨开,阻止她继续施法。她本就只担了个虚假的辈分修为甚至不如云千涯,况且她体内有正气决的封印,又将她的法力束缚了许多,她若竭力勉强施法,正气决便会发挥作用,阻止她体内混沌之气的激发。然而物极必反,正气决越是压制,结果便越不可控。保护自己,毕竟是每个人的本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在写~ 第64章 生子救人,凤有初:崩溃  “神女,没用的,为镇地神珠续力只会耗尽你的精元。”      “那就让众神接力,天神地仙数以千计,应该足够撑一阵子,利用这段时间,再想别的办法。”凤有初想到一个缓兵之计。      天帝长叹一声,点头道:“朕早就如此安排。三十万年来,除了四位神尊之外,还有星焕、耀月两位圣君参与其中,从各宫各殿、每一重天秘密挑选的修仙者,一直都交替上阵,为神珠续力。”      “秘密?这都什么时候了,天帝竟还对众神有所隐瞒?”      “云荒大陆局势紧张,天地运转不可怠慢,大地塌陷施救人间,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关乎苍生存亡的大事,朕不得不这样做,否则必将天地大乱。为神珠续力是个无底洞,朕不能让全天庭的神仙都因此耗尽元气,元神动摇,朕不能让他们都倒下啊!”      天帝说得有理,凤有初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有沉默。片刻,她问道:“千涯可知此事?”      “不知。”      凤有初叹道:“也对,他是东方战神,随时都要做好抗敌出征的准备。”      “不止他,和他关系亲近的神,也都不知情。”天帝补充道。      凤有初一愣,不知道天帝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应该不是向她表达他对云千涯的偏爱吧?因为偏爱云千涯,所以不忍心让他的长辈和朋友身处险境?不,不会是这样。      果然,天帝接着说道:“因为你。”      “我?”凤有初又是一愣,只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现在只有你能阻止大地崩塌。”天帝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天帝希望我怎么做?”      “以最快的速度,和千涯生一个孩子。”天帝语气镇定,没有人知道他是花了多大力气才能把每个字都不急不缓地说清楚。      凤有初怔忡片刻,哭笑不得道:“生孩子?天帝你、这是何意?”      “朕没有开玩笑。”天帝忍着揪心的痛,说道,“神女,你可还记得你的原形?”      “一颗珠子。”凤有初下意识回答,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神女不是一颗普通的珠子,而是创世神牙齿所化的五彩神珠。”      凤有初看了看四方神珠,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提高声音,“天帝要我化成五彩神珠,代替镇地神珠稳固大地?”      天帝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接下来他要说的话,才是真正的残忍。      凤有初立刻又追问道:“这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难道天帝这是在帮千涯留后?看来她若是同意化珠镇地,便是有去无回。      天帝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万般艰难地说出来,“朕需要两颗五彩神珠,分别替换南北神珠。”      凤有初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人陡然无法动弹,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天帝,呼吸抖得不成样子。      “原本只要神女一人,便能顶替南北两颗神珠,只可惜,神女身处混沌之时,被劈去了影子,灵力只剩下一半。朕一直都在寻找神女遗落在人间的影子,但始终没有找到。所以……”      “所以你要我尽快怀孕生子,好把我的孩子打回原形,成为第二颗五彩神珠?!”凤有初忽然声嘶力竭地吼道。      “神女,朕说过了,若不是别无他法,朕绝不会出此下策。”天帝是真的很为难,甚至不忍和她对视。      “天帝不如问问天母娘娘,若是现在要拿霓翛来填镇地神珠的位置,她愿不愿意为了天下苍生,牺牲她的宝贝女儿?”凤有初冷笑一声,哼道。      天帝顿了顿,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如若可以,朕和天母,绝不后悔!”      他决绝的神情表明他没有说假话,作为天地的主宰,他向来说话算话,从不食言。      凤有初气得浑身颤抖,再一看四周,四位神尊和天兵天将们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似乎对这件事早就了然于心。她开始忍不住重新回忆她和云千涯这段突如其来的缘分,想起接到第一道赐婚神旨的那一幕幕。当时她以为天帝犯了糊涂,如今才知道,原来从那时起,天帝的计谋便开始了!      “没想到,本神和云千涯这段纠葛,从头到尾都是你设计的一出戏!”      “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大地之爱,深厚无涯,神女必须领悟爱的真谛,化小爱为大爱,才能够与大地融为一起,承载苍生万物。”天帝没有为自己辩驳,也没有时间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      “爱?”凤有初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痛斥道,“天帝费尽心机让我学会爱,就是为了让我以爱的名义牺牲自己的孩子?你凭什么?”      “凭我们是神,天地孕育众神,就是为保天地有序,苍生平安。”天帝字字铮铮有力。      凤有初喝道:“万物分化自混沌,各有气运,即便是神,也不应逆天行事,强行改变天地运转的规律!人间气数已尽,大地重归混沌,一切自会从头开始,孕育出新的世界!”      “这并不是神女袖手旁观的理由!”天帝也吼道,“创世神耗费数百万年,才将天地分开,孕育出人间。众神的诞生,都只为了一件事——守护苍生,令人界欣欣向荣,苍生生生不息。神女是否忘了,你是创世神的一部分,你本就该遵循创世神的意志,为万物苍生付出一切,哪怕是牺牲!否则,神女早就随创世神一起消亡在天地之间了!”      听天帝提起创世神,凤有初心中猛然一颤。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创世神牙齿所化,却从未想过为什么。创世神为分开混沌耗尽精元,灰飞烟灭,却竭尽全力留下一颗小小的牙齿,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亏她向来自认快活逍遥,原来,她的命运从一开始便不受自己控制,早就注定好了。      看到凤有初神色有异,天帝心中不忍,平复情绪,缓声安慰道:“朕和几位大神会竭力保全神女的元神,只要元神还在,星焕便能令神女重生。是,这第一个孩子与神女无缘,但神女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朕向你保证,只要人间平安度过这场浩劫,朕愿付出所有,弥补神女!”        凤有初愣了半晌,眼中万般神色来回变换,终究化成痛苦和愤恨。她连连摇头,喊道:“不!不!我的孩子若生下来便是为了牺牲,那我宁愿不生!天帝,你可曾想过千涯?可曾想过与你并肩作战、情谊深厚的霁风神尊?”      他何曾没有想过?天帝心如刀绞,千言万语全都梗在喉咙里。      “呃!噗——”乘云神尊忽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委顿下去,再也支撑不住了。      天帝立刻闪身在他身旁坐下,将真气注入他体内。等他缓过劲儿来,便把他轻轻推开,顶替他的位置,继续为神珠续力。      “啊——”却又听惨叫声不断传来,法阵中的天兵接连倒下,法阵灵力减弱,镇地神珠忽然震颤起来。      “不好,神珠要裂开了!”御风神尊大惊失色,起身飞至法阵之中,以一己之力,补上倒下天兵的空缺。      原本背对背心连心的四个人少了一个,剩下三个都受到了影响,猛然脸色惨白。除了天帝,熠天、合霄两位神尊都是一声闷哼,张口便喷出鲜血来,身体抖如筛糠,体内的真气就快用尽了。      一名天将向空中发出信号,片刻,一批新的天兵匆匆赶来,马上加入到法阵之中。没有人顾得上理会那些倒在地上的天兵是死是活,也没有人在意自己的死活,因为他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愿意为了天下苍生牺牲一切。      凤有初虽愤懑难平,但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挣扎在生死边缘。她原想施法遁去,犹豫片刻,还是将体内的上古灵力分输给几位大神,稳住他们的元神,暂时控制住了局面。      她刚松了口气,忽觉一阵猛烈的眩晕,双腿止不住地发软,根本站不住。她扶住南神珠的底座,按着心口慢慢喘息。      乘云神尊伤势最重,依旧不能回到自己的位置。他缓缓走到凤有初身前,扑通一声跪下。      “乘云神尊,你、你这是做什么?”凤有初有气无力道。      乘云神尊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那些倒下但还能动弹的天兵半爬半蹭地挪到乘云神尊身后,互相扶持着,想要直起身子,向她下跪。因为耗尽体力,他们根本无法做到,只能一次次失败,重重摔回到地上,呻/吟声不绝于耳。但他们不愿放弃,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终于,他们紧挨着彼此,连成一道跪在地上的人墙,但更多的人,已经彻底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他们和乘云神尊一样,静默无语,只是黑压压地跪在她身前,也像是跪在她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们知道,为了天下苍生,他们别无选择。但他们并非无情之人,无法说出让神女牺牲孩子这样残忍的话。于是,他们只能跪下,沉默地祈求,祈求神女伸出援手,也祈求她的原谅。      “你们竟敢如此逼我!”凤有初沉声吼道,因为无力,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气势,反而有些悲凉。      乘云神尊和天兵们岿然不动,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退缩。      “好,好!你们要跪便永远跪下去,休想以此胁迫本神!”凤有初体内忽然涌上一股热血,迸发出力量来,一声厉吼响彻云霄。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此时此刻,她如同独自面对滔天巨浪的一朵浮萍,孤立无援。      她忽然冷笑数声,眼中隐隐泛出红色。      “我可以帮你们,但是——”她先是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又猛地变了脸色,目光狰狞,声音尖利,“我要你们的孩子一起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完二更的内容接近凌晨两点,结果网页和APP都打不开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今天一早外出工作,现在刚回。唉,我的作话有人看不。。 第65章 亲热被拒,云千涯:一脸懵逼 “不好,神女体内的正气决封印受到了冲击!”御风神尊立刻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离凤有初最近的乘云神尊不敢怠慢,咬牙攒劲,倏地站起身,剑指翻飞,口中念念有词。须臾,他以左手剑指按压在右手腕,将所剩无几的真气聚集在右臂,再通过右手剑指输入凤有初眉心。 四方镇地神珠暂时稳定,天帝以眼神示意御风、熠天、合霄三位神尊调息修养,然后飞身至凤有初身前,做出和乘云神尊相同的动作,将正气决口诀一遍一遍封印在凤有初体内。 凤有初双眸中的红色虽浅,却一直闪烁着,迟迟不曾消退。她体内的混沌之气正与封印拉锯,这令她极其痛苦。她咬牙切齿,从喉咙里发出怪异的低吼声,如同即将陷入癫狂的凶兽。 忽然,一位重伤难愈的天兵自愿取出內元,灰飞烟灭间,同內元一起化作一股灵力,融入天帝和乘云神尊输出的真气之中。 他这样做,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久久无语,每张脸上都流露出钦佩、感动而悲伤的神情。 不一会儿,又接连有伤兵效仿他的做法,顷刻间,一股股闪烁着纯白之光的灵力汇入天帝和乘云神尊指尖,进入凤有初的身体,以忠诚和善良感化着凤有初心中的不忿和伤痛。 凤有初终于停止低吼,猛然浑身一震,眼中红色褪去,眼珠向上一翻便晕了过去。 天帝和乘云神尊收回法力,皆是脸色苍白,虚脱无力,一前一后张嘴呕出鲜血来。 “天帝!”“乘云!”其余三位神尊浑身无力,只能坐在地上,担忧地望着他们。 “朕没事。”天帝摇摇手,有些吃力地俯身抱起凤有初,道,“朕先送神女回去。这里就暂时交给众卿了。” 四位神尊和天兵天将们以坚毅的眼神回应天帝,目送他离去。 天帝并未将凤有初送回东穹殿,而是直接送到绝尘殿。 一个时辰后,凤有初悠悠转醒,一转头便看到天帝背对着她站在窗边。他挡住了窗外的光亮,高大的背影有些阴沉。 她转动眼睛打量四周,这里的一切她再熟悉不过了。 “呃……”她试图从床上坐起来,刚一用力便觉得头晕目眩,脑子里一根弦绷紧了,一阵一阵针刺似的痛。 听到声响,天帝立刻转身走近床前,关切道:“神女醒了?可有何不适?” 凤有初扶着头,脑子里一片迷茫。她努力回想片刻,除地之极发生的一切一点一点浮现在脑海里——除了她险些魔化、被重新封印这件事。 冷哼一声,道:“天帝将本神送回这偏僻无人的绝尘殿,是有话想与本神说吧?” 天帝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凤有初打断了,“天帝还不死心?本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神女,朕只想告诉你,朕下旨赐婚,纵然有千般万般理由,却都不是朕的本意。”天帝叹息道。 凤有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神情仿佛在说: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荒谬的话来。 “三十万年前,今日的结局便已注定。在这一刻到来之前,朕和天母希望能以人生百味的历练,缓冲对神女的伤害。有些事,当你不明白的时候,你会觉得残忍,当你明白的时候,你便会接受这份残忍。朕希望,到了最后一刻,神女回忆过往之时,不只有空洞的逍遥自在,还有温暖和爱。” “把最美好的东西硬塞给我,等我离不开它的时候,再毫不留情地把它夺走,这叫缓冲对我的伤害?”凤有初冷笑道。 天帝沉默片刻,道:“若我们对人间这场浩劫袖手旁观,岂不正是毫不留情地把无数人最美好的东西夺走?神女此刻所承担的痛苦,人间众生更胜千倍万倍,因为他们是凡人,除了承受、别无选择的凡人。” “那我呢?”凤有初颤抖着声音道,“天帝给我的选择只有一个,不是吗?” “你只是失去一个孩子,他们却要从此灭亡!”急切地吼完,天帝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无情,连忙又安慰道,“神女,朕……朕的话有些重了,朕没有别的意思。失去这个孩子,朕也非常难过。” 凤有初又是一阵冷笑,道:“天帝为了让这个伤害变得公平一些,所以为我安排了这一切,那我的孩子呢?谁来给他公平?天帝又如何向霁风神尊一家交待?” 天帝缓声道:“这便是朕将神女送到绝尘殿的目的。有些话,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今日在地之极,乘云神尊和天兵们下跪一事并非朕的安排。朕从未曾想过逼迫神女,他们那样做,也是情非得已,还请神女不要怪罪。不管神女答应与否,这件事,朕都不打算让霁风和浮玉知道,尤其是千涯,他毕竟年轻气盛,一定难以承受。” “天帝应当是好意,但这话在我听来,只觉得更冷血无情。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无声无息地来过,又无声无息地死去,他们却浑然不知。”凤有初面罩冷霜,眼神悲戚。 天帝不与她争辩,接着说道:“今日之事,还望神女守口如瓶。伤害神女,朕已寝食难安,终日痛心自责,朕万万不能再伤害更多的人了。若神女最终的答案是否,这一切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朕会另寻他法,解救苍生。不到最后一刻,朕是不会放弃的。” 天帝说到最后一句,语气果决。凤有初这才注意到,天帝的声音一直是嘶哑的,脸色也很差,但他眼中却始终有着对苍生的悲悯之色,也有着随时为芸芸众生牺牲一切的坦荡无畏。 作为天地的主宰,他承受的东西恐怕比她多得多。至少,她可以直接抒发她的愤恨,而天帝却只能默默包容这一切,这其中的心酸无奈,真的难以想象。牺牲孩子的决定,他一定经历过千万个日夜的辗转难眠。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她在享受他为她安排的亲情、友情、爱情。他对她一直很好,以她为尊,容忍她的不可一世。他并不欠她什么,她也无法将这份亏欠算在苍生头上。 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她真的无法接受。还没有做母亲,她已经像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一样,快要崩溃了。 “神女不必太过有压力,”天帝缓缓说道,“朕说过,朕不会逼你,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朕都铭感于心、咳咳……”话没说完,天帝按着心口咳嗽起来。 凤有初刚想问,天帝却抬手抢先道:“朕没事。神女今日法力大损,需要好好调息。为防千涯察觉,神女或许得在绝尘殿住上几日了。朕会安排人前去通报,神女是奉了朕的旨意,到凡间办事。话尽于此,朕不打扰神女休息,告辞。” 凤有初点点头。天帝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并不想而他多说话,无奈苦笑,转身离去。 目送天帝微微佝偻的背影,凤有初心里不是滋味。天帝伤得这么重,却还是先把旁人都安排好,才顾到自己。 可是一想到要牺牲她还未到来的孩子,她的心便又被一把锯子来回拉扯一般,疼得她恨不得把心挖出来。 三日后,凤有初从绝尘殿回到东穹殿。云千涯并未对她的行踪起疑,还问起她到人间所办何事。她支吾过去,借口疲倦,回房休息。 云千涯和之前一样,尽量避免与她行周公之礼。这一次,她不再气恼焦躁,反而暗自庆幸,甚至祈祷一直这样下去,她便可以不生孩子。 只是以往每隔三四天,云千涯便像破除了某种禁忌一样,一反常态,主动与她亲昵。每当这种日子到来,她都会忐忑不安,心中万般抗拒。她推脱身子不舒服,躲过几次,很快,云千涯便察觉出异常来,非要追问与她。 “我真的没事,你别烦我了好不好?”凤有初心烦意乱地把云千涯的手从肩上甩开,口气生硬。 云千涯一愣,委屈道:“初儿,我是在关心你呀。要不,明日请医仙来瞧瞧?” “不用了。”凤有初心里始终想着大地塌陷的事情,说话没过脑子,“反正你也不想与我同房,如今我配合你,不好吗?” 云千涯笑道:“原来你是为这件事生气啊?为夫让娘子委屈了。初儿,我不是冷落你,是我的身子确实有些问题,不适宜频繁同房。你放心,我会好好吃药调理,不让娘子等太久。”先前撒的慌,他还是得时刻圆着。 凤有初心不在焉,没搭腔。 “今天为夫就来好好补偿娘子。”云千涯故意用挑/逗的语气说话。他一把揽住凤有初的腰,将她从凳子上拽到自己腿上,朝她的嘴巴吻过去。 凤有初轻轻别开脸。云千涯以为她还在使性子,没有在意,反而斜起嘴角,顺势凑在她颈窝间亲吻起来。他又伸手探进她衣服之下,握住一团弹软,寻到一粒圆润饱满的小豆,轻轻揉捻打转。 突如其来的战栗让凤有初口中嘤咛一声。她浑身发软,轻易被他抱起,压倒在桌上。 被刺激到饱胀的小豆忽然被一片温润包裹吮吸,一点灵活的湿热向树荫下跳跃的光点一样继续逗弄着她。她不由自主抬起腰迎合他的动作。 云千涯将她的衣服全部解开,忽然而至的一片凉意令她清醒过来! 她猛地将云千涯推开,力道之大,令他一路退到墙角,差点跌坐下去。 “初儿?”云千涯愣了半晌,狐疑地唤道。 凤有初把衣服扣好,又抓过云千涯的衣服扔到他身上盖着。 “我回绝尘殿住一段时间。”她说道。 “这是为何?”云千涯十分不解。 凤有初也想不到合理的理由,只好故作潇洒地笑道:“我做事向来随心所欲,难道你还没习惯吗?”说完,她打开门就要走。 “初儿!”云千涯慌忙披好衣服,上前来拉她。 “你若敢来打扰我,试试看。”凤有初佯装警告,不再停留,匆匆离去。 云千涯向前追了几步,又停下来,心道:初儿不像是在开玩笑,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唉,算了,为了压制初儿体内的魔气,这点误解他承受得起,眼下还是赶紧想办法哄初儿高兴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对着大纲居然也卡文了。。。。时速一两百然后又回头删光。我得调整自己,持续轮空有啥啊,既然破天荒写超过了20万字,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哪怕蹒跚而行。 第66章 有初怀孕,云千涯:不知   回到绝尘殿,凤有初想利用清心咒使自己平静。然而,她实在心烦气躁,无法专心念咒,无奈,她只有施法将自己的心封印,令自己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但她终究放不下大地塌陷之灾,在封□□脏之前驱出一丝魂魄,做法命魂魄在七日后解除封印,唤醒她。      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刻必须做出选择,但她现在只想逃避。她若持续忧思抑郁,受损的仙体很难恢复。刚刚过去的十天里,为了不让云千涯起疑,她忍耐得很辛苦,再不好好调息疗伤,她肯定撑不住了。      天宫传出好消息,霓翛醒了,这个消息让天帝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一时间,天宫热闹起来。除了天帝和天母娘娘,霓翛的皇兄皇姐陆续前来探望,众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修焱一直在床边站着,这段时日里,他一直守在霓翛床边。看着霓翛脸上再次浮现出和从前一样纯真的笑意,他高兴得眼眶都湿润了。      等亲人们都离去后,霓翛屏退仙婢,脸色瞬间黯淡下来,眼底满是悲伤。      “公主,你怎么了?”修焱关切地上前问道。      霓翛缓缓伸手摸了摸脸颊上依旧包着的纱布,凄然道:“报应,这就是我的报应。”      “公主,你一定会好的,相信我。”修焱心中刺疼,又靠近她一些,想按住她的肩膀,以表安慰。他这才明白,原来方才她那副事过境迁、如释重负的模样,都是装给众人看的。      霓翛却迅速别过身去,惊慌地叫道:“你别过来!”      修焱一时怔忡,道:“公主,我、我是修焱啊。”      “我知道,所以我叫你别过来!”      “为什么?”      “我不要你看到我如此丑陋的样子,更不要你同情我!”霓翛带了哭腔。      修焱心疼得紧,连忙柔声道:“公主,在修焱心中,你和从前一样美丽。”      “我明白,你是可怜我才这样安慰我。”霓翛倔强地不看他。      “我……”      “你别说了。修焱,我已经配不上你了,无论是外貌还是心灵,我霓翛,除了天界六公主这个身份之外,再也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呵,不,恐怕公主的身份,也已经是个笑话了。因为——我不配啊,哈哈哈……”说着,她自嘲地大笑起来。      修焱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跨坐到床沿,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扳过身来,只见她脸上两道晶莹的泪痕,神情痛苦。      “翛儿,你昏睡的这些日子以来,我几乎不眠不休地守着你,尽我所能地照料你。我每日为你换药,你脸上的伤疤我早已见过千百遍,我一点都不觉得难看!翛儿,难道你还像从前一样,不明白我的心?”他急切地表白着,天牢里那番决心早已抛却脑后。      “你叫我什么?”霓翛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声音有些颤抖。      “翛儿。”修焱再次清晰而深情地唤道,“翛儿,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从此刻起,你重生了。我答应你,以后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霓翛嘴唇也颤抖起来,眼泪一串串滚落。忽然,她嘤咛一声,扑进修焱怀中,低声呜咽起来。这一回,她眼中流出的是幸福的眼泪。      修焱将她牢牢拥在怀里,像拥着一份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生怕一松手,她便又不再属于他了。      霓翛将脸贴在他胸膛之上,良久,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来。      三日后,霓翛在修焱的陪伴下前往东穹殿,打算亲自向云千涯和凤有初请罪。      听明她的来意,云千涯大方地笑笑,道:“其实我和神女并不需要公主道歉,我们只希望公主有所领悟,摆脱执念,重新做回那个单纯快乐的霓翛。”      霓翛谦卑地应道:“我只怕,东少神君和神女从此不愿再见到我,怕从小到大的情谊不复存在。”      “我看放不下的人是你,东少神君,居然这样叫我。”云千涯打趣道,一边细细打量她,只觉得她果真和从前判若两人,变得温和顺从,大方有礼,只是从前天真烂漫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但,这便是成长吧。成长,便是不断舍弃某些东西,又得到另一些东西的过程。他由衷地为她感到开心。      一旁的修焱也欣慰而快乐地笑起来。      “咦?神女她不在吗?”霓翛四下张望,问道。      “她……”云千涯想了想,毕竟私房事不便明说,只得掩饰道,“她有事出去了。”      霓翛微微一笑,道:“是你惹她生气了吧?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可听仙婢们窃窃私语,说神女回了绝尘殿,已经有好几日没回来了。”      “啊?”这么快就被戳穿,云千涯一时愣住了。      “你别怪她们,她们只是看到我这个讨人厌的公主登堂入室,为神女抱不平,这才说漏了嘴。”      “她们竟敢对公主如此不敬?”云千涯摆出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架势,也是想借此机会岔开这个会令他尴尬的话题。      “她们说的是事实啊,过去我的确做了很多伤害神女的事,我真的很讨人厌。”霓翛拦住他,弱声道。      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六公主忽然变得如此胆怯,甚至充满自卑,云千涯心里十分难受。他轻声安慰道:“公主,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在你真心悔过的那一刻,你依旧是美丽耀眼、人见人爱的六公主。”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帮你把神女哄回来。”霓翛真诚地说道。      “不用了,就是一点家务事,不敢劳烦公主。”云千涯慌忙婉拒。      霓翛脸色一暗,难过道:“你这样说,就是仍然不肯原谅我,要和我保持距离。”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云千涯急忙否认。      修焱淡淡笑道:“千涯,你就答应翛儿吧,她一定要为你们做些什么,才能真正感到心安。”      “翛儿?”云千涯蹙眉怔了怔,蓦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眼角藏不住的笑意,“原来你们——”      修焱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躲避,再次为了霓翛拜托云千涯,“千涯,你就给翛儿一次机会吧。”      云千涯考虑片刻,道:“那臣便斗胆麻烦公主了。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别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只要能哄初儿开心就行了。我原想给有初送她最爱吃的金莲子,但现在不是金莲子成熟的季节,我原先冰封在殿内的金莲子已经用光了。你们来得正好,帮我想想还能送什么、做什么。”      此话一出,霓翛和修焱便立刻搜肠刮肚地想起取悦凤有初的办法来。      “啾——”      神鸟清亮的鸣叫声像投进水面的一颗石子,令凤有初的心颤了一下,接着便觉得浑身放松起来。她慢慢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那丝魂魄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侧,身上的封印显示,今日是第五天,距离七日之期还有两日。      她有些疑惑,一边收回魂魄,一边暗中分析。许是太过费神,她猛然觉得头晕目眩。刚刚回到体内的魂魄似乎与什么撞个正着,一时间竟无法立刻完全归位。      她运动真气检查自己的身体,求在这时,殿外传来密音,云千涯来了,带着霓翛。      凤有初调顺气息,匆匆跑到殿门跟前,这时,云千涯和霓翛恰好刚刚走到门前,和她结结实实打了个照面。      “神女。”一见到她,霓翛立刻恭敬地弯腰请安。      “初儿你看,这是我从司宝星君得来的……”云千涯正要把手中的东西送给凤有初,却发觉她脸色苍白,额头的汗水还没褪去,两条腿似乎也使不上劲,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初儿,你身体不舒服?”他扶住凤有初,急切地问道。      “我没事……”话音未落,凤有初眼前一黑,晕倒在云千涯怀里。      霓翛立刻说道:“你先扶神女进去休息,我立刻去请医仙。”说完,她转身便朝仙医苑跑去。      不一会儿,医仙来到绝尘殿为凤有初把脉。      凤有初慢慢有了意识,扇动几下眼皮,睁开眼来。      医仙也正好瞧出了端倪,忽然瞪大双眼,短暂的惊讶过后,又露出欣喜的笑意,还惬意地捋了捋胡须,道:“少神君,神女她有、额……”      凤有初立刻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以眼神制止他往下说,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喜还是悲,暗暗想到:孩子啊孩子,你、你为何偏偏在这种时候来到娘的身边?      医仙被凤有初警告意味浓烈的眼神吓到,不自觉噤声,茫然不已。      “医仙,你方才说什么?”云千涯匆匆走过来,问道。      在凤有初眼神的逼迫下,医仙含糊道:“神女并无大碍,只是心火旺盛,需要调理。”      云千涯放下心来,走到床前,一弯腰便将凤有初横抱起来,转身便往外走。      “你做什么?”凤有初吃了一惊,边挣扎边皱眉问道,语气里带了一丝责备。 作者有话要说: 健身真是调整心情的好办法。买了个椭圆机在家,踩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就是练完会不自觉犯困。应该是平时不运动导致的不适应。加油,过健康的生活,有健康的心态,写自己的故事。 第67章 天帝扯谎,云千涯:信了 “带你回家。”云千涯回应着,脚步未停。 凤有初试图从他怀中挣脱,抗拒道:“不,我不回去。” 云千涯将她抱得紧紧的,不容反驳道:“我不管你是跟我闹别扭还是有心事,总之你现在不舒服,就必须跟我回家好好调养。”说罢,不等凤有初反应,他轻点足尖,迅速朝东穹殿飞去。 霓翛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眼底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主。”医仙轻声唤她,“小臣还要回仙医苑为神女配药,先行告退。” 霓翛点点头,纵身跃起,飞向火莲池。 云千涯把凤有初抱到椅子上坐好,打开双臂撑在两侧扶手上,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初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凤有初心里一慌,微微垂下眼,四下瞥了瞥,应道:“没有。” “真的没有?”云千涯跟着她的眼神移动,始终牢牢盯着她的双眼。 “你不相信我?”凤有初猛地瞪眼,目光锐利,神情冷冽。 云千涯有些吃惊,蹙眉道:“初儿,我只是关心你,为何你反应如此强烈?最近你经常这样,对我充满戒备。初儿,你到底怎么了?” 凤有初心中一团乱麻,忽然想到医仙的话,连忙拿来当借口,“医仙不是说了吗,最近我心火旺,容易激动,你别多想。” “你还是生我的气,怪我冷落了你。”云千涯叹口气,苦心劝道,“初儿,为神者……” “行了,我明白。”凤有初将他推开,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的仙羽叶树出神。 羽叶树开了三个月的花,开始进入凋零期,结出珍珠般大小的青涩果实。这些果实令仙婢们十分欣喜,因为成熟后的羽叶果甘甜可口,不论是生食还是做成蜜饯儿,都很美味。 果实,应当都是令人感到喜悦和圆满的。 凤有初不自觉把手轻覆在小腹上,眼底滚动着复杂的情绪。 可是她肚子里的这枚果实,还没来得及给她带来欢喜,便被巨大的惶恐不安湮没了。 曾经睥睨天地的上古神女,如今却成了一个脆弱而纠结的小女人,这真叫人无处感慨。 蓦地,双肩微微一沉,覆上一片温暖,是云千涯宽厚的手掌。她没有挣扎,任由他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 云千涯望着凤有初眼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忧郁,慢慢皱起眉头,心中忽地有些发慌。 翌日,云千涯前往霁风神殿探望父母,寒暄过后,切入主题,问起浮玉娘娘和凤有初去天宫那日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情。 浮玉娘娘想了想,道:“那日我们一直待在六公主房中,她始终未醒,我就坐在床边说话给她听,神女在旁边坐着。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自初儿从天宫回来后,她一直郁郁寡欢,心事满腹,却一个字也不愿向我提起。娘,您再想想,那日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云千涯眉宇间写满焦急。 “是吗?”浮玉娘娘也有些纳闷,又仔细想想,蹙着眉头道,“确实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哦——”忽然,她双眼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 云千涯也跟着目光一亮,期待地望着母亲。 “后来天帝把神女叫走了,我等了很久,神女都没回来,我就自己回神殿了。” “天帝?”这个答案反而让云千涯更加疑惑,心中隐隐不安,“天帝会跟初儿说什么呢?” 浮玉娘娘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天帝一向对神女尊敬爱护,应该不会说什么令她难过的话才对。” 云千涯沉吟片刻,向爹娘告辞,打算去找天帝问个清楚。 浮玉娘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此事哪里不对劲。她派人到东穹殿叫来近身伺候云千涯和凤有初的几个仙婢,询问儿子和儿媳的新婚生活。 仙婢们一一作答,浮玉娘娘脸色越来越凝重。末了,她将仙婢们打发回去,叹口气,对霁风神尊道:“现在你知道了吧?我担忧得没错。当初我反对这桩婚事最主要的理由,就是怕神女只是贪新鲜。你看看,这才成亲三个月,神女便对涯儿如此冷淡,还不声不响搬回绝尘殿去了。” 霁风神尊劝慰道:“那也是涯儿冷落神女在先,神女一时气不过,和涯儿闹闹别扭也很正常。从前你生我气的时候,不是也喜欢往娘家跑吗?” 忽然听夫君提起年少时的夫妻趣事,浮玉娘娘有些不好意思,嗔怪地瞪他一眼,道:“我跟她可不一样,我跑回娘家……嗳?你别岔开话题。涯儿那么喜欢神女,怎会无缘无故冷落神女?涯儿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他认准的事情,何时变过?” 霁风神尊一愣,心想:是啊,涯儿的确没有理由冷落神女。 “所以啊,肯定是神女做了什么令涯儿伤心的事。” “啧——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了?经过上次,神女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霁风神尊蹙眉阻止道。 “我承认从前是我对神女成见太深,我错了。”浮玉娘娘叹息道,“我知道神女善良大度,可这和她桀骜不羁的性子并不矛盾呐。” 霁风神尊再次短暂沉默,因为浮玉娘娘说得的确不错。 “凡事不必过早下结论,涯儿的家事还是交给他自己处理更为恰当。如果他需要我们的帮助,一定会主动开口。”他劝说道。 浮玉娘娘还是放心不下,但霁风神尊温暖坚定的眼神令她安心不少。她点点头,依偎着夫君,将头靠在他肩上,心道:涯儿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偿所愿,可别再出什么变故了。 “启禀天帝,东少神君求见。” 听到侍卫通报,天帝顿时紧蹙眉头,又慢慢松开。他叹息一声,挥手示意侍卫请云千涯进来,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参见天帝。”不一会儿,云千涯大步走进房中,下跪行礼。 “千涯不必多礼。”天帝用镇定自若的笑容掩饰心中的忧思,“何事见朕?” 云千涯答非所问道:“千涯能与神女成其好事,全都仰仗天帝暗中相助。天帝大恩,臣一直铭感于心。” “婚礼上你已经谢过朕了,怎么今日又来谢一遍?”天帝笑道。 “臣知道,为了成全这桩众神眼中荒唐至极的婚事,天帝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天帝可曾后悔过?” “朕这一生,从不办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天帝可愿臣与神女携手永生,白头偕老?” “当然。” 云千涯忽然再次下跪,道:“请恕臣斗胆冒犯,神女到天宫探望六公主那日,天帝究竟与她说了什么?” 果然还是绕到正题了。天帝心中叹息,嘴角仍旧带着笑意,“千涯何意啊?” “自那日见过天帝后,神女便有意冷落臣,任凭臣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千涯,这是你的家事,你夫妻二人之间的矛盾,该由你自己解决才是啊。”天帝微微一笑,道。 云千涯眼底担忧道:“天帝恕罪,臣绝不敢有兴师问罪之意,神女若真要离开臣,臣也无半点怨言。臣是担心神女,不忍见她终日心事重重,郁结于心。恳请天帝将当日谈话内容告知,臣定铭感五内。” 天帝看着云千涯满目忧色,心中自然不忍,但他不能说实话,也不能说出闲聊家常这样完全不能取信于人的话,真真是左右为难。 “天帝。”云千涯唤道,有些急切。 “朕——朕请神女同意你娶翛儿为侧妃。”情急之下,天帝灵光一闪编了个理由出来。眼下只有用这个原因来解释神女的悒悒不乐最为合适。 “什么?这!”云千涯大为震惊,瞠目结舌。 “你也知道,自大殿受罚后,翛儿一蹶不振,生不如死,脸上又多了一块消不去的伤疤,终日以泪洗面。翛儿始终是朕最心爱的女儿,朕实在不忍见她如此消沉下去,这才拉下脸来,恳求神女接受翛儿。” “天帝难道不知、六公主与修焱,他们……” “哦,翛儿和修焱的事,朕也是刚刚才知道。朕正要找神女说清楚,结果你就来了。”天帝慌忙把话圆回来。 云千涯松了一口气,喜道:“原来是这样!” “千涯,你不会怪朕自私自利吧?” “天帝爱女心切,也是人之常情。”云千涯语气无比轻松。 天帝笑容微微一僵,这一瞬间的变化没人能看清,“千涯,无论朕做了什么,都请你谅解,万事皆非朕本意,朕,也是满腹无奈啊。” 云千涯释然一笑,道:“天帝言重了。” “朕要你亲口应承。”天帝却坚持道。 云千涯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应道:“谨遵天帝神旨。” 天帝微微一笑,点点头,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叹道:“好,你下去吧。” 云千涯行礼告辞,走出很远,仍旧觉得肩头方才被拍过的地方有些沉。他想起天帝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悲悯慈爱,却又多了一丝说不清楚的东西。 回到东穹殿,云千涯脚下生风地寻到凤有初。她正站在羽叶树下,手里托着一朵枯萎大半的羽叶花。 他一个健步上前,紧紧握住她的双肩。 凤有初身体一颤,掌心的花朵飘落到地上。 云千涯望着她的眼睛,眼中亮光激越,深情满溢。他就这样看了她许久,不断落下的羽叶花在他们身旁飞舞着。 “傻瓜。”良久,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带着些微的埋怨和浓重的心疼。 “啊?”凤有初迷茫地张了张嘴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堵住了唇。 “看来,这金莲子已经没有用处了。”不远处忽然传来霓翛的声音。 云千涯和凤有初同时转头望去,只见霓翛一手平举向前,中指根部吊着一个透明的纱囊,里面装满了金莲子。 作者有话要说: 寻亲出现转机了,有两户人家要和寻亲者做亲子鉴定。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第68章 天帝察觉,凤有初:丹药惹祸   “公主?”云千涯惊讶地唤道。      霓翛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她对云千涯露出一丝笑意,忽然嘴角一僵,身子一软,往地上扑。      云千涯赶忙上前扶住她,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霓翛将纱囊交到云千涯手上,动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只叹了口气,便晕了过去。      凤有初望着霓翛,不知这六公主意欲何为。      此时,正好有侍卫引着医仙前来。看到晕厥的霓翛,医仙也是一脸惊讶。      “医仙,你来的正好,公主不知何故晕倒,你快看看。”      医仙慌忙上前为霓翛把脉,不一会儿,他脸上惊讶的神色更加强烈。      “公主到底怎么了?”云千涯问道。      医仙又仔细地把了一次脉,并在霓翛几处要穴运气试探,这才回道:“公主体内的紫金寒天旗消失了!”      “紫金寒天旗?那是什么?”云千涯蹙起浓眉,一脸疑惑。      “紫金寒天旗是用天帝和天母娘娘各自一成的元神,以极冰炼化后,封入公主体内。天帝希望能借至寒之力,化解神杖的炎火之烈,令六公主脸颊的灼伤得以复原。”医仙解释道。      “那怎么会消失呢?”云千涯追问。      医仙皱眉道:“小仙也万分不解。紫金寒天旗虽然是当做药来炼化,但蕴含天帝和天母元神,拥有强大的灵力。一旦被有心人找到激发灵力的方法,紫金寒天旗也可以被当做法器使用。更糟糕的是……”      “是什么?”云千涯也紧张起来。      “若是有人将天帝和天母那一成元神加以提炼和控制,九重天必遭大祸。不行,小仙必须立刻向天帝禀报此事!”说着,医仙转身就要走,却又立刻被人拽住了衣角。他低头看去,发现霓翛醒了,连忙站好行礼。      “紫金寒天旗是我自己从体内取出来的。”霓翛有气无力道。      “敢问公主,紫金寒天旗现下何处?”医仙马上问道。      霓翛看看云千涯,道:“我很不舒服,劳烦医仙先为我诊治。总之我保证,紫金寒天旗绝对没有用在危险的地方。”      医仙哪敢怠慢,看一眼云千涯。云千涯心领神会,立刻抱着霓翛到客房去。      “千涯,你先出去吧,如果修焱来找我,你帮我挡一挡,我不想他为我担心。”霓翛一躺下,便叫云千涯出去。      云千涯却单刀直入地问道:“公主是否利用紫金寒天旗的灵力,催发金莲花加速成熟,才得到这些金莲子?”      霓翛愣了一下,别过眼去,想躲避这个问题。谁知这一转眼,又碰上医仙请求确认的眼神。她叹口气,点点头,“嗯。”      她这一承认,反倒让云千涯也愣住了。      方才她晕倒之时,他便下意识看了看手中装满金莲子。如今听她亲口印证,他真不知自己究竟是该感激、愧疚,还是心疼。      霓翛为了帮他哄神女开心,竟甘愿失去紫金寒天旗,失去伤口愈合的唯一机会。难道她对他还?不,不会,她明明和修焱……云千涯拧眉思索,微微摇头。      “你不用困扰。”霓翛看出他在烦恼,连忙说道,“我这么做,只是想弥补我曾经犯下的过错,弥补我对你和神女造成的伤害。”      “臣和神女早已原谅公主。公主实在无需如此牺牲。”看到她眼底清澈的真诚,云千涯终于流露出一丝心疼的神色。      霓翛淡淡一笑,道:“我只想求个心安。”      “公主不必多想,好好休息。”云千涯行礼后离开房间。      他走回凤有初身边,坦荡地把金莲子交给她。      凤有初没有接,哼笑道:“看来六公主对你还是念念不忘,竟愿意为你如此牺牲。”      “初儿,你别误会,公主不是为了我,她是想要弥补对你的伤害。”云千涯眼神澄澈。      “她没有伤害过我。毕竟当日在霁风神殿做仙婢的人并不是我。所以,她要弥补的人自然也不是我。”凤有初轻轻笑道。      云千涯蹙眉道:“初儿,你若这样说,便是故意挑我的错儿了。你知道的,我对六公主从未动过心,我心里只有你,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天帝请求你做的事情,你也不必再为难。我和天帝说得很清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天帝的请求?”凤有初心头飞速地掠过一丝欣喜。难道说,天帝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他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莫说六公主与修焱两情相悦,便是她铁了心要做我的侧妃,我宁死也不会同意。初儿,我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云千涯情真意切道。      汹涌的失望将方才那一丝欣喜迅速盖灭,凤有初在心中苦笑:这件事竟逼得胸怀坦荡、从未说过一句假话的天帝扯出如此谎话来。是啊,天帝早就说过了,别无他法。      “初儿,你在听吗?我说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云千涯握着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      他的真情表白,凤有初一向很受用,然而此刻,她只觉得这些温暖动人的话语无比沉重,死死压在她心上,令她喘不过气来,只想赶快逃走。      她害怕自己会在他的真情和温柔之中败下阵来,忍不住将那个大秘密说出口。      若是告诉他,无非就是两个结果,要么闹个天翻地覆,要么和她一样陷在左右为难的泥淖之中无法自拔。若是不告诉他,万一事有泄露,他便要毫无准备地面对失去挚爱至亲的巨大悲恸。尤其是这个孩子,悄无声息地来过,又在他眼前不着痕迹地逝去——若是知晓这一点,他会疯吧?      她不忍隐瞒他,亦不忍告知实情,可纵然是历经沧海桑田的上古神女,也需要安慰和依靠。苍生在前,至亲在后,神责高高在上压着她,她快撑不住了。      幸好此时医仙从客房出来,总算给了她缓气的机会。      “公主服用了极金丹,但身体还是非常虚弱。紫金寒天旗在封印的控制下,原本是可以令寒气逐渐缓慢渗入公主体内,消除神杖炎火之力,可惜公主贸然施法使用紫金寒天旗,使得寒气瞬间迸发,非但无法浇灭炎火,反受酷寒所伤。如今小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为公主开方子抓药,慢慢调理。”医仙说着,看了看凤有初,道,“公主的事耽误了一些时间,神女请到房中安坐,小仙这就为您把脉。”      凤有初点点头,对云千涯道:“你赶紧派人去天宫禀报,别让天帝和天母担心。”      她这话明摆着不想让他跟着,云千涯心中明白,也不愿在她心情不佳之时再惹她不快,顺从道:“好。”      凤有初带着医仙回到房间,悄然施法在二人之外设下结界,幻化彼此的声音,房内的仙婢们听见的,不过是一番与调节情绪有关的寻常对话。      医仙为凤有初仔细把脉,蹙眉道:“神女心绪不定,忧虑过度,情况比上次更糟。”      “你这是何意?”凤有初眉头一跳,问道。      “神女腹中胎儿刚过半月,尚不安稳,最忌情绪起伏、忧郁不解。小仙今日前来,就是给神女送安神保胎丸的。熬制的仙草药会留下药渣,容易被人察觉,药丸则隐蔽得多。神女只需告知旁人,这是些宁神静气的丹药便可。不过,若不想露出破绽,这些药丸神女还是要妥善保管。”      凤有初轻哼道:“你倒是聪明。”      医仙恭敬道:“万千良药,难抵心境开阔。神女若无法疏解心中烦忧,只怕再多的药丸,也保不了您肚子里的小生命。”说着,他想了想,又小心道,“小仙斗胆多嘴,虽然小仙不知神女何故隐瞒,但这种事,纸包不住火……”话音刚落,他被凤有初猛然凌厉的眼神惊到,连忙躬身求饶,“小仙出言不敬,请神女恕罪!”      凤有初叹口气,眼神缓和下来,问道:“我的孩子眼下如何?”      “暂时尚算无恙,神女请务必保持心境平和,否则——”医仙微微拖长音,话没有说全,意思却已经表达全了。      忽然,他看到凤有初随手放在小桌上的金莲子,连忙又嘱咐道:“这金莲子属火,至热之物,不宜聚血养胎。神女千万不可食之。不过这金莲子熬汤,却能平和地缓解公主体内的至寒之气。”      凤有初点点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医仙把三只装有药丸的玉瓶交给她,告辞离去。没走出多远,又迎面遇上云千涯。他头皮一紧,咬牙迎上去。      “神女身体如何?”云千涯满眼紧张的神色。      “回少神君,神女无碍,只是烦躁焦虑,静心调养便可,小仙已经把宁神丹交给神女了。”      听到医仙这么说,云千涯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但他并没有觉得轻松很多。原以为找到了初儿烦恼的原因,然而现在看来,天帝的那番话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模糊得令他的心隐隐发慌。      收到东穹殿侍卫的通报,天帝下意识看向天母娘娘,天母娘娘和他一样,眼底满是疑惑。      天母娘娘轻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翛儿她竟然为了千涯放弃紫金寒天旗!她不是和修焱……这、这,难不成她对千涯还没死心?”      天帝双眉揪在一起,道:“别急,一切等朕接翛儿回来之后再说。”话还没说完,天帝已经冲到门边,夺门而出,朝东穹殿飞去。      天母娘娘追到门边,望着天帝瞬间远去的背影,心中叹到:对翛儿,夫君简直是把全天下最多的爱都用尽了,连她这个做娘的都自叹不如。      云千涯也派人通知了修焱,不消半刻钟,修焱便赶来了。      看到霓翛除了身体虚弱之外,毫发无伤,修焱这才松了一口气。精神这一松弛,方才还没来得及浮上心头的那个疑问清晰地涌了上来。      他深深地看着霓翛,有些艰难地开口,缓缓问道:“翛儿,你为何这么做?是——为了他?”      霓翛吃力地笑笑,道:“我只是想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虽然所有人都原谅了我,可是不做点什么,我无法说服自己原谅自己。”      修焱揪着的心舒展开来。他心疼地摩挲霓翛苍白的脸颊,柔声道:“傻丫头,你这是何苦呢?”      “翛儿!”门外忽然传来天帝的声音。      霓翛和修焱刚刚转眼看过去,天帝已经到了床边。修焱赶紧给天帝让出位置。      “翛儿,你感觉怎么样?”天帝一把抓住霓翛的手,一边上下打量她,一边急切地问道。      霓翛摇摇头,“儿臣没事。”      “你这傻孩子。”天帝心疼地轻轻敲了敲霓翛的额头,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起来,道,“父君带你回家。”      天帝抱着霓翛走到院中,闻讯赶来的云千涯和凤有初才到身前。云千涯连忙下跪行礼。      “不怪你们,是朕自己太心急了。”天帝和蔼地笑笑,让他们起身。      凤有初把装有金莲子的纱囊交还给霓翛,道:“公主的心意我领下了。只是医仙方才告诫我,说我心烦气躁、虚不受补,金莲子乃大忌。他还说,这金莲子对公主有益,可缓解公主体内寒气之苦。所以公主还是把它收回去吧。”      霓翛从天帝怀中挣脱,在天帝和修焱的搀扶下站稳。她把凤有初的手推回来,道:“若是如此,那紫金寒天旗不就白白浪费了?我现在所受的苦,也就没有意义了。”      “我方才说了,公主的心意我领下了。至于从前的事情,我早已忘记,公主实在无需折磨自己,令关心你的人为你难过。”凤有初又把金莲子推回去。      她这一推并未用力,霓翛却浑身颤了一下,双腿陡然使不上力,整个人向地上滑去。      凤有初吓了一跳,下意识上前去拉她,和天帝、修焱二人撞成一团。      幸好霓翛终于不曾跌倒,重新站稳了。但她似乎比方才更虚弱了,脸痛苦地皱成一团。      “神女,我知道霓翛从前做错过很多事,但她如今是真的改过自新,想要尽最大努力弥补神女和千涯,神女即便不接受,也无需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吧?”修焱太过紧张霓翛,一时语气发冲。      “修焱!”云千涯立刻出声阻止。      凤有初原想解释,见修焱这种态度,便只是轻哼一声,不屑地别开眼去。      “神女不是故意的。”霓翛急忙替她解释,“是我自己没站好。”      凤有初把纱囊塞到霓翛手中,丢下一句“爱要不要”,翩然离去。      云千涯来不及阻拦,连忙向天帝作揖赔罪。      “朕知道你们都是担心翛儿,关心则乱嘛。”天帝慈祥地笑笑,重新抱起霓翛,阔步离去。      回到天宫,天帝将霓翛放到床榻上躺好。      “这是什么?”霓翛忽然看到一只白色小玉瓶从自己因为宽大而堆叠起来的袖子中滚出来。      天帝把玉瓶拿起来,拔开瓶塞,放到鼻下轻嗅。忽然,他脸色一变,似喜又似悲,难以分辨。      这种药丸,天母怀墨臻之时曾经服用过。方才靠近翛儿的女子只有神女一个,莫非?莫非!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很忙,周末单位还组织培训了。再加卡文,所以断更了。PS:断更好像是治愈刷后台综合症的特效药,因为心怀愧疚所以不忍查看。决定不再申榜了,快完结了。下一本会存稿到足够多才发。 第69章 神女魔化,云千涯相救无果 是日,云千涯应刑翊将军之邀,前往天兵营参与指导天兵特训。 云千涯刚离开,天宫的侍卫便来到东穹殿,请凤有初前去面见天帝。 见到凤有初,天帝原本就沉重的心愈发难受。不过三日未见,往日神采飞扬的神女竟憔悴至此,如同蒙尘的明珠,黯淡无光。 凤有初也不和天帝客气,兀自坐下,面无表情道:“说吧。” 天帝欲言又止,转身吩咐侍卫,“备仙参茶。”等侍卫离去,他才看着神女,关切地问道,“神女脸色不佳,是否身体不适?” 凤有初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肯定的答案,会让天帝更加内疚为难。否定的答案,她实在说不出口,说出来,天帝也不会相信。 “神女,朕明白你的心情,也理解你的难过和不甘心,但如今——”天帝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算不为苍生,你也要为腹中胎儿多考虑一些。你若无法敞开心怀,胎儿恐怕也会受到不利的影响。” 天帝提及胎儿,便是一箭刺中凤有初心中最脆弱敏感之处。她一直竭力控制的理智瞬间崩溃,几乎是立刻蹭地站起来,目光凶狠地瞪着天帝,体内真气已经开始运动。 “你监视我?”她厉声吼道,长发和衣衫在真气翻涌下飘扬起来。 天帝立即否认道:“不,朕没有。” “嗯?”凤有初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质疑声。 天帝将手中握着的玉瓶举给她看。 凤有初一怔,周身真气翻涌得愈发强烈,房间内的桌椅开始微微颤震,发出细微却直入人心的“笃笃”声。 “医仙?他竟敢背叛我!”天帝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凤有初再次厉声高吼,眼白显出淡淡的红色! “你们谁也别想动我的孩子!” 仙婢端着仙参茶正走到门边,被凤有初陡然迸发的真气直接震飞,重重摔落在院中,口吐鲜血,登时伤重晕死过去。 天帝立刻施法加固凤有初体内的正气诀,却被凤有初体内的混沌之气反弹回来,正击中他心口,迫得他连退十几步。刚站稳,胸口涌上一股咸腥,他张口便喷出一口血雨来。 凤有初神志尚存,她并不想伤害天帝,立时紧追上前,向天帝伸出手去,想要扶他。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她的好心更像是凶残的追杀。 “天帝!不好,神女魔化了!”被天帝留在近前的侍卫仅有四人,见天帝身处险境,四人齐齐冲上来,其中三个分左、右、前勉强钳制住凤有初,剩下的一个情急之下毫不犹豫举剑从背后刺向凤有初心口。 “住手!”天帝连忙阻拦,然而剑锋已至凤有初身前,那还来得及收回,眨眼间刺入她身体一寸有余! “呃!”凤有初浑身一震。凌厉的剑气震飞她发间的钗,霎时间长发飞散,衣袂疾展。她似有一瞬间的惊愕,但很快,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平静下来,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慌的迷茫。短暂的僵硬后,她的双眸骤然一瞪,顿时被浓重的血红色填满! 正在此时,在外守卫的天兵天将得悉动静,如潮水般涌入内殿,将里外围得水泄不通。还有越来越多的天兵从凌霄宝殿各处涌来,霎时间,数百人手中的法器齐刷刷怒指着凤有初,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一个邪魅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圈套。从前你不过是颗珠子,你才化成人形多久啊?论法力修为,你连上神都算不上。你想想,他们凭什么尊你为祖宗?早在三十万年前,当你还是颗珠子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计算好了!你看看你现在多可怜,多可悲?你是上古大神的灵齿,你与天同齐与地同寿,可是你留不住丈夫,救不了孩子,你会变成一颗没有生命的灵珠,永远孤寂地待在大地的缺口里。而你的孩子,就在你身边,和你承担相同的厄运!到那时,他们会再喜气洋洋地给云千涯找一个妻子,没有人会再记得你,你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天兵营迅速收到消息,云千涯来不及惊诧,随军火速赶至内殿,眼前的一幕令他瞬间呆若木鸡,动弹不得! 眼前的凤有初乱发张扬,面目狰狞,血色的双眼充斥着令人胆颤心惊的凶狠,他根本无法从她眼中读出任何还属于人的情感。她就像被一剑刺穿伪装的妖孽,原形毕露,恼羞成怒。 “初儿?”他轻声叫出她的名字,试图走近一些,只走了两步,便被她周身萦绕的戾气震了回去。 听到云千涯叫她,凤有初怔了怔,有些木讷地缓缓侧过脸去看他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字字轻吐,却如同一根根最锋利的针狠狠扎在凤有初心上,“啧,该找谁给云千涯当妻子呢?对了,霓翛还眼巴巴等着呢。你想想看,霓翛可是天帝最宠爱的女儿,天帝怎么可能真的让她受委屈?这一切不过都是障眼法。我告诉你,不出一两年,他就会忘记你,他会和霓翛重新生儿育女,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 “不……不……”凤有初喃喃出声,用最后一丝理智和体内的声音对抗。 “你不相信?你看他现在看你的眼神,若是他真的不顾一切地爱你,他眼中就只会有心疼。可是你看呐,他在疑惑、在震惊、在怀疑,他根本就不相信你!” “不!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凤有初忽地嘶声厉吼,体内一股真气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将插/入身体的剑猛然震开,连带握着剑的天将也高高飞起,差点砸到天帝。天帝躲过,天将重重摔在高墙之上。只见一片血雾弥蒙,天将坠落地面后,便失去了性命。 在天兵天将看来,此举等同谋害天帝。几乎是同时,天兵天将瞬间缩小包围圈,将手中兵器刺向凤有初! “不要!”天帝和云千涯同时脱口而出,却已经来不及了。 “呃啊——”近百件法器同时刺入身体,随之渗入体内的还有各种法咒,巨大的痛楚令凤有初浑身巨颤,仰头爆发出天地都为之颤动的凄厉惨叫声。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云千涯跃入包围圈,挡在凤有初身前,迅速设了结界将天兵天将隔开。 确认暂时没有危险,他赶紧查看凤有初的伤势。法器都留在她身上,如同支架,将她牢牢架住,无法动弹。 他立刻施法为她疗伤,却发觉自己的灵力根本输不进去,悉数被她周身的戾气挡了回来。 “初儿,这、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急得手足无措,说话结巴起来。 看到他试图救自己,凤有初眼中的血色淡了一些。 岂料此时,他设下的结界蓦地消失。只听凤有初闷哼一声,整个人带着数百件法器缓缓上升至半空,渐渐被一圈圈金光缠绕。 他四下望去,原来是爹和师父还有几位神尊赶来了,他们正在作法加固凤有初体内的正气诀。 今次不同往日,魔魇早已入心。往日正气诀并不会让凤有初痛苦,此次魔魇已有能力同正气诀对抗,作法的过程对于凤有初来说,无异于凤凰涅槃的痛楚。 果不其然,很快,凤有初的呻/吟声越来越大,直至痛苦喊叫。她想挣扎,却被法器所控制,又被正气诀环绕,只能凄惨呐喊。 “你猜,他会不会救你?”那个声音胸有成竹而阴险地笑着。 凤有初吃力地转过眼去望向云千涯,随之而来又是一声尖利的惨叫。 云千涯的心几乎被这一声声惨叫撕扯烂了。但他知道,神尊们作法是为了救她,也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神女一旦魔化,天地必将毁于一旦。而她,也将成为三界诛杀的目标。 此刻,云千涯的十指深深嵌入掌心,片刻,竟有鲜血不停滴落。 这当口,各神殿神仙也纷纷赶至,天母娘娘、浮玉娘娘、霓翛和修焱震惊眼前所见,面面相觑。 “你猜,他会不会救她?”凤有初无力对抗正气诀,也无力对抗体内的魔魇,被体内的声音操控着,拼尽全力施法攻击人群中的霓翛。 出于本能,离凤有初最近的云千涯立刻施法将那团戾气打偏。 凤有初这一动作,换来的是更加强烈的法咒压制,迫得她惨叫连连,眼中的血色像是要化作鲜血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你看,他宁愿救霓翛也不救你,他根本不爱你,他跟他们是一伙的。要不然,一个小小的东少神君怎么敢对神女死缠烂打?”体内的声音猖狂大笑起来。 此情此景,将挣扎在清醒和沉沦边缘的凤有初彻底推入混沌之恶的深渊。 她嘶声长吼,运足全身的灵力,将正气诀法咒挣破,插/入体内的法器全部被震飞,嗖嗖飞射出去,深深打入四面高墙之中。 她缓缓落地,周身的戾气已非此前可比! “不好!”几位神尊彼此对视,换了法阵。各殿神仙也加入其中,欲至凤有初于死地。 大地塌陷苍生是死,神女魔化苍生也是死,只是前者尚有一线希望,如此情形,也只能先牺牲神女了。 凤有初被重重法咒压倒在地,不住吐血。 云千涯瞧出不对劲,心中一凛,立时作法对抗。 众神一怔,就在这一霎那,略得喘息的凤有初一手扼住云千涯的喉咙,将他挟持为人质。 “不要伤害涯儿!”浮玉娘娘登时急得眼泪夺眶而出,竭力大喊道。 众神怕伤及云千涯,只好暂时放松法阵,收而不发,只牵制住凤有初,不让她挣脱。 “神女,你千万别冲动!”修焱不明白前因后果,从方才就一直同情神女,却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助她,只得说些无用的话。 “没用的,神女已经魔化了,只是还未完全被心魔吞噬,所以众神暂时还能牵制住她。”天母娘娘叹息道。 “魔化?神女怎会魔化?请娘娘明示。”修焱眉头紧蹙,一头雾水。 天母娘娘又是一声叹息,“此事说来话长。” 云千涯全然不反抗,任凭凤有初控制,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初儿别怕,今日……有我陪你、陪你一起赴死。为夫对不起你……倘若我不是这天上、天上的神,我愿不惜一切……将你救出,哪怕随你一起受、受三界诛杀,永世漂泊,哪怕……颠覆天地,供你为王。只是,身而为神,我……不能……赌上苍生……” 他的话如同混沌中的一缕清风,将凤有初眼中的血色拂淡了一些。 “不公平!”她体内的声音陡然又响起来,“你们可以死,你腹中的孩子凭什么陪你们去死?他做错了什么?” 刚刚散去的一些些血色瞬间重新聚拢,凤有初双眼迸发出摄人的血光。只见她胁迫着云千涯,借他的灵力将法阵冲破一个缺口,随即带着他挣脱出去,像远处疾飞。 “涯儿!”紫元圣君双眉沉沉压下,使出破心阵,在几位神尊的帮助下用一道金光结界挡住凤有初的去路! 第70章 凤凰出手,神女暂时安全   破心阵乃数万年前黑魔族所创,原为破神阵,虽邪力无穷,但阵法精妙,天地少有。黑魔族被天庭消灭后,紫元圣君潜心研究破神阵,得其窍门后加以修正提炼,改为破心阵,可直攻敌心,破除元神。因此阵极为凌厉惨烈,紫元圣君从未向外透露过,也从未想过竟有施法布阵的一天。如今情势所逼,为了爱徒,为了天下苍生,他已别无选择!      凤有初只觉心肺猛然变成一团火球一般,无比灼痛。无休止的剧痛令她攥着云千涯脖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云千涯脸色顿时胀红发紫,本能地张大嘴巴,双眼暴满血丝,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忽然,只见一束紫色光焰从后方射出,直直刺向凤有初心口!      云千涯虽视线已经模糊,但见那紫色光焰渐渐逼近,也分辨得出出手的竟是浮玉娘娘!生死间隙,他心中挂念的仍旧是凤有初。他想到:母亲竟然动用了心脉之箭,那是她利用元神修炼、藏于心脉之中的护命法器。既是护命,自是破釜沉舟,法力可见一斑。初儿受师父重击,若再遭此一击,恐怕元神不保,消散于天地之间。既然如此,就让我陪着初儿一起魂飞魄散!      念及此,他浑身忽然有了力气。他奋力挪动身体,迎向那束紫色光焰。      “涯儿!”浮玉娘娘惊骇大叫,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天母娘娘方才阻她不及,此刻慌忙施法挽救。神女腹中还有胎儿啊!然而她刚出手,心脉之箭却已然射穿云千涯胸口,又立刻刺入凤有初的心脏。      凤有初受此重创,发出凄厉吼叫,双手松开云千涯,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在破心阵的缠绕下于半空中苦苦挣扎。      云千涯从空中直直坠落道地面,模糊的双眼依旧望着凤有初的方向。      “涯儿!”浮玉娘娘发疯似的穿过众神飞至云千涯身边,心如刀绞地将他抱在臂弯里,哭喊道,“涯儿,你这是为何……你让娘怎么办啊……”      云千涯喘了好一会儿,气若游丝道:“娘,不管发生何、何事,不、不要伤害初儿……”      不等浮玉娘娘回答,他便昏死过去,元神开始涣散离体。      “霁风,你快去看看千涯,这里有我们顶着。”御风神尊将霁风神尊推出阵外。      霁风神尊立刻赶到云千涯身边,施法将他的元神拉回来。      凤有初虽已无招架之力,但她心中并未完全激发的魔魇却被这垂死的境况所刺激,混沌之恶气一时无法降服。正邪两股力道几乎将她生生撕扯成千万片,顷刻间天地之中只剩她的惨叫声,声声不绝。      忽地,一片耀眼的金光如巨浪般席卷而来,仿佛有一团火从天之颠降临,将凤有初包裹住,一跃而起,将破心阵撞散。      众神仰首,原来是凤凰。此刻凤有初已然昏死过去,坐在凤凰背上抱着她的正是绿裳。      “神女,神女,你没事吧?”绿裳焦急地呼唤着凤有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众神如此欺负神女,未免也太过分了!”凤凰怒声喝道。      御风神尊回道:“凤凰,这并非我等本意,神女魔化事关天下苍生,此是何等严重,凤凰又怎会不知?还望……”      不等他说完,凤凰哼道:“此事无需你们操心,我宁愿耗尽毕生修为将神女封印在天之极,也不可能让你们如此对待她!”      “如此一来,这五百年过去,你便再也无法涅槃重生了。”星焕圣君说道。      “又有何妨?”说罢,凤凰摆尾远去,其速之疾,众神无可比拟。      众神远望片刻,虽无奈,脸上的神情却缓和多了。      天帝重重叹息一声,道:“若凤凰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取天地五百年的安宁,倒是极好的缓兵之计。”      天母娘娘附和道:“不错,能不能再这五百年之内想到既能解决问题又不会伤害神女性命的办法,就要靠我们了。”      “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救回涯儿的性命,众神也需要好好休息复原。”紫元圣君向天帝行礼后,和霁风神尊夫妇带着云千涯一起回到紫元山。      “臣会派人监视栖梧岛,一旦有异动,立刻禀报。”刑翊将军道。      天帝点点头,蓦地一阵咳嗽,由天母娘娘扶去寝殿。      天母娘娘为天帝疗伤后,犹豫着问道:“神女有孕之事,是否应当告知霁风一家?”      天帝凝眉沉思片刻,叹道:“一切等千涯醒过来再说吧。事情发展到如斯地步,已经太复杂了。”      凤凰带凤有初回到栖梧岛后,立刻为她治伤,却猛然长久地愣住了。      “怎么了?难道神女她、她没救了?”绿裳脸色大变,眼泪登时扑簌落下。      墨臻轻轻按住她的双肩以示安慰,蹙眉道:“天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神女会突然变成这样?我看我还是回去看看比较好。”      凤凰面无表情道:“你回去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待在这儿。有你七皇子在这里,那帮神仙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凤凰你倒是说话呀,神女她到底怎么样了?”绿裳追问道。      “你们都出去,别在这儿吵我。”凤凰一挥手,将绿裳和墨臻送出门去,又将门窗紧闭,不让他们进来。      在殿外候着的辛乌迎上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神族出问题了?”      绿裳哪顾得上她,哭着跑远,墨臻自然马不停蹄追上去。      辛乌转了转眼珠,暗道:神族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如果父王这个时候进攻神族,一定有很大的胜算。可是要怎么把消息告诉父王呢?这栖梧岛在天之极,意念传不出去,凭她的法力又走不出岛,怎么办呢?      她来回踱步,眼中兴奋的神色又渐渐褪去,喃喃自语道:“可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神族并不像父王说的那般荒淫无道,万一有什么误会,双方战事一起,不就无法挽回了吗?再说,乘人之危是不是有点太卑鄙了?”      凤凰将灵力缓缓输入凤有初体内,心中愤懑不平道:“神女既已怀有身孕,那帮神仙竟然还对她下此毒手,最致命的一击居然是浮玉娘娘亲手所为,简直无耻!”想到这儿,他愣了愣,又想到:难道这次变故与此有关?难道神女体内的混沌浊气是被胎儿所激发?      忽然,他感觉到他的灵力不是被凤有初吸收,而是被她体内的魔魇吞噬,这样下去,她便会彻底魔化!他吃了一惊,慌忙收手。      思索片刻,他深深地望了凤有初许久,淡淡笑道:“此生得一挚友足矣。整个天地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何况生死。你放心,我会保住你的孩子。”      言罢,凤凰施法布阵,刹那间,无数金光四射又合拢,如一只巨大的金茧,将他和凤有初包裹其中……      整整七日,凤凰都没有走出房间。绿裳担心得坐立难安,瘦了一大圈。墨臻时刻陪着她,心中对神女也是万分担忧。辛乌倒是更担心凤凰,救神女用了这么长时间,不知会耗费他多少心力。      三人正各怀心思,忽听“吱嘎”一声,房间的门打开了。凤凰走出来,右掌心托着一粒金色的蚕茧。      三人先是一喜,又同时惊愕地上下打量凤凰,踟蹰不前。      辛乌最先说出话来,“凤凰,你、你怎么了?你——头发怎么全都白了?”      凤凰轻轻看她一眼,用左手拨开被风吹粘到眉眼之上的一缕白发,没有回答。      “大神,神女她究竟怎么样了?”绿裳焦急地问道。      “我把神女的心,还有被混沌浊气侵染的一半元神分离出来,已经封印了。”说着,凤凰看着手掌里的蚕茧说道,“这是神女的躯壳,里面有一半的元神,没有心。”      “没有心?那神女还能活着吗?”绿裳更急了。      凤凰淡淡道:“能。只是她从此将会是一个没有记忆,也没有法力的凡人。”      “什么?没有记忆、凡人?神女她、她是神女啊!她怎么可以是一个凡人?”绿裳一把攥住凤凰的袖子,眼泪成串滚落。      “这难道不好吗?”凤凰仍旧淡淡道,“从此,她会忘记过往的一切,忘记曾经遭受的伤害,忘记虚无的情爱,她可以和凡人一样生老病死,再也不用品尝永生的孤寂。她没有心,不用轮回,这一世过后,她永远不会再受苦了。而且,我在神女身上加了封印,那帮神仙找不到她,她在凡间会过得很平静。”      “我不要神女死,我不要神女死啊!”绿裳哭着摇头。      凤凰轻轻叹口气,抬手在她肩上轻拍两下,道:“放心,我会在她肉身死去之前把她接回来的。”      “真的吗?”绿裳惊喜地断了泪水,片刻,泪珠子又不断滚落,“谢谢,谢谢您……”      辛乌却蹙起眉头,神情严肃道:“不过七日,你就青丝变白发,若是按你所说,你究竟要付出多少?最后,她回来了,那你呢?”      她这一说,绿裳和墨臻都神色一变,齐齐望向凤凰。      凤凰没有回答,施法打开通凡镜,找到素水镇张大夫的医馆,施法将金蚕茧送入人间。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后果很严重?你是不是会死?”辛乌追问道。这段时间在栖梧岛相处下来,她对这个个性情淡然又有趣、样貌足以迷惑人心的男人好感已经很浓了。      凤凰瞪了她一眼,沉声道:“本神的事用得着你这小辈来啰嗦。”      “我是关心你啊!”辛乌委屈地提高了声音。      “管好你自己。”凤凰转过眼去不再看她,由人形化作凤身,瞬间已飞远。      “你去哪里?”辛乌追了几步,大声问道,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凤凰直接飞至凌霄宝殿,闯进天帝寝殿。      天帝正坐着闭目沉思,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只是一睁眼看到他满头银丝,这才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又立刻想到,凤凰必定是为了封印神女之事耗费了太多修为。      “天帝可知,神女所受的劫难,你便是罪魁祸首?”凤凰冷冷质问。      天帝勉强动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算是默认。      凤凰继续说道:“若非天帝应允,云千涯断没有胆子纠缠神女,神女也断不会下嫁与他,这之后的种种也都不会发生。”      “朕又何尝不知,朕心中也是万分愧疚。”天帝叹道。      “天帝为报恩促成这桩婚事,云千涯的人情还了,神女的人情却同时欠下了。本神心想,天帝不会不明白个中道理。”      “朕明白。”      “既然明白,天帝为何不好好保护神女?为何眼睁睁看着众神一同对神女痛下杀手?”凤凰的质问声越来越冷。      天帝满脸痛惜惭愧之色,缓缓道:“朕——朕也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凤凰冷笑道,“以我一人之力,都能将神女封印,难道这九重天上的神仙合力都办不到吗?”      “凤凰,你能封印神女,是因为你们同样来自混沌,你们拥有相同的上古灵力……”      “那你们为什么不来求我?”凤凰打断他,沉声喝问。      这一问如同猛一棒子打醒了天帝。天帝怔忡半晌,喃喃道:“是啊,朕怎么没想到、朕怎么没想到……”说着,他后悔不迭地对凤凰说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朕……”还没有来得及想到。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居然连神女腹中的胎儿都不放过!其他人本神可以不追究,霁风神尊一家必须给神女一个交代!他们一个是神女的公公,却施法布阵围剿神女,一个是神女的婆婆,却给了神女致命一击。最可恨是云千涯,若非他对不起神女,神女怎会忽然魔化?”      “神女腹中的胎儿关乎天下苍生的安危,如果有一线希望,就算要朕牺牲性命来换取胎儿平安,朕也愿意!”      凤凰愣了一下,狐疑道:“天帝何意?”      天帝也愣了愣,道:“神女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天帝长叹一口气,事已至此,也没必要瞒着凤凰了。看他一副要找霁风一家算账的样子,此事若再不解释清楚,事态发展可能会更复杂。想到这里,天帝便将大地塌陷、下旨赐婚一事前前后后详细说明。      听完天帝的叙述,凤凰愣怔了许久,忽然呵呵冷笑不止。      天帝本就一直担负着深沉的愧疚,凤凰这一笑,真叫他恨不得立刻消失,哪里还有颜面站在凤凰面前。可是为了天下苍生,他真的别无选择,因为,他是这天地的主宰,他肩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神女她现在情况如何?”他向凤凰询问。      “何须天帝操心?”凤凰冷道,“凤凰便是拼个灰飞烟灭,也会将神女永远封印在栖梧岛,绝不让她变成镇地之珠!”      “凤凰……”      凤凰哪里还听天帝言语,转身便走。      天帝无可奈何,追上前请求道:“此事还望凤凰不要外泄。大地塌陷一事,必将引起天地恐慌。尤其……尤其不能让云千涯知晓,否则以他的性子,事情恐怕无法收拾。凤凰,谁人不想逍遥自在,万事不问?但朕是天帝,朕手中握着苍茫众生的性命啊!”      凤凰哼笑道:“请天帝放心,本神巴不得神女和那一家子再无瓜葛,自是半分消息也不会说。也希望天帝多劝劝云千涯,别再缠着神女不放。”      回到栖梧岛,凤凰闭门不出,试图用毕生灵力,将凤有初心脏和一半元神所沾染的混沌浊气一点点瓦解。 第71章 大地崩塌,神女崩溃   这天黄昏,牛婶儿到院子里收衣服,忽然见到地上趴着一个人,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走上前,轻轻踢了踢这个人,见没反应,又绕到正面去看。这一看,她是惊愕不已又喜悦万分。      “本神姑娘!”她连忙把凤有初扶起来,一边朝前屋喊道,“相公、小宝、福春儿——你们快来看啊,看谁回来了!”      福春儿和小宝分别从前屋和房间里跑出来。天上一日,地上十日,如今的他们一个长成青年,一个已是少年。看清牛婶儿扶着的人,他们瞪大双眼,异口同声道:“本神姑娘(姐姐)?”      “快快,扶到前屋去让你师父看看姑娘这是怎么了。”牛婶儿连忙吩咐福春儿帮忙。      看到凤有初脸色苍白地晕厥着,张大夫顾不上惊讶,赶忙为她把脉。      “相公,姑娘没事吧?”牛婶儿问道。      张大夫笑道:“没事没事,她呀,有喜了。”      “有喜了?那是好事啊!”牛婶儿笑逐颜开道,忽然又脸色一变,蹙眉道,“她怎么会一个人晕倒在后院呢?我也没看见云公子啊。难道他们又出了灾祸,本神姑娘是从后门逃进来的?”      “这……我也不清楚啊。”张大夫为难地皱眉。      “哎呀,先不管那么多了,说不定姑娘是特意回来看我们的。我把姑娘扶进去擦洗擦洗,换身衣服。相公,你赶快开方子,待会儿我来熬药。福春儿小宝,你们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云公子的消息,顺便打听打听附近儿出什么事没有。”牛婶儿还是和从前一样爽朗。      转眼几个月过去,凤有初在医馆安了家一般,与牛婶儿一家亲如家人,相处融洽。她还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素儿,因为她总喜欢穿素色的衣服。张大夫始终在寻找治疗她失忆症的方法,牛婶儿把她照顾得白白胖胖,小宝天天陪着她聊天解闷,福春儿一直向外打听云千涯的消息。怀了第二胎的李翎儿和丈夫沈苏俞也时常来探望她,带她出去散步游玩。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叫人不敢相信她竟是九重天上不近人情的远古神女。      他们向她提起云千涯,所幸她真的毫无记忆,只是知道自己曾有个爱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也不甚在意。      从通凡镜看到神女确实在人间过着平静幸福的日子,绿裳悬着的心才放下一些。她喃喃道:“其实,做凡人也没什么不好。做神女又怎么样?还不如凡人简单快乐。”      墨臻将她拥在怀里,心中对天庭的近况忐忑不安。凤凰在栖梧岛外设下了结界,他根本回不去。辛乌已被凤凰送出栖梧岛,由九幽部落接回。临走前,辛乌在凤凰门外坐了整整五个时辰,也没能再见凤凰一面。      云千涯仍然待在紫元山,紫元圣君好不容易才将他的元神稳固,令他保持昏睡状态,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浮玉娘娘寸步不离照顾儿子,心中对凤有初重又燃起恨意。      由于天帝的保证,众神对神女封印在栖梧岛的事实安下心来。天帝与诸位圣君、神尊多次秘密商讨,都无法找出另一个阻止大地塌陷的方法。为了维持镇地神珠目前的灵力,他们甚至不惜动用元神之力暂时将神珠的灵力封存,阻止灵力继续消失。越来越多的神仙加入为神珠续输灵力的阵营,霁风神尊也在其中。他已知晓大地塌陷的真相,利用神女填补大地缺口的秘密就快瞒不住了。      不知不觉间,凤有初腹中胎儿已七月有余。是日,她正帮牛婶儿在后院晒草药,忽觉大地震动,她脚下不稳,瞬间跌倒在地,腹部登时传来一阵剧痛。她痛苦呻/吟,只觉大地仍旧在晃,眼前的房屋也在摇动,心中恐惧极了。      牛婶儿护着小宝出了医馆,街上已经全是冲出家门的村民,无数个声音此起彼伏地喊着,“地震啦!地震啦!”      看到相公和福春儿并没有带着凤有初出来,牛婶儿立刻返回医馆寻找凤有初。小宝也想去,被福春儿按在师父怀里。福春儿迅速追上师娘,帮着寻找凤有初。      医馆的瓦屋已经开始倒塌,为了把凤有初从地上拖起来,牛婶儿躲闪不及,被瓦片砸破了头,鲜血直流。福春儿连忙把凤有初横抱起来,又推了师娘一把,让她走前面,他在后面护着。他刚要跑出摇摇欲坠的前屋,一根房梁骤然落下,眼看就要砸到凤有初!来不及多想,福春儿大喊一声“师娘”,将凤有初向前抛去。      牛婶儿已经出了门口,用自己当肉垫接住凤有初,和她一起倒在门外,又抱在一起滚了两圈。就在此时,医馆内传来福春儿嘶哑的惨叫声。      “福春儿!”张大夫连忙往屋里冲,被身边的村民死死拉住了。      “不行啊张大夫,快点逃命吧,我们要赶紧到开阔的地方去!”      “轰!”眨眼之间,医馆前屋全部塌陷,房梁、泥块和瓦片层层堆叠,将福春儿埋在下面,连衣角也看不见了。      “福春儿!”“福春儿哥哥!”张大夫夫妇和小宝声嘶力竭地吼着。      顾不上悲伤,村民们将牛婶儿和凤有初扶起来,拉扯着他们一家人向前跑去。      总算到了安全之处,凤有初的情况却很不好。她泪流满面,躺在地上不住地左右摇摆挣扎,叫声变得越来越凄厉。      张大夫赶紧为她把脉,脸色焦急道:“不好,她要生了!”      “现在?现在怎么生?”村民们纷纷说道。      牛婶儿抹了把眼泪,咬咬牙忍住悲伤,道:“不能生也要生,难道看着素儿没命?我来帮素儿接生。”说着,她指挥起村民们来,“女的都过来,围起来,男的站到一边去。”      “素儿,没事的,有牛婶儿在,你一定会母子平安的。”柔声说完这句话,牛婶儿利落的打开凤有初的双腿,掀开她的裙子,道,“来,吸气、呼气,用力!用力呀……素儿,牛婶儿知道你疼,可你一定要坚持住,牛婶儿会在这里陪着你的……用力,用力呀……”      凤有初看着牛婶儿被鲜血染红的脸颊,想到为了救她而牺牲的福春儿,流着泪咬紧牙关拼命用力,可恨她的身体始终瘫软无力,半点儿劲也使不出来。      “不好了,又开始震了!”      “那边的山都塌了一大半了,快、快逃命啊!”      随着声声惊呼,村民们立刻四散逃窜,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凤有初和牛婶儿?张大夫护着小宝逃到远处,又回头往牛婶儿身边赶。      “素儿,又地震了,你听到没有?再过一会儿,这里也会塌下去。为了孩子,为了我,为了不再有人牺牲,你没有力气也得用力,听到没有?你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这么没用,我不想死,你不能让我死!”牛婶儿狠心责骂凤有初,话没说完,自己已经流下满脸泪水。      凤有初被这么一刺激,几乎要将牙咬碎了,蓦地,口中迸发出撕裂般的吼叫,这一声叫竟让她真的积攒起一股力量来。      “对、对,就是这样,素儿,你一定行的!”牛婶儿立刻鼓励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面的震感越来越强烈,牛婶儿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快了快了,素儿,再加把劲、再加把劲——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姑娘!”      婴儿脱离母体的一瞬间,凤有初只觉浑身一轻,所有的力气顿时散去,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死死黏在地上。只喘息了一会会儿,凤有初又咬牙攒力,试图站起来,哪怕是四肢着地爬起来。她知道,灾情迫在眉睫,她不能再成为牛婶儿的负累。      然而她的身体刚刚起来一点点,一阵强烈的晃动又令她摔了回去。      “啊!”只听牛婶儿尖叫一声,凤有初这才发现,牛婶儿方才跪着的地方已经开始迅速塌陷。      她慌忙朝牛婶儿伸出手去——却接到了牛婶儿用尽全力托举上来的婴儿。      她本能地接过婴儿,立刻在身边放下。然而只是这一瞬间,牛婶儿已随着大地深深坠落,再也够不着了。      “牛婶儿!不!牛婶儿——”她发出痛彻心扉的呼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上前,差一点儿也坠落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拽住了她的衣服,将她猛地向后拉了一大把。      “夫人!夫人!夫人……”张大夫泪如雨下,朝着如无底洞般不断塌陷的大地呼唤着牛婶儿,但他的双脚始终坚定有力地站在安全之处,拽着凤有初衣服的手也没有片刻放松。      “对不起……对不起……”凤有初不住地道歉,眼泪早已如决堤之水。      “这不是你的错。既然这是夫人的意思,那你就要好好活着。你记着,你的命,是夫人和福春儿换回来的。就算我因此埋怨你,甚至恨你,你都要好好活着,还有这个孩子。”张大夫擦干眼泪,每一个字都从牙齿缝里咬出来似的。他从地下捡起一件不知是谁遗落的衣服扔过来,要她把孩子抱起来,拽着她一步一步往安全的地方挪去。      没走多远,忽听远处一阵令人心颤的惊呼。这惊呼声中的绝望几乎像一张箭网将张大夫和凤有初周身穿透,两个人都不禁浑身汗毛倒立。      “小宝!”张大夫向前望去,巨大的震惊令他满身僵硬,一时根本醒不过神来。      “小、小宝!”凤有初也不比他好多少,只觉得灵魂都被抽空了似的,抱着婴儿的手不可遏制地颤抖,眼泪如雨滴般落下,没入泥土。      数百村民站着的安全区域,竟如同刀切一般从大地裂开的巨缝中坠落!村民们如同天地间的蝼蚁一般渺小,毫无挣扎之力。小宝也在他们之中!      “小宝!”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刺破张大夫僵硬的身躯,他终于能动弹了。然而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他和凤有初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两人双脚之间的大地开始分裂,巨大的震动令二人不断趔趄,根本站不稳,眼看着就要从越来越宽的裂缝中滑落!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忽然一跃而来,凤有初只觉得背上被人抓了一把,脚下顿时一轻,耳旁一阵风声呼啸,等她再次落地之时,才发现自己和张大夫都已经安全了。      救他们的人是沈苏俞,地震一发生,他就一直在协助村民们逃难。身怀六甲的李翎儿和家人们已先走一步。      “没事吧?”沈苏俞关切地询问。      话音刚落,刚站稳的张大夫忽然猛地挣开他的手,朝小宝坠落之处狂奔而去。      “小宝——”凄惨而绝望的叫喊声刚刚发出,便被地动山摇的巨响湮没。      “张大夫!”沈苏俞立刻要追,身边早已虚脱的凤有初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怀里的婴儿从手中跌落,朝后方扔在扩大的裂缝滚去。      沈苏俞脸上顿时掠过一丝极为痛苦的纠结之色,来不及犹豫,他飞身上前,抢回离他更近的凤有初的孩子。      人在绝望中爆发的力量往往最为惊人,须臾之间,张大夫已然跑远,跟随小宝,没有一丝迟疑,决然跃下,消失在一片尘土废墟之中。      凤有初瞪着张大夫消失的方向,目眦尽裂,眼泪成片地从脸颊浇下。她浑身都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震惊绝望、悲恸到极致的反应。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吼叫,“啊!啊——”      蓦地,她的叫声戛然而止,人晕死过去。      沈苏俞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一手抱着婴儿,蹲下身去,用另一只手将凤有初拉上后背,背着她,使出十成轻功,朝安全之处飞奔。      栖梧岛上,正在睡梦中的绿裳被自己猛然一沉的心跳惊醒,一种强烈的不安令她周身都萦绕着彻骨的寒意。      “难道神女有危险?”她自言自语道,迅速起身施法,打开通凡镜。凡间的一幕幕直叫她惊叫出声。      “绿裳!”墨臻闻声赶来,闯门而入,扑上前来查看她的状况。      “殿下,神女她、神女她……”绿裳声音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用战栗的手指向通凡镜。      墨臻抬眼望去,瞬间也惊呆了。      “是地震吗?”他端详片刻,总觉得不对劲,两道浓眉皱紧了,双眼雪亮如剑。他施法转动通凡镜,试图查看人间他处的情形。      忽然,通凡镜在虚空中如齑粉般散去。      墨臻吃了一惊,施法重开,试了几次都无法成功。      “这恐怕不是寻常灾劫。”他喃喃着思忖片刻,转身跑出去,赶到凤凰寝殿门外唤道,“凤凰,快开门,人间遭劫,神女有难!”     殿内的凤凰元神已分散,与凤有初体内的魔魇对抗,意识已不存在,根本察觉不到外面的一切。     “凤凰,通凡镜已无法打开,此番劫难必然不同寻常。凤凰,你听见没有……老凤凰,本皇子命令你立刻出来!老凤凰,人间若真有大难,神女必将死去,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开门!”     “凤凰大神,神女她有危险,你快出来啊!”绿裳也赶来了,帮着墨臻叫门。     见殿内毫无动静,墨臻又喊道:“好,你不出来,那就把岛外的结界打开!”     殿内仍旧没有回应,墨臻气极,试图施法破门,却被自己的法力震退了好几步。     “殿下没事吧?”绿裳赶忙扶住他。     墨臻摇摇头,锁眉道:“不行,我必须回天庭。人间事态有异,我必须回去向父君禀报!”说着,他马不停蹄冲至结界处,变幻法术进行攻击,寻找破解结界之法。     绿裳留在凤凰门外,喊得嗓子都哑了,依旧无果,无奈之下,也只有竭尽全力帮助墨臻施法毁坏结界。     不觉已是两个时辰,绿裳体力透支,瘫倒在地,自觉无用,懊恼悲伤,嘤嘤哭泣。     墨臻一边继续施法,一边坚定地劝慰道:“你放心,父君和众神定会保人间安定,神女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等打开结界,我亲自前往人间,一定把神女带回来!”     绿裳擦去眼泪,抽噎着点头,一咬牙站起来,运动最后一丝灵气,重新施法。     沈苏俞带着凤有初一路飞奔,远处逃难人群已模糊可见。绕过一处弯道,他竟看到李翎儿坐在路边等他,她怀有四个月身孕,小腹已微微隆起。     “翎儿,你胡闹!”他瞬间气血上涌,冲到她面前便责怪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信儿呢?”     李翎儿心疼地为他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水,也不矫情,道:“信儿有娘和大哥照顾。先别说了,快走!”     夫妇二人护着凤有初和孩子,继续向前追去…… 第72章 众人牺牲,神女再次崩溃   “启禀天帝,镇地神珠已暂时稳定,只是……”御风神尊神色肃穆,“臣等已是最后一搏,神珠撑不了多久便会彻底碎裂,到时一切就难以挽回了!”      “众神眼下如何?”天帝种种叹息,紧闭双眼许久,缓缓睁开,眼底满是疲惫。      “此次人间震动虽然规模很大,但好在神珠被及时稳固,并未惊动各方地仙神灵,只当是一次颇为严重的天灾。因此,众神一切如常。”星焕圣君的话令天帝稍稍宽心。      星焕圣君又道:“天帝,眼下恐怕别无选择。神女虽已魔化,但好在被凤凰封印。臣等愿不惜代价将封印中的神女炼化为灵珠,以保人间平安,哪怕与凤凰决一死战!”      御风神尊附和道:“不错。想必凤凰定会连同神女腹中胎儿一同封印。按时日算来,胎儿将满三个月,臣等可施风生咒令胎儿在三个时辰内成熟落地,炼化成珠。”      听到有办法拯救人间,天帝眼中显出一丝希望,又迅速泯灭。他垂下眼,整个人也仿佛被千斤重担压下去。他心中全是沉重的愧疚和痛惜,明知别无选择,但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这一刻,他仍旧无法发出命令,甚至连点一点头都是那么艰难。      “天帝,一刻也不能再等了!”星焕圣君和众神尊齐齐下跪请命。      天帝沉默,只觉心如刀绞。良久,他终于极为缓慢的点了一下头,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不可惊动霁风神尊和紫元圣君。”      “是!”星焕圣君和众神尊得令,即刻离去,赶往栖梧岛。      凤有初从昏迷中醒来,沉沉发痛的脑袋令她无法完全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模糊。她只感到大地已无丝毫震动,在生死之间一直揪紧的心这才有了一丝放松。她浑身没有力气,连撑开眼皮也无法做到,就像岸上奄奄一息的鱼,虚弱地呼吸着。      孩子!脑子里一根弦猛然绷紧,尖锐的疼痛令她忽然有了力气,倏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一坐起来,不可抗拒的绝望和恐惧便将她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击得粉碎,直令她五脏六腑都抽搐起来,疼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这是一处山道。在她的四周,趴着无数村民——的尸体,有一具尸体还趴在她的腿上!他们是被高处落下的山石和树木砸死的,有的被树干和巨石死死压住,有的已面目全非、满脸血肉模糊,有的仰面躺着,喉口被尖利的细石戳穿……目之所及,皆被鲜血染红,就连他们身下的泥土也成了可怖的暗红色。他们大都死不瞑目,失去生命的双眼还残留着刻骨的恐惧和绝望。      凤有初尖叫着将双腿从那具尸体下抽出来,手脚并用挪退几尺,猛地撞上什么。她下意识往后看,正与一具尸体睁圆了、还带着干涸血迹的双眼对上。失去光泽的瞳孔空洞得骇人,令她忍不住又是一阵尖叫,双腿发软,全靠双手向另一侧挪去。      此刻,倘若她还是九重天上的神女凤有初,她绝不会如此怯懦无用。然而如今的她,只是羸弱单纯的凡人素儿。若不是剧烈颤抖着的双手被极致的恐惧激发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此刻,她早已倒入尸体堆里,再也起不来了。      蓦地,她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远处趴在最上面、满头鲜血的那个人,正是李翎儿!她整个人顿时僵住,只剩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更急促,在四周的死寂之中无比清晰。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手脚并用,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朝李翎儿爬去。      还没爬到李翎儿身边,她忽然听到断续而微弱的闷响从李翎儿身下传来。      难道……她再次僵住,整颗心又开始剧烈抽搐起来,一股热/流直往上涌,顷刻间,眼泪如潮水般涌出眼眶。      她浑身忽然有了劲,竟能站起身来。没有一刻犹豫,她立刻跌跌撞撞冲到李翎儿身前,扑通一声沉重跪下,朝李翎儿伸出双手,又忽然停在半空,十根手指都抖得不像话。      闷响声还在继续,一声一声,如同利斧一下一下狠狠砍在她心上!      良久,她下定决心一般,用颤抖的双手将李翎儿的身体扶起来,也立刻看到了李翎儿用生命保护住的那个襁褓。      几乎是同时,襁褓中的婴儿发出响亮的哭声,划破四周的死寂,回荡在空旷而狼藉的天地间。      凤有初早已泣不成声。她用力摇晃李翎儿,声声呼唤,“翎儿姑娘、翎儿姑娘,快醒醒,你快醒过来啊……沈公子,你在哪儿?快来看看翎儿,快来看看翎儿……”      忽然,呼唤声戛然而止。凤有初想起什么来,心如同坠入万丈寒渊!她下意识朝李翎儿的腹部望去,眼神触及的刹那,巨大的悲恸化作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几乎将她迎面击倒。      李翎儿的裙摆和鞋袜已经被鲜血染透了,腹中胎儿必然已死去!      “啊!呃啊——”凤有初无法承受眼前所见的一切,更无法承受内心巨大的愧疚,抱着李翎儿厉声恸哭。巨大的情绪起伏令她心神有损,竟将凤凰设在她体内的封印冲破了。      听到娘亲的哭声,一旁的婴儿似乎更加无助了,哭声越发撕心裂肺起来。      栖梧岛上,凤凰分散的元神忽然被这凄厉绝望的哭声刺激,竟自动聚合,重回凤凰体内。凤凰因此惊醒。      他掐指一算,大惊失色,慌忙往外冲。      墨臻正坐在结界旁休息,他用尽了气力,还没把结界打开。      凤凰一挥手将结界消除,飞身下凡。墨臻猜到他定是去人间救神女,连忙追上去。      他们刚飞出栖梧岛,便遇上了众神尊和圣君。      凤凰并没有时间理会众神,直接掠过他们朝凡间赶去。墨臻紧随其后。      众神尊互相对视,彼此心领神会,分成两队,一队前往神殿内查看情况,另一队紧随凤凰赶往凡间。      与此同时,远在紫元山、昏迷中的云千涯似乎也有感应,体内好不容易安稳运转的真气陡然紊乱。他整个身体剧烈颤抖,本不能动弹的双手忽然紧紧攥成拳,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哭到昏厥再醒来,凤有初如同一滩烂泥倒在地上,双眼流干了泪水,空洞得骇人。在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中,她又看到了往日那个宁静祥和的素水镇。而她,正行走在那条不算繁华却也热闹的街上,遇到的每个村民都冲她和善地微笑。      前方不远就是医馆,张大夫正在为村民们看诊,福春儿在一旁整理药材,看到她来了,忙不迭起身要扶她坐下。忽然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眼前蓦然出现了一张挤眉弄眼的鬼脸。原来是小宝在逗她开心。小宝总说,只要她开心了,肚子里的宝宝也会开心。牛婶儿不知从哪儿转过来,不客气地在小宝头上扣了一记,埋怨他不知轻重,也不怕让她动了胎气。小宝打趣说牛婶儿是母老虎,牛婶儿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母子俩转着圈儿追着跑,惹得满屋子的人哈哈大笑……再看门外,李翎儿和沈苏俞来了,来给她送平安香囊和婴儿穿的衣服,都是李翎儿亲手做的。      她伸手去接李翎儿递过来的衣服,却抓了个空。眼前哪里还有哪些温馨动人的画面?回忆醒了,只剩残酷冰冷的现实。      她没有记忆,没有过去,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是素水镇的村民们接纳了她,是张大夫和牛婶儿给了她一个家,是李翎儿和沈苏俞给了她友情,如今,轰然倒塌的偌大世界,只剩她和孩子活着,而他们的生命,竟是用张大夫一家的性命、用李翎儿和她腹中的胎儿换来的。她呢?从头到尾,她为他们付出过什么?带着这用性命都无法偿还的恩情,她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上天!”她猛然爬起跪下,仰首向天声嘶力竭地许愿,“民女素儿愿付出一切,向上天交换素水镇众位村民的性命,从今往后,就算生生世世受尽折磨、无尽轮回也心甘情愿!求上天恩赐,求上天成全!”      “若是要再加上你孩儿的性命,你可愿意?”苍穹之上,重重阴云之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得到上天的回应,凤有初本已流干的眼泪又冲了出来,喜极而泣。正飞速赶来的凤凰却是心头一紧:不好,封印解除,天帝已经知道神女在哪里了,恐怕也已经明白他为神女所做的一切了。      不过一瞬间,凤有初脸上的喜悦之色便又迅速褪成死灰之色。      “孩子……”她喃喃着,下意识看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孩子从生下来到现在都还空着肚子,方才那般哭嚎,早就体力透支,沉沉睡去。      直到这一刻,凤有初才真正看清了自己孩子的模样。虽然她脸上满是灰尘和污垢,但是她肌肤白皙、睫毛浓密、鼻头秀巧,粉红色的小嘴像桃花瓣一样,是个漂亮的宝贝。      “孩子……”凤有初再次低喃,心中激烈斗争起来。尽管她甚至记不起来孩子的父亲是谁,尽管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来到这个世上,尽管她甚至很清楚孩子的命是用什么换来的,可——可她毕竟是她的女儿啊!这么小的婴儿,刚刚逃过大地震的天灾,连眼睛都还不会睁,到现在一口奶都没吃到,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来自娘亲的温暖,怎么可以就这样去死?她连个名字都没有,若是死了,在这个世上不会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她是她的母亲,她怎么可以这么做?      可是……方才她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楚:愿付出一切。她的孩子无辜可怜,难道李翎儿还未出世的孩子就活该死去吗?难道张大夫一家不无辜,难道生死不明的沈苏俞不无辜吗?如今她宁愿沈苏俞已经死了,否则,他该如何面对眼前这残忍的局面?      “你,愿意吗?”天上的声音缓慢追问道。      “我……”愿意两个字就在嘴边,但凤有初无论如何无法说出来。情绪激动到极点,她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说话间,凤凰已然赶到,抢在她倒地前将她扶住,冲天帝冷喝道:“不要再逼她了!如今她不过是凡人之躯,方才死里逃生,产下孩儿,元气大伤,哪里经得起如此折磨?”      天帝一声长叹,道:“事已至此,恐怕已经不需要朕来逼迫神女了。”      “何意?”凤凰长眉微蹙。      天帝又是一声叹息,并不回答凤凰的问题,只缓缓说道:“一切就待神女恢复记忆后,由她自己选择罢。”      闻言,凤凰并未表示反对。他很清楚,如今他也是元气大损,若是与天帝和众神尊硬碰硬,非但不能保护神女,恐怕还会弄得自己灰飞烟灭。况且,天帝说得有理,这件事终究还是要由神女自己来面对。倘若神女选择牺牲,身为她的知己,他自当尊重。反过来,倘若神女选择拒绝,他定会不惜一切护她周全。      墨臻环视四周,满目疮痍。他隐隐感觉到什么,心里越来越重,竟有些呼吸不畅。 第73章 选择镇地,神女诀别夫君   凤凰将凤有初母女带回栖梧岛,令她分成两半的元神合二为一。此时她体内的混沌浊气已被凤凰化解了一部分,在众神尊合力协助之下,再次用正气诀勉强封印压制住了。      元神合一的刹那,百万年记忆如远古的飓风呼啸而来,又如汹涌的潮水在凤有初脑中澎湃激荡。她是神祖,是云千涯的妻子,是素儿……天上地下,种种爱恨情仇、千万重思绪在心中翻腾不休,循环往复,令她痛苦万分,以至浑身冷汗淋漓,脸色惨白得骇人。      最可怖的是,她拼尽全力也无法从纷乱的记忆中醒来,尤其,是那场惨烈的天灾——张大夫一家和李翎儿死亡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重演、重演……一遍一遍,如长满倒刺的鞭子,狠狠刺入她的心,□□,又刺进去……      “神女……”在床边伺候的绿裳连忙为她擦拭冷汗,心疼得双目含泪。神女回来已有三日,却被深重的梦魇所缠,始终无法苏醒。      墨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凤凰看一眼窗外院子里候着的众神尊,走到床前,看着神女良久,发出一声叹息。      “大神,神女何时才能醒来?看着神女如此痛苦,绿裳真的好难过!”绿裳向凤凰投来乞求希望的眼神。      凤凰微微摇头,道:“她自己不愿醒来,旁人没有任何法子。”      “神女不愿醒来?”绿裳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她想醒来,因为记忆太痛苦。可是,她不能醒来,因为醒来所要面对的一切,和那些记忆一样残忍。”      “难道我们就不能为神女做些什么?至少让她的身体不要这么痛苦,这样也不行吗?”      凤凰叹息道:“没有办法。”说着,他再次向窗外望去,视线掠过众神尊,望向辽远却黑暗的天之极,又道,“醒来的一刻,便是她做出选择的时候。”      “参见天帝。”窗外传来声响,天帝来了。      绿裳赶忙将门打开,跪在一旁迎接天帝。      天帝迈进门来,正与凤凰对视。凤凰冷冷看他一眼,别过脸去。天帝并不介怀,径直走到床前,见凤有初深陷梦魇,抬手运气,将体内至尊之气缓缓注入她眉心,这股真气来自天帝的神格,蕴含着心怀苍生的天地大爱,虽不能解除凤有初的心魔,但其中的温暖祥和令凤有初的痛苦减轻许多。      看到天帝是来关心凤有初的,凤凰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      待凤有初心绪稳定一些,天帝把手收回,别在身后。垂下的袖子遮住了他握起的拳。      片刻,天帝松开握拳,深吸一口气,对凤有初缓缓说道:“六个时辰后,整个大地将化为废墟,众生将和素水镇村民一样惨死。他们之中,有和张天恩一样济世救人的好大夫,有和牛恬芳一样善良热心的好人,有和李翎儿一样惩奸除恶的侠女。他们之中,还有无数和小宝一样壮志未酬的少年,还有无数尚未出世的婴儿……”      “别再说了。”凤凰打断天帝,面露愠色。      天帝顿了顿,仍继续说道:“朕……已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终有一刻,朕必须向众神宣布这场浩劫。朕将联合众神之力做最后一搏,最终,九天诸神将同苍生一道灰飞烟灭,三界摧毁,一切重归混沌。”      “别再说了!”凤凰提高声音喝道。      天帝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到那时,凤凰和神女将是天地间唯一存在的神。朕命你,再次将神女的记忆除去。此后,混沌造化,天地重开,一切再与你们无关。至于神女的孩子——以后,她只能是你收来的徒弟,你明白吗?”      凤凰愣了一下。此时此刻,他才看清天帝眼中的神色、不,他如何能看清?天地间最仁慈宽厚的主宰,却不得不对神女做出最残酷的事情,他心中所背负的一切根本无人能够体会。或许,最可怜的那个不是神女,而是天帝。      一时间,凤凰对天帝既怨愤又同情,既鄙夷又感动,嘴巴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忽然,星焕圣君匆匆闯进来,向天帝禀报道:“天帝,九幽部落兴兵作乱,十万大军已闯至南天门!”      天帝神色一凛,“什么?”      “定是那九幽王女告的密。她应该是察觉到天庭之中掩藏秘密,料想众神无心戒备,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跟着进屋的御风神尊语气坚定。      墨臻想了想,道:“我想应该不是她,她性格直爽,为人光明磊落,不屑如此作为。”      “殿下与王女相处日短,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御风神尊反驳道。      星焕圣君道:“刑翊将军和南少神君正率兵平乱,众位皇子与诸神亦一同抗敌。只是此前神女魔化,众兵将伤亡惨重,东少神君久未苏醒,众神尊又为镇地神珠耗尽真气,这一战恐怕……”      “父君,臻儿这就回去帮忙!”墨臻立刻向天帝请命。      天帝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待墨臻走后,他席地而坐,运气将整座凌霄宝殿的灵力提升至最强。      众神尊试图帮忙,天帝不允。众神明白,天帝还在等待最后的希望,他要众神尊把最后一点灵力留给凤有初。      绿裳守在凤有初身边,她放不下神女,又想陪在墨臻身边,随他共生死,如今真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      一个时辰过去,天帝逐渐体力不支,蓦地喷出一口血雨,双手却仍旧在坚持施法。      “天帝!让臣等顶替您片刻罢!”乘云神尊急道。      天帝摇摇头,断续道:“朕、朕不会有事的……朕,还要同你们一道,和苍生共存亡!”      说话间,天帝忽觉一股灵力加入体内,他瞬间有了力气。      他转过头去望向灵力来源之处。      “不用谢我,省些力气吧。”凤凰面无表情道。除了神女的事,他向来不会多管闲事,只是此刻,他不知被什么打动了,不由自主便伸出援手。      凤有初的梦魇还在继续,她沉沦其中,苦苦挣扎。忽然,一道金光劈开黑暗洒下来,光晕中慢慢显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庞。      “主人……”凤有初无声低喃。      “你来自何处?”创世神的声音激荡起无数回声。      “我是主人的一部分。”凤有初在梦魇中回答。      “我来自何处?”创世神又问道。      “主人来自混沌。”      “我为何存在?”      “分化混沌,创造天地,孕育苍生。”      “我去往何处?”      “主人的身体融于天地之间,躯干化作山脉,四肢化作河流,头发化作草原,眼睛化作泉眼,嘴唇化作土地,牙齿化作珍珠。”      “为了什么?”      “为了……”      “爱。”      “爱?”      “我因苍生而来,也因苍生而去,我因苍生存在和消亡。我是使命,是责任。”      “使命……责任……”      “你是谁?”      “凤有初。”      “你是谁?”      “我是主人。”      “你是谁?”      “我是使命,是责任,我因苍生而存在。”      “你去往何处?”      “我将回到苍生之中去。”      “去吧。”话音未落,创世神的虚影慢慢淡去,那道金光却愈发耀眼,将梦魇驱逐殆尽。      “哇!哇!”睡在凤有初身边的婴儿忽然哭闹起来。      绿裳正要去抱婴儿,却见凤有初从床上坐了起来。      “神女!”她惊喜若狂地呼叫。      这一声呼叫让满屋子的人都朝凤有初望去。      凤有初向婴儿注入灵力,令她重新入睡。      此刻的凤有初脸色异常平静,眼眸空阔深邃,仿佛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情绪波动。      “神女……”凤凰想说什么,却话哽在喉。他记得天帝方才说过,神女醒来的一刻,便是她做出选择的时候。      凤有初朝凤凰递去感激的目光,随即对众神尊淡淡道:“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众人自然明白她想见的人是谁,默然应许。      凤有初下床,施法变了装束。发髻高挽,长发如瀑,一袭黑袍高贵冷峻——神女凤有初回来了。      她缓缓经过众神尊和天帝面前,向门外走去。      “臣等在地之极静候神女。”星焕圣君说道。      凤有初方一离开,绿裳便抽泣起来。她知道,从今天起,神女便要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了。      浮玉娘娘正在紫元神殿外黯然神伤,猛然看到凤有初走过来,不禁脸色巨变,下意识便想施法攻击凤有初。神女魔化那可怕的一幕幕她可是毕生难忘,更何况,神女把涯儿伤得这么重,她绝不会原谅!      “站住!我决不允许你再靠近涯儿一步!”      凤有初充耳不闻,仍旧一步步向神殿靠近。      浮玉娘娘气极,立刻施法向凤有初射/出一股气剑。眼看着剑就要刺入凤有初心口,就在那一刹那,凤有初身形竟如齑粉般散开,消失在虚空中。      原来她施了瞬间转移之法,眨眼间,人已在殿内,就站在云千涯床前。      看到她,紫元圣君也顿时戒备不已。他死死盯着凤有初,分辨此刻的她是否仍被魔性所控制。良久,他见凤有初只是静静地站着,痴痴地注视着昏迷中的云千涯,眼中万般深情,与她淡然空洞的脸色对比强烈,极为动人。他明白,凤有初此行没有恶意。      凤有初望着云千涯,除了面无血色、毫无神采,他与从前并无不同,如同初见时一样。可如今,一切都再也回不到初见之时。      魔化那日的画面重新浮现在凤有初眼前。那日,他飞身上前与她共同承受心脉之剑。他说,愿颠覆天地、永世漂泊,与她一起受三界诛杀。只是这一切有个前提,若他非神。其实她与他何尝不是一样?倘若她只是那个不知人情的凤有初,与他一起背弃天下苍生又如何?可如今她明白了,凤有初不过是虚无的名字,她从来不属于她自己。她是创世神的一部分,永远不可能违背主人的神格。      她缓缓抬起手来,又缓缓落在云千涯眉眼之上,一点点抚过脸颊。这臭小子是个美男子,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她更加后悔,她竟从未曾仔仔细细端详过他,也未曾认认真真与他对视过。他眼眸里的深情,如今她再也看不到了。      “夫君。”她在心里默念道,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唤他,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夫君,我多想告诉你,我们有孩子了,是个女儿,眉毛像你,嘴巴像我……我多想抱着孩子来见你,但我不能……不知道她的存在,对于你们来说才是最好的。夫君,我从未对你说过,我心里是多么爱着你。再见了,夫君,忘了我,永远地忘了我吧!”      思至此,凤有初忽然又抬起手来。      “住手!”就在此时,浮玉娘娘闯了进来,看到这一幕,毫不犹豫施法阻止她。      紫元圣君却已看到了凤有初满眼的绝望和不舍,还有眼角滑落的泪水。他连忙上前拦住浮玉娘娘,道:“神女没有恶意。”      看到凤有初施法从云千涯体内攫取着什么,浮玉娘娘更加激动。她推开紫元圣君,不顾一切冲向凤有初。      紫元圣君赶紧再次将她拉住,顺势望向凤有初,心中已明白所有。他对浮玉娘娘说道:“她取走的是涯儿记忆中关于她的那一部分。”      浮玉娘娘一愣,将信将疑地盯着凤有初看。事实确如紫元圣君所说,她这才稍稍宽心,仍旧满脸戒备之色。      取走记忆,凤有初深深地看了云千涯最后一眼,忍住眼泪,转身便走。与浮玉娘娘擦肩而过时,她微微顿住,轻声道:“从今往后,本神与东穹殿、霁风神殿再无瓜葛,本神名号,不可再与东少神君提起。”      浮玉娘娘冷哼道:“我正巴不得。”      紫元圣君道:“娘娘,神女这是在保护涯儿,你应该多谢神女才是啊!”      “呵,”浮玉娘娘哼道,“神女是怕自己无颜面对涯儿吧?涯儿没了记忆,自然也不会记得她魔化的丑态,更不会记得她曾经想要杀了他。”      凤有初没有辩解,缓步离去。      她来到地之极,众神尊已布好法阵等她。绿裳抱着孩子站在一边,凤凰挨着绿裳,好让悲伤到浑身虚脱的她不至于跌倒。天帝和天母娘娘也在,天母娘娘不忍与凤有初对视,微微侧脸,不让她因为自己的哀伤而增添忧虑。      “我有一个条件。”她平静道。      “神女请讲。”天帝迅速回答。他欠神女的太多太多,只要是神女想要的,他定会竭尽全力办到。      “我要素水镇全镇村民复活,还要长命百岁,从此无灾无难,包括李翎儿腹中的胎儿。”      天帝还未曾答话,乘云神尊便起誓道:“神女放心,待大地稳固,乘云愿以元神祭天,改写素水镇村民之命运。”      “乘云,如此你必将灰飞烟灭!”御风神尊冲口而出。      乘云神尊毅然一笑,道:“我所付出的,远不及神女万分之一。”      天帝已然心痛得无法言语,只能向乘云神尊递去感激而悲恸的眼神。乘云神尊对天帝淡然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神女,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凤凰仍旧不甘心,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神女母女牺牲。      凤有初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此生有挚友如此,夫复何求。有一件事你务必要应许我。”      “何事?”      “不要记恨夫君一家。”      听到凤有初唤云千涯夫君,凤凰愣了片刻。再看她不起丝毫波澜的眼眸,他知道,一切终已成定局,不可改变。      凤有初从绿裳颤抖的手中接过孩子,又将一支玉簪交到她手上,轻声道:“留个念想吧。”随即,她抱着孩子,缓慢而坚定地走到法阵中央。她对孩子柔声道:“孩子,别怕,娘永远和你在一起。”说罢,她收起脸上温柔慈爱的神情,冷静地对众神尊道,“开始吧。”      众神开始施法,一片五彩光晕中,凤有初和她的孩子缓缓升空,身形渐渐消散。一旁的绿裳痛哭失声,晕厥过去。凤凰静静注视着一切,等待着最后的机会。      众神尊方才告诉他,凤有初体内被他净化的那一部分混沌浊气潜在灵力很强,若是能激发出来,就能保住她的元神,只要保住元神,日后就能想办法重塑仙体。      此时的紫元殿内,毫无知觉的云千涯眼角竟不断有泪水涌出,湿透了鬓发。 第74章 千涯大婚,绿裳阻挠   法事毕,神珠补位,大地逐渐稳固,万物生灵得以喘息。人间还需一段长久的时间休养生息,重归繁荣。      乘云神尊履行誓言,以元神祭天,改写素水镇命运。      九幽部落战败,九幽大陆被彻底禁锢。战祸源自九幽王女辛乌无心之言,本应将她一同囚禁,但辛乌因相救神族中人而牺牲,获天帝宽恕,肉身消亡,魂魄不死,独居于漓墟,日夜遥望家乡。      此一战,墨臻骁勇善战、智谋过人、战功卓著,七皇子名号响彻九重天。      太子昏睡日久,终油尽灯枯,回天乏术。天帝几经思虑,立墨臻为储君,众神皆服。立储大典上,云千涯现身。      天帝向诸神宣布,凤凰无法完全封印神女,为保天地安宁,凤凰携神女隐于混沌,行踪不明,从此不得再议论二位古神。起初,诸神仍心有疑虑,日复一日之后,逐渐淡忘,再加上云千涯苏醒后将神女全然忘记,诸神自然无意再惹事端,凤凰和神女便如同不曾存在过一般,再也无人提起。绝尘殿、栖梧岛亦成了天庭禁地。      是日,墨臻处理完天帝交代的政务,避开劝说他接受天母安排选妃的神尊,来到栖梧岛。      绿裳趴着睡着了。多日不见,她又清瘦了不少。      墨臻轻轻在她身边蹲下,望着她渐薄的脸颊,心疼不已。他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却将她惊醒了。      见是墨臻,绿裳一愣,慌忙跪好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墨臻眼中划过一丝悲伤。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近一百年来,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竟变得如此疏离。      喉中干涩,墨臻吞咽几下,仍旧说不出话来。为了缓解这难言的尴尬,他望向结界中神女仍旧四分五裂的元神,轻声问道:“有什么进展吗?”      绿裳垂首恭敬回道:“回禀太子殿下,神女元神尚算稳定。众神尊多番尝试,还未找到复原元神的方法。”      “哦……”墨臻点头应着,一时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绿裳眼中已然有眼泪在打转。她死死撑着,静默地等待墨臻的吩咐。      良久,依旧无言。绿裳无声长叹,掩饰住声音中的颤抖,淡淡道:“恭送太子殿下。”言毕,她痛苦地闭上双眼,眼泪顺势滴落。      墨臻面露急色,欲言又止,思虑片刻,终于说道:“天庭将有喜事。”      绿裳心中猛地一沉,眼泪流得更凶。难道这一天终于来了?他们两个从此再无可能了?      “云千涯明日大婚……”      墨臻话音未落,绿裳便惊愕地抬起头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新娘……是六皇姐。”墨臻把话说完。      绿裳怔忡片刻才从震惊中醒来,激动地嚷道:“不可以!神女她没有死,她就在这里,少神君怎么可以另娶他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的记忆里已经没有神女了。”墨臻按住她的肩膀,柔声道。      这句话在绿裳心上狠狠一击,瞬间令她噤声,无话可说,浑身绷直了,微微颤抖。良久,她身子一软,倚着墨臻,连声喃喃,“是啊,神女取走了他的记忆,取走了他的记忆……”      墨臻紧紧抱住她,给她支撑的力量,却忽然被她猛地推开。他诧异地看着她,正迎上她怨恨的眼神。      “那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神女不是已经和天庭无关了吗?他娶他的亲,过他的日子,干神女何事?你想我怎么做?等神女重生后告诉她,再伤她一次吗?”绿裳冷冷喝道。      “我不想说的,可是……”墨臻连忙解释,“可是我想见你,想跟你说话,可我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不能控制我自己,我只是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我、我不想离开你。”      绿裳又是一愣,颓丧地退了几步,凄然笑道:“多待一会儿?那是多久?一盏茶,一炷香,一个时辰,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墨臻坚定道。      闻言,绿裳连连苦笑,自嘲道:“是啊,只要我愿意到天子身边,永远做你的贴身侍婢。可我不愿意。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资格,竟敢如此不识抬举。”      墨臻怔了怔,道:“绿裳,我已经很努力了。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为你争取一个名分。”      “是啊,殿下为了绿裳如此为难,我却不能体谅。”      “皇族婚姻,大都是出于利益交换的联姻。我也很羡慕父君母后,他们钟情于彼此,没有成为联姻的牺牲品。若我不是太子,我定会为你不惜一切。可与九幽一战,神族损失惨重,各方势力暗中角力,大皇兄逝去,父君大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母后希望我能早日安家立室,以示稳重,安定天下,这是我的责任。”      见绿裳没有反应,他连忙又说道:“绿裳,我答应你,此生除了正妃和你,我绝不会再娶旁人。不管正妃是谁,在我心中,你永远是唯一。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只爱你一个,我发誓!”      绿裳忍着眼泪望着他,道:“殿下难道不明白,当你穿上这身四爪龙袍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以后,你只能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哪里还有什么唯一,哪里还有什么只爱一个。”      “我明白、我明白。”墨臻道,“身不由己,但我的心是自由的,它只挂念一个人,它只愿意爱那个人,那个人就是你,绿裳。”      “别说了,殿下。让我好好想想吧。神女大难未过,眼下我只想好好陪着她。”绿裳擦干眼泪,冷静下来,心中无限悲哀。墨臻已经是太子了,努力了这么久,却连个宠妾的名分都无法为她争取。她在乎的并不是名分,而是从这件事开始,她便看清了今后的一切。      墨臻无奈,静默半晌,颓然离去。      三日后,冷情许久的天庭喜气洋洋,好不热闹。诸神手捧贺礼,三五结伴,有说有笑地赶往东穹殿喝喜酒。      “哎哟!”蓦地,两位正在说话的神仙被谁迎面撞了一下,差点跌倒。等他们站稳了,定睛一看,那人满身酒气,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后面去了。      “那不是南少神君吗?可怜他对六公主痴心一片,之前还以为苦尽甘来呢,没想到到头来六公主还是钟情于东少神君。”      “东少神君和六公主也算是欢喜冤家,好事多磨。若是当初天帝赐婚时便成其好事,也就没有神女……”      “嘘!天帝有命,不得再提起神女。”      “我也只是感慨一下。”      两位神仙渐渐走远,渐弱的对话却一字不漏听在修焱耳朵里。他仰起头,又狠狠灌了一口酒,低低地发出一串悲凉的笑声。这一次,他被伤得太彻底,刻骨的绝望流淌在血液里,每一滴血都仿佛长了刺,在他身体里勾刺、划动、撕扯。      欢喜冤家?好事多磨?那他和霓翛之间又算什么?      他就这么边灌酒边往前走,不想停下来,也不知该如何停下来。他太疼了,太疼了……      吉时已到,云千涯扶着霓翛缓缓走入正殿,一身喜服衬得他神采奕奕,俊美不凡。一切,都仿佛停留在当年赐婚的那一刻,他眼中再也找不到神女的痕迹。      自他苏醒后,浮玉娘娘和霓翛就为他编了一个故事,故事里,他和霓翛情投意合、生死不渝。虽然听起来他内心毫无触动,但母亲说得情真意切,霓翛也始终在身边照料,他信了。知情的神仙都明白,这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便没有戳穿,反倒应和赞同,这令他更加深信不疑。尽管对霓翛只有妹妹般的喜爱,他仍旧努力试图去爱她,一心一意娶她过门。      一对新人即将拜天地,红盖头遮掩下,霓翛的脸上露出诡谲的笑意。再过片刻,她的复仇计划就能顺利实现了。她要在三界诸神面前再次悔婚,在云千涯最开心最风光、最相信她的时刻,送一份耻辱给他当礼物!      一边想着,她的手悄悄上抬,已经触到盖头的一角。她正要扯下盖头,却忽然听到有人闯了进来。      “云千涯,你不能和她成亲!”绿裳一边跑一边喊,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跌倒在地,向前滑了一尺有余。看她衣衫不整、满身狼狈,就知道她费了多大力气才突破层层守卫闯进来。      看到绿裳,浮玉娘娘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她马上喝道:“大胆绿裳,竟敢在此闹事。你区区一个仙婢,居然直呼东少神君名讳,简直狂妄!来人,把她拖出去!”        立刻有天兵上前来将绿裳架起。      “云千涯,神女还在等你,你不能成亲!你不能这么没良心!”绿裳仍旧不顾一切地挣扎嘶吼,泪流满面。      “住手!”墨臻哪里能看得绿裳受苦,出言阻止。      天帝和天母娘娘相视一眼。对于绿裳,他们心存愧疚。神女为苍生做出巨大牺牲,她是神女的贴身侍婢,理应受到照顾保护。若非天庭情势不稳,他们绝不会阻止墨臻立绿裳为侧妃。      “今天是翛儿和千涯的大喜之日,朕不想有不愉快的事打扰,将绿裳好生送回去便罢了。”天帝出言相助,深深地看了绿裳一眼,以示告诫。      云千涯虽失去记忆,却不减睿智。最初的讶异过后,他注意到天帝天母和众神尊圣君神情有异,父母更是面色复杂,再看诸神,都是一副心知肚明、讳莫如深的模样,心中顿时起了疑问。      绿裳被天兵钳制着往门外走去,诸神提着的心渐渐往回落。一直没掀盖头的霓翛也松了口气。      “慢着。”云千涯一声喝让众人刚落下的心又悬了上去。      “你方才说神女在等我,又说我没良心,究竟何意?”云千涯向绿裳走去,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和诸神之祖会有何关联。      霓翛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子,令他停下。      浮玉娘娘连忙说道:“这中间有些误会,其实也没什么。涯儿,你要是想知道,那就等你和公主拜堂之后,娘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这么多宾客都等着呢,别误了吉时。”      “既然不是什么大误会,那也就是说几句话就能说清楚,我看不会耽误太久。”云千涯轻轻挣开霓翛的手,继续走近绿裳。绿裳区区一个仙婢,胆敢硬闯六公主的喜堂,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再看她满脸泪水,神情哀恸,充满怨愤,事情恐怕远非误会二字可以敷衍过去。      “你说吧。”他已然走到绿裳跟前,以眼神示意天兵松开绿裳。      墨臻想阻止绿裳,但没有出声。他知道,此时越是有人阻拦,云千涯便越是想弄清楚。      绿裳抽噎一声,有些犹豫。这时,只见霓翛一把扯下盖头,高声喝道:“云千涯,你不要太过分!”      此言一出,众神皆朝她看过去。      “今日三界诸神皆在,吉时已到,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该等拜堂后再说!你在这个时候要追查一件莫须有的事情,你把本公主当什么?难道你存心让大家看我的笑话?笑话堂堂六公主还不如一个仙婢胡乱说的话重要?”好好的计划被绿裳打乱,霓翛假委屈真恼怒,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竟颇有威严。      绿裳本来还有些犹豫,听霓翛这一番存心狡辩的话,刚刚平静的情绪立刻再次汹涌起来。她闯喜堂是替神女不平,一时冲动。方才想到此事会对云千涯造成无法估量的打击,已经打算不说了,现在看来,她必须要说出来!今日云千涯若是娶旁人,她可以放弃,可偏偏是这个不可一世的六公主。      一想到霓翛曾经伤害神女的种种,绿裳一股怒气冲上脑门,指着霓翛骂道:“你真是歹毒!到现在你还毫无羞耻之心。你敢把你从前对神女做过的事情全都说给东少神君听吗?你敢告诉他,你是怎么陷害神女,怎么处心积虑想要得到他的吗?”      霓翛何曾被奴婢如此冲撞过,又听绿裳字字戳她痛处,一时气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放肆!竟敢对公主无礼,快给我把她拖下去,杖责一百!”浮玉娘娘急切地叫道。      “你住口!”绿裳毫无畏惧地瞪着她,道,“天帝和天母娘娘在此,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神尊娘娘做主?你和霓翛狼狈为奸,费尽心思伤害神女。神女是东少神君最爱的人,你这样配做他的母亲吗?”      “你、你!”浮玉娘娘气极,也说不出话来。      最爱的人?云千涯眉头抽动,竟有些想笑。这太荒唐了。神女是这天地的祖宗,辈分崇高,不可侵犯,他这个小辈,见到神女只有跪拜的份儿,连句话都不敢多说,怎么可能和神女……更何况,神女天生无情无欲,何谈情爱?      可是他笑不出来,看众神的反应,这似乎……是真的。      “还有你们!”绿裳伸出手来,将三界诸神一圈指了个遍,“神女她为了你们,为了天下苍生,她……”      见她就要说出那个被掩埋的秘密,天帝竟一时失态,霍地站了起来。      墨臻连忙抢先说道:“这是神女的选择。如今她已与凤凰逍遥天外,过往的一切应该放下了。”      不等绿裳答话,墨臻又道:“绿裳,作为神女的贴身侍婢,你是神女最信任的人,你也是最懂神女的人,你比我们都明白神女的用意,不是吗?”      墨臻的话令绿裳无法反驳。他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神女最后的愿望,她无权破坏神女的苦心,更不该这么做。      “回去吧。”墨臻柔声道。      绿裳犹豫片刻,转身离开。      云千涯蹙眉道:“请留步。我要你把话说清楚。”      “要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如果少神君还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找答案吧。”绿裳冷冷道,头也不回跑出东穹殿。      天帝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有笑意,道:“到底是一场误会。”说着,他看一眼司礼官,“继续吧。”      浮玉娘娘赶忙上前细声安抚霓翛,又帮她把盖头重新盖好。      看云千涯还没动作,司礼官赶紧上前将他拉回去。      云千涯挣脱司礼官的手,向众神作揖道,“诸位抱歉,千涯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地成婚。耽误大家一点时间,等事情说清楚之后,再行礼不迟。到时候,千涯甘愿罚酒,不醉不休。”      计划被打乱,霓翛也需要一些时间来谋划新的计策。事情发展到如斯地步,她对云千涯早已只剩下怨恨,自然不会真的嫁给他。于是,她附和道:“也好,本宫也不想带着一肚子气拜堂,有什么话,现在就进去说。”      “公主?”浮玉娘娘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确定地唤了霓翛一声。      霓翛没有再啰嗦,先行一步进了内殿。      浮玉娘娘和霁风神尊面面相觑,又看向天帝和天母娘娘。天帝无奈叹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有据实已告。 第75章 获知真相,千涯下凡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我不相信!”听完天帝的讲述,浮玉娘娘激动地大喊,身子一僵,晕死过去。      云千涯和霓翛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呆若木鸡。一旁的天母娘娘也难掩泪水。      “所以……”霁风神尊抱着妻子,浑身颤抖,老泪纵横,“我曾经……有个孙女,我当爷爷了……”      良久,云千涯绷直的身体松动了一下,这一松动,浑身便没了力气,瘫坐到地上。      这个故事太震撼了,他感动、悲伤甚至心痛,可是他的记忆里仍旧找不到任何与神女有关的痕迹。他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真实和假象交错纠结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他知道不该,可是他却控制不住地怀疑,若是曾有一份如此刻骨铭心的爱,他怎么能忘得一干二净?      看出他的疑惑,天帝忍着好不容易才封住、又死灰复燃的心痛,慢慢说道:“神女将你的记忆中关于她的部分,取走了。”      又是一波强烈的震撼,云千涯只感到一阵猛烈的晕眩,差点便晕厥过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神女竟然独自默默承受如此巨大的牺牲!      这一刻,他比方才更加痛苦。他清晰地感受到每一种情绪,但就是没有爱,甚至,他的哀伤和心痛很快就淡去了。因为没有记忆,神女对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对于一个陌生人,任何情绪都不可能长久。      不可以这样的,不可以!他忍不住痛苦地叫出声来,一面拼命捶打自己的头部,试图赶走晕眩和迷雾,让记忆苏醒。      天母娘娘连忙抓住他的双手,心疼道:“千涯,别这样,别这样!”      云千涯冷静片刻,淡漠地甩开天母娘娘的手。他望向这对以仁慈宽宥、光明磊落著称的夫妇,眼神冷如寒剑。      对神女的所有情绪都无法长留,对他们的怨恨却如此深刻。即便他知道,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不怨恨注定的命运,而是怨恨欺骗。整个故事除了神女的伟大,就只剩阴谋的味道。他和神女就像两个□□控的木偶,演了一场自以为幸福的戏。      更可怕的是,这个骗局结束了,他最亲最爱的父母,又为他编造了另一个骗局,还为这个骗局冠以爱的名义。      “千涯……”天帝想说什么,但终究只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云千涯没有回应,起身向正殿走去。      霓翛回过神来,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慌忙拉住他,“你要做什么?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再一次当着众神的面不要我!”      云千涯将她推开,眼中充满厌恶,甚至不屑再跟她说一个字,继续向前走。      “不行,就算是要接触婚约也必须由我来说!”霓翛追上前拉了他一把,越过他朝正殿跑。      “千涯。”天帝走过来,哀求道,“此事事关天庭声誉,在不确定神女元神能否复原重生之前,朕求你,万不可说出去。天地刚刚恢复宁静,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三界已经经不起战乱了。”      “声誉?”云千涯嘲讽地冷笑。      天帝痛苦道:“千涯,如若可能,朕宁愿牺牲的那个是朕!神女本无心,漠视苍生万物,只有令她感悟到真情真爱,感受到大地厚德载物,她才能镇得住大地,保得住苍生。千涯,你也是神,你应该明白,身而为神,就有不能逃避的责任。”      云千涯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追出正殿。      霓翛正要宣布她要取消婚礼,抛弃云千涯,刚开口,就被云千涯施法推倒在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众神一片哗然。      云千涯高声宣布,“诸位,今日婚礼取消。我与霓翛的婚约,是霓翛设计谋骗。我云千涯,从未爱过霓翛,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永远不会!”      此言一出,众神仿如炸开了锅,并没有太多人同情霓翛,他们最同情的人是修焱。啧啧声、窃笑声和闲言碎语化作一张严密的网,将霓翛包裹得喘不过气来。她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被三界诸神指点笑话。她是天帝最宠爱的公主,何等最贵荣耀,如今却被同一个人两次拒婚,令她再无脸面尊严,这简直比杀了她还叫她难过!更叫她备受打击的是,她苦苦等待这么久,精心谋划的复仇计划却陡然落空,几乎令她浑身都被抽空了一般,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云千涯并不怜悯她,飞身前往栖梧岛。      在巨大的刺激下,霓翛情绪失控,追上云千涯,将他逼停在一处无人的山坡,厉声叫道:“你以为他们告诉你的就是真相吗?”      云千涯根本不理会她的纠缠,甩开她想走。      “她根本不爱你!如果她爱你,怎么可能连怀孕之事都不跟你说?她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父君还没有找她帮忙呢!如果她爱你,又怎会在承受巨大压力、彷徨无助之时,不对你吐露一个字?她不爱你,自然不会依赖你,更不会信任你!”霓翛声嘶力竭地吼道。      经她一提,云千涯才想起来,天帝的故事里的确是这样说的。他顿时有些迟疑,停下脚步。      霓翛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接着说道:“不错,她是为苍生牺牲了自己,但是,这也是她离开你最好的借口!她根本不想要你们的孩子。她要是真的那么伟大,为什么还要神尊伯伯们为她保留元神?既然她能够重生,为什么还要取走你的记忆?她就是想顺理成章地抛弃这个孩子,彻底地离开你!”      “她是为了不让我面对残酷的现实。”云千涯道,只是就连他自己也不太确信这个答案。      “呵呵呵呵……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设局嫁给你吗?”      “我没兴趣知道。”      “这是神女的意思。”霓翛开始胡言乱语。      云千涯将信将疑,没有说话。      “我一直想嫁给你,所有人都知道。神女化珠镇地之前,先去紫元山取走你的记忆,然后来见我。她对我说,你不会再记得她,要我放心跟你在一起。她很高兴,说以后你再也不会缠着她了。”霓翛把假话说得极为认真。      “你撒谎。”云千涯分辨不了真假,用话来激她。      “若非如此,我怎么可能再次抛弃修焱,不顾一切嫁给你?你知道修焱对我有多好吗?他不介意我毁容,不介意我做错事,他是天底下最爱我的人!你知道我做出这个决定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这番话出自真心,霓翛很是动情,眼泪扑簌掉落,借机宣泄心中对修焱的愧疚。      真心的话,最能打动人,云千涯不由自主开始相信。      宣泄够了,霓翛定定神,继续说道:“我曾经三番五次伤害神女,但是她却轻描淡写地把你交给我,交给一个她很讨厌的人,可见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她知道我想得到你,只要她给,我一定要,这样一来,她就能永远甩掉你这个包袱。”      云千涯仔细思索她说的话,没有记忆做判断,只觉得越来越迷惘。      看他若有所思,神情纠结,霓翛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不禁无声冷笑,转身踉踉跄跄地离去。      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霓翛心中复仇的快意早已散去。她以为自己会很快乐,然而得到的却只是无尽的空虚。到如今,过往的恩恩怨怨都渐渐模糊,唯一铭记在心的只有一件事:她已经彻彻底底失去了修焱。她曾经以为报仇比一切都重要,直到此刻,她才猛然发觉,什么都比不上修焱在她心中的位置。可是,一切都完了……      忽然,她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匍匐在一片雪白的落花之中,失声痛哭。      绿裳正望着凤有初的元神出神,忽觉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望去,见是云千涯,先是一喜,旋即沉下脸来,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云千涯没应声,走上前看着结界中神女的元神。分散的元神如同一粒粒发光的珠子,拼凑不出神女的模样。      “怎样才能令神女元神复原,形体重生?”他问道。      绿裳赌气道:“跟你有关系吗?”      云千涯不介意她的莽撞,自顾自说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一试。”      绿裳有些惊喜,道:“你想救神女?你、你是不是想和神女重新开始?”      “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云千涯答非所问。      见他神情肃穆,应当出自真心,绿裳赶忙道:“星焕圣君已擢天兵天将在凡间搜寻神女的影子。”      “神女的影子?”云千涯露出疑惑的神情。      “嗯。神女没有影子,本就少了一半上古灵气,此次化珠镇地,神女差点灰飞烟灭,能保住元神已是万幸。众位神尊的灵力无法合拢上古灵气,神女的元神自然无法复原。如果能找到神女的影子,就能借影子体内的上古灵气,用聚魂珠令神女元神愈合,形体重生。”      “神女的影子应当和神女长得一模一样吧?”      “如若影子化作人形,理应如此。难就难在,影子落入凡间,未必化作人形,它可能是苍生万物中的任何一种。”      “我知道了。”云千涯听明白了,又问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画张神女的画像?”      绿裳正要生气,忽然想起他没有记忆,只好作罢。她取出一块锦帕,施法作画后交给云千涯。      云千涯拿着画像仔细端详,神女很美,也很陌生,眉宇间浑然天成的清冷威严令他无法想象,她竟是他的妻子。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熟悉?”绿裳见他看得异常仔细,充满希望地问道。      云千涯没有回答,将锦帕叠好收起,飞身下凡。      天兵终于在一处僻静之地找到昏迷的霓翛,将她带回天宫。三个时辰后,霓翛醒来,不吃不喝、不言不动,天帝和天母娘娘劝说许久也不见反应。忽然,她起身跪下,毫无生气地恳求天帝允许她下凡轮回历练,七世曲折。      天帝见她去意已决,虽不忍心,但还是准了。他的翛儿,也该到了飞升上神的时候了。      霓翛并不知晓,不久前,修焱醉后不慎跌入轮回道,已先她一步坠入凡间。      三日后,凡间一处名叫莫城之地,城中两户人家一前一后诞下婴儿。护城将军喜得麟儿,另一户贫苦人家则有了第四个女儿,一生下来便遭嫌弃。两名婴儿身上相同的火形胎记,似乎预示着两人之间必有一段故事要发生……  第76章 偶遇影子,暗生情愫   十月末尾,亥时已过,云密月隐,深沉夜幕下,三桑城一片漆黑,只有店家悬挂的灯笼稀稀落落地亮着。寒风萧瑟,街上一片冷清,偶尔有晚归之人匆匆跑过。      忽然,从长街尽头的浓黑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穿一袭黑色长袍、一双黑色长靴,长发用黑色绸带绑起。他的眼珠比夜色更黑,充满疲惫。他从夜色中来,又仿佛从未脱离夜色。他有一张极其俊逸的脸,冷冽的脸色带着淡淡的哀伤,使这份俊逸更添了几分神秘。夜很冷,他却比这夜更冷。      他走到一家客栈门外,屋檐上灯笼微黄的光芒令他的脸上有了一点暖色。一个晚归的路人与他擦肩而过时碰撞了他,连忙向他道歉。他面色毫无变化,只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打开来给路人看,淡淡问道:“有没有见过她?”      路人摇头,他依旧面无表情地收回锦帕,走进客栈。      店小二热情地上前招呼,“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天色这么晚了,冻坏了吧?快喝杯热茶暖一暖。”      他并不回答店小二的问题,而是将手中的锦帕打开,问道:“有没有见过她?”      店小二细细端详锦帕上女子的画像,茫然摇头。      他收起锦帕,转身朝门外走,丢下两个字,“住店。”      住店怎么还往外走?店小二小声嘟囔,还以为遇到疯子,却猛然瞥见桌上多了几粒碎银,也不知这黑衣男子何时放下的。如此,自然要为他准备一间房了。      黑衣男子继续往前走,走向远处的夜色。在那里,有一片黑压压的树林,还有,妖气。      刚到树林边,他便听到打斗声。陡然间,他身形飞速如风,蹿如树林深处,只见一女子将一男子打落在地,正欲夺取他的内元。      他飞身上前,将男子救下,却愕然发现,那男子竟是只鼠妖,再看那女子,居然也非人类。      就在他愣神间,鼠妖打洞逃走。那女子正要逃,被他用捆仙绳死死缚住。      “放开我!”那女子奋力挣扎,遮在脸上的乱发被风吹开。一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动弹不得。这张脸,他已经在人间找了整整五年!      见他一动不动,女子觉得有些奇怪,冷静下来端详他,却不知为何,心头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似的,暗暗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愫。她明明不认识这男子,却又悲又喜、感慨无限,仿佛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一段跌宕起伏、感人至深的故事。她好像……爱上他了。一切都令她难以置信,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她甚至想上前拥抱他,好让他卸下满身的疲惫和冷漠,让他快乐起来。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她极其不确定地试探道。      她这一问,云千涯清醒过来。原来神女的影子在凡间化作了灵。看她方才的作为,想来并非善类,若能为神女牺牲,也算是功德一件。      思至此,云千涯握着捆仙绳的一端,要将她带回天庭。      “你要带我去哪儿?”女子不由自主被扯着小跑,不管她怎么追问,云千涯都不发一言。      “你是捉妖人?”女子继续发问,试图得到他的回应,“你想把我怎么样?炼丹、化药、收徒还是……叫我灰飞烟灭?”      云千涯仍旧不予理睬,他一心只想立刻回到天庭,不想节外生枝。      忽然,女子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地哀求道:“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我娘伤重,她还在等我救她,如果我不回去,她一定会死的!你也有娘,你能眼睁睁看着你娘去死吗?求求你,求求你了!”      云千涯眉头微颤,回过头来看她。这种感觉真是奇妙,看着她,就仿佛看着神女,就算他对神女没有记忆,但仅仅是出于对神祖的尊敬,他便有些心软了。他不忍心神祖如此狼狈羞辱,尽管眼前的人只是她的影子。更何况,还有那个故事,那个他辨不清真假,却已然深受感动的故事。      见他仍在犹豫,女子又哀求道:“我影儿发誓,只要你帮我救我娘,我就跟你走,绝无怨言。”      “好。”云千涯吐出一个字,立刻看到影儿带泪的笑容,竟是那样动人。他有一瞬间的恍神,竟联想到,若是神女这样对着他笑,他说不定真的会深陷其中。这一刻,他似乎找到了他与神女之间的交集,或许天帝口中的故事就是从一次心动开始。      影儿被云千涯押着回到洞穴,一进洞便看到狼妖王钳制着落红妆,正在吸取她修炼八千年的法力。落红妆脸色惨白,浑身瘫软,早就奄奄一息,毫无反抗之力。      “干娘!”目睹这一幕,影儿如遭五雷轰顶,心肺俱裂。她哭喊一声,想上前相救,却忘记自己还被捆仙绳绑着,结结实实摔倒在地。      云千涯运气施法,毫不费力制服狼妖王,将他灰飞烟灭。      形神俱灭最后一刻,狼妖王艰难地发出疑问,“你……到底……是……谁……”      “云千涯。”云千涯冷冷答道。      “东、东方战神!”狼妖王竟忽然有了力气大叫,他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在人间遇到战无不胜的东少神君。很快,他最后一抹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此时影儿眼中只有落红妆,她不顾一切地在地上打滚挣扎,一边试图挣脱捆仙绳,一边竭尽全力向落红妆匍匐而去。      云千涯将捆仙绳收回,她立刻爬起来冲到落红妆身边,哭喊道:“干娘、干娘……”      落红妆毕生修为已被狼妖王吸食殆尽,命不久矣。她恋恋不舍地望着影儿,眼泪一刻不停地落下。      “干娘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对、对……求求你,救救我娘,快救救她,求求你!”影儿抱着落红妆,痛哭着向云千涯哀求。      云千涯上前查看落红妆的伤势,察觉她即将失去灵力的内丹竟是由无数妖灵和人类的内元修炼而成。苍天怜悯,神恕众生,但这蛇妖罪孽太过深重,他不能救。      “你为什么还不救我娘!”看他无动于衷,影儿心中巨大的悲恸化作怨恨。她冲着他尖叫道。      云千涯面无表情,也不回答,只是静默地站着。      “影儿……”落红妆艰难地抬手抓住影儿的手,劝道,“娘罪孽深重,注定苍天不悯,不得善终,娘不怨。这十几年来,真是苦了你了……咳咳咳咳……”      “我不苦,一点儿也不苦!干娘,你别说话了,好好歇着,我这就去找大夫,我一定能找到人救你的!”影儿起身要走。      落红妆费尽全身力气才拉得住她,气若游丝道:“娘深受狼毒之害,每当剧毒发作,便失去理智,伤害你、折磨你,弄得你遍体鳞伤……你那么善良,碰到受伤的小动物都会施救,可是、可是为了我……你却要去伤害人类,窃取他们的内元来、来压制我体内的狼毒……影儿,娘早就想过离开这个世界,不再……让你受苦。可是娘真的……真的舍不得你……”      “干娘,影儿不苦。影儿区区影灵,若非干娘照顾,还教我修炼之法,我早就灰飞烟灭了。”      “影儿……你真是个好孩子……”落红妆欣慰而感动地露出虚弱的笑意,她试图摸摸影儿的脸,抬起的手却在半途便落了下去——永远地落了下去。      “干娘!干娘!娘!”影儿悲恸到极致,紧紧抱住落红妆嚎啕大哭,凄厉的哭声任谁都不忍耳闻。      不一会儿,落红妆的遗体一点点消散,再无任何痕迹。影儿痛哭失声,几近崩溃。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骤然起身扑向云千涯,死死攥住他的衣领,无比愤恨地嚷道:“是你,是你!你为什么不救我娘,为什么?我知道你可以救她的,你为什么这么冷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说着,她运气抬掌,狠狠攻向云千涯。      云千涯侧身闪过,却见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他本可以立即带她回天庭,一个不哭不闹、昏迷中的影灵会令他很省事。但不知为何,他却只是在一旁等着,等着她醒来。      一个时辰后,影儿苏醒过来。      “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个心愿。”云千涯说道。从落红妆的遗言中,他知道影儿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恶灵,要她牺牲去换神女重生便对她不公平。之前,他觉得没必要告诉她真相,现在,他不忍告诉她真相。      “怎么,觉得愧疚?”影儿冷笑道,“我要我娘复活,你肯帮吗?”      “除了这个。”      “那我就要你放了我,你又做得到吗?”      “做不到。”      “呵呵呵呵……假仁假义,虚伪!”      “如若你没有心愿要完成,那就出发吧。”对于她的辱骂,云千涯并没有反应。      影儿瞪着他,道:“我要为我娘守孝一个月。”      “好。”云千涯毫不犹豫地应允。他答应过的事,绝不会反悔。      影儿为落红妆立了衣冠冢,日夜守候在坟边,不动不语,风雨不避,终因邪寒入侵,体力不支而晕倒。      她醒来时,发觉自己已回到洞中,云千涯在洞口站着。连日以来,他始终静默如山,神情冷冽。她本该恨他,却总是不由自主想起他那双哀伤的眼眸。      其实说到底,她又有什么资格恨他?他是来捉拿她的,本就与她势不两立,根本没理由帮她。      她起身往外走,走出洞口,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说道:“不用这么紧张,坐下歇会儿吧,我不会逃跑的。”      回到落红妆坟前,她面对着洞穴坐下,见云千涯真的坐下了,心中竟涌上一股按耐不住的喜悦。      忽然,一群狼妖从天而降,将她团团围住!      “把大王交出来!”狼妖们叫嚣着。      影儿刚想说狼妖王死了,抬眼看到云千涯,改口道:“他不在这里。”      “放屁!大王明明交代过,他要来找你们母女算账!我看,定是你们使了什么下流的计策,说,你们把大王怎么了?”      “他当真不在这里,不信,你们自己进去找。”影儿冷哼道。      “你以为我们这么笨,会自投罗网吗?我这就把你抓了,看那老蛇妖还敢不把大王交出来?”话音未落,数十狼妖一拥而上。      影儿身子还未痊愈,哪里抵挡得住,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眼看就要被擒住。      蓦地,一袭黑影如一阵风袭来,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一瞬间,四周的打杀声仿佛都消失了,她只感受得到那只紧紧拽着她的手,那个温暖的背影,还有他身上的味道,带着点寒霜,却令人异常安心。      在这个世上,除了干娘之外,能让她感到安心和温暖的,就只有他了。      小小狼妖岂是云千涯的对手,半盏茶的功夫,一切重归宁静。      云千涯发觉,影儿依旧紧紧依偎在他身后,不舍得松开。他轻轻挣开她的手,走出几步远去。      影儿不禁失落,怔忡片刻,道:“我现在就跟你走。”      闻言,云千涯有些疑惑地转过脸来看她。      “你心中已经有了最快的路径对吗?”      云千涯微微垂眼,默认。      “一月之期还剩十一天。从记事起,我便一直待在这洞穴之中,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三桑城的街。我好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说着,影儿伤感的眼神中透露出期待之色,“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云千涯心中一动,竟不忍拒绝,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一月之期确实未完。      “十一天,我就耽误你十一天,十一天之后,无论你要对我怎么样,我都心甘情愿。”影儿再次恳求道。      “你想去哪里?”云千涯淡淡问道。      影儿欣喜而笑,随即又面露哀伤,道:“苏杭江南、塞北白雪,黄山日出、庐山瀑布,京塘莲藕、海南珍珠……想去的地方何其多,只可惜时日无多。”      “无妨,有我在。”云千涯依旧淡淡道,走过来,嘱咐道,“靠紧我。”      明知他只是想施法带她走,影儿却还是因这忽然的亲密心中发甜。她忍不住伸出双手,牢牢抱住云千涯的胳膊,顺势将脸贴在他宽厚的肩上。      云千涯岂会察觉不到她的心思,动动肩膀躲开,运气施法,带她一同离去…… 第77章 影儿牺牲,千涯愧疚   冬日的西湖静若处子,澄清透彻,倒映着广袤静谧的天空,令人的心也不由自主安静下来,缓缓坠入沉思。      云千涯站在船头,望向另一端船头站着的影儿。今天是第十一天,一月之期的最后一天。这几日以来,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眼中的落寞越来越浓。      他又何尝不是呢?明日,他就将验证真相。他在乎的不是神女是否真心爱过他,而是害怕,害怕神女早已将他的记忆彻底毁去,即便他得到了准确的答案,却仍将做一个永远缺失记忆的人,一个明明不记得过去,却沉溺在寻找过去的泥淖之中,永生迷茫无措之人。      他更害怕,有朝一日,一旦重获记忆,他会承受不了心爱的妻子将他们的孩子牺牲镇地的事实。故事再震撼,听来终觉浅,一旦真正做回故事里的人,他根本无法想象该如何面对!      他们就这样站着,直到夕阳洒满湖面,又渐渐被夜色吞没……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终于,影儿按捺不住内心的煎熬,问道。      “什么?”云千涯不明白。      “你明明是来抓我的,可是你一直处处保护我。虽然你总是很冷漠,可我知道你是很关心我的。你完全可以敷衍我,随便带我去两三个地方,拖延时间,可是你没有,你很用心,所以我才有机会走遍天下。”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诺言,帮你完成心愿。”      “你不是!你总是默默地注视着我,我看得懂你的眼神,如果你对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的眼神怎会如此复杂?你对我动心了是不是?只是你碍于自己的身份,碍于神妖殊途,所以一直隐忍不说是不是?”影儿渐渐激动。      云千涯别过脸去,不想与她争执。他注视她,是因为总是不自觉把她当成神女,保护她,也是因为神女,最多是歉疚。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影儿上前来拉住他的手,动情道,“你可以教我修习之法,只要我修炼成仙,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阻碍了。”      “你想太多了。”云千涯抽回手去,冷淡道。      “我没有。我是女人,我能感觉到你的心。”影儿再次抓住他的手,很用力。      云千涯望着她,面无表情道:“我有妻子。”      影儿猛地怔住,颓然松手,一番纠结后,又道:“没关系,我可以做妾,甚至只是做你的奴婢侍奉左右,我也愿意。”      她眼中热烈的情感和期待让云千涯话哽在喉,沉默良久,终于说道:“我抓你,是为了救我的妻子。你,是她遗失的影子。”      影儿又是一怔,脸上渐渐浮现出痛楚之色,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不是保护我,你是担心,如果我受伤了、死了,就没办法救你的妻子……原来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消失。”      “抱歉。”云千涯真心道歉。      影儿仰望天边,黎明的微光已若隐若现。      “我给你跳支舞吧。”她忽然转回头说道,脸上竟有灿烂的笑意,只是这灿烂中透着刺骨的绝望。      云千涯心中一阵苦涩,无奈沉默。      “干娘最喜欢看我跳舞,”影儿自顾自回忆着,“她说我跳起舞来,比天上的仙子还要美。”      云千涯微微叹息,有些不忍看她。      影儿又对他说道:“你不爱我,我却爱你,我要你看到我最美的样子。很久以后,当你想起我,你一定会后悔。”话是狠话,却没有一丝威慑力,只有无尽的哀伤。      说罢,影儿施法换装,在黎明还未褪去的月光下翩翩起舞。空旷的西湖之上,她的舞姿那样凄美,那样孤独……      云千涯静静地看着,怜惜她悲惨的命运。忽然,他脑中一根弦绷紧了,心毫无预兆地发慌发疼。他莫名觉得,影儿的舞姿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此时在栖梧岛上,绿裳正坐着发呆,忽然感觉袖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颤抖。她狐疑地把那东西取出来,原来是神女留给她的玉簪。不知为何,玉簪即使被她紧紧捏在手上,也还是剧烈颤抖着,顶端镶嵌着的一粒神珠忽然闪烁起金光,显得十分诡异。      一时间,她不知该怎么办,本能地想去找墨臻帮忙,到了太子行宫之外,却又踟蹰不前,转身想改道星焕神殿。      “绿裳!”墨臻感知到她的行踪,急匆匆冲出来,高声唤道。等走到绿裳面前,他的声音瞬间温柔无比,“你来找我?”      绿裳心绪复杂,竟无法开口,垂眼看到玉簪,这才说道:“神女的玉簪忽然有了奇怪的反应。”      墨臻接过玉簪,端详许久,若有所思道:“如今神女虽然元神涣散,但并无危险,玉簪此状并非警告,那……很有可能是神女将什么东西封印在玉簪之中了。”      “封印?”绿裳疑惑地蹙眉,思索再三,忽然欣喜道,“少神君的记忆!”      墨臻也十分高兴,道:“看来神女终究还是舍不得、放不下。云千涯还在人间寻找神女的影子,玉簪异动,难道……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触发了他的记忆?”      “那岂不是说明,少神君已经找到神女的影子了?”绿裳眼中的喜悦满溢出来,忘乎所以地抓住墨臻的手。      墨臻心神荡漾,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忽然得到了一丝释放。      “太好了,神女很快就能重生了!”绿裳沉浸在喜悦之中,仍旧自顾自地说话,“等少神君回来,我立刻把玉簪交给他!”      墨臻感受着她的快乐,却又不由自主露出担忧之色。虽然云千涯已经从父君口中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没有那部分记忆,不过等同是在听陌生人的故事罢了。一旦恢复记忆,不知他还能不能承受得住。他若因此颓废丧志,固然可惜,可他若因此而性情大变,扰乱天庭,事情恐怕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绿裳,要不……还是先别急着把玉簪交给云千涯。”他小心地说道。      绿裳很是疑惑,还有些生气,“为什么?”      “还是等神女顺利重生之后再说吧。在此之前,云千涯若是因想起过去而惹出什么大祸,对天庭对神女都不利。毕竟星焕圣君只是说借影重生是可行的,并未讲明一定成功,更未言明需要多长时间。一旦天庭起乱,众神尊定顾不上神女了。”      绿裳虽执着,却不是个不通事理的人。墨臻说的话很有道理,她思量再三,听话地点点头。      “说了这么久的话,有些口渴。绿裳,快随我进去,我命人沏最好的仙露茶给你。”玉簪的事解决了,该轮到他们了。墨臻牵起绿裳的手,拉着她往殿里去。      绿裳本是跟着他走,忽然瞥见几位神仙从远处走过来,连忙挣开他的手,刹那间,已不似方才那般活泼。      “谢太子殿下恩典。绿裳奉命守护神女元神,不宜外出太久。”绿裳拜谢墨臻,转身跑开。她明白,墨臻夹在她和天母娘娘之间,已经很痛苦了,若是她来找墨臻之事传入天母娘娘耳中,墨臻恐怕又要为难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墨臻不在乎这些,能令墨臻痛苦的,就只有她的冷淡和疏远。      墨臻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长叹不止。      影儿终于舞尽了力气,摔倒了,低低地呜咽。      云千涯想过去把她扶起来,却并没有动。      哭了许久,影儿擦去眼泪,抱膝而坐。她似乎平静了许多,向云千涯问道:“告诉我,你妻子是什么样的?”      云千涯嘴角勾起一丝苦笑,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影儿蹙起眉头,完全不信。      “她应该是美丽、清高、潇洒的,好像也是绝情、冷酷、残忍的。”      “你在说什么?”      “我把她忘了。”      “什么?”      “我把她忘了。”云千涯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苦涩的笑意。      “那你还要抓我去救她?”影儿心底开始有隐约的希望闪烁。      “是,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要听她亲口告诉我,她有没有爱过我。”      “她爱不爱你,你感受不到吗?”      “她病了,醒不了。”      “我可以让她醒过来?”      “是。”      “万一她不爱你呢?”      “或许,我不会伤心,因为,我把她忘了。”      “那我呢?难道我就这样无辜的牺牲了?”      “抱歉。”      “这个答案就这么重要?”      “是。”      “你已经忘了她,已经不爱她了!”      “或许我一直爱着她,只是我忘了。”      “你还能想起来吗?”      云千涯想了想,回答,“我需要问她,她把我的记忆取走了。”      她,自然指的是他的妻子。影儿已经被这番对话带进了一片迷雾。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她连连低喃。      “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云千涯又是一声苦笑。      影儿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我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对吗?”      “是。”      “那你看着我,心里没有感觉吗?”      “有。”      “什么感觉?”      “吸引,怜惜。”      “那你就是喜欢我了?”影儿面露惊喜。      云千涯摇摇头,“如果你分得清楚,我眼睛看着你,心里看见的是否也是你。”      他的话令影儿重又跌进绝望之中。是啊,无论他对她是什么感觉,那都是因为,她和他的妻子一模一样,甚至,她本就是他妻子的一部分。      “如果她把记忆还给你,你比现在更痛苦,你会不会后悔?”      “会。”      “那我们不救她好不好?”影儿忽然仰起脸,哀求地看着他,满眼泪水,“不要那个不确定的过去,不要再这么辛苦。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我一辈子只能做她的替身也无所谓!”      云千涯定定地看了她很久,才道:“你又能否分清,你对我的爱,是出于你自己,还是出于她?”      这话把影儿问住了。的确,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觉得与他似曾相识。或许,正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影子,才会对自己的敌人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或许……”她又哭又笑道,“她是爱你的,所以,我才对你如此迷恋。”      影儿的话令云千涯迷茫无措的心得到了安慰,对消失的过去,他似乎有了一点信心。      正在此时,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云千涯身上。在这寒冷的冬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      “走吧。”他向影儿伸出手。      影儿满脸的泪痕在阳光下闪着细微的金光。她看着他,留下最后一行热泪,然后握住他的手站起来,也说道:“走吧。”      云千涯带着影儿飞往九重天。影儿忽然拥抱住他,将脸深深埋在他肩上。许久,她微微抬头,在他脸颊轻轻落下一吻,随即施法自封元神,成为一具无知无觉的躯体。      当她从云千涯肩头滑落,重重倒在他臂弯里,云千涯心中无法不震/动。他第一次只把她当做一个独立的、和神女无关的人,用纯粹而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轻声道:“谢谢。”      他知道,这是对影儿最大的尊重和最好的报答。 第78章 大结局   转眼便是五万年流逝而去,人世间又是沧海桑田,几番轮回。      太子墨臻携侧妃绿裳来到东穹殿,二人大婚不久,仍旧沉浸在新婚燕尔的甜蜜之中,柔情蜜意,羡煞旁人。      然而看到守在凤有初床边的云千涯,他们的脸色便哀伤起来。云千涯全副身心都投入在凤有初身上,竟察觉不到他们来了。      “神女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吗?”墨臻问道。      云千涯这才有所反应,起身迎接,“参见太子殿下、钰仪娘娘。”      墨臻连忙道:“无需多礼。”      绿裳也说道:“少神君还是叫我绿裳吧。”说罢,她走到床前,心疼地握住凤有初的手,叹息道,“五万年了,神女仙体重生,元神却始终无法归位。”      云千涯原本平静的眼神因她的话而有所闪动。      墨臻问道:“你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云千涯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是。”      “就为了一个答案?”      “本来是,现在——”      “现在为了什么?”      云千涯深深凝视着凤有初宛如沉睡的面容,眼底柔情缱绻,“太子殿下,你相信宿命吗?”      “宿命?”      “或许,爱上她就是我的宿命。”云千涯微微笑道,“我看了她五万年,竟然就把她看进心里,再也取不出来了。虽然我还是记不起过去,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爱她,一直爱着她,无论她做过什么,无论她是否爱我,我只想她能醒过来。只要她能苏醒,就算她不爱我,就算她要永远离我而去,我也不在乎。这五万年,我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当初面对人间毁灭的人是我,我会怎么做?想明白了,也就没有执念了。我只是遗憾,没能见到我们的孩子,她一定很漂亮。”      闻言,墨臻和绿裳都十分感动,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接着,绿裳从袖子中取出珍藏了五万年的那支玉簪,交到云千涯手中。      “少神君,你的记忆很有可能被封印在这支玉簪之中。”她语气轻松,心中一直压着的巨石终于落地了。      云千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中一片空白,一时反应不过来。      墨臻在他肩上用力拍了拍,道:“你想要的答案就在这里。其实这段记忆现在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和神女都重获新生,即将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我们把记忆还给你,不是为了让你重温过往的伤痛,而是我们明白,那些曾经的痛苦,如今只会令你更加懂得珍惜。”      云千涯拿着玉簪,双手微微颤抖。渴望了五万年的答案就在自己手中,一时间,他竟有些手足无措,紧张得浑身冒汗。      墨臻扶着绿裳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到了门外,二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向云千涯,又相视一笑,为这一对命运多舛的有情人感叹和祝福。      “只可惜,凤凰大神到现在还下落不明。”绿裳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      墨臻揽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用力一握,安慰道:“一定会找到的。”      沉睡的凤凰似乎感应到有人在叫他,睁眼四下望了望。他已无法再化为人形,也不再是上古神兽,如今他只是一只普通的大鸟,凤尾凋落,浑身的凤羽也都化作寻常的乌黑色羽毛,只有头顶金色的凤冠羽提醒着,他是凤凰。他伤得很重,只能整日躺在结界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饿了吧?吃饭了。”悦耳的声音传来,一直悉心照料他的人来了。      他抬起头来,在她手背上蹭了蹭,表示感谢。然而他明明碰到了她的手,却毫无感觉。他明白,她一天一比一天虚弱,为了维持结界的灵力,她就快耗尽元气,她的魂魄快消散了。看着她苍白的脸,他实在不忍心。从前,她是多么神采飞扬、潇洒俊俏啊!      “吃吧。”辛乌把食物送到他嘴边。      他扭过头去不吃,拒绝她的好意,希望她生气不再管他。      辛乌并不在意,她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掀开他身上最外层的乌黑色羽毛,露出下面金色的绒毛。      “再过十天,你的新羽毛就能完全长出来了,到那时,又是一个新的五百年,你终于可以重新涅槃,做回真正的凤凰。不好好吃饭,你哪来的力气啊?吃吧。”说着,她再次把食物送到他嘴边。      凤凰仍旧低着头不睬她。      辛乌耐心地笑道:“只有你做回凤凰,才能救我啊。我等着你帮我重塑肉/身呢。”      只怕到那时,她早已彻底消亡了,他还怎么救?凤凰发出一声哀伤的低鸣。      辛乌把脸轻轻贴在他身上,柔声道:“你不用为我难过,也不用愧疚。我走不出这漓墟,每日尝尽寂寞寒冷。你陪了我五万年,够了。”      凤凰抬起翅膀拥抱她,心中无限酸楚。五万年的相守,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情愫在心底升腾——他似乎,动心了。      十日后,凤凰换羽,等待涅槃。      “河滩的幽鹭花开了,我去摘一捧回来。”辛乌忽然说道,此刻她的魂魄极为不稳。      凤凰轻轻衔住她的袖子,不许她离开。      辛乌在他头上摩挲片刻,挣脱开来,转身离去,留给他一抹灿烂的笑容,如同五万年前天庭初遇那般。      凤凰不断发出悲哀的鸣叫,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远处,再也看不见了。他微微垂眼,落下一滴闪着金光的泪珠,在辛乌方才所站之处开出一朵小花。      他心里明白得紧,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百年后,天庭接连迎来喜事,绿裳产下第三子,神女苏醒,与云千涯重修旧好,腹中孕育出了新生命。      东穹殿内的仙羽叶树开满一树花朵,随风翩翩飞舞。凤有初一时来了兴致,在落花之中舞起天女诀。      云千涯赶忙上前拦住她,嗔道:“小心我们的孩子!”      “哦,孩子重要,我就不重要了?”凤有初斜眼看他,面露不悦。      “都重要,都重要。”云千涯轻声哄她,在她脸颊狠狠亲了一口。      浮玉娘娘从长廊经过,看到着甜蜜的一幕,忍不住露出笑容。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接纳了凤有初。      凤有初正和云千涯腻歪,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凛,眯着眼睛看他,哼道:“她亲了你。”      “你说什么?”云千涯不明所以。      凤有初又哼了一声,在他脚上狠狠跺了一下,扔下他,独自朝前走去。      云千涯一头雾水,手足无措,猛然间,脑中闪过什么,嘴角不觉挂上笑意。      他阔步追上凤有初,从背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柔声道:“吃醋啦?”      凤有初在他胸膛捶一拳,否认道:“谁吃醋啊?”      云千涯笑而不语,在她鼻尖轻轻捏了一把,又用自己的鼻尖去蹭。      凤有初看着自己脚下归位的影子,叹道:“其实,她也算是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凤凰从上空飞过,看到二人浓情蜜意,高兴之余,心有戚戚。      他从袖口取出那朵金色的小花,凝视许久,忽而一笑,眼中落寞悉数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好多话,但是感觉解释了都像借口。其实一直都有在写,就是时间太不允许,不能持续,只能一点点一点点这样写,所以决定全部写完一次性完结。这段时间遭遇的事情太多,和箭头妹子说过那些事,爸爸生病,最严重的事是整个家园有沉江的危险(有上新闻),好在现在一切都没事了。抱歉拖了这么久,抱歉!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